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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鷇夢]釣幾·鷇夢篇

作者:晦弦

你是誰·之一

之一

“無夢生,目标往你那邊去了,應該是要換登機牌。”

“明白。”

壓低聲音回了一句,無夢生目光略略在報紙邊緣一掃,鎖定了那個銀白西裝的青年人。

青年人長得一表人才,甚至從很多角度來說都算得上是個美男,白白淨淨的極是秀氣,只美中不足的是,他眼神飄忽不定躲躲閃閃,明顯心裏有鬼。

此人正是吾不留。

隐形耳麥中再次響起天踦爵的聲音,“準備抓捕,注意安全。”

“收到。”

語罷,無夢生若無其事地将報紙折進公文包,極其自然地起身接近目标。

這種事情他不常做,但作為警校精英,過硬的身手和心理素質是标配,故而做來并不顯生疏,倒有一種久經沙場的鎮定自若——

三十米。

二十米。

十五米——

就在此時,倏然一聲口哨在無夢生身後較遠處響起。

這聲尖銳的口哨于別人而言可能沒什麽,但吾不留現下正處在驚魂不定的狀态,他驀然回首看向無夢生的方向,也不知是不是認出了無夢生,吾不留的臉上突然滿布驚懼之色,下一秒,他扔下行李拔腿就跑!

無夢生自認自己僞裝抓捕的技巧還沒糟糕到這種程度,雖是心下詫異,但當下反應極快地跟了上去,同時對領口的微型麥喊道,“被發現了,快找可能的近路!”

無夢生說着撥開一群受到驚吓的人,一步不停地跟進,目光緊盯吾不留。

“他這是要往地鐵口方向去,一號線閘機口擁堵,你十點鐘方向左拐去二號線出口——”

得到指示,無夢生再也不多看吾不留一眼,一轉身閃過人群,拐入梯口。

但正當他進入岔口的窄廊,就聽耳麥中天踦爵的聲音突然有些焦急地催促他。

“右轉!現在右轉!”

無夢生看了一眼那個指向标識,顯示這條分路分明是通往五號線的,而五號線上個月出了個不大不小的脫軌事故,現在正在停運檢修。

不假思索,無夢生按照天踦爵說的直接轉了過去。

“目标改方向了麽。”

“對,目标定位不知道為什麽突然轉向五號線方向,我正在努力侵入系統,争取調用攝像頭的控制權,看看怎麽回事。”

耳麥中是一連串噼裏啪啦的鍵盤敲擊聲,和着天踦爵沉而緩的呼吸節奏,聽起來煞是令人心安。

因為暫時檢修,無夢生現在走的這條路沒什麽人,長而不算寬闊的低矮通道回響着腳步的空曠聲音,只過了一會兒,耳麥裏重新傳來天踦爵的聲音。

“咦?難道除了我們之外,還有一波人在追他?”

無夢生心裏一沉,“什麽意思?”

“我也不懂,不知是好是壞,你務必小心,要不,先撤回——”

“不撤。”

“啊?”

無夢生繼續沿着通道狂奔,穩定氣息道,“我來的時候,好像沒在總部看到他。”

“他?哦哦,你說他啊,也可能方便去了呢?無夢生,聽話,你先回來。”

無夢生堅定道,“是車不在。”

“呃,就算出任務了也不會這麽巧跟你是同一個任務吧,好胞弟,為兄給你準備了你愛喝的大紅袍,再不回來要涼了。”

無夢生又道,“告訴我目标在哪兒。”

耳機裏,天踦爵無奈嘆了口氣。

“事情恐怕沒那麽簡單,我剛入侵到了監控系統,調用攝像頭數據的結果是,似乎并沒人在追他,但是,顯然有各種‘意外’在把他往你那邊趕,你馬上要跑到頭了,他就在你隔壁,當心。”

眼前是一段下行的樓梯,顯然是要到五號線的入站口了。

無夢生單手撐着樓梯扶手,一個躍身,穩穩落地,正看到吾不留從另一側跑了過來!

吾不留一見是剛追自己的人,立馬轉身往閘機口那邊跑去。

但無夢生動作更快,沖刺、擡腿,瞬間飛起一腳将吾不留踢翻在地,可正當他要下手擒拿,眼角餘光卻突然發現有個人影在急速向自己移動。

無夢生行到一半的擒拿招式陡然轉了方向,狠狠一記實拳出了過去,而對方不但不躲,反而不要命了似的直撲而來!

難道是自殺式爆炸襲擊?!

無夢生當下腦中轟然一片空白,感覺很長,其實也只是短短一瞬,之後他立刻回過神來,馬上意識到自己方才那一拳是結結實實打在了對方臉上,而同時,他卻是被這人鎖在懷中抱住了。

沒等無夢生再有動作,這人竟是強行将他帶倒,抱着他往旁邊一滾。

說時遲那時快,砰然一聲槍響,就在無夢生被拽倒地的剎那響起!

不過毫秒之間發生了一連串的事情,很少真正出來實戰的無夢生心跳漏了一拍,旋即想到身側這人,騰挪出手剛要再給對方一拳,結果反倒被人一把推到了一個閘機後面。

那人自己也跟着躲了進來,還往地上啐了口血水,緊張地從掩體後向外看。

“是你?”

對方頭也沒回,只給了無夢生一個背影。

錯不了,這是鷇音子,燒成灰他都認得。

鷇音子手裏拿着槍,确認外面徹底沒了動靜之後,這才轉頭遞給無夢生一個眼神。

無夢生心領神會,拔出別在腰側的□□,側身隐在掩體旁。

緊接着,鷇音子翻身而出,向前一滾,立刻傳來一陣槍擊之聲。無夢生同時探出頭,從側面往射擊的方向開了一槍後又馬上退回來,掩護鷇音子安全滾到了另一側閘機旁。

地上一行彈坑,還冒着灰煙。

然後死一般的寂靜再次籠罩下來。

無夢生咽了口口水,從他這個角度,剛好能看到從吾不留方向蔓延而來的血跡——很顯然,這個倒黴鬼沒等着審就已經斃了命。

好端端的線索,就這麽又斷了。

心下正惱,無夢生往鷇音子那邊看了一眼,怎麽看都是一股子怨憤。

鷇音子視查一番後也正巧看向他,眉頭深鎖,只端着□□沖他輕輕搖了搖頭。

但無夢生顯然并不打算理他,下一秒竟握着□□就從閘機後直起身來!

砰砰兩聲槍響,幾乎同時發聲,震耳欲聾!

警校時第一名的成績可不是蓋的,無夢生只一槍就爆了那個方才壞了他計劃的殺手的腦袋。

但也只是一槍。

無夢生一轉頭,這才真真正正驚出了一身的冷汗,知道了什麽叫做後怕!

因為他身後,幾乎是三點一線的不遠處,一搶手也正慢慢倒下去,手上槍支先落地的聲音聽起來極是刺耳。

而另一邊,鷇音子的槍口,指的正是那個方向。

你是誰·之二

之二

五號線的站口被趕來的警察拉起了警戒帶,幸虧這地方因檢修停運而很少有人走動,故而少了不少因好奇而來圍觀的群衆。

鷇音子和無夢生協助做了簡單的現場勘察,确認吾不留的的确确是因一槍命中要害而咽了氣,無夢生這才一揮手讓人把屍體擡走。

“查完了?”

無夢生轉頭,見鷇音子正站在他身後。

“我送你回去。”

無夢生劍眉一凜,“不用,我開車來——”

“方才已經讓天踦爵把車開回去了,”似乎見無夢生懷疑他,鷇音子又小聲補充道,“自動駕駛。”

這盛氣淩人一切都替你安排好,你只要乖乖照着做的感覺實在讓人不爽。無夢生勉強壓下怒火,修養極好地緩緩站起身,極盡禮貌地回他,“謝謝,那我坐地鐵回去,不勞費心。”

無夢生剛走了兩步,就聽鷇音子在他身後平靜地道,“剛才市局啓動警備機制,現在所有周邊關聯站點都已封鎖,進行安全排查。”

無夢生腳步一頓,猛然轉頭看向鷇音子,三兩步跨到鷇音子面前,以極盡的距離瞪着他,頗有些咬牙切齒地低吼道,“小題大做!五號線停運,能有什麽關聯站點!”

鷇音子挑了挑眉,那眼神就像是在關愛一個鬧脾氣非要吃糖的小屁孩。

“機場地鐵站線四通八達,各個交叉站點,就不用我細數了吧。”

很不幸,鷇音子比無夢生稍稍高了那麽幾厘米,雖然現在臉上還殘留着無夢生給他挂的彩,但僅幾厘米高的居高臨下,那雙淡茶色眸子裏依然能看出一股子該死的譏诮,怎麽看怎麽令人生厭。

無夢生嘴角抖了抖,一個滾字在唇邊醞釀了許久,終究還是敗給了修養。

但一直死握着想再往鷇音子臉上來一下的拳頭卻一刻也沒松開,無夢生瞪了鷇音子良久,這才憤憤地一轉頭,走了。

不過這次是往停車場的方向去了。

“上車。”

無夢生不需要鷇音子說第二次,拉開副駕的車門爬了上去。

機械的女聲在鷇音子落座後響起,“請設置目的地。”

“不用。”

鷇音子說罷系上安全帶,然後發動了車,開了出去。

去琉璃仙境的路無夢生爛熟于心,但他一路望着窗外,眉頭不禁越皺越緊——

鷇音子在繞路,而且是專門繞亂七八糟的小道。

不得不說鷇音子開車的水平不錯,再窄的小道也都能毫無刮蹭地開過去,遇上路況不錯的地方還飙得像是在開賽車,似乎是在試圖甩開什麽。

無夢生不動聲色,一句話也不說,只是在心裏默記路線。

第三十一個巷道,鷇音子一轉,再出現在眼前的,竟是無夢生熟悉的那個大道。

沒想到鷇音子這麽兜兜繞繞,竟是一路又繞回了通往琉璃仙境的正确道路。

無夢生猶豫了下,這才将一直按在腰間槍柄的手不動聲色地收了回來,幾不可聞地長長呼了口氣,“你嫌油箱加油太多?”

鷇音子只掃了他一眼,淡然道,“你要這麽想也可以。”

“哦?還有其他解釋的話不妨說說,我洗耳恭聽。”

“呵,下車吧。”

這一聲幹笑裏聽得出三分嘲諷七分不屑。

鷇音子踩下油門,車停在近郊一處別墅,白牆青瓦的古風院落,裝飾極為別致精巧。

知道鷇音子不會再說什麽,無夢生識趣地開門下車,但沒走幾步,就被從屋裏沖出來的天踦爵抱了個滿懷。

“無夢生!”

無夢生被自家胞兄勒得幾乎要喘不過氣來,但也不掙紮,就呆站在原地任他這麽抱着,面上表情平淡,無悲無喜,絲毫回應胞兄的意思也沒有。

像是在鬧別扭。

“哎呀,都進屋!留在這裏喂蚊子?”

被屈世途這麽一說,天踦爵悻悻然地放開了無夢生。

卻見天踦爵竟是眼角隐隐濕潤,無夢生這才軟下心來,暫時将要跟他算賬的事情放在一邊,往他背上輕輕拍了一下以示安慰。

但天踦爵一轉頭,剛好看到了在側的鷇音子,眼神霎時一亮——這一張冰山面癱臉上雖然同樣無甚表情,但嘴角青紫紅腫,分明是被人一拳搗在了臉上!

能讓鷇音子吃這種虧,他天踦爵無論如何都要去膜拜一下的!

于是天踦爵正色,故作關心道,“诶?鷇音子,你挂彩了?和人肉搏了?誰啊?”

聞言,那種譏诮之色重新浮現在鷇音子臉上,但見鷇音子淺勾了唇角,看起來似笑非笑,單手大拇指滿不在乎地抹了一把青紫的嘴角,混不在意地看上兩眼。

“沒什麽,不小心被一頭狼撓了下癢癢。”

說罷便往屋裏走去。

天踦爵眨了眨眼睛,不明所以地小聲嘀咕,“狼?哪兒來的狼?”

鷇音子背對着他擺了擺手,朗聲回道,“白眼狼。”

無夢生額角一跳,一把拉過天踦爵胳膊,壓低聲音在他耳邊小聲說,“待會兒聽你解釋。”

這才想起自己剛才做了什麽,天踦爵一個激靈,“哎呀老弟,得饒人處且饒人啊——诶好弟弟!乖弟弟!等等我啊!別生氣嘛,為兄給你泡茶還不行嗎——”

然而無夢生頭也不回,大步流星地湊到屈世途身側。

“素還真那邊還沒消息麽。”

屈世途嘆了口氣,“沒有,臨時關押,雖然沒确鑿證據關不了幾天,但超逸主案發現場帶回來的蓮花袖扣确實是素還真的,上面還有素還真的指紋。本來指望這次如果能捉到吾不留,可以問出些有價值的情報來……”

結果吾不留就這麽挂了。

無夢生暗暗攥起了拳頭。

屈世途伸手拍了拍無夢生的肩,“素還真沒兩把刷子也當不了這琉璃仙境的老大,放心吧。”

兩人正路過茶水房,屈世途二話沒說便直接拐了進去,一直跟在他們身後的天踦爵這才幾步邁了上來,“喂喂,你還在懷疑鷇音子?”

“難道你不奇怪麽,鷇音子本來是總局的人。”

天踦爵沒心沒肺道,“我們以前好像也是。”

無夢生沒好氣地看了他一眼,“你知道我說的是哪兒不一樣。”

“嘿,他不就少了個翠環山孤兒院出身,可話說回來,他雖然上個月剛調過來,但算上上次超逸主案發現場爆炸抱着你跳出火海,他好像已經救你兩命了?”

無夢生腳步不停,蹙眉道,“也許三命都不止,今天地下鐵兩次,回來的時候他故意繞路,也不可能沒目的。”

天踦爵壞笑着看他,“你這不是挺清楚的嘛,那你還懷疑他?就因為那個袖扣是他在現場發現的?”

“無事獻殷勤是一碼,袖扣的事情是另一碼。”無夢生說着走到自己座位上,坐了下來,轉椅上轉了個圈,轉身抱着胳膊仰頭看天踦爵,“善可以僞,邪可以藏。”

刻意僞裝出來的端方正派,總給人一種難以言喻的邪惡之感。

就像是表面光鮮美麗的花簇之下藏着的毒蛇,那毒蛇吐着腥紅的信子,在舞蛇人的笛聲下扭着細軟滑膩的腰肢,随時準備給只看到表面花簇美麗而誤信假象的人來上致命一擊。

不過除此之外,無夢生還總覺得鷇音子看着他的眼神裏,還摻雜了別的什麽,一種說不上是惋惜亦或是遺憾,反倒更像是一種失望的神色。

無夢生緊皺着眉峰,這還是他第一次發現,以自己的洞察力,居然還看不透一個人。

天踦爵摸了摸下巴,做福爾摩斯狀,“所以,你是覺得,鷇音子刻意僞裝?理由?”

“不是叫你查了麽。”無夢生向他伸手,“幾天了,不至于一無所獲?”

“有啊,”天踦爵彎身越過辦公桌的橫檔,從旁邊自己的辦公桌上拿了個文件夾過來遞給他,“上月總局那邊出了點兒事兒,倒了個大老虎抓了個碩鼠,然後掀起了拉幫結夥的黨派之争,無非是誰上位誰下位誰又能保着誰的無聊事情。後來鷇音子大概站錯了隊,被波及排擠,老大看他是個人才,于是就收編過來了。這是秦假仙打聽來的,其他的資料我不方便調,你知道的,以我們的帳號進系統有訪問和浏覽記錄,不好解釋。”

無夢生接過文件翻了幾頁,再尋常不過的調查報告,實在沒什麽驚奇之處,無夢生大概掃了一眼就放下了,低頭皺着眉了半晌。

“現在回想起來,吾不留聽到尖哨聲回頭,看到的可能并不是我,他當時越過我看到的是誰?而接這個任務的是我,為什麽鷇音子會在現場?再說之前超逸主身亡的案發現場爆炸,鷇音子在那麽緊要的關頭,為什麽偏偏抓到的是素還真的袖扣。”

天踦爵沒正形地看着無夢生笑開了花,“他緊要關頭偏偏抓到并帶出火海的可不止一個袖扣啊老弟。”

那不是還有你嘛!

但無夢生難得沒理他的話裏有話,只繼續自言自語,“鷇音子是超逸主兇殺案之前調任來的,勘察現場爆炸後,任何其他證據都沒留下,只留一個有素還真指紋的袖扣,怎麽看都很可疑。”

“能源部部長超逸主,身亡本身就很可疑——”

突然一聲電話鈴響打斷了天踦爵的話,他一伸手接起,“您好,這裏是琉璃仙境——對,是,一個月前?好的,謝謝。”

天踦爵挂了電話,一改之前吊兒郎當的插科打诨模樣,神情凝重。

“怎麽了?”

“擊楫中流,你記得這號人麽?”

無夢生挑眉,“素還真好多年前抓的一個熱衷于長生的邪教組織頭目?”

“越獄了,上個月的事情。”

無夢生一默,頓了頓,“我記得,素還真的電腦,系統好像和我們的不一樣?”

天踦爵沉吟,“嗯,怎麽了?他的可以進內網系統。”

“借用一下。”

無夢生說罷起身就走。

“诶?你等等——喂喂!你回來,那門是鎖的!密碼鎖!”

“不是有你麽。”

你是誰·之三

之三

“我的好弟弟,你快點——”

“這話你要對素還真的電腦說。”

無視了把風放哨的天踦爵在門外的催促聲,無夢生目不轉睛地看着開機畫面上的那朵白色蓮花一轉,蓮瓣離心飄散消失,這才現出登錄界面上那個笑嘻嘻做着鬼臉、還帶着倆标志性漩渦眉的簡筆畫頭像。

居然還頭頂了朵蓮花。

無夢生嘴角一抽,這應該是素還真兒子素續緣畫的,雖然是簡筆畫,但跟現實那家夥還真有幾分神似。

素還真辦公室門上的電子密碼鎖确實沒難倒天踦爵,不過這眼下還需要一個電腦登錄密碼。

“天踦爵。”

“怎麽?”天踦爵從門外探腦袋進來,沖自家胞弟眨了眨眼睛。

無夢生指了指電腦屏幕,天踦爵立刻心領神會地閃身竄進來,麻利地從口袋裏摸出個優盤,然後試着重啓繞過密碼進系統。

這事情天踦爵幹得很溜,不過他依然喜歡逗逗無夢生,于是随口道,“唉,我說,老大的電腦要是崩了,回頭怎麽解釋?”

“我沒幹,你沒幹,屈伯也沒幹。”

“哦,那你是說鷇音子幹的?”

“這可是你說的。”

天踦爵半認真半開玩笑地往無夢生腦袋上敲了一下,“你這是跟誰學的嫁禍?嗯?居然學壞了。”

然而無夢生沒理他,只是盯着已經成功繞過登錄的電腦。

“如果屈伯過來,幫我拖住他。”

“哦,那如果鷇音子來了呢?”

“往死裏揍。”

“嘿,那也要我揍得過啊。”天踦爵拔了優盤往外走,走到門邊突然想起什麽,轉頭問道,“诶對了,鷇音子的臉你知不知道怎麽回事?誰打的?”

無夢生頭也不擡地滑動着鼠标,“我。”

“啊?!”天踦爵一副難以置信地表情,下巴都要直接着地了,“你打的?!你怎麽做到的!我記得他資料裏近身搏擊可是強項,目前還沒有過敗績,且是年年局裏競賽的冠軍啊!”

鷇音子雖然是救了自己,但一想到那張自帶譏诮的臉,無夢生就氣不打一處來,沒好氣地道,“你不是看監控了麽。”

天踦爵往素還真辦公室的門邊一倚,繼續在門外放哨,“看了,但五號地鐵線的監控線路故障,還就那兒沒看到。”

無夢生手上動作不停,“線路障礙?”

“應是提前被人動了手腳,這和後來有人埋伏在五號線站臺也吻合,你該不會懷疑是鷇音子幹的吧?”

無夢生沒有接話,他死盯着屏幕上彈出的一個警示對話框,白底黑字寫着幾個字——

您沒有訪問權限。

無夢生剛不過是用自己手機裏鷇音子的照片在內網系統裏做個面部識別而已,這種權限連無夢生自己的賬戶都有,而素還真的賬戶絕對等級更高,不可能連這個基本權限都無法使用!

無夢生正瞪着屏幕擰眉思考着各種可能性,突然,就聽門外天踦爵大聲道,“哎呀,鷇音子,你臉上的傷還好嗎?要不要我找個冰袋幫你敷一下?”

不過這話裏一點表示同情的味道都沒有,怎麽聽怎麽像是在看好戲。

知道天踦爵這是在示警,無夢生悄悄點了關機,一步步蹭到門後,側耳傾聽。

“無夢生呢?”

“今天太累,回房間去休息了,”天踦爵一頓,調笑道,“怎麽?才幾分鐘沒見,你想他了?”

雖然看不到鷇音子表情,但無夢生用腳指頭都能想象得出那冰山臉上此刻必然是一臉的不屑,但聽那邊鷇音子頓了一拍,這才開口。

“屈世途叫大家開會。”

語罷,就聽到遠去的腳步聲,無夢生剛要轉動門把手,卻聽天踦爵突然喊了一聲。

“鷇音子!”

“嗯?”

“謝謝,救了我弟。”

天踦爵這一聲謝說得誠懇,但聽得無夢生心裏很不那麽是滋味,總感覺欠鷇音子的什麽,讓天踦爵給還了。雖然同卵雙胞兄弟從還只是個細胞開始就在一起,彼此親密得像是這世上另一個自己,但就是莫名別扭。

半晌沒聽到鷇音子回應,無夢生還以為人走了,剛要扭開把手出去,卻聽那邊鷇音子冷聲道,“下次讓他別着急出門。”

無夢生觸電似的從門把手上縮回手來。

天踦爵眨了眨眼睛不明白鷇音子什麽意思,“啊?”

“記得讓他帶腦子。”

無夢生一口氣沒喘順,險些嗆着。只是聽這語氣倒不全是嘲諷,無夢生心裏一時又好氣又好笑,剛才那種欠人人情的感覺霎時消失得無影無蹤。

待确定鷇音子走遠,無夢生一把推開門,卻見天踦爵正不懷好意地看着他笑,單手摟了他脖子過來哥倆好。

“你真該看看他剛才的表情。”

“怎麽。”

“要不是我知道你倆已經快成名副其實的‘死對頭’,我會以為他暗戀你耶,那表情怎麽說呢?嗯,反正比你小時候唯一一次沒考上滿分那表情還別扭,哈哈哈哈——”

“呵、呵。”

無夢生咧着嘴角勉強笑兩聲意思了下,下一秒就将天踦爵拽着胳膊整個過肩摔扔了出去。

天踦爵反應極快,就着這力道一躍,變戲法似的抽出一水晶頭手杖點牆借力,一翻身上了二樓的樓梯,扒着欄杆繼續沖無夢生笑得沒心沒肺,搖着食指道,“欺負殘疾人是不對滴,謀殺親兄更是不對滴。”

天踦爵的腿在兒時受過傷,腿腳有些不利索,手杖就成了他的必備之物,只是與一般手杖不同的是,天踦爵自己瞎搗鼓出一堆的高科技藏在他手杖裏,而含恨杖下之人也絕不在少數。

所以若說天踦爵是殘疾人,那簡直是冤枉死這三個字了。

懶得跟天踦爵計較,無夢生走上樓梯,推了他一把,正色道,“上去開會。”

“對了,”天踦爵邊走邊湊上去咬耳朵,“跟為兄說說,你查到什麽了?”

“什麽也沒查到,不過就是什麽也沒查到,才更奇怪,待會說。”

語罷,無夢生将人推進了會議室。

第二天,依照屈世途開會讨論的結果,他們兵分兩路,由天踦爵去一家可能和擊楫中流有關的酒吧暗訪,鷇音子和無夢生則是要去監獄那邊具體勘察現場。

至于素還真的事情,屈世途卻沒讓任何人插手,說是已經有人在行動了。

不過越獄這麽久才通知過來,可以被采集的現場信息基本已經消失殆盡,無夢生和鷇音子不過是匆匆看了一眼,打算帶走擊楫中流最後幾日的視頻和探監記錄,便決定打道回府。

鷇音子一路都沒怎麽說話,似乎有些心不在焉,這會兒更是先行發動車子去了,無夢生便也就沒理他,和獄方溝通好相關的事情之後,打包整理了全部資料往外走。

這條連接地下停車場的走廊意外的長,而等無夢生來到停車場,遠遠就看出鷇音子的車裏并沒有人。

無夢生心裏一緊,下意識地往另一輛車後一躲,一步步往目标車靠過去,屏息靜聽。

周圍似乎沒什麽動靜,地下停車場也沒新的車開進來。等再近了些,無夢生赫然發現鷇音子停車的地方竟然是一個監控死角,隐約有說話的聲音從那個方向傳來,但虛虛實實聽不大清,只模模糊糊聽到了幾個字。再摸着走得更近一些,無夢生這才從一個擦得锃光瓦亮的黑色轎車的漆面反射上,看到了另一邊的情況——

鷇音子好像正以一柄短匕首壓在另一人的脖子上,距離極盡地小聲說話。

“我上次警告過你們,再出現這種情況,決不留情。”

“哼!那你自己去解釋!”被壓在一輛越野車上的另一人看不清容顏,但即使落于下風,說話仍是狠中帶戾,“接二連三地阻撓計劃,別以為天宰會一直罩着你——嘶——”

顯然匕首切了下去,疼得這人一聲輕呼。

鷇音子的聲音冰寒入骨,“我最後再說一次,那個人我保下了,你們要再把主意動到他頭上,後果自負。”

“呸!你是看上他了還是怎、嗚——!”

這一拳狠狠地打在了腹部,看得無夢生都一陣牙酸,但挨揍的人很是硬氣,一聲嗚咽将出未出之際便咽了回去,應是怕被人發現。

鷇音子收了手,只冷聲道了一字。

“滾。”

不需要鷇音子說第二次,對方立刻連滾帶爬地滾了。

無夢生眯了眯眼睛,往那人逃的方向看去——那邊根本沒有出去的大門,而是通向監獄內部的。

計劃?天宰?保人?

無夢生皺着眉暗忖,鷇音子果然有問題,甚至這家監獄裏都可能有問題,不過首要的,是回去查一下天宰到底是什麽人。

心思把定,無夢生不易察覺地吸了口氣,将目光重新看回鷇音子那邊。

但見鷇音子神情泰然,人已經鑽進了車,正低頭系安全帶。

無夢生瞅準空檔,閃身出現在鷇音子的視野之內,若無其事地拿着資料向副駕走去。

你是誰·之四

之四

坐在車上,想着方才的事情,無夢生偶爾用餘光偷瞄一眼鷇音子,但這人好像鐵板一塊,絲毫看不出破綻。

似乎鷇音子有所察覺,在無夢生又一次偷瞄過去的時候,正巧與之四目相對,無夢生趕忙移開目光望向窗外。

許是覺得這樣欲蓋彌彰的無夢生很好笑,鷇音子懶洋洋地起了個話題,“你把卧室搬到仙境一樓了麽?”

無夢生轉頭,正視着鷇音子那一臉欠扁的淺笑,“什麽意思?”

“天踦爵昨天說你回房休息,可我記得你的房間在三樓。”

“那又如何。”

鷇音子打了轉向燈,轉了個彎,淡淡地道,“沒什麽,不過是我去敲門叫人開會的時候,沒人應門而已。”

無夢生心裏一陣心虛,昨天鷇音子叫他開會的時候,他當然是正在素還真的辦公室裏盜用素還真的帳號和電腦,企圖把鷇音子的古往今來查個底兒掉。

雖然,沒達成目的就是了。

而琉璃仙境的一樓其實一目了然,除了中間擺放辦公桌和沙發的地兒,就只有素還真的一間獨立辦公室,鷇音子這分明是在暗示無夢生,他知道無夢生當時在哪兒。

思及此,無夢生反倒一身輕松,随手從後座拎了瓶飲料過來擰開,喝了一口潤潤嗓子,又慢悠悠地蓋起來放到一旁,“有話直說。”

于是鷇音子就直說了,“你不信任我。”

無夢生點頭肯定,“對,你來的第一天應該就發覺了。”

從後視鏡瞄了一眼,正看到鷇音子臉上竟是有一絲怪異的神色一閃而過,然而還沒等無夢生捕捉到,它就消失得無影無蹤,又換成那一副水火不侵的冰山臉。

而鷇音子的聲音變得更冷,冷中卻又有一絲若有若無的底氣不足,乍一聽像是猶豫又像是膽怯,但這二者中任何一種,似乎都不應屬于這張臉。

“理由?”

這兩字聽起來輕飄飄極為普通,但明明字字千鈞,無夢生聽得出鷇音子對這兩字背後深意的慎重,卻又根本想不明白鷇音子為何如此,于是試探地問,“很重要?”

“重要。”回答亦是堅忍肯定。

無夢生一默,“直覺,你身上的氣息并不完全像是我們的人,而且你來琉璃仙境正巧在素還真袖扣事件之後,袖扣也是你所發現。”

“所以你否定我,只是因為直覺和巧合?”

聽得出鷇音子的語氣益見陰寒,無夢生突然計上心頭,故意激道,“巧合太多,就不像是巧合,而像是刻意。”

“哦?”

眼見鷇音子握着方向盤的手指節發白,無夢生穩定呼吸,不動聲色地摸向腰間配槍,“就像你刻意僞裝忠良,隐藏邪惡。”

“所以?”

話雖說得平穩,但鷇音子打了個方向盤,幾乎是用漂移拐進了琉璃仙境的院門。

無夢生故作輕松地續道,“而所謂巧合和僞裝,都只是假象,而假的,永遠都不會變成——真的。”

鷇音子陡然踩住了剎車,車身猛地向前一沖,強大的慣性讓無夢生險些與擋風玻璃來個親密接觸,而鷇音子不知何時早已解開安全帶,雙手揪住無夢生衣領,将他死死抵在座椅裏。

咔嗒。

一聲□□子彈上膛的聲音拉回鷇音子的理智,于是雙方都沒再有動作,就這麽僵持着,狹小的空間內只聽到兩人的呼吸聲。

鷇音子眸色本就淺淡,此刻眼白隐隐爬上些鮮紅的血絲,顯得猙獰而可怖。那眸中情緒複雜糾纏,極致憤怒掩蓋之下的,竟是一種無以言喻的悲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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