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髻,一邊覺得說這樣的話題真的好害羞而臉上一陣發燙,只能支吾說:“你要早點睡才行。”而且這裏可是兵器房,又不是我們的卧房。
世民見我如此,兩眼更是發亮,知道我是害羞,笑得魅惑,探身過來:“上回你就依了我的。”說着,又要摟住我。
“上回怎麽一樣?”我伸手阻止他的唇,笑道:“這次的帥旗可是李、世、民!”
我站起身,并拉他起來,他嘆了一口氣,知道我堅持,也只能妥協站起來,指了幾張大弓:“告訴李力,我要帶這幾張去。”
“好,我知道了!”我牽起他的手,在灑滿月光的走廊上,和他慢慢地踱步回到我們的卧房。我親自侍候他睡下,靠在他身邊囊團上,輕輕拍着他。誰知道他又一把拉住我的手,幽幽地問道:“真的不行?”
“不行!快睡!”我故作生氣地捂住他的眼睛,像哄孩子一般:“要不然明天你睜着兩個黑眼圈,知道的說你,少年風流,不知道的,就會說你是膽怯。”
世民這才住口,深吸一口氣,閉上眼睛,過了許久,他悶悶地說道:“我睡不着!”
“是嗎?”我寵溺地笑道:“那大人閉上眼睛,什麽也不要想。你就在心裏數數,數我拍了大人多少下,數着數着,就睡着了。”
“嗯!”他點點頭:“那你要陪着我……”
我答應着:“嗯,我就在你身邊呢,別擔心!”
漸漸地,他的呼吸漸漸平穩,鼾聲漸起。我仔細确定他不會着涼,才下床,幫他準備行裝。最後,依舊為他向佛祖上一注清香,祈求他能平安歸來。
十二月底,世民占領扶風,薛仁杲落荒而逃。正月,他還沒有回來,父王又派人,傳令,封他為東讨右元帥,就地休養兵士,然後詢地東都。于是,世民一封長長的抱怨信就寄到家中,說他不能回來過年。
我只是笑着将信燒去。說他長大了,有時還是愛耍小孩子脾氣,真是拿他沒辦法。其實,我嫁給世民也有兩年多了,我們還沒有在一起過年。這不得不說是我心裏的一點遺憾。我甩了甩頭,不讓這樣的想法再讓我心情低落。
雖然世民不在家中,但我也沒有空去思念他。而今年過年格外熱鬧,先是唐王世子李建成與荥陽望族,西晉太傅鄭沖之後,鄭葭除夕成親。她比世民還要大上兩歲,但是一直以小姑自居。聽說她出生在五月初五。正所謂“五月五,克父母”,一般這天出生的孩子大多會被父母遺棄。可是她出生時是在傍晚,滿室紅光,她出生不帶一絲穢物,而且面如蓮花,渾身潔白,小口如同櫻花瓣,讓人愛不釋手。因此父親鄭淳不忍将她扔棄,特地請陰陽師幫她算了一命,結果發現她非但不克父母,而且是天生貴不可言,将來必得貴婿。鄭淳從此對于求親者特別苛刻,從不輕易點頭,結果一拖,女兒已經二十近一了。可是因為她天生貌美,又有旺夫的名聲,所以,求親者絡繹不絕。世民剛剛聽聞時,卻是哈哈大笑,說鄭葭出生紅光滿室,不外乎是她家蠟燭點太多罷了。急得我趕忙捂住他那張惹禍的嘴。
三日後,元吉娶了皇家楊姓宗親的女兒,名為楊茗。她沒有鄭葭的那麽傳奇,但她是久聞大興的第一美人。聽聞,她從豆蒄開始,求親者就不斷。她的父親楊铙的先祖和當今皇室是兄弟,因此成為皇親之一。說到這位楊茗,倒是和我有點緣故。楊铙曾經帶着女兒去找世民,想讓世民将我休棄後,再娶他女兒。結果,世民只是瞄了他們父女一眼,就問道:“民事,還是軍務?”楊铙以為他說笑,便賠笑道:“民事!”世民聽了一瞪眼說道:“那就去找蕭大人,別擋道!”說完,就拂袖離去。哥哥告知我時,我聽了只能暗笑他不解風情。聽聞,元吉是在宇文麗的一次特別的設宴上,對她一見鐘情,随後就告知宇文麗,就定了楊茗。這倒出乎我的意料,我以為以元吉的個性,定是要鬧上一鬧,才會答應。
父王因為過節還派遣世民而深感內疚,唯恐我因此寂寞,幾乎每日請安,他都将我留下一同用飯,或是賞賜許多東西。好容易到十五那天,我讓賬房将采邑收上的錢,将零頭都給了府裏婢女和侍衛們作為這一天的賞錢。其餘的都留在秦公府裏作為它用。而且,我所留下的首飾和錦緞,也在近日借着給父王請安的時候,分送給了各位姨妃。
上元燈節,白日裏,父王就設下了筵席。他待我格外親切,笑着對我說:“本來說好,不讓二郎去的,可是終究還是他最好。”
我溫婉笑道:“保家衛國,本就是男兒本色。這是夫君的職責,更是夫君的福氣。”
父王這才滿意地點了點頭,然後有些惋惜地搖了搖頭:“就怕你寂寞了。”
我正要說什麽時,就見尹豔梅對我輕輕地搖了搖頭。我轉而掩嘴一笑,故作不做聲。我這才确定事情果然有隐情。看來,前段日子,我送的珠寶首飾此時便有了作用。
這次宴會,我見到了鄭葭,卻沒有發現她有傳說中的那麽美,也許是年紀大的原因。建成對她雖然說不上熱絡,但也是相敬如賓。她舉止典雅,卻缺乏風情。身為世子夫人的鄭葭穿着大紅牡丹袖衣,深紅牡丹鑲邊儒裙,蟬紅牡丹織紋半袖,以及素色披帛,高高的雙刀半翻髻上雲翠金步搖,喜鵲杜鵑簪,雲間牡丹釵錯落有致。她不太愛說話,每每說話,總是帶着高人一等的傲慢。她并不是一個擅于遮掩自己情緒的人。但是她對建成卻是溫柔的,但這個溫柔也只是相對于其他的下人。建成卻依舊溫潤如玉,彬彬有禮,君子風範,絲毫無損世子的風度。
相對于鄭葭,倒是楊茗楚楚動人,美貌出衆。她也是一身紅色,不着半袖,袖衣也穿得開,雲紋嫣紅絲綢,酥胸半露,梳着寶髻配着緋玉金步搖,蝴蝶雙飛如意簪,更顯嬌豔。她體姿豐潤,雙目含情,面若桃花,看着我的眼色總難掩埋怨和惋惜。元吉似乎看在眼,又似乎沒有看到,只是不在意。上元家宴上,他竟然全程沒有看他的新婚妻子一眼,寧願和酒為伴。他更加高壯,眼裏的暴戾更勝于往日。他依舊是醜的,但成熟的男子氣概卻已經自成一格。
生性樸素的我向來不愛大花,只是在同樣紅色的碎花織紋錦緞儒裙,袖衣和半袖邊角和袖口上繡着薔薇花樣,就是梳着單刀半翻髻,一只薔薇花樣金步搖和三只松鼠摘果金釵,倒是簡單得很。
月燦依舊是老樣子,不過她又有了身孕,身材更加豐潤,梳着高髻,和我們一般是紅色衣裙,以桃花為主的銀絲花樣,用火狐皮毛鑲邊,更顯貴氣,再配上她趾高氣揚的霸王氣勢,一下就将所有女人都比了下去。她對着幾個庶出的姊妹,就是一瞪眼。衆人立刻讓出一條路給她。柴紹只是寵溺地扶着她,溫柔地照看着她。
她的兒子柴哲威依舊是非常纏着我。自他從見到我,就堅持要我抱,宴會上從頭到尾都不願離開我懷裏。連席上父王都說,這孩子好像是我生的。月燦覺得兒子放肆,就要教訓,他卻阻止并笑吟吟道:“這是好兆頭!你看女子抱着男娃娃,那既是一個‘好’字。懷裏有子,又可以是一個‘孕’字。無塵啊,剛開年,就有子撲懷,看來,你今年要生一個兒子,而且是貴子!”
我抱着哲威,不好行禮,只能紅着臉,微微曲身:“那就多謝父王吉言。”
哲威因為長得很像世民,父王席上很愛逗着他玩。哲威只是讓他抱一會,就掙紮要回到我懷裏。父王笑罵道:“臭小子!”其他人更是近不了哲威身子。鄭葭似乎不是很喜歡小孩。
楊茗一臉嬌笑地要去抱他,他卻“啪”的一聲打開她的手,正色說道:“你身上好熏!”竟把楊茗嗆得滿臉通紅說不出一句話。月燦冷冷地斜了楊茗一眼,元吉看見後卻是帶頭一陣大笑。
我連忙假意賠笑罵柴紹道:“柴大人,未免也太吝啬了些。大過年的,怎麽連胭脂都不給咱們家姑娘買嗎?你瞧,哲威露餡了吧?懇求父王罰他!”
柴紹是何等聰明的人,哪裏不知道我的意思。他也狀似無奈地回道:“唐王饒命。月燦實在不愛胭脂水粉,女婿也沒有辦法!”
父王見了,大笑道:“罰,都該罰!月燦不懂打扮,罰酒三杯!柴紹不懂教妻,罰酒三杯。不過月燦身上有孕,柴紹,你幫她喝了!”
大家笑作一團,建成也笑道:“小妹,自小如此,嫁人了還是如此本色!柴紹,你也是怕老婆的!”
月燦在父王身邊撒嬌道:“父王,你看!大哥教柴紹欺負女兒呢!”
大家聽了又是笑了好一陣子,自然也就忘了剛剛的事情。大家吃吃笑笑,氣氛好不熱鬧。父王依舊時不時提及世民,要我代世民吃酒。我連忙告罪,只說我和世民都是酒量不佳的人,這才免了。
宴會結束,大哥、元吉和柴紹在白雪的院子裏玩着射箭,各自贏了不少禮物。父王心情大好,也下場玩了一會,父王贏了好幾箭。興致大好的父王便說起,他與窦皇後的“雀屏中選”的往事,不由又是一陣感慨。也許是喝醉,也許真的是情之所至,父王頓時淚流滿面,我們只能跪着陪着他流淚。父王最後一邊浩然大哭,一邊苦悶喝酒,最後大醉,就被人攙扶離去。好好的一個節日,我們做子女的也就只能這樣各自散去。我見了都不由黯然,月燦也抹着眼角,而建成和元吉卻沒有多大的悲傷。我倒是不甚意外。
我自接管了老宅,對于李家的事更是清楚許多。世民與其他兄弟不同。大哥建成生下時,老祖母獨孤氏還在世,便早早接在身邊教養。性子剛烈的阿姑雖然一向孝順,對于老祖母奪子之事,卻是耿耿于懷,導致坐月子時出了岔子。本來阿姑以為從今以後,就不能再生養,心情更是憂郁。好在父王對阿姑卻是愛之深切,無論老祖母怎麽逼怎麽勸,都不願因此納妾。可是家裏卻是難免吵鬧,父王便借着在外就職的由頭,将窦氏一同帶去。而老祖母得了孫子,也樂得清淨。
十年後,也許是心情轉好,阿姑再次懷上世民。十二月戊午的大雪天裏,世民在武功別院出生。此時獨孤氏已經去世,阿姑便不讓世民離開自己身邊半步。很快她又陸續生下了月燦、元吉和玄霸。可是無論如何都比不得世民。元吉因為面貌醜陋,便扔回老家給奶娘照看。月燦雖然得寵,但畢竟是女孩,不便跟着父親到處調職。玄霸出生不久,窦氏便去世了。即便她有心疼愛,玄霸也得不到多少母愛。建成和阿姑的關系,因為祖母的關系,總是有些生疏。五個子女,只有世民和母親的感情最好。聽說,窦氏去世時,世民小小年紀竟然幾次哭昏了過去,難以自制。
在各自準備馬車時,尹豔梅輕輕呼喚我道:“秦公夫人請留步,唐王囑咐妾身還有一物要賞給你呢。”
我連忙曲身行禮:“請姨妃替兒媳多謝父王。”
她笑着從身邊宦官的手裏取過一盞宮燈,笑道:“唐王說了,這是走馬燈。秦公夫人,在我看來,一人過上元節,有盞燈陪着也比較好。”
我細細品味,幾乎心神理會地一驚,再是一疼,最後只剩下無奈的清明。我淡淡地笑着接過:“謝謝姨妃體貼。”
她也淺笑倩兮地點了點頭:“那秦公夫人慢行。”然後轉身離去。
我目送她離開,看着手裏的燈,卻是一片黯然。總是知道這一日遲早要來,可是來時卻依舊清冷傷心。
喻兒不明白我的苦衷,卻笑道:“夫人,你看這燈真是好看得緊,而且還是黃楊木做的。真是精巧。我們一回府就把它點了。別糟蹋這麽好的東西!”
是啊,既然來了,就別糟蹋。
我釋然一笑:“是啊,确實是一件好東西。”
遠處隐隐看見宮裏點起了一盞盞的宮燈,煞是壯觀,還能聽見宮女們的嬉笑聲。那一盞盞宮燈和天上的繁星相互呼應,似乎減少了幾分黑暗裏皇宮的陰沉,變得浪漫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
☆、上元
我正要離去時,月燦堅持要和我坐一輛馬車。一來是因為她兒子見到我又是不肯離去,二來是她想和我說些體己話。柴紹有些喝醉了,便和建成、元吉,說是要去世子府裏去放炮竹。月燦身子不便,也就讓他自己去了。
一上馬車,她就正色對我說道:“嫂嫂,你也真是的。明明知道今日是妯娌相見,竟然還是如此樸素。要不是我的小孽障,你還不給她們這些狐貍精比下去。”
我笑了,将哲威安置好睡:“都是自家人。比什麽啊?”
“誰和她是自家人?”月燦一撇嘴,氣憤地罵道:“你看看她們!鄭葭,話不多,我當她是塊木頭,也就算了。那個楊茗,一臉的狐媚子。元吉真是眼睛長在屁股上了……”
“別說了!”我不曾聽過這等市井髒話,臉都紅了起來:“孩子在呢!”
月燦這才住了口,看了看哲威:“沒事,他睡着了!”說是這麽說,她聲音也跟着壓低了許多:“鄭葭,那沒得說,是父王定的。可是,選楊茗那天,我也在場。宇文麗的宴會都快撤了,元吉才進來,站在簾子後面就看一眼,指着楊茗說,就那個了。我随後要勸他!誰知道,那小子翅膀硬了,竟然敢和我頂嘴。可把我氣壞了。我招誰,惹誰了!”
我笑着拍了拍她的手:“你呀,就是阿姑心。元吉大了,有自己的主意,我看楊茗就不錯,長得真是漂亮,不愧是大興第一美人!”
月燦哼了一聲:“漂亮有什麽用?我對元吉說,你長得不好,就不要找好的,找賢惠的,要不然看上去怎麽也不搭配!”
我不敢相信:“你真說了!?”
她一瞪眼:“那是自然!他是我弟弟。我反正撂下話,這個弟媳,我不認!”
我無奈地笑道:“小姑又要做娘,怎麽還如此率性?真不知道,你的夫君是怎麽教你的?”
月燦嬌寵地一揚下巴:“他疼我都來不及!”說着,甜蜜的小女兒神态一覽無遺。
過了一會,她挽着我的手說道:“現在不過下午,柴紹今日肯定是晚歸的,即使不是,也是大醉。要不你就到我府裏用晚膳,順便看花燈,怎麽樣?”
我笑着拒絕道:“我就不用了!你們夫妻相聚的日子也不多,我就不好耽誤。說不定,柴紹現在就在府裏,準備跟你過一個上元燈節。”
“他才不會!”月燦一副心知肚明的樣子:“你真以為他們去放什麽炮竹。又不是小孩子。十有八九是大哥請了樂妓在家,他們怕我嫉妒,這才說什麽放炮竹。”她見我掩嘴而笑,打趣道:“你別笑!世民若在,肯定也是和他們鬼混去。你別看他們平日互相掐架的樣子,他們三兄弟也有一條心的時候!那就是玩耍和被外人欺負。小時候,他們或是出去鬼混,或是欺負了別人家的孩子,相互幫忙扯謊掩蓋,不知道多默契。”
“這我相信!”我依舊難掩笑意:“只可惜,我之前已經禀報了父王。世民不在家,我就想歸寧一趟。我哥哥近日剛剛搬進了老宅,嫂嫂也帶着三個月大的小侄子從晉陽過來。這個小侄子還是我親手接生的,我還真想那孩子!”
月燦也不強求:“那好吧!過幾日,我再派人去長孫府裏找你。不過……”她說着,看了看哲威一眼:“你那小侄子的事,可不能在威兒面前說。他除了樣子像二哥,就連那股霸道也是一模一樣。他要知道你心裏還有一個小侄子,又有的鬧了!”
我們又說了一陣子閑話,直到她的将軍府。正要下馬車,卻見哲威醒了,哄他好長時間,他才肯放手讓我離開。這才下車,換乘了自己的馬車離去。
大興長孫府
數名衣着樸素的奴仆不斷地奔走着,長孫合在其中有條不亂地調配。我洗淨了手,幫嫂嫂做些面繭和焦撰。雖然也有庖廚幫我們料理,可是,我們也當是游戲一般,就當過節也湊一個熱鬧。面繭是下甜湯的面食,而焦撰是烤出的餅子,哥哥特別愛吃。
“世民不在家,你早上可用過‘聰耳酒’和‘藥飯’了嗎?”嫂嫂問道。
我微微一笑:“自然用過了。不用擔心,府裏有父王派來的尚宮。清晨就用小竈熱着,等我醒來吃。”
窦雲聽了總是放下一顆心:“我就怕你忘了。”
我輕搖頭,繼續手上的活計。
“不行,我還是不行!”看了看我手裏的面繭,窦雲自嘲地笑道:“你看,我捏得都成什麽啊!好在不等我們做的吃!別做了,我們去說說話吧!”
我看了看桌面上嫂嫂捏的厚薄不一,不圓不方的面餅子,心裏暗道,嫂嫂也是一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千金小姐,看來哥哥要多多費心了。我只能賠笑着擦了擦手,離開廚房,順從地跟着到了大廳裏。
我們坐着聊了一些她過來大興的一些路上見聞,不過還是沿途官員對唐王的感恩戴德罷了。很快,奶娘就抱着沖兒來到我面前。只見這個小小的人兒,不過兩個餘月就長大許多。我一張開手,他就從奶娘懷裏撲了過來,一點都沒有生疏。
窦雲笑道:“你看,他還認得你!你是第一個抱他的人。”說着,她便逗着長孫沖:“沖兒,你看,這是你姑姑。姑姑!姑姑!”
沖兒那裏曉得我們在說什麽,只是睜着大眼睛看了看我,又看了看他母親,就軟軟地靠在我肩窩裏打着哈欠。我聞着他身上的奶香味,只覺得很是幸福。
就在這時,哥哥穿着暗褐大氈鬥篷進了廳中,見我到了,不由露出微笑:“來了!正想着,唐王要是留你吃晚飯,我要不要過去把你接過來。”
嫂嫂急忙起身幫他除去鬥篷,遞上手爐,仔細地幫他除去身上的雪,口上還不有埋怨道:“過年呢,你還到雍州府離做什麽?”
哥哥雖然依舊微笑,但我還是能感覺的他一絲冷淡:“公事可不管過節。”
嫂嫂也不好再往下問,只能說道:“飯已經備下了。夫君是要先用膳,還是先換一身衣服。”
哥哥卻不去回答,反是寵溺地笑看着我,問道:“你什麽時候來的?”
我見此,略有些尴尬地笑道:“沒來一會。今日,父王有些醉意,就讓我先回來。嫂嫂,剛剛還和我一同做面繭和焦撰呢。對嗎?嫂嫂。”
嫂嫂微微地點頭,羞澀微笑:“是啊,可惜做得不好。”
哥哥嘴角一揚:“你們高興就好。那我先換衣服。”
嫂嫂體貼一笑,就要下去準備沐浴之物。
我懷裏還抱着甜睡的沖兒,上前一步:“哥哥,你要不要抱抱沖兒。”
卻不曾想,哥哥眉頭一皺,立刻拒絕:“還是不要了。他軟軟的,我抱得害怕。”
我看着哥哥依舊冷淡的表情,突然覺得很冷。雖然知道哥哥向來是一個冷清的人,可是這是他的長子,他也是如此嗎?
我強笑道:“怕什麽,你是他的爹爹呀!”
哥哥瞅着我許久,似乎感覺到我的不快,這才有些勉強地擡手要撫摸沖兒的臉頰。
我卻忍不住一轉身躲過:“你的手那麽冷,搓一搓,不要凍着他。”
“好!”哥哥更是無可奈何地搓熱了手,撫摸了一下沖兒的額頭,先是有些自豪地一笑,不由又是皺眉說道:“他什麽時候才能長大?”
我忍不住笑道:“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你要再不疼他,一眨眼的功夫,他就長大了。你後悔都來不及。”
“是啊,我也明白的”哥哥嘆了一口氣,有些無奈地說道:“可是,等我見到這孩子時,他都那麽大了。照顧他的事都是窦雲在做,我沒有做任何事。要不是你今天把他抱出來,我都幾乎忘了我還有個兒子。”
我卻沒有想到哥哥會有如此想法,總覺得既然是父子,有着天性,只要相見感情自然由心而生。而今哥哥如此困惑的表情,卻讓我覺得痛心和害怕。
這個表情,我并不陌生。士族的父親大多都是如此。母親即使孩子不是親自哺育,也如同十月懷胎一般對孩子百般憐愛。可是父親卻如同沒有了半點關系一般對于孩子冷淡地出奇。以前,我總是習以為常地淡然處之。可如今看見哥哥,冷冷的,淡淡的,甚至說不出孩子對他的意義。這到底是誰的過錯?是因為男子沒有十月懷胎的辛苦而難以去珍惜,還是像哥哥所說,因為母親的太過在意而不讓丈夫插手或關心,而讓父子漸漸陌生?只是這樣的哥哥不由讓我想到和他最為要好的世民。世民也會如此對待我的孩子嗎?一臉冷漠而茫然地望着我們兩人的孩子?
不,我內心暗下決定,絕不能讓這種事在我的孩子身上發生。如果這是所有士族孩子的宿命,我也一定會将它打破。
上元晚飯中,哥哥倒是意外的心情大好,說說笑笑。而沖兒還未等家宴結束,就昏昏沉沉了。小小的沖兒被喂完奶後,我便接過手,輕輕地拍着他的後背,讓他打嗝,別讓奶水岔了氣。小迷糊半夢半醒地打了嗝後,沉沉睡去。我借此機會,便讓哥哥和嫂嫂去逛燈會,鑽燈腳。
我輕聲笑道:“哥哥,你要每年帶着嫂嫂鑽了燈腳,再幫我添幾個像沖兒那麽可愛的小侄子。”
嫂嫂滿面羞紅,哥哥卻有些想要推辭,可我卻對他使了一個眼色。他也只能點頭答應,便讓下人準備了馬車,要帶嫂嫂去燈會。
而我将沖兒遞給奶娘,也讓長孫海送我回家。
雖然大興還有禁火令,可是在上元燈結這日,依舊允許百姓在自家門前挂起了各式各樣的吉祥燈。
我一路輕撩車簾,看着不斷經過的花燈。突然想起了,我第一次看見的燈會,元吉當時稚氣未脫的純真笑顏以及那一輪可比明月的巨大燈輪。我已經幾乎不記得他當時的笑顏具體是如何,燈輪是什麽樣子。可是,我還記得當時他輕挑起我的幕離時,我的驚喜和開心。不管後來發生什麽事,至少在那一段時間,元吉曾經真的關心過我。他是真的把我當做一個很親的人來珍惜。我真的想把他當做我的親弟弟來疼愛着。只可惜,最後……
“停車!”就聽見領隊的長孫海大喝一聲:“秦公夫人在此,閑人閃避。”
只聽見來人嘻嘻一笑,帶着三分醉意,确實七分的超脫清明:“何謂‘閑人’?世人皆可閑,皆可不閑。你呀你,太糊塗。你又怎麽知道我‘閑’與‘不閑’?就因為我的衣衫,還是因為我沒有如你一般騎着高頭大馬?你呀你,空有金玉之表,卻暗欺自心。一生奔波,卻是無望,這才是大‘閑’,白費一世啊!”
長孫海卻有些惱羞成怒地罵道:“瘋子,讓開!”
我卻看見一個俊雅白皙少年扶着一位頗有仙骨的中年男子。男子衣着破陋,卻是滿臉輕松的笑意。少年衣冠精致,卻是滿臉嚴肅。少年似乎突然感覺到我在看他,猛然朝着我的方向望來。他的目光卻是不符合年齡的銳利,這種銳利不同世民的霸氣,也不同于父王的練達,更不同于哥哥的睿智,而是一種超脫,一種淩駕于世人之上的超脫和明了。他的眼睛讓我覺得一種被看透了的不舒服。
我見他們雖然衣着懸殊,但都是單薄的夏衣。我便吩咐喻兒,讓人送給他們一些暖身的衣物,一瓶燒酒和一些錢財。
過了一會,長孫海有些無奈和慚愧地騎馬來到我的車前低語道:“夫人,小人無能。那瘋子堅持要單獨見您,才肯讓出路來。”随後,他似乎為讓我放心,連忙解釋:“夫人請放心。小人已經搜過他的全身,并無銳器。”
我聽了,嫣然笑道:“身上銳器并不可怕,最怕就是身上銳器已除,心中卻長留鋒利。快請他過來吧!”如今身為秦公夫人,面對百姓變得更加謹慎。我吩咐喻兒幫我把幕離戴上,便讓她離開。
很快,少年扶着男子走到我面前。只見這男子身着一件圓領長袍,已經髒舊得看不出原來的顏色,發髻也甚是松亂。男子仔仔細細地看了我一遍,也不行禮,只是依舊嘻嘻作笑:“當年那個四歲小兒,怕也已經年近二十了吧!?”
我吃了一驚,不知道他在說些什麽,只能沉默看着他幾乎瘋癫的模樣。
他卻只是徑直說着些不相幹的話:“快到了,就快到了。他的面相實在百年難見。要不是我多嘴,就不會被他父親追殺落崖,而費了這只腿。天意啊天意。”他似乎說着凄慘往事,卻沒有一絲哀傷,仿佛就在說別人的事一般平靜。
“我與娘子本無緣分。”他看了看身邊少年一眼:“他卻不同,看見夫人後跟着二丈大馬,鞍勒皆具。此乃遇《坤》之《泰》。至哉坤元,萬物資生,乃順承天。坤厚載物,德合無疆。牝馬地類,行地無疆。變而之《泰》,內陽而外陰,內健而外順,是天地交而萬物通也。《象》曰:後以輔相天地之宜而左右人也。龍,《乾》之象也。馬,《坤》之象也。變而為《泰》,天地交也。繇協于《歸妹》,婦人之兆也。女處尊位,履中居順也。”他說了一通《易經》的卦術,最後有些混沌的眼睛突然一亮,透過門簾,透過幕離,透過我的眼睛,仿佛看見了我的命運一般,低聲說道:“夫人以後要多多珍重,鳳體和祥才是。”
接着,他便繼續大笑,不拒絕衣物銀子,遞給一邊的俊美少年,笑道:“拿好了,以後,你還要的。”
少年異常恭敬地接過,繼續扶着男子離去。
我不由自主地探出車外,就聽見他開始唱着曲不成曲,調不成調的怪歌:
“樂,樂,樂,盛世将到百姓樂。太平已近天下賀。最悲不過疆場骨,最憐不過秋前花。
花,花,花,花開花落結碩果,一歲一榮花已落。無人會嫌豐收多,誰人還記豔色脫?
嘆,嘆,嘆,只有老樹情未退,朝朝歲歲盼香歸。新嬌非舊徒心碎,可憐樹兒可憐花。”
不知道為什麽,這首歌明明是輕快的節律,卻讓我覺得莫名的憂傷,眼淚立刻湧上了眼眶,幾乎都要掉了下來。漫天的鵝毛大雪飄然而下,将他們原本就不清晰的背景,漸漸模糊地融進了一片白芒的風雪中,只留給我一片的哀傷。
作者有話要說:
☆、新朝
二月末,世民總算率領着軍隊,風塵仆仆地回到了大興。父王再一次大大地嘉獎了他,同時也暗許了下一次出兵,依舊是他率領。
回到家中,我看着越發黝黑精瘦的他,實在有些心疼。我幫他脫去铠甲,讓侍女準備好沐浴。我接過侍女手上的錦帕仔細地幫他擦洗,一邊檢查他身上是否有新添的傷痕。
他舒服地靠在浴桶邊,放松了的表情,想一個孩子一樣嘴角幸福地微微彎着。我用摻有皂莢的香油輕輕地幫他清理着頭發。
他突然長嘆一聲。
我問道:“為什麽嘆氣?那麽想打戰嗎?”
世民神秘一笑:“是啊,好想打戰,将整個天下都打下來!”
我連忙捂住他的嘴,有些擔憂地四處看了看:“不要亂說!口無遮攔的!”
世民這才睜開眼,仰着頭,帶着幾乎天真的笑容望着我:“我想早點打完戰,回到你身邊,就再也不用離開了。”
我心頭一甜,不由探身摟住他的脖子:“不要急!我會等你,一直等你。直到,有一天……”我不由想起那盞宮燈,松開手臂,繼續幫他擦身,有些難掩心頭悲涼卻強作笑容:“有一天,你不再需要我等你的時候。”
向來在這方面有些木讷的世民幾乎敏銳地立刻轉身瞪着我:“怎麽了?發生什麽事?”
我覺得自己在那雙魅惑的鳳眸下越發無法自遁,笑嘆了一口氣,決定不再隐瞞:“夫君,你想納妾嗎?”
“納妾?”世民一皺眉,聳了聳肩:“我無所謂。你看着辦就好。”他仔細地瞧瞧我的臉色,釋然地笑道:“你就為了這件事犯愁嗎?我還以為什麽事。你如果覺得有需要,你就去安排好了。如果你不喜歡,就不要讓她們進來就是。”
“是你納妾,不是我!”我給他無所謂的口氣給逗樂了:“要你喜歡才行!”
“你和她們相處的時間會比我長,你喜歡比較重要。”世民想都不想地就立刻回答,眼底是透徹的坦率和一絲我不熟悉的輕浮:“女人,這種東西,多不會嫌多,少也不會嫌少。”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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