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6)
以後有事,要第一個告訴我。”
“又不是什麽大事……”我有些不依地嘀咕道。
世民卻聽了去,似乎習慣地提高了些嗓門說道:“這才是大事。要是我早知道,我們就……”
“世民!”我瞧見由覃已經笑得彎着肚子走開,更加生氣了,不由第一次喊了他的名字。
世民見我真的氣惱了。将聲音放軟放低:“這有什麽?我們是夫妻啊!以後,我還要和你生小娃娃的呢!”他一邊說,一邊熟練地輕輕搖我。
我嘆了口氣,有些習慣,他摟着我輕搖。每每他這般動作,我總是很難真的生他氣:“可剛剛由覃還在,你這般說,我以後還怎麽見她啊?”
“好吧!我知道了!我會注意的。”世民笑着又加了幾分力摟着我,過了一會,動作一僵,把我扳了過來,直直地看着我:“不對,是你的錯,向我隐瞞。不是,說好以後不會再隐瞞了嗎?”
我踮起腳,幫他整理了一下頭盔上有些亂的羽毛:“我沒有啊。只是真的沒有在意,就将此事忘了。”
他靜靜地瞅着我因為剛剛羞惱的滿面紅霞,終于釋懷地移唇靠近我耳邊:“怎麽能不在意呢?我等了好久……”說着,他用鼻子蹭了蹭我的頸窩,讓我不由癢得縮了縮脖子,只聽見他輕喃:“你真好看。無塵,讓我香一個吧!”
我只覺得他呼出的熱氣,讓我的臉更加熱燙,望入他近在咫尺的鳳眸,那雙眼眸讓我感覺渾身有些燥熱,呆呆地說道:“什麽叫‘香一個’?”從來沒有人和我這麽說過。
他聽了一愣,沉沉地低笑,過了好一會兒,用力地摟緊我:“沒關系,我教你。”然後,他吻了吻我臉頰,那雙唇在我臉上停留了許久,才移到我的耳畔,長長地舒了口氣,當中有着釋放但更多的是難耐的壓抑,最後柔柔低訴:“這就叫‘香一個’。你好香,無塵。”
壞人!
我頓時明白,自己被他輕薄了去。有些羞憤,更有些甜澀,最後,我不理會他的調笑,只能把臉埋入他胸前,讓他冰涼的盔甲給我紅燙的臉頰降一下溫。
李力此時大氣不接下氣地出現,在門外,氣惱和無奈地行禮:“二公子,大人正在找您!”
世民聽了,嘆了口氣,又用力地抱緊了我一會,才放開,對我溫柔地一笑。然後,有些歉意地跟李力離去。我這才知道,他是趁着行軍時,中途休息,快馬趕回來。
我頓時感到又氣又好笑。哪有人如此任性?快馬離軍,就為了問……
這男人真讨厭!
淵冰厚三尺,素雪覆千裏。
今年的雪卻有些不同,雪雨交加,讓人難受。就連我這在北方呆習慣了,都要由覃多點了兩盆火。
我仔細讀了世民最近的來信後,将信放置在一個錦盒中。不知何時開始,世民開始會往家裏寄信。一開始,只不過是一句:“吾妻:安全抵到。”的紙條。到現在是兩頁的書信,說着他練兵的辛苦和時不時軍旅的寂寞,以及……一些情話。
“嫂嫂,為什麽臉紅啊?”玄霸望着我,一臉的好奇。
我這才注意到,自己的臉有些熱。但怎麽能讓玄霸知道,只能敷衍:“沒什麽。這爐子熏得嫂嫂有些熱。”
玄霸笑了笑,站起身,單手輕而易舉地幫我把百餘斤的暖爐移到一旁,然後,坐回我身邊的書案繼續練字。
自從箭樓裏放出來後,玄霸的病似乎有所好轉。他憑借一身神力,将一雙數百斤銅鎚舞的出神入化,他的武藝有時甚至勝過元吉,騎射更是一點就通。最近,他主動向李淵要求學習兵法。李淵自然是高興,但又擔心外面的夫子會欺負或歧視玄霸的疾病,所以,便強逼元吉離開軍營,留在家中教導玄霸。
正因為如此,玄霸與我在一起的時間,也大大減少。此時此刻,對于玄霸是格外珍貴。我有些心疼地望着他有些消瘦的臉龐,俊美之餘,更顯仙骨清風。
想來,元吉被迫離開最愛的軍營,心裏定是不好受,對玄霸也是有些苛刻的。為此,世民和元吉更是争吵了數次,有時,會鬧到父親那裏。這樣情況下,父親還是會偏幫世民。元吉的怨氣卻是更盛了,最後還是委屈了玄霸。
但讓我吃驚的是世民。我一直以為他對待兄弟,向來淡薄。但玄霸卻是例外,他惟獨對于玄霸,卻是無條件的疼愛,那種疼愛遠勝了一般的兄弟之情。無論玄霸要求什麽,世民總是竭盡全力為他完成,甚至玄霸還沒有要求,世民總是會為他設想周到。他似乎将所有的兄弟之愛都放在了這個弟弟身上。而向來不喜愛親近人的玄霸,對于世民的依賴甚至遠勝于父親李淵。我聽,家中一些老仆提及,月燦小時,還笑過,世民比起李淵,更像玄霸的“小父親”和“小母親”。
我看着玄霸越來越俊逸的字體,暗自吃驚。他在數月內就能有如此進步,實在驚人。真乃天人嗎?于是,我心裏不由暗自猜測,如果不是玄霸癡傻,說不定,這個家中最為聰慧的是他,而不是世民。
好容易練完字了,玄霸伸了一個懶腰,慢慢地爬到我身邊,伸手幫我扶了扶頭上的銀釵。不同尋常地那般拉着我不停說話,而是默默地笑吟吟地望着我。
我也由着他瞧,徑直坐着手裏的針線活,想給世民做一對皮護手。
但不知道過了多久,玄霸直直的眼神讓我也覺得有些不自在了:“在瞧什麽呢?”
玄霸難得有些神秘地搖了搖頭,卻依舊沉默地望着我。
我見了,以為他是有什麽心事,便放下了手中的活計:“玄霸,到底怎麽啦?連嫂嫂也不能說嗎?”
玄霸眼睛似乎閃過了一絲憂傷,很快,幾乎讓我以為是幻覺,過了許久,他才慢慢地說:“我在瞧嫂嫂。”
“我知道,你在瞧我。為什麽一直瞧我?”我不由給他的逗笑了。真是孩子。
“我不能瞧嗎?”他有些害怕地反問。
我答道:“當然能。你愛瞧,就瞧呗。”
于是,我又要拿起活計,但他卻緊緊拉住我的手,力道恰到好處,不會弄疼我,也不讓我掙開,只是輕輕地撫摸,似乎在撫摸着一件極為珍貴的寶物。
“怎麽了?”我意識到玄霸的不同。
玄霸只是在喃喃自語:“嫂嫂真美。”說着,他有些癡地擡起頭,舉起手,摸着我的發絲:“嫂嫂的頭發美,臉美,手美”最後,他再次回到我的手,輕輕撫摸我的手指甲:“就連指甲這麽小的地方,嫂嫂的指甲都是最美的……”
我吃了一驚,看着已經開始有喉結雛形的玄霸,就算心智再怎麽小,他也開始成為男人。是男人,就難免開始有着男女之情。我并不認為,玄霸是愛我的,至少,不是男女之愛。只不過,我是解救他的人。如果小雞剛剛出殼,會直覺地跟着它第一眼看見的任何會移動的物體。玄霸不懂其中不同,可以!但我懂,所以絕對不行!
想到這,我強壓下心裏的不安,反握住他的手,輕輕地拍着:“玄霸的嘴真甜。再長大一點,這張甜嘴不知道傷多少姑娘的心?到時候,嫂嫂可有得忙了!”說完,不着痕跡地掙脫開,繼續手裏的活計。
玄霸也不像平時那般和我争辯,一個人就靜靜地坐在那。一種哀傷的沉默彌漫在我們周圍,我卻狠下心不去理會,直到元吉來催促玄霸練武。
玄霸才再次擡起笑顏和我揮手離去。那抹笑依舊絕美天真,但那雙眼睛卻是如此冷清。
第二日中午,我才用過飯。一個小厮不顧禮節地沖進我的屋子,急沖沖地喊道:“二少夫人,不好啦!四公子要去箭樓!”
我吓了一跳。玄霸自從被放出來以後,對于狹窄,黑暗以及高的地方就有一種莫名的恐懼。有時,甚至會因為這種恐懼,而渾身僵硬,不能動彈。他剛剛出來時,每每睡覺都要将房間點燈亮得白晝一般,才能入睡。
“這是怎麽回事?”我不由厲聲問道。
小厮答道:“今日是大公子考三公子和四公子武藝的日子。四公子勝了三公子,便得意了幾句,說三公子,練了那麽多年,都練到狗肚子去了。您是知道四公子,有些話是無意的。但三公子一聽就上火了,說,四公子連個破箭樓都怕,根本連上戰場的資格都沒有。于是,四公子就賭氣,現在正往箭樓去了。誰都知道,四公子除了您的話,誰的話都不聽。這不,小人見攔不住四公子,便過來找您。”
由覃聽了,一陣氣憤不平:“三公子真是的!明明知道四公子的,幹嘛說這個話?”
我嘆了一口氣,無奈說道:“現在說這些,有什麽用?我們走吧!”
此時,屋外又開始下着雨雪,雲層一重重,暗無天日,叫人覺得喘不過氣。又濕又冷,卻讓我感到一種某名熟悉的不詳。
我們踩在雨雪中,路上濕滑,要不是一路上有由覃扶着我,早不知道摔了多少跟頭。但我依舊不願緩慢腳步,總覺得心裏沉沉的,有種不安在盤繞。
好容易來到西院。以前,這裏有玄霸在這住,自然有人不定時清理庭院,如今院中的雜草都有半人高了。小厮幫我們扒開雜草。
我開始隐隐聽見,玄霸和元吉的争吵。
元吉不斷地挑釁:“怎麽樣!?現在後悔還來得及!不要說,我這個哥哥欺負你!”
“誰……誰後悔啦!現在下雨,等雨停了……”玄霸明明聲音都顫抖了,卻是孩子氣地一扭臉逞強着。
元吉冷笑道:“是不是還要幫你占蔔了吉時良日?”
建成冷聲喝道:“元吉,夠了!你明明知道……”
“知道什麽?”元吉故作恍然大悟:“知道他是傻子!傻子就可以目空一切嗎?傻子就可以為所欲為嗎?”說完,他踱步走到玄霸身邊,一臉羨慕:“玄霸,你‘傻’的真好啊!‘傻’得恰到好處啊!”
“夠了!”建成罵道:“元吉,你混賬。你知道,你在幹什……玄霸!玄霸!玄霸!”
我只來得及聽到建成的一聲聲呼喚,我只來得及看到玄霸的沖進箭樓的背影……
“大哥!”我有些氣喘地喚道。
建成看見我來,吃了一驚:“你怎麽來啦?”看見一旁的小厮,也明白了幾分:“唉,沒事。這兩個人一天不鬧,就跟少了飯似的。”說完,他囑咐一邊的随從:“去,跟着四公子,別讓他出事!”
看着随從一同進了早已就破舊不堪的箭樓,我心裏也放了一半的心。這個箭樓曾經被精心維護着,不過一年,竟然破陋如此。只有原來的鐵門上帶着鎖扣的鐵鏈還有我當初揮劍砍過的痕跡。
就在這時,我感覺有人正在冷冰冰地打量着我。
是元吉!
元吉望着我的眼睛,卻是那樣令人不寒而栗。
我這次發現,我已經許久沒有見過他。他身上不再是令人感傷的憂郁,而是另人害怕的哀怨和不甘。曾經深邃的眼眸,此時,更是如同深淵一般,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麽。
這種怨氣,讓我不由害怕地別過頭,不願再與他對視。
“好像啊!”一旁扶着我的由覃自喃道:“這個箭樓和我們高家的佛塔好像啊!”
佛塔,是啊!那個曾經關押表姐……
不!我頓時渾身冰冷,聲音像被人卡住。不詳的感覺像突如其來的洪水,一下将我淹沒。
“我到啦!”只見玄霸站在箭樓的最高層,揮舞着大鎚,對着元吉大吼:“三哥,我到啦!我不是傻子!”
“不……”我害怕極了,慢慢找回我的聲音:“不!”
“弟妹,怎麽了?”建成看着我慘白的臉色,有些擔憂。
“不!快阻止他!”我聽着自己不斷地說:“快阻止他!”
“小姐!”
“快阻止他!”我用盡全力地大喊,卻被冬雷一聲遮掩了過去!
玄霸揮舞大鎚指着老天,怒罵道:“怎麽啦?老天,你以為我李玄霸怕了你嗎?李玄霸要做天下第一!我李玄霸不是傻子!我要……”
“噼啪”一道閃電劃過天際。
“不!”我聽見自己撕心裂肺地的尖叫。
箭樓,就在我面前瞬間變成一道火柱,越來越模糊!那一道閃電,将我的世界化為一片模糊,我看不清建成帶着衆人救火,我聽不清由覃一陣陣着急的呼喚,我也感覺不清玄霸的離開……
一切都變得模糊……
作者有話要說:
☆、追溯
曾經,我以為一切都是可以挽回。丈夫的心,家族地位,人情世故,沒有事是不能挽回的。只要用心,什麽都來得及。
亡羊補牢,為時未晚。
可是,有些事,卻是永遠不能重來……
比如,人命……
那一段日子,我就想在做夢。我老是能聽見玄霸可以放低卻失敗的腳步聲,老是能感覺到他撫摸我的發,老是能想起他說我好美的癡迷……
時不時,我也能聽見由覃擔憂的哭泣,聽見建成憤怒的怒吼,聽見元吉倔強的心碎。
所有的一切對于我來說,都似真非真,似假非假。
因為……
我病了。
八歲,被大哥長孫安業趕出本家,來到荥陽依靠舅父,在路上,我大病了一場,落下了氣疾的病根。自從那一年,我便小病不斷,但大病也不曾有過。
可這次我卻大病了一場。房間裏原本應該是清澈的幽蘭香,如今充滿了藥味。我來不及阻止一切,我仿佛給人抽走了靈魂,我覺得自己的一部分也跟着玄霸離開了。
我将手從棉被裏抽出來,擡高,呆呆地看着它,總覺得那不是自己的。
這場病,将我所有的感覺都麻木了。
我卻覺得幸運。
因為如果不是病讓我麻木,我會死的。
我會被自己的傷心,追悔,心痛,活活折磨致死。
由覃的眼睛是紅彤彤的,似乎哭了很久。但依舊拿起藥一口口送入我的嘴中。而我早已經察覺不到苦味,只是直覺得咽下。
“父親、父親大人,回來了嗎?”我咽下藥,說了我生病以來第一句話。
由覃吃了一驚,連忙道:“聽說,是給大雪擋住了路,要過些時候才回來。”
我低着頭,望着自己的指甲:“七日已滿,三月未足……”
由覃聽了,又是一陣梗咽。我扭過頭,由着她哭泣。
那一場大火不過燒了半日,五名入內的随從無一生還。塔內有五具屍體,只是沒有玄霸的。他真的給上天帶回去了嗎?
我仿佛再次看見一位俊美仙童身着白色蟬衣在菊花叢中嬉戲,無憂無慮。那是我見過最美的一道風景。
一直以來,我都以為自己是這個世界上最可憐的人。幼年喪父,大哥安業嫌棄的嘴臉,母親自盡的自私,都讓我覺得這個世界為什麽對我如此不公?哥哥無忌有着士族的身份,又是男子,只要努力自然能創出一片天地。而我呢?只有嫁人,嫁了人一旦被休棄,只能在寺廟裏終老。
我利用了玄霸。我強行将他從箭樓裏拖了出來,因為我需要一個在李家的定心針。玄霸是我在這個家裏唯一可以在名譽和利益雙重不失下的護身符。但是,我做對了嗎?玄霸是傻的。只有傻子才會這樣毫無顧忌,毫無所求地對我信任和依賴。我自私地希望他一輩子都是傻子,一輩子都被我如此利用……
“我不是傻子……”玄霸最後的遺言,像是狠狠的一巴掌摔在我臉上。打得我暈頭轉向,卻也有些明白和清醒。
他不是傻子,也永遠不會有人願意永遠做傻子……
我一直認為的犧牲,不過是自己自私下的借口。
我……其實一點也不美。
我的病不是因為風寒,而是因為我內心的內疚和後悔。我從來不會後悔,可是玄霸卻用他的生命教會我後悔的滋味。
這種無力而自我厭惡的後悔,讓我徹底地垮了下來。
這天,我剛喝下藥,正準備睡下。
一個小丫頭,跪在門外,說道:“二少夫人,大人回來了!已經進城……”
我連忙起身,下床:“來人,扶我起來!”
由覃和兩個奴婢連忙扶住我多日沒有下床而無力的身體:“小姐,不要去了。您現在受不了一點風啊!”
我搖了搖頭:“我要向父親大人請罪!”
“小姐,何罪之有啊?”由覃說着跪在我面前,哭着說:“小姐,您如果這樣去了,性命堪憂!”
“讓開!”我知道自己的身體,再不去,可能撐不到府邸門口。
“小姐,求您了……”由覃的聲音已經哭啞。
我咬了咬牙,不去理會,對身邊的奴婢說道:“我們走!”
外面無雪,但卻冷得刺骨,我感覺到有無數的針紮在我的身體。也許是躺在床上太久,沒走幾步,我就感覺自己已經再也邁不開步了。
來到府邸門口時,我幾乎是被奴婢架着。
我看見了李淵,他一臉震驚地看着一身素服和奄然一息的我。我意識奴婢将我放下,我慢慢地跪下,俯身行禮:“父親大人,無塵有罪。照顧幼弟有失,請您責罰。”
寒風在吹,李淵上前扶起我,我依舊無法看清他的表情。他似乎在哭,但沒有責備,只是在哭,過了許久:“不是你的錯!不是啊……”
我明白,自己似乎被原諒了。我還來不及想為什麽,只覺得無力,突然一陣溫暖。有人用披風緊緊地摟住我,将我一把抱了起來。
是世民嗎?我擡頭看着他,他的目光有着痛苦和憐惜。
他是明白我的。他是知道我的。
這個認知是我大病以來,第一個清楚的認知。
我在由覃委屈和淩遲的眼神中,喝下湯藥。世民只是看着我,一向炯炯有神的鳳眸,此時卻是黯淡無光。
我示意由覃帶衆人退下後,向他伸出手,讓他坐到我身邊。
他脫去鞋襪,坐在床上,拉着我的手,低頭不語。我也握住他的手。兩人相坐無語,靜靜地坐在一塊。
不知道何時,他的頭枕着我的腿,我一遍又一遍地撫摸着他的發鬓。
慢慢地,我望着懷中的世民直直盯着一個方向。我知道那種感覺,那是一種沒有目标的凝視,一種絕望的征兆。
此時的他,全然沒有以往超齡的成熟穩重。也許是因為他過于的早熟,很容易讓人忘記他還只是一個十八歲的少年。我們都只是孩子……
想到這,我彎下身,将我的頭靠在他的頭上,握住他的手,感受他因為隐忍悲痛而僵硬的身體:“哭吧!世民,哭出來吧!用力地哭出來。很痛嗎!?就用力地哭出來,我在這,哭吧……”
我感覺他握着我的手,力道越來越重。
我覺得疼,卻更覺得幸福。
漸漸地,他的身體開始顫抖着,卻沒有一絲聲響。我用空閑的手,撫摸着他的背脊,像哄着一個孩童。
世民壓抑的哭泣,像一把利刃,刺穿了我內心的毒瘤,疼卻是解毒唯一的途徑。
第二日清晨,天只是微微亮。但應該現在是冬季,應該已經過了世民平時練武的時間。但他依舊躺在我身邊。我們兩個人不知道何時躺在一塊。
我感覺到他摸着我的長發,我擡頭要看他,他卻用手蒙住我的眼睛:“不要看,托你的福,我現在兩個眼睛腫得什麽也看不見。”
我将他的手拿下,起身,仔細打量着他,一雙鳳眸有些紅腫,卻似乎恢複了以往的風采。我伸手輕輕觸摸着他的臉頰:“夫君認為,哭是件很丢人的事嗎?”
他有些難堪地別過臉,悶悶地說道:“方正也不是光榮的事。”
我說道:“無塵卻不這麽認為。哭和笑都是人的表達喜怒哀樂的方式。他們本身并沒有對錯。自古英雄,都愛喜怒不透聲色。始皇是一位,項羽又是另外一位。而嬉笑怒罵成一體的漢高祖卻開創了大漢盛世。可見,哭笑與否不在于其,而在于人如何運用。”
世民聽着,不知何時起身,嚴肅地望着我。
我不予理會,徑直說道:“夫君,為玄霸而哭,如同千裏挑擔前行,時而卸下重負,歇息片刻,絕非懶惰,而是為了更好走下去。哭,又有什麽不對?”
世民嘆了口氣,窩在我懷裏:“沒有不對。只是從來沒有人這麽對我說過。”說着,他把臉轉過向着我,緊緊地抱着我的腰。
我從來不明白心心相映是怎麽回事,此刻,我卻本能地輕輕問他:“還想哭嗎?”
他把臉埋得更深,過了許久,帶着鼻音悶悶地說道:“我……我只是內疚。母親離去時,親自拉着我的手,要我好好照顧玄霸。可是我……我……我對不起他。”說着,他帶着哭腔,似乎在忏悔着什麽:“都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我真的知道錯了!我對不起他,是我的錯,我對不起他。”
他再也壓抑不了地大哭起來,哭聲在昏暗的屋內久久回響。這哭聲有着忏悔,有着內疚,甚至有着一種恐懼。
我不明白世民突如其來的忏悔到底對誰說。但我也明白了,玄霸的死,對于他的打擊絕不是失去一個弟弟那麽簡單。
望着在我懷裏如同孩子一般哭泣的世民,似乎感覺到玄霸在為我做最後一件事。他用他的死,将世民的心帶給我……
作者有話要說: 這一章寫得不太順手,大家先看着吧!我以後有空再回來修改!
話說,我本人是一個超級不愛哭的人。已經有6、7年沒哭過了。
唉,真難想象回憶( ⊙ o ⊙ )啊!
☆、異地
元吉,是父親大人第三個嫡子。如果他生在普通的士族家中,一定會被視為珍寶。因為他天生力大無窮,且對于武藝有着極高的天分,擅于雄辯。但是,上天卻将他生在李家,讓窦氏做了他的母親,更可悲的是讓李世民成為了他的哥哥。
元吉一輩子都生活在家人的光芒下。李淵甚至都不願意看見他,覺得他是這個家族的恥辱。他偏心的行為,只是讓元吉在這個家裏更加沒有地位。除了嫡子這個身份,元吉在李家沒有任何地位可言。
自從玄霸死後,他離開了,沒有人知道他在哪裏。李淵聽了更是勃然大怒,派出輕騎四處搜查。元吉的逃跑,是倉促而為。怎麽能躲過李家軍最引以為傲的輕騎?
不過一個月,元吉就被五花大綁地帶到了宗廟前。
而停在宗廟前面的棺材,似乎在控訴着他弑弟的惡行。
我身着素服,臉色依舊慘白如紙,但已經可以起身,為玄霸守靈。我一邊燒着紙錢,一邊看着狼狽不堪的元吉。
從來沒有試過恨的感覺,此時,我卻覺得有一股沖動,恨不得殺了眼前這個人。我用力地捏緊手裏的紙錢,極力地控制自己內心血腥的沖動。
我正想着,李淵已經一個皮鞭抽了過去:“畜生!你這只畜生!”
這一鞭用力之大,立刻當元吉皮開肉裂,流血不止。
元吉深深地吸了幾口氣,冷冷地笑道:“畜生!?我是畜生,父親大人是什麽?二哥是什麽?現在連渣都沒有了的玄霸又是什麽?”
“你……”李淵頓時氣急,拔起佩劍,就要殺了元吉。
衆人一陣驚呼,我急忙跑了過去,緊緊地抱住李淵,聲嘶力竭地力勸道:“父親大人,息怒!玄霸已經走了,你還要再失去一個兒子嗎?”
李淵已經聽不進勸,用力地将我掙脫開。
聞訊而來,世民也跑了過來,再度攔住了李淵,對着侍衛大喊道:“你們還愣着幹什麽?小受大走!還不快把元吉帶走!?你們要父親大人犯下人倫大罪嗎?”
反應過來的侍衛們連忙将元吉擡走。李淵見掙脫不開,元吉也被衆人帶走,對天長嘯一聲後,伏地大哭:“娘子,我對不起你啊!我對不起你啊……”
世民也跟着跪地,痛哭起來。
我看着在雪裏哭泣的李淵,手上的辮子上還滴着元吉的血,一滴一滴地掉在白雪上,格外駭人。而父親經過了喪子之痛後,兩鬓一夜之間竟然已經慘白。
傍晚,世民來接替我的位置,繼續為玄霸守靈。這是他的堅持。他說,我身體還沒有痊愈,受不起夜晚的寒風,便無論如何也不讓我在傍晚以後出門。最重要的是,如果是傍晚守靈,就意味着,一個晚上都不能入睡,要長跪在寒冷空曠的宗廟一夜,而且是身著單薄的麻衣素服。
今天,世民一來,就把我拉到一邊,拉起我的袖子,仔細檢查。看見我手肘的地方有一大塊青紫,他長嘆一口氣。
“忍着點!”他輕輕說了句,就拿出藥酒,幫我揉搓。
我咬着牙,不吱一聲。但疼痛很快讓我淚眼汪汪。
世民擡頭瞅了我一眼,手上的力道不由放輕了許多。然後,他慢慢地跟我說:“以後,我在家的時候,李力就跟着你吧!”
“哎?”我吃了一驚。李力對于世民就像一個影子一般,怎麽能随意安排在我身邊?但随即明白了他的體貼。
我笑着點了點頭:“好!”
夜色降臨,我用過飯後,讓由覃幫我準備一個食盒。
不管怎麽說,我曾經答應過了月燦會幫她好好照顧兩個弟弟,元吉就是其中一個。而且,在我最痛苦的時刻,元吉曾經真心地待我好。
就憑這兩點,無論我怎麽恨他,也不能放着他不管。
大雪天,元吉被關在一個鐵籠裏,像只野獸一般,縮在角落裏。聽見有人來,他立刻驚醒,警惕地看着來人。
見到是我,他有些欣喜若狂地向我沖了過來,看着我冷漠的表情,他嘴角的笑也一點點跟着臉漸漸融化的雪粒消逝。
我将飯菜一份份拿出來,擺在他面前。
他冷笑了一笑:“你來就為了送這幾份飯菜嗎?”
我不理會他的諷刺,淡淡地回道:“是,就是為了送這幾份飯菜。”
他的冷笑僵住了:“為什麽?”
“我答應月燦,好好照顧她兩個弟弟。”我如實回答,再也沒有想隐瞞他的必要。
他愣住了,或者是被我難得的直白給震住了。他過了許久,才慢慢地說道:“你恨我,對嗎?”
我冷冷說道:“是!”我無法忘卻那凄慘的一幕。它注定會成為我人生最不願意回想的傷痕。
“那你為什麽救我?”元吉似乎不明白我的所為。
我說道:“一個人活着才能受折磨,死了,反而是種解脫。”
元吉聽了,過了許久,大笑起來,那笑聲中有着傷心和絕望,最後,他帶着濃濃的恨意望着我:“你說得對!你說的太對了!活着,才能受苦!我活在這個世上,就是為了受苦的。父親說我是畜生。那他有沒有告訴你,我那高貴無暇的母親,在我剛出生時,就将我遺棄在森林,恨不得野獸将我咬死。要不是奶娘多事,我現在已經解脫了!”
我靜靜地看着,心裏吃了一驚,卻沒有激起我半點憐憫。
他見我如此冷漠,嘴角露出一絲獰笑:“看在你還會送我飯的份上,我告訴你一個二哥的秘密。”
他說到這,他等着,等着我的好奇,等着我的不耐。
但我只是站着,大病一場,如同重生。不需要知道的東西,我已經沒有興趣。過了許久,我蹲下身:“你不想吃,我拿走便是。”
說時遲,那時快,他一把擒住我的手,不遠的李力見了,連忙過來救我。
元吉靠近我耳邊,輕輕說了一句,就任由李力将他一拳,打倒在地。他笑着,狂喜着,那笑聲是修羅最快樂的聲音。
李力見此,微微搖了搖頭,拿起食盒,護送我回屋。
“玄霸的瘋,就是你夫君最醜惡的成果。”
我腦袋裏充斥着這句話,想起世民那夜莫名的忏悔。玄霸的瘋是世民造成的。可能嗎?
我也知道元吉雖然可惡并且暴戾,但他是絕對不會跟我說謊。我也記得,月燦每每提及世民,總是一臉的厭惡和不齒。這到底是為什麽呢?
與世民相處這段時間,我雖然明白,他個性過于張揚而難免招人嫉恨,性格過于耿直而難免得罪小人。但據我了解,月燦卻也不是一個不明是非且毫無見識的女子。相反,她雖然有些驕縱,但正義感十足。她如果厭惡世民到如此地步,必定有其原因。
我坐在梳妝臺前,思考許久,卻遲遲不能入睡。
倘若世民真的是那般險惡之人,那麽他的心機就深得讓人覺得害怕,他的僞善讓我不寒而栗。倘若是兩年前,我尚可從容面對,可如今……
此時,我不由暗暗慶幸,今夜世民沒有回來。如果他在我面前,我實在難以面對。
“丈夫畢竟還是丈夫。”
突然,我腦海中回響着舅母臨行前的贈言。這句話,讓我如同被冷水潑醒一般,恍然大悟。丈夫畢竟還是丈夫。無論世民做過些什麽,現在的他是我的夫君。現在的他是正直勇敢,充滿抱負。我嫁給他,我們就是一體的。他于我,就如同身體的一部分,我怎麽能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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