39 化獸

“你這是什麽意思？！”于明蕭霍然轉身。

明征卻怔在原地。

“你……”他的眼睛裏隐約有淚光閃爍，但臉上更多的是不可置信，好像有什麽事情沒有按照他的預想進行。

于明蕭舉起火燃鈴：“我只是來找我的刀，你們為什麽會有我的……屍體？”

最後兩個于明蕭說得很艱難。

她不想承認那個躺在棺木裏死氣沉沉的人是她自己。

死得那樣悲慘，那樣毫無尊嚴。

“鳳凰……”明征卻好像聽不見她在說什麽了，嘴巴裏不住地念着鳳凰二字。

于明蕭厭煩地問楚狂：“你在哪裏？”

腦海裏傳來楚狂迷茫的聲音：“我、我應該在這裏的啊。我的視線，是在那個雕像下面，但是為什麽……”

然而放着雕像的那個案幾上，除了香爐，空空如也。

一股不詳的預感驟然升起：“不好！”

于明蕭一把推開明征，想要破門而出，但是暗室門口的陣法比她更快，一道金光驟然升起，于明蕭伸過去的手像是被火燙傷一般，痛得她不得不退回來。

明征被推倒在地，擡頭怔怔地看着滿臉煞氣的于明蕭。

“有詐！”楚狂終于反應過來了。

金光在半空中蕩漾，漸漸顯形，像是籠罩在霧氣裏的高聳山壁，終于被席卷而來的風，吹出了廬山真面目，金光漸漸變成了一條一條鎖鏈，将于明蕭四面八方都鎖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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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這暗室哪裏還能叫暗室，一切變得亮堂堂。

于明蕭站在門口，看着如流沙般緩緩流動的鎖鏈，上面的圖騰讓她一見就認出來了。

這是……

“龍？”

楚狂還有心思問：“龍是什麽？”

于明蕭沒有回答，她眉頭緊蹙，丹田內的鳳凰真火蠢蠢欲動，手指不由自主地抖了起來，好像真火就要從指尖迸發。

于明蕭按捺住自己莫名其妙的沖動，扭頭就問明征：“你是故意引我過來，想讓我推開棺木的？為什麽？”

明征此刻終于回過神來，他看着滿面寒霜的于明蕭，如夢中驚醒一般說：“你是鳳凰，為什麽沒有顯露真身？”

“呵。”于明蕭冷笑一聲，冷冽的目光轉向棺木裏那個死狀凄慘的少女，“鳳凰不是在那裏嗎？被你們保存的好好的，我算什麽鳳凰。”

明征痛苦抱頭，他跪坐在地上，一下一下地錘着自己的胸口：“為什麽……”

“先別急着自殺，告訴我，這個東西怎麽破開。”于明蕭不耐煩地一手将明征從地上拎起來。

明征握住于明蕭的手腕，搖搖頭：“這陣法我也不知。”

“如果你想不出來，那你今天就只有跟着我一起死了。”于明蕭松開明征的衣領，眼神直直地看向着一條條壓迫感十足的鎖鏈。

這是龍族的東西，于明蕭從來沒有哪一刻像現在這樣，如此深刻的意識到自己是一只鳳凰。

人類除了最基本的生理本能壓制不下來，很多時候的想法都能夠克制住，于明蕭無疑是克制本能的好手。

她不抽煙不喝酒不打牌，連某欲都是點到即止，比起普通人，她活得更像一個無欲無求的出家人。

除了對臉的偏好明顯了一點，其他時候她都沒什麽欲|望。

然而現在渾身抑制不住的顫抖，那是一種什麽情緒呢？

激動？興奮？抑或是……好戰。

和龍族的争鬥被刻進了鳳凰的骨子裏，一看到面前的東西，她就忍不住想要破壞，徹底粉碎屬于龍的所有，不留一絲痕跡。

厭惡龍族，厭惡一切出現在自己面前的龍族之物。

這是本能，這份本能的名字，是人性，還是獸性？

“于明蕭？”頭頂傳來一個輕柔的嗓音。

于明蕭擡頭去看，暗室上面的土不知何時全部被掀開，屋頂也不見了，鎖鏈上方站了一個老熟人。

“明先生。”于明蕭一字一頓，毫不意外。

明先生帶着一個小童，居高臨下，對于明蕭笑着說：“本君太高興了，你居然認得本君。”

“三番五次想要要我性命的人，我必須得好好記住啊。”于明蕭冷笑。

明征好像找到了主心骨，連滾帶爬到了明先生那邊，仰頭問明先生：“為什麽她沒有變成鳳凰？”

這個時候的明征，又不像笨蛋哥哥了。

記憶裏于明征從來沒有這麽狼狽又傻逼過。

于明蕭搶先回答：“鳳凰不是死了嗎？就躺在那裏呢。那麽大的棺材。”

明先生好脾氣地笑了：“公主殿下說笑了，那裏的不過是個軀殼，您才是真正的鳳凰啊。”

明征愣神道：“那我們做的一切，都是沒有意義的？”

“能把我們的公主殿下騙到，已經是最大的意義了。”明先生折扇一收，俊秀的臉上露出一個無害的笑容。

鎖鏈頓時像是入水的烙鐵，突然發出滋滋的聲音，澆不滅的金色光芒更勝，鏈條上升起絲狀的白煙，一縷一縷如同柔軟的羽毛輕輕飄向站在原地的于明蕭。

她眼睛一錯不錯地看着明先生，擡手火燃鈴濺射出晃晃悠悠的火種，方向正是四面八方過來的白煙，兩方相碰，像是下了油鍋一般，砰的一聲轟然爆裂。

明征被波及，整個人在地上滾了兩三圈。

“用楚狂引我過來，明先生好算計。”

初次試探，白煙散盡，咔咔作響的鎖鏈緩緩停了下來。

于明蕭眼尖地看到明先生的手捏了什麽訣竅。

“這番布局也是本君沒想到的。公主殿下別生氣，要怪只能怪老天都是站在本君這邊的。”明先生撣撣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塵，像是要把剛剛火焰和白煙碰撞掀起的氣浪給拂去。

于明蕭心髒狂跳，氣血翻湧，屬于鳳凰的本能在身體裏亂撞，于明蕭頭一次有些吃力地克制自己，她保持着清醒的表象慢悠悠的問話，事實上腦海裏的虛影已經把明先生吃進肚子裏幾百次了。

“虛回陣裏想要煉化楚狂的人，是不是你？”

楚狂在于明蕭的腦海裏大叫：“我不在你身邊，你若出手，沒有兵器！”

明先生的嗓音和楚狂的交織在一起，于明蕭聽見他說：“遇上暫時無主的絕世神兵，誰又不想據為己有呢？”

于明蕭冷靜地出聲：“聽到了嗎？他在打你的主意。”

楚狂和明先生同時一愣。

下一秒，于明蕭聲音冷淡道：“抱歉。”

鳳凰真火轟然迸發，熊熊火焰跳躍在于明蕭的每一根發絲、每一片肌膚上，緊貼着于明蕭的部分柔和萬分，朝着明先生的外圍火舌張牙舞爪，那是于明蕭最大的底牌，也是她最不受控制的守護者。

于明蕭純黑的眼眸更加漆黑，像只埋藏在深淵裏的獸，從最地底帶着深深的惡意注視人間。

鳳凰真火對着半空中的明先生咆哮着，暴怒着，好像具象化成了于明蕭的怒火。

上千年來從未懼怕過什麽東西的明先生，心底兀的一突。

“公主不必動怒。”明先生還有心思假模假樣地安撫于明蕭，“楚狂刀終歸還是屬于公主殿下的，不是嗎？”

“你在等什麽？”于明蕭問。

明先生慢悠悠地嘆口氣：“公主殿下，該來的還沒來齊呢，你怎麽這麽着急呢？”

“那你不必廢話了。”

一道鳳凰真火猛然落下，如同從地上升起的流星直撲明先生面門。

明先生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屬于龍族的鎖鏈齊刷刷擋在明先生面前，替他攔下于明蕭的第一波功擊。

“于明蕭！？”楚狂在她腦海裏焦急地呼喊。

然而開始動手的于明蕭理智已經被吞噬殆盡。

燒，燒，燒！

燒盡這所有的不潔不淨，燒盡面前可惡的人類，燒盡自己心中的不平！

有人在于明蕭耳邊輕聲說，這副人類的軀殼多麽可笑，你不該跟上面那個三番兩次戲耍你、殺害你的人類一樣，你是鳳凰啊，你是翺翔九天，不死不滅涅槃重生的鳳凰。

這樣的身體，怎麽配得上你呢？

醒來吧。

變回你真正的樣子。

于明蕭緩緩擡起雙手，火焰自裙底往上竄起，明亮的火焰像只妖冶的獸，親昵地舔舐于明蕭的臉龐，從嘴唇吻到鼻尖再到眼睛，每往上升一分，那雙漆黑的眼眸就晦澀一分。

明征不知何時已經化為原型，素來驕傲的綠孔雀匍匐在地上，忍受着鳳凰真火落在身上的疼痛，只看着那個冷淡如冰的女子，一聲聲凄婉的哀叫響徹雲霄。

這是他們鳥族的王。

孔雀的叫聲沒有喚醒于明蕭的神智，卻喚來了整個鳥族的回應。

所有類別的鳥族從四面八方飛來，在天空盤旋，遮天蔽日，迎合着綠孔雀的呼喊，明先生擡頭。

密林深處一間看起來破破爛爛年久失修的木屋，砰然碎裂。

“終于來了。”明先生露出一個神秘的微笑。

一只毛色暗淡的綠孔雀出現在明先生面前。

“先生。”孔雀口吐人言，垂垂老矣的聲線渾濁卻不顫抖。

“明軒，好久不見。”明先生友好地打招呼。

綠孔雀看了眼地上不停地跟鎖鏈鬥争的于明蕭，沉沉道：“明先生賜老朽姓名，助老朽修行，原來都是在等待着這天嗎？”

作者有話要說：

便當批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