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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保留。
我大致能猜到。哥哥身為文官,但自幼便練習騎射,雖然稱不上出類拔萃,但也足以應付戰場的平常厮殺。哥哥如此一說,此戰定然兇險,世民才不會讓無忌随行。
有些黯淡擔憂的沉默彌漫在我們之間,只有炭火時不時噼啪聲和茶水開始微微有些聲響。我這才打開蓋子,水面上已經有些小氣泡。我拿起長勺,将一些黑黑的水膜舀去,怕它會髒了茶的清香,再打開一旁的小盒,捏了少許食鹽,撒入茶水中。此是“一沸”。
我趁煮茶時,心裏卻覺得自己身為世民的妻子應該再問些情況,但卻不知從何開口。
想了許久,我将鍋蓋重新蓋上:“世民去了雁門,他的氣疾應該無大礙吧?”我畢竟是他的妻子,應該要關心他的身體。
“無礙,”他說:“他幼時犯過一次,以後便極少再犯了。”說完,帶了調侃的笑,望着我:“世民在軍營中一切安好,你不用擔心。但我卻聽說,觀音婢在李府得盡人心,上上下下無不對你贊不絕口啊!”
我笑了笑:“哥哥,實在過于誇大了。”說完,我再次揭開蓋子,氣泡沿着鍋邊,源源不斷地冒出水面,我用另一個長勺将水舀出,倒在一邊的青瓷碗裏,拿起竹夾,一手攪拌着茶水,一手将磨碎的茶末撒入水中。此是“二沸”。
哥哥見我再次将鍋蓋置上,才開口:“哥哥此言,只是高興。都說新婦難為,你能做到如此,已經讓我放心也開心。”
這一次,我還來不及回答,就聽見鍋中茶水沸如鼓浪。我連忙将之前舀出的茶水緩緩倒入,這才讓其稍微平靜了些。這叫“留香”,也是“三沸”。不過是怕泉水被煮老了,才加些冷茶入內,留起精華。
“所謂‘得盡人心’未免言過其實,妹妹不過是盡一個媳婦的孝道和禮則罷了。”說完,我拿起棉布将煮好的茶水端起,倒入茶壺中,看着茶水如同流動的琥珀從茶壺緩緩地注入茶杯之中,茶香立刻彌漫在空氣裏,久久不散。
我将茶置于哥哥之前:“哥哥請用!”
他輕挑眉梢,笑看着我,聞了聞杯中清茶:“這,就叫水到渠成嗎?”然後,他輕嘬了一口:“好茶!”
我收拾茶具方畢,拿起自己這杯茶把玩,品香,卻不喝。直到聽了哥哥的話,才回道:“好茶,不過按部就班,順法而行罷了!”
我這才喝了一口,果然,先苦後甘,餘香滿口……
夜深了,我依偎在窗邊,望着窗外的明月,過了許久,我将窗戶關上。拾起哥哥從洛陽帶給我的皮影,演了起來。
這是一個年輕的女子,身着五色彩衣,身上的披帛長長地飄着,頭發上的發帶似乎順風飄逸。
這應該是一個仙子吧!我靜靜地想着。
哥哥給我時,我還吃了一驚,不曾想過他會給我東西,更不曾想過他會帶皮影這種孩子的玩意給我。
當時我吃驚的表情,讓哥哥的臉也不由漲紅,只是支支吾吾地申辯“你……你小時候……不是老讓我帶你上街看皮影戲嗎?”
他說的自然是我們在洛陽的時候,那是一段仿佛已經到了天邊的記憶。
想起來,我不由揚起一抹幸福的微笑。
我還記得,當時,我累了,一臉委屈地跟在他後面,讓他心疼,最後只好彎身背我回家的情景。
記憶中,那時的我也從來不會大哭大鬧,只是會小聲地嗚咽:“無塵真的好累,腿也好疼,真的走不動了……”故意唠叨着這類惹人心疼的話。父親和哥哥每次見我如此,都連忙過來相哄依從。母親卻是一眼看穿我的小把戲,不會理睬。于是,即便年幼如我,也懂得察言觀色,從來不在母親面前說如此的話。
哥哥比我大五歲,總是會被我纏得沒辦法,偷偷帶着我溜出門,到東西市,看熱鬧。然後,也是因為我的拖累,每每延遲回家給父母發現。我尚且年幼,自然不會受罰,只是苦了哥哥。但我每次都會自動陪着他,或是跪,或是罰寫字,或是不準吃飯。
可是當我餓得直哭時,哥哥就會哄我,只要不哭,就有皮影看。
原來,這些都發生過啊!這些都是我人生的一部分。我也曾經被如此疼惜過……
而我都忘了,忘得仿佛不曾發生過。但這些記憶,都被哥哥好好地保存着,也只有他記得那個在洛陽街頭要他背要他哄的長孫無塵。
“河中之水向東流。洛陽女兒名莫愁。
莫愁十三能織绮。十四采桑南陌頭。
十五嫁為盧家婦。十六生兒字阿侯。
盧家蘭室桂為梁。中有郁金蘇合香。
頭上金釵十二行。足下絲履五文章。
珊瑚挂鏡爛生光。平頭奴子擎履箱。
人生富貴何所望。恨不早嫁東家王。”
我一邊把玩着皮影,一邊輕輕吟唱着梁武帝這首《河中之水歌》。當時,每每看見臺上的莫愁,心裏總是羨慕這個衣着光鮮的女子。回到家中,便纏着母親要學織绮,要做莫愁女。母親氣急敗壞,卻不知如何回答。只是告訴我,年幼身量未足,用不得那織布機。
我不知道,當我身量已足時,母親會不會真的教我織绮呢?
現在我終于明白母親為何氣急敗壞。那個莫愁女原就是一個嫌貧愛富之人,我要學做此人,母親怎可不氣,但又不知如何向我解釋?
我後來才知道這梁武帝是“竟陵八友”之一,一個“六藝備閑”的全人。少年英才,卻在老年來了個“诏幕之亂”,最後盡然餓死獄中。可見一個人善始容易,善終難。
我一邊想着,一遍又一遍地唱着《河中之水歌》,聽得自己也厭了,還是不由地唱着。幼年聽得皮影戲都是白聽了,如今也只記得這個梁武帝的《河中之水歌》,直到我的眼皮越來越沉,慢慢睡去……
哥哥在府中還帶不上幾日,就跟着李淵前去河東一帶巡防,建成也難得的一同前去。
家中事務,出人意料地交給了萬惜人打理。最近,又聽說李淵想讓手下一個姓萬的将軍認萬惜人做女兒。看來,他是想娶她為妾了。
自從進府,萬惜人不曾如此得意過,但何秀雲卻從未在她面前有所收斂,依舊以李家救命恩人自居。萬惜人屢屢和她發生争吵,有些激烈的時候,一些市井髒言,實在讓我難以入耳。萬惜人一旦居下風,便會找我哭訴。我總要花一番功夫好言相勸。
所幸,我不時要照顧玄霸,萬惜人也忙碌,這樣的時候并不多。
這天早上,我一醒來,就聽見屋外,有鳥叫的聲音,聲音清脆歡樂。
原來是一對紫燕,開始築巢。我不由奇怪,此時已經是十月,為何還會有紫燕?但是看着他們相互嬉戲依偎,我也覺得溫馨。
看見由覃進來幫我梳洗,我便吩咐,不要讓下人騷擾他們。
跟着由覃端水進來的小丫頭聽了,連忙道喜:“恭喜夫人,賀喜夫人。奴婢聽奶奶說過,這紫燕是大喜之兆。”
我不由想起成親那日那對“不合時宜”的大雁。
真的是喜兆嗎?應該是指世民打了大勝戰這件喜事!于是,我便讓由覃拿了五兩銀子給這個小丫頭。我溫柔地笑着:“那就托你小丫頭的貴言了,謝謝。”
小丫頭聽了,一個勁地點頭道謝,直到由覃将她勸走。
就在上個月,有人捎信過來說,雁門關之圍已解,皇上已經回東都了。
世民也通過這一戰,聲名大噪。他僅僅帶了一千親兵,利用疑兵之計,讓三日之內,山頭遍插隋朝大旗,吓走了突厥可汗。
看來這可汗不識漢家青史,且不說近的三國分立,曹操,孔明都用過着疑兵計。世民這一招,學的并不高明。倘若真有那麽多的隋軍,又怎麽會自爆旗幟讓人知道。早就趁機攻打突厥,以除後患。
不過,我只是事後諸葛。當時當地,這個疑兵計也是唯一能行得通的計謀。只是看将領玩得是否高明,是否能讓那可汗驚慌退兵。
我剛剛梳理裝扮好,一個蓬頭亂發的孩子一下撞進我的懷裏。不是玄霸,又是誰?
只要有下人弄疼了他,他定會跑來找我替他梳頭。
我嘆了口氣連忙拉起他:“玄霸乖,坐好!嫂嫂幫你梳頭。”
他才笑嘻嘻地爬起來,坐好。
我用篦子沾了些水,先将他的頭發清理了一遍,然後再用梳子輕輕地梳着,绾成髻,用巾子罩上,用發帶綁好。我正要為他,戴上幞頭。他卻笑着跑了出去。
我知道他又在和我鬧着玩。玄霸向來不喜歡帶冠或是幞頭之類的事物,每每這時,我總要花一番功夫,幫他戴上,以免失了他唐國公之子的名聲。
“玄霸……”我提起裙子,追着喊着他:“玄霸,別鬧啦!”
十月,冬菊剛剛開花,姹紫嫣紅,明黃點綴,一個俊美的少年身着白衣其中嬉戲。要不是追着玄霸,我定是會好好欣賞這仙童美景。
這時,只見一個身形高碩的公子站在門口,看着我和玄霸追逐。他一把将要逃跑的玄霸抓起。玄霸拼命地掙紮,但看見來人是誰時,卻是極為驚喜地大喊:“二哥,你回來啦!玄霸好想你啊!”
有些氣喘的我手裏拿着幞頭,被玄霸的叫喚,給驚呆了。
這個皮膚黝黑,俊逸高瘦,身披褐色披風,穿着圓領袍衫的公子,就是我的夫君?
我愣愣地,直直地望入那雙曾經熟悉的眼眸,看着他牽着玄霸走到我面前,彎下身,臉上似乎有微笑。但我沉浸在震驚中,全然沒有任何感覺……
慢慢地,我清了清嗓子,找回了自己的聲音,我聽見自己說道:“還好,你趕得上下元節。”
那語氣,仿佛他只是離家數日……
作者有話要說:
☆、成人
我默默地坐在桌案邊,低着頭,不斷地把玩着自己的披帛,卻始終不敢擡頭望世民一眼,生怕與他對視。
我心裏不由暗暗惱怒自己剛剛的失言。夫君好久才回家,至少要問候一聲,路上辛苦了之類的話語。怎會說出的話卻和管家無疑?想到這,我更覺羞澀難當。
我們就這樣相對無言,只有他時不時用膳發出的輕響在屋裏回蕩。過了一會,我聽到他放下碗筷的聲音,連忙遞上錦帕。
他伸手接過,似乎看了我一會,見我不願擡頭望他,似乎有些明白:“去年,我一直忙于軍務,家裏瑣事就麻煩你了。”
“夫君客氣,家中有長兄長嫂,無塵只是稍盡綿力而已。”我心裏還不知如何回答,嘴上就習慣地說出客套的應對。
世民聽了,又是一陣沉默。
兩人再次無話可說。
我咬了咬下唇,鼓起勇氣問道:“夫君回家,可曾給父親大人請安?”
“這……”他有些支吾,過了許久有些難為地說道:“還不曾。我怕父親他……因為我去年……就是……”最後就是一句長嘆。
我似乎明白他為何遲遲沒有拜會父親。想必,世民也是了解父親秉性,也會猜到李淵定會為了他去年中秋的輕狂之舉而暴怒。而世民此時也不想受到父親的責罵吧?
“夫君,是否還在為去年中秋之事擔心?”我明白他支吾的原因,便開門見山地問道。
他看了看我,有些慚愧地點了點頭:“嗯,當時,我的确有些失當了……”說完,他端起茶喝了一口。
“倘若是為了此事,夫君大可不必擔心,”我端起茶壺給他滿上:“父親已經不怪罪了。”
世民有些吃驚地望着我:“是嗎?父親真的不怪罪了嗎?”他滿臉狐疑,盡是不信。
我笑道:“父子哪有隔夜仇?何況夫君此時雁門一戰,天下聞名。父親大人為你幸喜都來不及,又怎麽會怪罪?”
世民聽了卻不怎贊同地搖頭道:“你不了解父親。他向來賞罰分明。我雖然此次立功,但父親向來沒有将戰功抵私過的習慣。而且,我的錯……”說着,他有些內疚地看了看我:“實在有些過頭了。”
聽到這,我不知從哪來的勇氣,握住他的手,柔柔地說道:“知錯能改,善莫大焉。夫君能如此自省,無塵作為妻子比什麽都高興。夫君,請放心。無塵早已經和父親說明緣由。只要夫君向父親道歉認錯。父親畢竟也年輕過,見你如此,又怎麽還會怪罪呢?”
他靜靜地望着我的眼睛,黑眸中有些一些不信和懷疑。
我說道:“去見父親大人吧!不管是什麽事,一回家應該先給長輩問安,告訴他們你平安回來了。讓他們放心才是。”
說到這,他的目光銳利地打量了我許久,才有些柔和地說道:“好。”
我幫世民換一套幹淨的衣物,裝扮整齊後,并起身向主屋走去。
世民走在前,我緊跟在後。一進門,世民突然不動了。我也立刻聽見裏面的莺歌燕語和李淵時不時的低笑。
我偷偷擡頭睨了世民一眼,只見他面色鐵青,一臉不快和不齒。
我心裏又是擔心又是慶幸。擔心世民進屋後,是否真的會給李淵臉色,慶幸世民事前不知道李淵近來一些荒唐舉動,否則定是不願前來,父子之間只會更加難以相處。
即便如此心亂如麻,我依舊故作不知地笑着說:“夫君,怎麽啦?”
世民深吸一口氣:“沒事。”
等我們通報後,進了屋,世民和我給李淵行了大禮。世民這才擡頭瞧見與李淵同坐一塌的女子萬惜人。萬惜人與他頓時,臉色都大變。一個慘白,一個憤怒。
世民的雙手握拳,額上青筋微暴,似乎已經氣憤到極點。我連忙握住他的手,微笑着對他說:“世民,你還沒見過姨娘吧?”
我的眼神裏盡是請求。
不要,不要在這個時候發作。這時候,如果世民發怒,不止是羞辱了萬惜人,更是讓最近剛剛收萬惜人為小妾的父親無地自容。
世民低頭看了我許久,黑眸更加陰沉,不知是憎恨,還是失望,但絕對憤怒。
李淵似乎也察覺出世民異常的沉默:“怎麽啦?二郎。”
“沒事,只是見到一個新面孔而已。”世民依舊面色鐵青,但是語氣卻是平靜無常。
我聽到後,心裏暗暗的松了一口氣。
他有些僵硬地向萬惜人點了點頭:“姨娘。”
李淵很滿意地笑了,萬惜人更是得意萬分。
接着,李淵便問了世民雁門之戰的一些情況,指出世民在戰中的一些可取以及需要改進的地方,并且詢問了一些皇上的近況。
最後,才談到世民的在中秋的過失。李淵說道:“你在大興大肆揮霍,可曾想過家中節儉?可憐你媳婦為你的過錯,還給我罰跪了宗廟。這本該是你受的罰,但你卻躲在外面不回來。現在過了一年多了,你想清楚了嗎?”
世民低頭看了看我,叩頭謝罪:“父親明鑒。當日,世民處事沖動無知,行為輕狂。願父親責罰。”說完,叩頭行禮,我也跟着伏地叩頭。
李淵見了,嘆了口氣,擺了擺手:“罷了。我見你也是有了悔意,才回家領罰。知錯能改,難得可貴,但還是要罰。你以後哪都不許跑了,好好跟着我,做我的副将。最近一兩年,就別想單獨出去了。明日,你就拿着我的手令,去軍營報到。”
世民低頭答道:“是,父親。”
說完,李淵便讓我們回去。
一出門,世民臉色立刻恢複之前的憤恨,更增添了羞辱後的難堪,狠狠地瞪了我一眼,似乎想說什麽。但他似乎見是在屋外,便轉身疾步向我們的宅院走去。
我連忙快步跟着,但怎麽比得過他這長期行軍的步伐。但我不敢出聲喊他,心裏也明白他定是滿腹怒火。只能眼睜睜地看着他漸漸遠去。
果不其然,當我回到屋中,就聽見一陣呯啉哐啷的瓷器摔碎的聲響和劇烈的家具碰撞聲。我連忙讓由覃叫仆人退出院外,并且下令禁言此事。
然後,我整了整衣服,深吸一口氣,才打開房門,面對世民的怒火。也許是因為心情有些緊張,又急急忙忙地跑回來,連小腹都有些開始抽痛。
廳內一片狼藉,能打爛的,都摔碎了。
他見我進來,怒火朝天地向我吼道:“這就是你的‘說明’嗎?卑躬屈膝?趨炎附勢?我的臉都讓你丢盡了。”
我低着頭站在一邊,沉默以對。我知道此時,我說什麽都是火上加油。
“姨娘?”他冷冷地笑道:“你知道那女人是誰嗎?我差點就殺了她!”
我驚訝萬分地擡頭看他。
“是啊!”他說道:“當時,我就知道那個女人是一個妖媚惑主的紅顏禍水,正要一劍砍了她。要不是,父親來令要留着這禍水,她現在已經是一杯黃土啦!”
我這才明白為什麽萬惜人一見世民就臉色慘白。看來,她是不知道原來要殺她的軍官,就是李淵的二公子,否則怎麽還會替世民說話呢?
“現在那個女人有多得意。當初要殺她的人,還要向她點頭哈腰。我……”世民說着,擡腳就狠狠地将桌案踢到一邊。
我看着世民氣呼呼地坐在一旁,嘆了口氣,勸道:“我不知道,萬姨……夫人與你有這樣的淵源。但即便如此,她已經是父親的妾……”
“然後呢?你要我去舔她的腳趾頭嗎?”世民厲聲地回了我一句。
“我……”我正企圖讓他明白這其中道理,只見他咻地一聲站了起來,就開門離去。
他背對着我,站在門口頓了頓,說道:“我以為,身為輔機的妹妹你應該會懂,但你卻讓我成為我這輩子最不齒的人。你……”他長嘆一口氣,砰地一聲摔門而去。
我這才慢慢地走到塌上,坐下,看着滿屋的狼籍,只是覺得無力。世民的怒吼似乎還在這個屋裏回響着。
想起他的話,我甚至開始懷疑自己做的是否值得,是否對。小腹的疼痛越來越厲害,我不由彎下身,想忍耐一會。
這種疼痛越來越重,一陣陣抽痛,像有無數的刀片在剮着我的小腹。我感覺冷汗一點點從我的額頭背脊冒了出來。
我想喊由覃,卻給疼痛折磨地怎麽也喊不出來。
無力和它所帶來的焦躁,讓我覺得更疼了。
慢慢地,我只覺得眼前的事物越來越模糊……
等我醒來,聞到一股紅豆湯的甜膩味,然後就是由覃滿是擔憂和心疼的秀麗臉龐。她身邊似乎還站着一個老婦。
見我醒轉,老婦連忙向我躬身道喜:“恭喜夫人,終于來紅啦!夫人不久就可以和公子圓房,早生子嗣!”
我聽了,心裏不但沒有一絲喜悅,卻是暗自冷笑。如今世民和我大吵一架,他還會願意和我這樣“卑躬屈膝”的女人圓房嗎?
但我仍然是強作笑臉:“多謝您的貴言。由覃,拿十兩銀子給老媽媽。”
老婦見了,更是笑眯了眼:“多謝夫人。這初次來紅,難免有些不适,夫人有吃些紅豆湯之類的活血膳食,不要勞累,就會感覺好多了。”
我在由覃的攙扶下,坐起身,靠在床邊,微笑道:“多謝老媽媽。”
“不用,不用。”說完,由覃就帶着她下去了。
我只覺得一覺醒來,精神還有些恍惚,呆呆了望着房梁許久,想了許久。
由覃端着一碗紅豆湯進來。我這才發現,廳內已經收拾幹淨,正用小爐熬着一鍋東西,想必就是紅豆湯。
由覃端起湯匙就要喂我。
我搖頭拒絕:“我自己來。”
我望見窗外天色已經暗下,有些吃驚:“由覃,我睡了幾個時辰?”
由覃答道:“小姐睡了兩個時辰了。”
兩個時辰了嗎?
“夫君用過膳沒?”我記得他生氣的樣子應該是吃不下東西吧!
由覃有些氣憤地癟了癟嘴:“姑爺一直呆在書房,不肯吃東西。有人送過去,給少爺惡狠狠地趕了出來。”
我嘆了一口氣。有時,真讨厭自己的“神機妙算”。
“由覃,幫我更衣。我要去勸夫君進食。”說着,我将碗擱在一旁,就要起身。
由覃一把将我按住:“由覃知道,自己定是勸不了小姐不去。但小姐一定要吃完紅豆湯才能去。”
我見她目光堅定,只能将紅豆湯喝下,才趕忙換了衣服前去書房。
我走到書房,就看李力端着飯菜站在門口不知所措。想必,是剛剛被趕了出來。李力是世民的随身護衛,自小與他形影不離。看來他這次真的動怒了。
李力見到我。連忙行禮:“二少夫人。”
我點頭回禮,微笑道:“你先把飯菜放下。進去問一下夫君,是否願意見我?”
李力點了點頭,進去沒一會,就出來:“夫人請進。”
我吩咐他:“你去廚房再重新做過一份飯菜,再讓人炖些雞湯,一并端過來。”說完,我便進去書房。
不知道為什麽,原本因為我而有些顯得陰柔的書房,只要世民一坐在裏面,就立刻充滿陽剛之氣。
月光透過窗縫撒下了絲絲銀光,世民坐在桌前,油燈數盞,讓銀光染上了昏黃,讓夜也有些迷離。
世民變了許多,身形更加修長,肩膀也開始厚實,原本白皙的臉龐因為長期軍旅生活變得黝黑。鳳眼不時銳利的目光以及眉間過早的深川讓他有種不怒而威的氣勢。但這幾年的行軍打戰并沒有磨滅他身上的書生氣息,相反讓他有着屈人的魄力。
此時,他一臉陰晦地坐在案前,似乎很認真地看書,但久久沒有翻過一頁。
我暗自喟息一聲,走到他身邊坐下,試着用手搭上他的肩膀。
他并沒有拒絕,但依舊不願看我。
“謝謝你。”我輕輕地說道。他身體忽然一震,轉過頭呆呆地望着我,似乎不敢相信我在說什麽。
我慢慢地将他空閑的手拉過,仔細端倪着:“當年舅父将我許配給夫君時,他告訴我,李家的二公子儀表堂堂,一看就知道絕非池中之物。小小年紀,就能剛正不屈,有宏圖大志。”
我摸着他手中的兵繭,仿佛自言自語:“我當時聽了,也暗自想,得此夫君,此生無求。舅父和無塵當年就是看中夫君的剛正不屈。如今,我卻強逼着夫君向他人屈膝。男兒膝下有黃金。作為妻子,我應該時刻保護着夫君的名節,如今,我卻要夫君自毀名聲……”
世民手裏一道道繭子似乎在說着他這幾年的艱辛。其實,在外奔波的生活也許真不如我在家裏那般自在。我時不時的寂寞至少沒有讓我在身體有這般磨損。而世民作為一個男人,卻在我有時間哀傷時,開始用自己的方式承擔這個亂世的風波。他時不時的警惕,卻讓我更加的內疚和心疼。到底是什麽樣的生活讓我的丈夫如此膽顫心驚。
“我錯了!”我擡起頭,深深望着世民的鳳眸:“所以,謝謝你。謝謝夫君,在我錯的時候,你堅持了自己。所以,無塵再也不會讓夫君向任何人屈膝。無塵會用自己全部的力量保護夫君。所以夫君只用去做自己想做的就好。一個堂堂正正,剛正不屈,有着宏圖大志的李世民,才是當年無塵要嫁的如意郎君。”
我們兩久久對視着,他的眼睛慢慢地游視着我的臉龐,似乎想找出一絲的不信。但他的手卻反握着我的手。
漸漸地,世民有些動容,放下書,擡手,用指背輕輕撫摸着我的臉頰,有些內疚:“我今天……”
“噓”我點住他的薄唇,臉上是溫和的笑:“夫君做的對。無塵希望夫君有任何不快都能像今天這樣。無塵一開始是有不快,但我現在真的很高興。我是你的妻子。”我說着,緊緊地握着他的手說:“如果夫君連在枕邊人面前都要如此拘束,那麽就是我做妻子的過錯。所以,真的謝謝你。”
他眼眸裏此時是溫暖且充滿憐惜,他放下書,将我攬在懷裏,輕輕地在我耳邊吐了一句:“我知道了。”
雖然,我不知道,他這句“我知道了”是意味着什麽。但我知道此時的他是信我的,至少是不懷疑我的。
這也是第一次,我待在他身邊,覺得溫暖。
作者有話要說:
☆、暴斃
自從那一夜,我和世民慢慢形成一種默契。
他不說,我便不問。我不問,他便不說。
他在家中,也是常常與友人游玩,待在家中的時間甚少。但也許是我多心,他留在家裏卻也慢慢地增加。他閑暇時,我們二人便窩在書房。他拿着王羲之的字帖不斷臨摹練習,而我所喜愛的衛夫人,乃是王羲之的先生,兩人雖然風格各異,但是運筆的巧妙,行文的布局倒是有相通之處。
一次,他拿着一張滿意的習貼讓我鑒賞,我有些習慣地贊不絕口。卻只見他臉色一沉,有些不快,我這才用心取來,仔細看過,然後,直直望入他的眼睛,指着“永”字,輕輕吐了句:“兩缸清水,半點羲之”。
世民聽了,這才微笑,又看了看自己習作,輕嘆一口氣:“半點羲之?尚需磨練!”然後,嘴角一彎,向我眨了眨眼睛:“小娘子,可願幫為夫磨墨潤筆?”
“是,李家二公子有命,為妻聽命便是!”我見他有意戲弄,不由回嘴。
他大笑着,摟我入懷。我貼着他的胸膛,聽着他大笑時,胸口的撞擊聲,有些陶醉,有些迷離。
可惜這樣悠閑的日子不長,父親又要去巡視邊關。這次,我心裏卻沒有任何疑惑和不安,為他整理衣物,拭擦佩劍。
近兩年的磨練,讓世民的佩劍,比起武士的佩劍,有了戾氣,卻沒有狠絕,但卻多了霸氣。讓它脫穎而出,也讓它有些刺眼,但隐蓋不了它銳不可當的鋒利。想起世民提起戰場時,興奮地表情。戰場的磨練只能讓他更加快樂,而不是疲倦。困難對他來說,就如同馴馬時,遇到的挑戰,像一場刺激的游戲。
我再次來到佛堂,上了一柱清香,就像兩年前那般為他和哥哥祈福。我不是一個赤誠的教徒,但我卻知道自己是一心向善的。同時,我也很功利地希望自己向善的心,能讓佛祖保佑自己所愛的人。
當我睡到床榻上,一只手臂很自然地将我摟到身邊,半夢半醒,迷迷糊糊地問道:“去幹嘛了?”可沒等我回答,他又再度睡了過去。
我看着他平和的睡臉,不由伸手摸了摸他筆直好看的劍眉。望着睡夢中的他有些孩子氣地癟了癟嘴,把頭扭了過去,不理會我的“騷擾”,繼續沉睡,我的嘴角不由揚起自己都不曾注意的笑。
剛剛送走了世民,看着他利落地上馬,英姿勃勃的俊朗,我心裏不由犯疑,如今不過十八歲的他就如此英俊迷人,真到了弱冠之年,世民又不知虜獲多少名門淑女的芳心。
利用因為送別而餘下半日空閑,我去了書房,拿起一本書,仔細讀着。近兩年的時光,不但改變了世民,也教會了我獨享寂寞的美麗滋味。如同我剛剛開始學習飲茶,一開始總覺苦澀難當,可是到了現在,卻更加喜愛品茶後的餘香和甘甜。
不知道了過了多長時間,就聽見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我還來不及反應,就看見一雙鐵灰色皮靴出現在我面前。這雙靴子,我很熟悉,因為我今早才幫世民穿上。
我慢慢擡頭看着滿頭是汗,一臉怒氣的世民。但生氣的他,卻不會讓我感到絲毫的恐懼。我們對視了許久。我一臉疑惑,他卻是一副等我坦白為寬的忍耐。
由覃氣喘籲籲地趕了過來,看着詭異的我們,也不敢出聲。
我暗嘆了一口,決定讓步:“夫君,怎麽回來了?”
聽到我的話,他似乎有些消氣,但卻是一臉不甘:“為什麽不告訴我?”
“呃?”此話聽得我一頭霧水。
“為什麽你不告訴我,你來葵水啦?”我頓時滿臉通紅,他依舊語不驚人死不休:“最後,還是輔機告訴我的。我是你的夫君,為什麽葵水的事,輔機知道,我不知道?”最後的一句,既有了一些孩子氣的埋怨。
我聽了只覺得臉燙得驚人,生平頭一回,知道什麽叫不知所措。
世民依舊不依不饒:“你說啊!為什麽只有我不知唔……”
我再也受不了地上前捂住他的嘴,有些氣惱地低斥:“不要說!羞死人啦!”
“這有什麽?我……”他拉下我的手,似乎還不知道自己說了些什麽。
“你還說!”我有些生氣地跺了跺腳,用力地打斷他:“你再說,我要生氣啦!”
由覃不由“噗”地一聲笑了出來。我連忙瞪了她一眼,她連忙板着臉,再不敢笑,但卻依舊是滿眼的笑意。
見此,我的臉都紅得能滴出血來了。頭一回,在世民面前,有些孩子氣地扭過身,不理他。真是讨厭,怎麽什麽都亂說?
由覃見此,連忙向世民解釋道:“小姐來葵水不久。輔機公子那,是我告訴的。”
世民聽了,這才有些釋懷,張臂摟住我,有些霸道地要求:“答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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