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1)

=================

書名:麗正殿(大唐皇後)

作者:虛掩亂語

文案:

麗正殿,立政殿,生同衾,死同穴。

她做皇後比不上兒媳“君臨天下”的霸氣,也比不上前朝皇後“五嫁君主”的傳奇。

但她的皇後和貞觀之治都成了後世君王的夢想和目标。

一個被人逐出家門的女子,是如何成為最知性的皇後?

原本是掌上明珠的長孫無塵,在父母屍骨未寒之際,被長兄推出家門。舅舅的疼愛,卻不能改變她寄人籬下的凄苦。為了唯一的親人,她将自己推向了一個深淵。

李世民,一個有着宏圖大志的男兒。張揚不屈的個性要掙開一切束縛。用婚姻換自由。他不顧一切要得到所想。在他奔波躁動金戈鐵馬的生命裏,她是他唯一的平靜和溫暖。似水的她,才有資格和他站在大唐帝國的頂端,俯視着太平盛世。

內容标簽:宮廷侯爵 天作之合 天之驕子 情有獨鐘

搜索關鍵字:主角:李世民,長孫無塵 ┃ 配角:長孫無忌,李淵,李建成,李元吉,李玄霸,楊喬…… ┃ 其它:大唐帝國,隋唐盛世,宮廷争鬥,亂世争雄

==================

☆、成親

大業十年,荥陽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于歸,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有蕡其實。之子于歸,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其葉蓁蓁。之子于歸,宜其家人。

三月桃花連十裏,今年的桃花格外繁盛,将荥陽城染成一片緋色。城裏的人只要有一些錢,都紛紛趕往郊區,去欣賞難見的桃花盛景。城裏出現難得的寂寞。除了高府以外。

窗外就是桃花紛飛的美景,即便我想忘卻,時不時飛入的花瓣,依舊在提醒我,錯過了什麽。雖然三月裏天氣依舊有些寒冷,但我的額頭已經是微微細汗。

屋裏,從清晨開始就燒着兩個暖爐,人來人往,絡繹不絕。熱氣将我蒸得有些發暈,盡管如此,我依然不敢要求休息,生怕會耽誤時辰。于是,我喝了口清水,醒了醒神,點頭示意身邊的喜娘可以繼續幫我妝點打扮。此時,身邊的奶娘提醒我,這是我能喝的最後一口水,因為要給我點口脂了。點了口脂,我就不能在進食任何東西。

我點了點頭,想深吸一口氣,卻根本做不到。因為束胸實在太緊了,似乎要勒出我胸口每一絲空氣。盡管已經勒得如此難受,但舅母卻一再吩咐,一定要再勒緊,就為了不在婚禮上出醜。因為,不同于我平日穿的儒裙和袖衣,這件碧綠釵钿細衣,束胸就是內裙,只要一松,便是□□在衆人面前。我尚且年幼,身體單薄,根本有沒身材去撐起這件嫁衣,只能忍受這些苦楚。

點上了口脂,我看着鏡中的自己發愣了。鏡中的女子看上去端莊豔麗,雍容華貴,但即便經過敷鉛粉、抹胭脂、塗鵝黃和貼花钿等等,這個女子仍難脫一股稚氣。她如星辰的眼眸裏透着不安,緊張和不知所措的迷茫。

直到此時,我才意識到自己将要嫁人了。

我要嫁人了,而且是三月的新娘。老人們都說,三月的新娘宜家宜室。

也許吧!人人都說我,運氣好,嫁的是荥陽出了名的才俊,李太守的二公子,李世民。而且,他是哥哥無忌的知己好友。但只有我自己知道,即便是哥哥的知己,我卻從來沒有見過他。只不過是從哥哥的口中聽聞過幾次,有他的英勇,也有他的風流。

哥哥,我唯一的至親。我想,如果不是舅父,哥哥應該是不會同意我嫁給李世民。我還記得交換婚書的那天,哥哥落寂的身影。

當時,我坐在簾後,看着兩個褐衣青年,其中年長者端着一個黃楊木的盒子,裏面便是正式的通婚書。黃楊木盒是極為珍貴的,也表示了李家對我這個媳婦的重視。

哥哥作為兄長,與來人行跪送跪接之禮。然後,他用一旁備好的小刀将盒子打開,取出通婚書,仔細閱讀後,按着習俗,“無父母則微泣三聲”。哥哥将我已經寫好的答婚書也遞給了男方的婚使。

禮成,賓客離去,哥哥卻站在走廊裏,久久不動。

兄妹連心,我此刻能明顯地感覺到他內心的哀傷和寂寞。剛才的“微泣”哥哥絕不是假意。我們兄妹一直相依為命,如今我嫁人,哥哥怕是今後就真的是一個人了。他的心事,以後,誰聽他說?

想到這,我輕輕地走在哥哥身後,用力地抱住他,就像多年前那樣。那麽多年過去了,我依舊只有這個辦法去試圖溫暖哥哥。

“哥,妹妹愛你。”我抱着他,輕輕地說出我心裏最真實的承諾和感情。

他,只是緊緊地握住我的手,依舊和以往一般,決不讓我看見他的脆弱,但他的沉默卻比任何話語都能表達他的痛苦。

“長孫千金美,自有花容貌。脂粉污容顏,留眉待畫人。

兩心早相知,何必故作遲。借問妝成否,月滿上山頭。”

一個爽朗的詠誦聲打斷了我的沉思,看見窗外的黃昏,應該是迎親的隊伍已經來了。按照習俗,男傧相用詠詩,催新娘子快點完妝,下樓成婚。奶娘聽了,連忙吩咐我用團扇仔細遮着臉,扶着我慢慢下樓。

在我來到廟堂時,裏面如同過年祭祖一般燈火通明。舅父一身正裝,已經在裏等候多時。一個紅衣少年懷抱着大雁站在堂前。他應該就是我的夫君,李世民。

面前擋着團扇,讓他看不見我,我也看不清他。只是知道,他很高。因為站在他一旁的舅父,曾經為武官,身材魁梧,竟然還要比李世民要矮一個頭。他全然不像一個只有十六歲的少年。

說起這只大雁,也頗為神奇。三月的荥陽,早就沒有大雁的行跡。但李世民卻在家裏的樹林裏硬是抓到數只活生生的大雁。我想,那應該是北上時落單的大雁,躲在新郎家避難的,卻成了祭品。

舅父和舅母聽了都很高興,說,我和李世民是天作之合,連老天都幫忙。

在宗廟行過奠雁禮,我便随他來到屋外的馬車。李世民扶我上車後,便駕馭馬車繞着屋子三圈後,回去自己的馬車,領着我前往李府。

李府早已經是門庭若雀,熱鬧非凡。一陣陣的人浪聲,讓我的呼吸更加困難。幸虧一路都有喜娘的攙扶,才能走到大堂。

走布袋,拜堂,我向李世民行禮,他回禮。接着,我才将一直遮着臉的團扇撤去,這才算禮成。此時,我名義上便是李世民的妻子。

在衆人的嬉鬧聲中,李世民慢慢地擡起我的下巴,笑盈盈地打量着我。我也第一次仔仔細細地打量着我的夫君,直直地望入他如漆的眼眸

老天真的對他不薄!他雖然身量未足,但已經身形修長。發絲墨黑,束以金冠,皮膚白皙,劍眉飛揚,鼻梁高挺,薄唇皓齒,臉型瘦削且淩角分明。一雙原本應該有些媚的丹鳳眼,但因為屬于他而變成攝人心魂。不能否認,他真的是一個俊雅斯文卻不失陽剛的美男子。

他注視着我的眼眸裏也有着驚喜和稱贊,甚至慢慢地出現了一種興味。他突然揚起一抹調皮的微笑,說時遲那時快,輕輕地啄吻了一下我的臉頰。我頓時紅霞滿面,直愣愣地看着他,不知如何是好。周圍的嬉鬧聲更是因為這個啄吻達到了一個□□。

進了洞房很久,我的紅熱依舊沒有消退,看來他也是一個極愛出風頭的人。我有些奇怪,按理說,他應該是很活潑的,但至今沒有聽他說過一句話,沉默地有些詭異。

這時,喜娘拿來一盤餃子,各喂一個給我們二人吃下,我一咬,頓時覺得滿嘴生肉的腥味。

“生的?”一個嘶啞的聲音和我異口同聲。我們不由驚訝地對視,就在這時,一群孩子在我們屋外,大喊:“生不生?”

我們再次異口同聲:“生!”

喜娘一群人聽了,更是笑得合不攏嘴:“生就好,生就好。”

我意識到我們說的是什麽,頓時臉上更是熱得發燙。我忍不住偷偷看了他一眼,他的臉也是泛紅,極為不自然地咳嗽着。

然後,喜娘剪去我和李世民的少許發絲,紅繩系好,裝在錦袋中,慎重地交給我:“以後你們二人便是結發夫妻了。

又端來了合卺酒,我們各執一杯飲下。我向來不喜飲酒,只覺得一股熱辣辣的水從喉滑入我的腹中,臉上的熱氣更重。李世民喝過酒,便将杯子倒過來放好,表示陰陽和順。

這樣總算是全部禮成。原本我們就要圓房的,但是因為我還沒有來紅,所以這一步可以遲一段時間再進行。

等喜娘走後,我們兩人就這樣坐着床上,過了很久。我的頭開始越來越暈,臉上開始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想笑的沖動。

我一直看着身邊的他,他依舊沉默,心裏不免有些委屈:“你為什麽不和我說話?你讨厭我,對不對?”

他愣住了,過了很久,他溫和但嘶啞的聲音似乎從很遠的地方傳了過來:“……喝醉了……好……”

我突然笑個不停:“呵呵,你覺不覺得這個床晃來晃去的?”說着,我用手撐着床板,試圖讓它不要再搖晃。

李世民的表情似乎有些古怪,我心想,他該不是給吓傻了吧?

“不過,你不要怕,我在這!不用怕啊!”我想安慰他,便用手去扶住他,卻怎麽也抓不住他,明明很近的,怎麽就是摸不到呢?

我一直笑着,怎麽也控制不住了自己越咧越開的嘴角。他見了,似乎很着急,一直在和我說什麽,但我只覺得意識越來越模糊。不知道是因為酒醉,還是因為過緊的束胸,我竟然昏睡了過去。

夢裏,我又回到了,成親的前夜。

那一夜,我将由覃和奶娘早早地打發,留下我一人走向書房。我靜靜舉着燈,巡視着我已經住了五年的住所。原本滿滿的書架已經被清空,書案上的筆硯紙墨雖然已經被收好,但我依舊能清楚地記起它們原本的位置。我甚至還能記得我最後臨摹衛夫人的《名姬帖》,雖然也是殘片,我還記得其中的“尚未剛定”的“尚”字,我沒有寫好,又重新寫了一頁。這時,我撇到一個小香爐被遺忘在書案的腳下。我拾起它,坐在案前,點起它的餘香,看着青煙漸漸飄逸出來。我做了一件我一直想做,卻不敢做的事。我松開了發髻,将身子躺平在地板上,摩挲着地面。

看着空蕩蕩的書房,心裏也覺得被清空了一般。這就是新嫁娘的的感覺嗎?有些期盼,有些害怕,有些可惜又有些空虛的感覺嗎?

李世民,這個名字自從我寫下答婚書後,就不斷在我夢裏出現。時而是一個威武的男子,時而是一個斯文的書生,時而又是一個殘酷的暴君。無論他是什麽,最後,他總是有一雙侵略的眼眸緊緊地注視着我。不知我的夫婿是否真的會有那樣動人心魄的眼眸。

夢裏的我卻只記得自己當時的不安和迷茫,等我醒來,我發現自己正在像個孩子一樣哭着。我看着面前的房梁,慢慢地起身,打量着陌生的房間。夢裏的恐懼像潮水一樣将我淹沒。我緊緊地抱着自己的身體,眼淚不斷地向下掉。不知道哭了多久,淚眼中朦朦胧胧地發現身邊就只剩下一個空空枕印。

看來,李世民已經起床了。

想到這,我頓時驚醒,今日,是我作為新婦的第一天,千萬不能睡過頭的。我連忙下床,跑到窗邊,看了看天色,連太陽都還沒有升起。應該是還未到卯時。

那麽早,他去哪裏了?我定了定心神,想起哥哥,平日都會早起練武,想必李世民也是。我便傳喚下人準備熱水和一些簡單的湯食。

就在我準備梳洗的時候,我突然記起,昨日自己醉酒的事。連忙仔細檢查衣物,并沒有嘔吐物,那麽我有沒有做什麽失禮的事呢?我越想,心越亂。但手下的功夫半點不能少,我剛剛插上發簪,李世民汗水淋漓地回來了。

我見了,連忙迎上前擰幹熱水毛巾給他搽臉。李世民見了,微微一愣,但很快地笑着接了過去。

我數次張了張口,想叫他,卻不知道怎麽稱呼,只能沉默地站在一邊。看他洗完臉,就伸手要吃東西,連身上的濕衣服都不曾換下。

一時情急,我出聲阻止道:“二公子……”

他聽了,眉頭立刻緊緊地鎖在一塊,滿臉的不高興:“你喊我什麽?”

“二公子?”我知道自己喊錯了,但卻不知道應該如何稱呼他才會讓他高興。

李世民大概看出我的緊張,主動上前牽起我的手,神情不夠溫柔但卻是很體貼:“我是你夫君。你自然要喊我,夫君。”說着,臉上露出得意和驕傲。他原本早熟的面孔有了些稚氣。

“夫君?”我輕輕地試着喊了一聲,他笑得更加得意。我這才微微放下了心:“夫君,先把濕衣服換下再用膳,好嗎?要不然會着涼的。”說着,我便拿些準備好的衣物給他。

他又是一愣,眼眸中似乎有種疑惑,但他還是伸手接過去,繞道屏風後換衣。

我站在外邊。一邊整理着他換下的衣物,一邊想着應該如何開口。好容易鼓起勇氣,我顫着聲音問道:“夫君,昨天,我沒有給您帶了什麽麻煩吧?”

那一頭悉悉索索的聲音一停,傳來他溫和嘶啞的聲音:“沒有。”他走了出來,輕輕地拍拍我的臉頰,帶着悠然的笑,溫柔地看着我,再一次肯定地回答:“絕對沒有。”

雖然他一臉坦然,我的直覺卻告訴我,世民他一定有什麽事瞞着我。但我也知道,只要他不願說,我是決計逼不出任何秘密。

作者有話要說: 這裏的催妝詩,是我自己模仿其他名家,所寫,有些抄襲的地方,請大家多都諒解

☆、新婦

我一直以為世民那一雙有些妩媚的丹鳳眼是來自母親,當我見到李淵時,驚覺,這世界上竟然有如此漂亮的男子。

世民的英俊因為那雙眼睛,有時會顯得魅惑,但卻絲毫不影響他的陽剛之氣。但李淵卻是一種精致到宜男宜女的美麗。看見他,我才明白,皇上曾經笑話李淵女人面,其實說不定是嫉妒他絕世的容貌。

經過了半生戎馬,皮膚黝黑,留着胡須的他,也開始有了皺紋,但這些只是讓他有了一種滄桑的成熟魅力,卻絲毫無損他的美麗。如今已經是年過不惑的李淵,已經是如此讓人驚豔。我簡直無法想象,年輕時的李淵又是怎麽樣的傾國傾城。

不同于世民的沉默和嚴謹,李淵臉上永遠是慈祥的微笑。我行過禮,斟過茶,李淵招手讓我來到他身邊。他打量了我許久,說道:“怪不得士廉兄都不讓你出門,要不然這麽标致的女孩,怎麽也輪不到二郎?”說着,他自己先笑了一陣。

我紅着臉,低着頭恭順地答道:“無塵能嫁給夫君,嫁進李家,是無塵三世修來的福分。”

李淵似乎聽了很高興:“你父親和我其實早就有約定,說如果他有女兒,就要許配給我的兒子。現在‘雀屏中選’和‘一箭雙雕’終于在一塊了。也是一段佳話。”他又指了指世民:“我幾個兒子,二郎的箭法最好。你父親要是還在,也一定是最滿意他的。”

的确,父親應該會滿意世民。印象中的父親,總是器宇軒昂,講究儀态,對自己的要求幾近苛刻。尤其嬌小的母親依偎在他的身邊時,他就像一座山,穩重且牢靠。其實,我記憶中,最深刻的并不是父親年輕時守邊關留下的“一箭雙雕”的傳說,而是他幫我推秋千時那雙有力卻安全的雙手。有時,哥哥心情愉悅時,流露出儒雅的微笑,也許并不完全像父親,但卻給我驚人相似的感覺。

李淵的“雀屏中選”,則是大隋最浪漫的比武招親。這自然也不會是早逝的父親告訴我的。雖然,兩者都是大隋最優秀的神箭手留給這世間的傳奇。李淵有世民繼承了他的箭法,哥哥卻無幸領略父親的絕技。我們兄妹也只能從這些傳說中一點點拾起對父親那段已經很遙遠的幸福回憶。

我想到這,內心有些感傷,但依舊笑回道:“父親大人說的是。”

李淵又給我介紹了家中的其他親人,我一一行禮。

大哥李建成,繼承了父親的魁梧,但卻沒有繼承他的美麗。雖然他的五官細致,但卻沒有他的父親和弟弟那樣風采,因此給人的感覺既不深刻也不動人,只是很平實。這種平實,在李家,恐怕是難以忍受的特別。

他已經娶妻,并且有一個兒子名叫李承道,今年已經四歲,長得倒是俊秀,卻和他父親一樣是一個平凡可愛的孩子。

大嫂何氏,何秀雲,聽說是一個大商賈的女兒。她是一個豔麗張揚的女子。在李家,大家的衣着都是樸實無華,只有她帶着金飾。聽說,是因為李淵當年想逃離京城,要錢買官,便給兒子接下了這門親。所以,對于這位兒媳,李淵似乎抱着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态度,與之相處。雖然是第一次見面,我可以肯定兩點,第一,她不喜歡我,第二,她很讨厭我。

世民的弟弟,李元吉,比我小一歲。我看見他時,卻是吓了一跳。因為他根本不像是李家人。雖然他有着和他父親哥哥們一樣的丹鳳眼,卻沒有給他增添任何美麗,只是怪異。如果說李建成的平實在李家是特殊,那麽李元吉就是格格不入。雖然他現在不過十二歲,但卻已經可以看出他這一生都注定和英俊無緣。但他身上卻有着和世民一樣的氣勢,一種不屈的強人氣勢,甚至比世民更強。這種氣勢,讓人很容易忽略他醜陋的長相,而感慨這麽小的孩子竟然有如此魄力。

最讓我吃驚的是,他看我的眼神,不是尊重,不是讨厭,說不上是喜歡,而是一種更為複雜的感覺。讓我望見,都如五味瓶打翻在心頭,不是滋味。

我上前給他行禮時,他二話不說伸手就将茶打翻。茶水不但濺上我的衣裙,更沾了他滿手都是。他直直地立着,挑釁地望着我和世民,嘴角盡是不屑。

李淵見了,狠狠地拍桌子罵道:“三胡!混賬東西!你在幹什麽?”

我笑而不語,拉起李元吉的手,用手帕将他手上的茶水仔細擦幹淨:“叔叔,手上的水擦幹了,手才不會滑。”說完,我讓由覃再給我倒了一杯茶敬上。

李元吉的眼睛從頭到尾都沒有從我身上離開過,再一次将茶打翻,我再一次幫他擦手,然後敬茶。就這樣重複了不知道多少次。我紅色的儒裙上已經盡是茶渣,他的臉色也越來越鐵青,我幾乎以為,他要沖過來揍我。

世民早已經坐不住了,一把拉起我,就要往外走,話都不願和李元吉說。我拼命地掙紮開了,繼續留下行禮。他見我如此堅持,只能鐵青着臉坐了回去。

李淵的臉由白轉紅,又轉青,最後又變成一幅看好戲的冷清。

最後,李元吉拿起杯子,便将茶喝下,卻含在口中,似乎要噴在我臉上的模樣。只是,他一直含着,卻遲遲沒有下一個動作。此時,他的眼眸突然變得悲傷而絕望,接着,他慢慢地咽下那口茶,似乎那不是茶而是滿腹的苦水,輕輕地吐了句:“嫂嫂……”

我如同沒事一般,回禮,來到世民的身邊坐下。他立刻緊緊地握住我的手,極為用力,都讓我有些疼了。我知道他是心疼我,但要成為李家人,這一步卻是必須的。我知道。世民也知道。

李世民,這個人,對人對事都要求嚴格,對自己更是要求完美。

剛剛成親的時候,我以為他是不愛說話,其實只是因為他讨厭自己嘶啞的聲音,所以就幹脆不說話。當我知道原因時,世民滿臉的窘迫卻又理直氣壯的表情,就如同一個大男孩明明知道自己做錯了,卻硬是不肯承認。

我好容易忍住笑,往床上一指:“你躺下。”

他躺下,我搓了搓手,好不讓自己涼着他,幫他按摩着喉部,一邊跟他解釋:“其實,這也沒什麽。以前我哥哥也是這樣,聲音啞的,連話都不願說。其實,只要吃點清淡的食物,再吃點藥糖,過半月就好了。”

他舒服地舒了口氣,閉上眼睛,過了很久,才回了我一句:“嗯。”

我又幫他按摩了好一會,看着他的喉結都紅了,才松開手:“起來吧!是不是舒服多了?”

他起身,半信半疑地咳嗽了一下,點頭說道:“嗯,舒服多了。”此時,他的聲音還是有些嘶啞,但已經依稀能聽出他原本清爽帶些渾厚的嗓音。他自己也給吓了一跳,啊啊了好幾聲,确定自己真的好多了,才傻傻地笑了起來。

“會不會疼?”我摸着他的喉結,有些憂心,我剛才是不是力道太大了?

世民搖了搖頭:“不會。怪不得,我不舒服那麽久。我記得,當年無忌過了半月就好了。”說完,他突然往我這邊一倒,靠在我腿上,一只手懶洋洋地把玩着我的荷包。

對于他有時任性的行為,我也見怪不怪:“是拉,我今晚就準備一些藥糖,你帶去議政時吃也好,練兵時吃也好,很快就可以恢複了。”

沉穩的鼾聲漸漸響起,世民已經睡着了。我看着他的睡臉,忍不住地流露出笑意。只有在這個時候,他才流露出十六歲該有的輕松。

我極力輕柔地将他安置在枕頭上,幫他脫去衣服和鞋襪,蓋好被子。我有些心疼地看着他睡覺時,肩膀依舊不能放松地緊繃,慢慢地幫他揉着。看着他的睡臉更加平和,呼吸更加順暢,身體更加放松時,我才輕輕地下床幫他準備藥糖。

其實,除了我的生活開始改變,世民也為我做出了一些讓步。書房,就是其中一個。

書房,是我和世民公用的一個地方。世民最喜歡的就是看書和練字。這一點,我們兩倒是不謀而合。不過,我偏愛衛夫人的字帖,他對于王羲之有着不同尋常的癡狂,總是想方設法地要得到王羲之的所有字寶。其中《蘭亭集序》就是他嘴上最常說的珍品。

不過讓我驚異的是,他會讓我進入這個連李淵都不能随便進入的書房。

當我問及時,他一臉的坦然:“因為你是無忌的妹妹。”

不是妻子嗎?而是知己的妹妹?原來我做了那麽多,還只是好友的妹妹嗎?

我的心裏有些失望,但卻覺得是情理之中的事,畢竟無忌與他相知的時間遠遠比我長,并沒有多大難過。

真正讓我難過的是,雖然世民對我溫柔,但是他時不時的冷情,卻像一道無形的牆,将我們兩人隔開。

而我卻無可奈何。

桃花還沒有落下,空氣又依舊有着甜蜜的感覺。但我的婚姻卻從來沒有甜蜜過。我和世民日日同枕,明明近在咫尺,兩顆心卻仍舊是遠在天涯。

由于成了親,世民便有了資格與父親大哥一起議政,也正式開始擔任軍隊裏的職務。我見他的機會,只有在早上送他去,晚上接他回。作為新婦,我每日清晨便要侍奉家翁。我們兩人的生活是難以有交集,話題也越來越少,之前是因為他不愛說,現在是我不知說什麽。

這日,是我們新婚第一次一起出門,為了送別我的舅父,也是我們的媒人,高士廉。他因為與叛臣關系密切而被貶官嶺南,今日便要啓程離去。

驿道上,停着數輛馬車,奴仆都在忙碌着。我不由想起,以前,舅父門下百名食客,奴仆成群,好不氣派的場面。如今落得如此落魄,舅父的心裏定是不好受。但作為前朝皇族,也只有如此,才能讓皇上安心,才能讓高家活命。

用過了酒食,舅父便提議,在驿道邊散步談心。我們作為小輩,只能相陪。本來是舅父和舅母兩人相伴,我和世民在後。慢慢地,舅父和世民在前面走着,我和舅母被落在後面。我雖然口上不說,但心裏明白舅母是刻意如此,想和我說些體己話。舅母,鮮于氏,雖然名義是異族人,但祖上早已經漢化。她雖然不及舅父聰慧,但也是一個識大體,講道理的大家閨秀。她看着前面的世民,悄悄問我:“世民對你,好嗎?”

“好,自然是好的。”至少他還沒有虧待過我。

舅母見了,嘆了口氣:“觀音婢,舅母只想跟你說,丈夫畢竟還是丈夫。”

這話,我卻是不明了。

怎麽會突然有了這麽一句?我心裏頓時滿是疑惑。

舅母笑了笑,拍拍我的手:“你以後就會明白。”說着,她停住了腳步,看向一方,神情頓時悲痛難當。

我便知道,她定是在思念表姐。

我挽着舅母的手,輕聲安撫:“舅母,放心。表姐,還有我呢。”

舅母一聽,眼睛就紅了,用力地點了點頭。我知道,她定是不敢向舅父提起表姐的事。那是高家一個不可以碰觸的傷疤。

哥哥最後還是趕來送別,但很快又離去。看來是他抽空過來,所以不能久留。但既便如此,也可見哥哥是對舅父還是有心的。

舅父一向疼愛我們兩人,尤其是我。他總是說,我會是長孫家最有出息的孩子。我看着他原本軒昂的身姿,經過了一場事變,也有了老态的蹉跎。如今,他就要前往嶺南,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會不會再相見。

我強忍下眼眶的微熱,臉上依舊是微笑。

臨行前,舅父拉着我的手,挪了挪嘴唇,似乎極為艱難,最後,他的聲音既有些晦澀:“有空去看看她。”

到底是父親,血緣是如何都切不斷的。

我給他一抹放心的笑,點了點頭:“我會的。”

送別了舅父不久,老天開始淅瀝瀝地下起雨來。

我和世民兩人坐在馬車裏,卻是相對無語的寂靜。他看着我的眼神有些戒備,有些客氣,有些生疏,甚至有些不舒服。我也覺得有些別扭。

我們說話時,都在夜晚。即便如此,他也總是和我說不上幾句,便睡去。我對他的睡臉更為熟悉。

世民習慣地摸了摸腰上的荷包。我早就注意到這個荷包,精致大方,應該是一個女子用了心的繡品。它比任何東西都能向我強有力地證明,我的丈夫,心裏有着另外一個女子。我想這才是,他無法接受我是他妻子的原因。

但這層紙,我們卻誰也不願主動去捅破它。

夜晚,我似乎因為舅舅離去,第一次感到徹骨的孤獨。即便世民就躺在我身邊,我絲毫不覺溫暖,卻是似乎能将人逼瘋的寂寞。我猛然起身,坐到了窗前。我起身并不是因為我累,而是想起今日馬車上的荷包,覺得我們的床有些擠,擠得我連呼吸都開始困難。我就這樣坐在窗前,看着月亮慢慢落下,聽着陣陣打更聲,聞着敗落桃花有些腐朽的刺鼻。

對世民的照顧,也從那一夜開始,開始成為我的職責,而不是我的心願。

作者有話要說: 高士廉被貶的地方其實應該是現在的越南。同時,當時,他為了顧及老母親的身體,便留下婦人照顧,自己只身前往。我将此處有所改動。

☆、夏荷

皇上□□,苛刻百姓,揭竿為旗,烽煙四起。李淵在大隋,素有“福将”的美譽,自然首當其沖地成為平定四方叛亂的救命水。成親,便意味着成人。世民也開始随父出征,正式成為了李淵的副将。

明日便要出征,他早早便睡下。我卻下床,靜靜地幫他拭擦佩劍。寶劍雖然冰寒刺眼,但卻沒有戾氣。看來,這是一把還沒有沾血的寶劍。就像我的丈夫,一看就知道勢不可擋,但卻依舊有着未嗜血的溫善。不知道,我下一次,再次拭擦這把劍時,我的丈夫會是什麽樣子?

看着床上沉睡着的世民許久,看他平和的睡臉,看他嘴角還帶着一絲滿足的微笑。他果然注定是一個武将,戰場才是他期望的天空。

睡前,我跪在佛祖面前,虔誠地點上一支香。青煙徐上,我希望這縷青煙能帶着我的祈求給佛祖,保佑我身邊親人最後都能回到我的身邊。

六月荷花水上排。

出嫁時,桃花紛飛,省親時,荷花搖擺。

因為哥哥和舅父都離去,我只能在省親的日子留在李府。 對于女子來說,無家可省,是一件極為恥辱的事。

但無可奈何的事,我向來不會讓它為難自己。但有些人卻決計不會讓我好過。

我帶着由覃來到荷花池,要采些蓮子,想做蓮子羹消暑。府中的蓮花池不大,但是花卻開得嬌豔欲滴,蓮葉起伏,如同碧海。我坐在池邊的石頭上,享受着夏日難得的清風。身上早已經不是厚的春裝,而是輕便的夏裝。

“我說是誰呢?原來是弟妹啊!”何秀雲帶着

(adsbygoogle = window.adsbygoogle || []).push({});

同類推薦

娘娘帶球跑了!

娘娘帶球跑了!

新婚之夜,她被五花大綁丢上他的床。“女人,你敢嫁給別的男人!”他如狼似虎把她吃得渣都不剩。“原來強睡我的人是你!人間禽獸!”她咬牙切齒扶着牆從床上爬起來。她是來自現代的記憶之王,重生歸來,向所有欠她的人讨還血債。可這只妖孽之王,她明明沒見過他,卻像欠了他一輩子,夜夜被迫償還……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大宋将門

大宋将門

沒有楊柳岸曉風殘月,沒有把酒問青天,沒有清明上河圖……
一個倒黴的寫手,猛然發現,自己好像來到了假的大宋……家道中落,人情薄如紙。外有大遼雄兵,內有無數豬隊友,滔滔黃河,老天爺也來添亂……
再多的困難,也不過一只只紙老虎,遇到困難,鐵棒橫掃,困難加大,鐵棒加粗!
赫赫将門,終有再興之時!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