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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了,你是微表情專家,話說你上次叫我查的天宰,我從重案組那邊倒是查到個情報,一個跨國的犯罪團夥高層人員,和著名的邪教勢力也有交集,就是那個逆海崇帆。”

逆海崇帆在國際刑警界早就是臭名昭著,與這家有關系的跨國犯罪團夥,那必然有不少東西可以挖,到時候不愁沒素材給鷇音子加料,讓他吃不了兜着走!

無夢生霎時來了精神,翻身坐了起來,眼睛發亮,“具體資料呢?”

天踦爵瞄了他一眼,難得正經,“沒有,那邊不肯給,行動保密等級太高,無法竊取,何況總局那邊對我們這邊很是忌憚,你也知道。不過,你确定看到鷇音子和他們的人有所交涉了?這可不是開玩笑的事情,無夢生。”

無夢生躺了回去,雙手枕在後腦勺,望着天踦爵道,“千真萬确,但是就這麽說出去,空口無憑無法取信于人,我要找到拿得出手的确切證據。”

這可是關系到為期三個月的那個賭,無夢生抿了下嘴唇,并不打算都告訴天踦爵,頓了頓,又道,“對了,素還真那邊沒事了?”

“你如果說袖扣的話,已糊裏糊塗地證實袖扣是假的了,不過聽說老大那枚袖扣裏,有個不得了的東西啊。”

“哦?但那袖扣,素還真好像從沒帶出去過,外人如何知道具體形狀仿造?”

天踦爵笑道,“如今至少證明了老大清白嘛,不過那邊肯這麽稀裏糊塗放老大回來,估計還有另一個考量——”

突然,門外傳來敲門聲,就聽一個奶聲奶氣的聲音道,“無夢生哥哥!天踦爵哥哥!屈伯伯說開會了!”

天踦爵愉快地回道,“好的,知道啦,謝謝你續緣!”

等門外歡快的腳步聲走遠,無夢生皺眉,“續緣也被接來了?素還真不是一直堅持不讓這邊的事情影響續緣麽?”

天踦爵聳了聳肩,“大概也是出于安全考慮,就和那邊肯放老大回來的原因一樣,擊楫中流越獄了不是?已知線報是,整容外加更名,現在無人知曉其下落,那邊指望老大給他們重新把人抓回來,好跟上頭耀武揚威地立功呢吧,啧啧。”

事态不妙。

這是無夢生的第一反應,然後他突然想起了什麽,從袖子的暗兜裏掏出一張紙片,正是之前在酒吧裏意外收獲的那張。

紙片展開,卻見無夢生霎時臉色慘白,呼吸都開始發顫,捏着紙片的手指止不住地抖。

“怎麽了?”

天踦爵見狀趕忙湊了上去,一看之下,也是瞪大了眼睛說不出話來。

紙片上畫着一副草草的簡筆畫,但畫得惟妙惟肖,可見畫者應是有些繪畫功底的。

畫的內容則是一座建築浴火的景象,而那建築,二人實在是再熟悉不過了。

曾經生活過的地方,後來又多少次出現在夢裏的場景,教人如何能忘得掉?甚至,無夢生更是因為這個,才發誓入的琉璃仙境,過着如今刀頭舐血一般的日子——

翠環山孤兒院。

那個曾經在一夕之間毀于一片火海,燒光了所有,也燃盡了二人童年的地方。

酒吧·之四

之八

“無夢生,這個事情必有蹊跷。”冷靜下來的天踦爵皺着眉,單手扶住無夢生仍是發顫的肩膀,努力地使聲音平穩,“你想,我們查了這麽久都毫無所獲,如今無論是誰,在這個節骨眼上向我們釋出消息,都顯得太過刻意了。”

無夢生抖着嘴唇的語言竟是有些支離破碎之感,“我明白,但這肯定是個知情人。”

“是,可也還有可能是一個陷阱,無夢生,你先冷靜,我知道你一直在調查當年孤兒院的火災事故,為了我們共同的那個朋友,但是這件事情,我們必須從長計議——”

咚咚。

兩聲敲門聲打斷了天踦爵的話,也拉回無夢生理智,他趕忙将紙片塞到枕頭底下,這才示意天踦爵開門。

門外是屈世途,略帶不滿地看着屋內的二人,“你倆快來開會,病人都來開會了,就差你倆。”

“病人?”

“鷇音子啦。”

“哦哦,我們這就去。”天踦爵笑眯眯地拉起還一臉不在狀态的無夢生,跟着屈世途往會議室走。

天踦爵這興奮勁兒看起來像是要去圍觀好戲,而不是去開會的。

會議室內是個橢圓形的大桌,原本地方寬敞,但這次似乎是琉璃仙境全員都聚在了這裏,好多人都還沒落座,房間略顯得有些擠。

天踦爵就穿梭其中,拉着自家胞弟,樂呵呵地和他認識的每個人打招呼。

“哎呀,靈姐姐,你又年輕啦!”

“樵老,上次推薦給你的胡須專用泡沫還好用嗎?”

“對了風蓮老兄……”

總之會議室一路走過來,天踦爵的嘴巴就沒停着,無夢生自己先找了個位置坐下,剛想拉天踦爵一起,天踦爵卻一溜煙又轉到別的地方去招呼了。

原本有些沉悶的會場被天踦爵這麽一鬧騰,瞬間變得活躍起來。

無夢生望着天踦爵八面玲珑的模樣見怪不怪,畢竟天踦爵是琉璃仙境裏有口皆碑的鎮境活寶,人見人愛花見花開,從小倆人沒事幹各部門串門玩的時候,天踦爵就能比無夢生多讨兩塊糖來。

當然,這糖最後還是跟無夢生平分了的。

打量了一圈衆人,無夢生見鷇音子确實是來開會了,除了臉色差點,人端坐得和平時一樣板正無趣,身體力行地展現什麽叫做坐如鐘。且也不知是鷇音子身上自帶寒氣還是怎麽,他周圍接近兩米的地方被空了出來,而鷇音子本人似乎渾不在意,只是低頭看着發下來的資料入神。

沒等無夢生多想,會議室的門又開了,進來的是素還真和談無欲,倆人像是掐準了點似的,正巧是在天踦爵說完了一圈、剛要跟別人開始閑扯的時候。

但見素還真在正位落了座,笑着對天踦爵道,“下次的中秋節聯歡會還是交給你主持,沒意見吧?”

在一片歡呼叫好聲中,天踦爵底氣十足,幹脆利落地答道,“沒問題!”

“好,那我們現在開會。”

既然老大都說開會了,天踦爵就也懶得舍近求遠再到無夢生那邊去,順手就在旁邊坐了下來。

天踦爵左手邊沒人,右手邊的這人則是端起桌上的白色馬克杯,裏面的冰塊嘩啦嘩啦作響。這人喝了一口,嚼了塊冰塊在嘴裏,單手撐着下巴的手掌正好遮住了嘴型,說話卻一點不含糊,“有話就說吧。”

天踦爵笑開了眉眼,目光注視着正在發表下面計劃的素還真,話卻是他趁伸手摸鼻尖擋住嘴巴的時候對旁邊這人說的,“哎呀呀,鷇神探果然厲害,你怎麽知道我有話要說吶。”

“剛才無夢生拉你坐下你卻繞開了,故意蹭到我旁邊跟人搭話,就等捱到素還真來宣布開會,方便乘機自然地坐在我旁邊想不讓人懷疑,費盡苦心避開無夢生,你是想說關于無夢生的事情。”

肯定句結尾,也不知這人哪兒來的自信。

天踦爵眯了眯眼睛,趁無夢生低頭的檔兒又道,“有時候我真懷疑你是不是有特異功能,只要你想,你能成為任何人肚子裏的蛔蟲。”

喀嚓一聲,鷇音子将嘴裏的冰塊嚼碎了,算是回應。

天踦爵心裏一樂,“說正事,你沒事吧?”

“不勞挂心。”

“哦。”天踦爵說着,手卻并不老實地往鷇音子那邊探。

也不知道鷇音子是哪兒來的感知,看都沒看,但手就是又狠又準地鉗住了天踦爵腕部脈門。

天踦爵眨巴着眼睛擠出點淚花,壓低了聲音耳語輕呼,“疼疼疼——”

“知道疼就老實點。”

本覺得已經達到了震懾的目的,鷇音子應聲松了手。

但不想天踦爵反手極快地往那兒摸了一把,連鷇音子都沒反應過來會是這種發展,登時一陣疼鑽上心頭,由于毫無防備,呼痛之聲剛要沖出口,卻被他強行換成了一聲幹咳,連眼角也帶上了點濕潤。

天踦爵一時占了上風,語氣卻并沒有絲毫得意,反倒有那麽點說不清道不明的關心之意,“嗯,消腫了倒是,不過你也是真能逞強,過來的路上比這好不到哪兒去吧,恐怕只能更疼?你死撐着來開會,就是為了讓無夢生看到你沒事?”

鷇音子慘白着臉,端杯子的手都在哆嗦,許是疼得一時少了些理智壓制,不經大腦地勉強擠出幾個字,“不遑多讓。”

“什麽?”

“蛔蟲。”

“哦,”看來猜對了,天踦爵又笑了笑,伸手拍拍鷇音子的腿,算是安撫,“你那麽在乎我家胞弟,我會以為你真看上他了。”

似乎震驚過度,鷇音子嘴裏的冰塊還沒徹底嚼碎就被一口吞了。

畢竟這話別人說也就罷了,鷇音子都能以一副水火不侵的模樣兵來将擋水來土掩,但此刻說這話的人可是無夢生的雙胞親哥哥,且說的語氣還半真半假,這就得另當別論了。

鷇音子甚至能聯想到無夢生一臉這個表情跟他說這話題,霎時一陣汗毛直豎的顫栗感席卷而來,明明今天實打實嘴對嘴親到無夢生時,他都沒這種感覺。

見鷇音子驚得沒了反應,天踦爵本來也就是開玩笑故意逗他,此時得了手,便打算遞個臺階給對方下,于是故作失望道,“诶?不是啊?唉,那算了,我可以當你把我弟初吻奪走的事情是個意外,就算哥哥我自作多情好啦。哦對了,你明天能好不?能好的話,我帶你出去轉轉,算是補償。”

“不需——”

“和無夢生有關。”

也不知是不是心靈感應,無夢生猛然擡頭往天踦爵這邊張望,天踦爵就很自然地沖自家胞弟揮手示意,笑得一臉陽光燦爛的暖男大哥哥樣。

而當天踦爵正春風得意地晃着椅子,就聽素還真突然點名。

“鷇音子,這事情由你負責。”

鷇音子大氣不喘一下,順其自然地接過了話頭,仿佛剛才都在認認真真地聽素還真分析情報和分配任務一般,“好,不過我想申請一個助手。”

“可以,你想要誰?”

“三馀無夢生。”

不知道這二人關系的大都覺得是很平常的事情,只當鷇音子對無夢生的工作能力青睐有加。而知曉這二人關系的天踦爵哐當一下從正在踮着腳尖晃椅子的狀态成了撲桌狀态,差點一個趔趄摔地上。

另一邊,無夢生看過來的眼神分明帶着怒色,眼白都紅了,若是眼神能殺人,大概夠鷇音子死個百八十回。

天踦爵很理解無夢生的情緒,無非是對屈居鷇音子之下表示不滿。尤其是在今天酒吧事件之後,這弟弟争強好勝強占上位的小心思似乎被鷇音子完全激發了出來,作哥哥的天踦爵看在眼裏明在心裏,不由得為鷇音子捏了把汗。

天踦爵幾乎不動嘴唇地小聲道,“你對我弟還真是真愛啊,順便,這是個什麽任務?”

“你沒聽講?”無視了無夢生的視線,鷇音子好整以暇地喝了口冰水,四平八穩地道,“查內奸。”

酒吧·之五

之九

夏天天亮得早,雖然陽光并未照進遮光窗簾,但準确的生物時鐘還是叫醒了無夢生。

從夏涼被裏鑽出來,無夢生換掉睡衣,看了一眼還在熟睡的天踦爵,便輕手輕腳地出門去了。

待門鎖落定,天踦爵這才一骨碌爬起來,趴在門上聽了會兒,确定腳步聲走遠,就小心拉開了門,四下張望無人,這才一轉身摸到隔壁房間,剛要敲門,門卻是自己開了。

也不知是醒了許久還是一夜沒睡,鷇音子臉上并無剛睡醒的那種朦胧感,反倒精神得很。

天踦爵驚地吸了口氣,然後猛地開始彎腰咳嗽,“咳咳咳,你房間什麽味道,你在仙境裏開道場煉丹麽?”

“并沒規定說不行。”鷇音子泰然道,“現在出發?”

天踦爵這才想起自己是來幹嘛的,見鷇音子這般有覺悟,心裏甚慰,一臉輕松随和地笑道,“對,我以為你還沒起床呢,那我去換衣服,等我下。”

這個點基本沒有店鋪會開門,原本繁華的大都市還在将醒未醒之間,只有些一大早準備忙碌早點生意的店家在亮着燈,像是一雙雙惺忪睡眼,頂着生活壓力心不甘情不願地強打精神。

無夢生開車繞過一個彎,駛上一條市內高速的輔路,這條短途高速的出口在城市的另一端,出口不遠便是一片荒無人煙的低矮山包,有山有水沒人家。

據說當初本想在這裏蓋房子的開發商花了很多錢造勢,放風聲說是靈脈寶地,引了一群富豪蜂擁而至。結果房子沒蓋出來,倒是引來個來頭頗大的人物,不知和這地産開發商有多大仇,上下疏通人脈,最終把這裏的地又重新規劃收歸政府,改成了一片墓園,說白了,就是成了一片墳地。

墳地之上乃至周邊的買賣一般人不敢做,而這片地不知為何更是邪乎,不說值夜守店,就是平日裏也少不了靈異事件添料,膽子小的直接卷鋪蓋走人關門大吉,膽子大的,也還真就只有這麽一家。

這是一家花店,坐落在墓園大門斜對面的小土丘上,視野很好,裝潢是跟對面歐式教堂古堡風格的墓園主建築格格不入的中式風格。這店的女店主常年神龍見首不見尾,經常感覺她就在花香彌漫的紗簾後面悠閑搖扇,可風一吹,紗簾掀起,卻又是見不到半個人影,仿佛只是做了場“一簾幽夢”,詭異非常。

店頭忙活的夥計叫探花郎,和這店鋪倒是挺搭調的,只是不怎麽說話,見停在門口下車的是無夢生,便順手打了束白色的石竹梅擺在臺上。

不起眼的小白花紮成了弧形,花瓣上還沾着水珠,它們擠擠攘攘地簇成一團,靜靜躺在墨藍色的卷邊紙裏。

“多謝。”

和每年一樣,無夢生謝過,徑直拿了那束花去另一邊的收銀臺結賬。

結賬的女孩叫作抱琴,一見是無夢生來,抿嘴笑着給收了款,末了還有意無意撩了一下身後的粉紅紗簾。

此時天還未大亮,無夢生将車停在停車場,拿了花束獨自一人走進墓園。

應是周圍綠植太好,又是仲夏,墓園裏能聽到貓頭鷹咕咕的叫聲,雖然并不恐怖,但多少顯得有些蒼涼。

無夢生經車熟路地繞到一座墓前,那座墓的墓碑上并沒有字,但若是細看,便會發現角落裏刻了只不起眼的小鷹。

不過墓已經被人打掃幹淨,墓前還有一束鮮豔欲滴的大紅玫瑰,紮着褐色的毛條和毛邊紙,配色奇異。

心知這是天踦爵的手筆,無夢生挑唇一笑,淡淡地道,“看來我哥已經來看過你了。”

這家夥從來都比他無夢生起得晚卻來得早,而且就算回去問天踦爵是否來過,他也絕對會裝成大尾巴狼,咬死否認這事。

此刻,無夢生蹲下身,把玫瑰花往旁邊挪一挪,将手中的白色石竹梅和它并排放到一起。

鮮紅和純白形成鮮明對比,倒是也并不突兀。

“你不要見怪,我哥以前說過他只喜歡玫瑰,就算以後別人給他掃墓,也規定只能送玫瑰,沒別的意思,希望不會給你添麻煩。”

無夢生摸了摸那個刻在一角的小鷹,喃喃地道,“說個讓你高興的事情,上次出任務的時候意外收獲一個情報,和當年孤兒院的大火有關,追查下去應該能有所收貨,也許找到真相的日子不遠了。”

大清早的墓園還沒什麽人,無夢生幹脆抱膝而坐,倚在了墓碑上,就像是跟老友閑談一般,不急不徐地又道,“雖然你可能聽膩了,但是那一年的這一天,謝謝你舍命把我從火堆裏扔出來,也謝謝你——”

無夢生突然如鲠在喉,閉了會兒眼睛,再睜開卻轉了話題,“對了,我總覺得新來的同事不大對勁,雖然确确實實救過我的命,但總有幾分莫名的感覺,總覺得他非是善類,你能懂嗎?”

一陣風過,無夢生又自嘲一般地笑了,眼神卻是柔和的,“也是,以當年你我的那個年紀,是不會懂這些事情的,不懂也好,不懂就不會煩惱了。”

無夢生說着站起了身,眼神又瞬間變得堅定犀利,他輕撫着墓碑邊緣道,“我走了,明年再來看你,也許那時我就把事情真相查出來了,到時候再說給你聽。”

說罷,無夢生便頭也不回地走了。

遠在花店小山丘上,和天踦爵趴在掩體後的鷇音子慢慢放下望遠鏡,竟是驚訝地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愣在了當場。

“無夢生每年的這一天都會來,”天踦爵笑眯眯的,只不過笑得有些空洞,“你之前問我那墓裏是誰,我告訴你,其實那墓裏誰也不是,那是一座空墓,裏面只埋了我們兒時玩伴親手雕刻的一件木雕,不過小孩子的把戲,雕的是一只小鷹。”

鷇音子瞠目結舌,他緩緩轉頭望向天踦爵,眼神裏盡是說不出的驚異之色。

反之,後者滿面笑容,雖然鷇音子看不出那笑容裏到底是何滋味,卻忍不住心底一震,他總有一種預感,接下來天踦爵要說的事情,恐怕會颠覆他這段時間的所有認知。

頓了頓,天踦爵依舊以平緩的聲音續道,“他比我們大幾歲,當年孤兒院火災,他把我和我弟從孤兒院的二樓寝室踹了出來,後來僅受了皮外傷的我們被老大手下接走啦,只聽說其他的人都死了,有的死在當場,有的死在醫院,還有的死在去醫院的路上——”

天踦爵聳了聳肩,故作輕松,但眼眶卻是微微紅了。

“我們當年都還只是小屁孩一個,沒人會把我們的話當回事,可無夢生那時跟發瘋了一樣啊,整整三天不吃不睡,只是哭啊哭,逢人就問他朋友哪兒去了、他朋友哪兒去了……直到最後精疲力竭,累得倒在我懷裏睡了。再到後來,無夢生努力通過了琉璃仙境的選拔,就是想在出任務的同時,盡可能地找機會接近當年事件的真相,或者說,那是無夢生生存下去的信念也行。而無夢生拿到工資的第一件事,就是在這裏為他買了塊墓地……”

聞言,鷇音子握緊手中的望遠鏡,神色越發凄寂,卻仍是不言不語,只直直望着天踦爵,等他繼續說下去。

“你知道麽,無夢生小時候比依賴我這個哥哥還依賴他,雖然也許只是小孩子的戲言,無關倫常,可無夢生那時候悄悄跟我說,說長大了要嫁給他呢,哈哈、你知道我當時有多吃醋诶!我可是他哥啊!”

天踦爵竟是笑着笑着哭了出來,兩行清淚順着眼角滑落,但他居然依舊是笑着的。

“所以,”可下一秒,天踦爵突然惡狠狠地一把抓住了鷇音子的衣領,将人拽到眼前來死死盯着,隐隐透出一股子神擋殺神佛擋殺佛的狂戾之氣,連說話的聲音都啞了——

“我要你親口告訴我!告訴我你到底是誰!”

酒吧·之六

之十

鷇音子将天踦爵的手指一根根強行掰開,順便理了理自己的衣領折皺,這才平靜地道,“我沒猜錯的話,你進系統調過我檔案且做過調查,你知道我是誰。”

手勁還真是沒鷇音子的大,天踦爵被鷇音子這麽掰開手指,倒是回歸了幾分理智,似乎意識到自己剛才所做有些失态,于是轉而往後退了兩步,抹了一把臉上淚痕,吸了口富含氧元素和草木清香的空氣後定了定神。

“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我,不知。而未得到證實的猜測終歸是猜測,所以我要你親口告訴我。”

鷇音子淡然道,“有人曾經潛入總系統後臺提高了我的檔案保密等級,這才使得無夢生用素還真的帳號都沒能查到我的資料,我想這個人,應該是你。畢竟縱觀整個仙境,除了素還真和談無欲,大概也就你的情報技術達到了黑總局安防系統的水平。”

“多誇的我就收下不找零了,”天踦爵大大方方地點頭承認,“不錯,是我,開始我和所有人一樣懷疑你是否是總局那群麻煩派來的奸細,所以特意去調了資料來看。你可能也知道,總局那邊的系統構架是老大做的,他做的東西,這個世界上能改動的人大概也只有跟他同出一門的談前輩,不過談前輩顯然沒這個動機,你的檔案也沒有被人改動過的痕跡,說明那份檔案是絕對清白的。”

“哦?那後來呢?”

“我們檔案裏都包含有我們的DNA數據,而翠環山孤兒院是老大的産業之一,每個入院的孩子都會有DNA記錄方便尋親,老大當初自然是毫無保留地把那些記錄也錄入了總局的情報系統。那系統你肯定也看過,非常人性化,關聯的相似信息或者匹配信息可查,這也就不是什麽秘密了。”

天踦爵望着那片墓園,又道,“後來我覺得,你不想讓無夢生知曉你的真實身份,可能有你的苦衷,我打算等你自己告訴他。不過考慮到老大當時也算身陷囹圄沒法保障自己電腦安全,無夢生又從來不是會簡單善罷甘休的主兒,沒準哪天就會拉我去破解老大電腦密碼,所以,雖然我也改不了你的檔案,但我能把你檔案的安全等級提高,讓他就是用老大的帳號也無法訪問。”

鷇音子不由自主地贊道,“聰明。”

“順便說一句,那時候我幾乎每天都能發現同一個仙境內部的IP入侵系統試圖修改資料,不過好像從沒成功過,我本來等着看好戲的,可當我把你的檔案做過手腳,那人來過一次之後就徹徹底底消失了,仿佛得償所願了似的,”天踦爵緊逼了一步上前,眸中閃着凜寒之色,卻又滿含期待的神彩,“我的話都已經說到這個份兒上了,你到底承不承認?”

鷇音子一臉坦然、甚至是漠然地望着那雙跟無夢生一模一樣的暗紅色眸子。不承認也不否認,只是保持沉默,直到天踦爵以極盡的距離與他目光對峙,他面上依舊絲毫不落下風,只是暗暗攥緊了拳頭。

仿佛過了一個世紀,天踦爵這才嘆了口氣,然後反倒自己先自嘲似地笑出了聲,“哈,想來,就算你自己達不到黑入系統修改安全保密等級的水平,你也是可以直接去請老大幫忙的,可你卻并沒有這麽做,而是一直拖到我動手為止。其實,你是期待無夢生認出你,又害怕無夢生認出你,是麽?”

鷇音子心跳一頓,呼吸也跟着亂了一拍,面上雖然勉強撐着毫無破綻,卻似乎仍是沒逃過天踦爵的眼睛。

“我又說對了?”這次天踦爵是一聲苦笑,幹巴巴的,可雙目卻灼灼地看向鷇音子,“這麽優柔寡斷還真不像你,不過在我看來,你最大的破綻并不是這個。你看無夢生的眼神有多古怪你自己知道麽?你的期待有多大,你眼中的怨憤就有多大,你還曾說他是白眼狼——”

“夠了。”

鷇音子這二字說得極輕,它甚至連個命令語氣都不是,但卻仍是讓天踦爵為之一震,住了口。

白眼狼,這稱呼也許換其他任何人來說都可以,但唯獨他鷇音子沒有這個權利,如果可能,鷇音子甚至希望時間能倒回那個當口,狠狠地抽自己幾個耳光。

而此時,鷇音子一雙無波無瀾的淡茶色眸子裏看不出任何情緒,但也許沒有情緒才是他此刻的情緒——一種混沌到完全不知該用何種情緒表達給眼前這人的狀态,才是那個最真的狀态。

天踦爵望着他,自嘲也罷他嘲也罷,卻終于怎麽也笑不出來了,他從沒想過會再和這個人相遇,更沒想過再相遇了又會是這般不可說破也不能說破的尴尬境地。一時胸中憋悶,倒更像是生吞了上百顆苦膽上千棵黃連,苦得他張不開嘴,最後只得伸出手臂緊緊抱了抱鷇音子,末了卻又一記重拳擊在鷇音子背心,聽鷇音子胸腔憋着一聲悶哼,這才放開了他。

“回來了也不告訴我們一聲,這一拳我是替我弟打的,等你那些身不由己的事情做完,你自己跟他解釋,”天踦爵一頓,又道,“另外,你那邊亂七八糟的人已經開始打我弟的主意了,并且在利用當年孤兒院火災一案試圖跟他接觸。”

事關無夢生,鷇音子神色一凜,這才回歸正常狀态。

“以無夢生的性格,不會置之不理。”

“沒錯,我想他們給無夢生放出信息,應該是查到了無夢生跟你的關系吧,也許是想乘機籠絡他?畢竟無夢生手上那條情報,還是上次他和你去酒吧出任務的時候意外得到的,”天踦爵再次嘆了口氣,這次是真真正正的無奈,“我知道我攔不住,關于這件事,他從來沒聽過我的話,就像當初執意要考琉璃仙境一樣。所以我才着急,希望你能親口告訴無夢生你的真實身份,也算是釜底抽薪,這樣無夢生就不會有這方面的顧慮和危險。”

天踦爵又眼巴巴地望向鷇音子,但後者顯然沒有松口的意思,只得黯然續道,“既然你執意不肯,那我尊重你,而你,必須給我看好他。”

鷇音子重重點了下頭,算是允諾,但同時眉峰緊蹙——以鷇音子對那群人的了解,恐怕他們根本不是想攏絡無夢生……

而天踦爵正巧轉了身,并沒看到鷇音子表情,他手上轉着車鑰匙在往花店車庫走,邊走邊對身後的鷇音子說話。

“還有,無夢生有點小潔癖,連進宿舍區都會把鞋底刷幹淨再進的那種,其實無夢生以前都是內勤的,是你來了之後他才莫名其妙喜歡整天跑外勤。以及他實戰經驗不多,可能偶爾會出點小狀況,不過他好像跟你杠上了,你看着辦吧,哈哈哈。”

這一聽就感覺是樂在其中等着看好戲的幸災樂禍模樣。

鷇音子嘴角抽了抽,快步跟了上去。

撒網·之一

之十一

處暑一過,早晚空氣帶上了絲絲涼意,不像之前那樣燥熱難耐。

無夢生坐在副駕很是安靜,目不斜視地望着前方,并不打算和旁邊駕車的鷇音子有多餘的語言交流,但耳機裏的天踦爵似乎并不想讓他們安生。

先是愉悅的哼唱,然後是歡樂的單口相聲,在氣氛依然僵持的現在,耳機裏天踦爵的聲音已經向着千方百計逗二人說話的方向發展了——

“喂,你倆不會之前出任務也這樣安靜吧?”

“啧啧,好歹這是你倆第二次扮演去Gay吧的情侶,有點誠意好不?”

“哦對了,無夢生啊,要不要我教你一下?你進去後可以貼鷇音子近一點,這樣鷇音子就可以摟着你——”

無夢生蹙眉,終于決定開口了,“為什麽?”

“嗯?什麽為什麽?”耳機裏天踦爵也是一愣,似乎是因為被問了一個非常常識性的問題,一時有點摸不着頭腦,“為什麽鷇音子摟着你?這樣才能顯得恩愛啊!這是常識!常識啊老弟!你見過誰家熱戀情侶出門,互相之間是離八丈遠的麽?”

無夢生下意識瞟了一眼他和鷇音子之間的距離,雖然沒有八丈遠,但是他确實是在盡量坐得離鷇音子遠一點的地方,更像是有意回避……

不,重點不是這個!

“為什麽是他摟?”

聞言,天踦爵似乎嗆到了,邊咳邊嚷嚷,“呃咳?攻方摟着受方,不是很正常麽?等等!你們不會上次就穿幫了吧……喂喂,二位,這可不是開玩笑,不然我們改變下計劃也行,沒必要非得這樣去探他們底細——”

“到了。”

無視天踦爵的絮絮叨叨,鷇音子一個急轉彎,直接将車甩進車位,簡單粗暴,讓剛打算開口說話的無夢生險些咬到舌頭。

無夢生習以為常地解開安全帶,極為不滿地沖着領口的微型麥克風鄭重申明,“我是攻。”

“噗——!”

聽起來像是可憐的天踦爵好不容易喝了口水打算壓下嗆咳,無奈還是把沒來得及咽的部分吐出來貢獻給了地板。

緊接着便是天踦爵邊咳邊笑到要斷氣的聲音。

似乎還在捶桌。

雖說鷇音子比他高了那麽一丁點,但誰規定高的就一定是攻了?!

無夢生嘴角抽了抽,餘光瞥見低頭在收納盒裏找會員卡的鷇音子,但見後者神色舒緩不似平日冷面,眼角居然還隐約帶笑!

無夢生更加不爽了,不爽的無夢生只得沖罪魁禍首天踦爵施壓,壓低了聲音威脅道,“天踦爵,你要是再笑,我就把耳機扔進下水道。”

“別別老弟,為、為兄錯了哈,咳咳。”天踦爵正了正語調又道,“今天望日,就和之前說的一樣,看看這家酒吧的拍賣會裏有什麽,以及能否找到些和擊楫中流相關的蛛絲馬跡。還有,Gay吧這條線是目前唯一能挖的線索,不能輕易收線,你們千萬不要打草驚蛇。”

“明白。”

無夢生說罷理了理衣擺,跟着鷇音子一起下車。

在抓捕擊楫中流這個事情上,天踦爵被素還真認命為小組組長,組員目前就只有鷇音子和無夢生兩人,任務代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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