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4)
世民作為尚書令便随父皇、太子前往各地巡視租庸調的實行情況。
租庸調是建立在北魏的均田制上,對前朝制度的修改。早在開皇年間,因為隋文帝修生養息的國策,便有庸代役的制度。可是,隋炀帝一即位,為了應付他數不清的野心和看不盡的偉業,除了租庸調,還大量征收徭役。因此,父皇特與大臣商議,回複隋文帝時的國策,安撫百姓,修改徭役:每丁納租二石,絹二丈,綿三兩,此外不得橫有調斂。
因為我就要臨盆,世民臨行前,特地要求醫人每日要将我的情況一一告知與他。
傍晚,雖然已經是春天,但夜色已晚,數點星辰已經開始點綴夜空。殿中也點起數盞宮燈,将房內染成一片昏黃。我半依在囊團上,安撫着越來越躁動不安的孩子,輕聲勸說:“我們再等等,好嗎?等你父親回來,你再出來,好嗎?”
床帳外,醫人認真為我把脈,過了一會兒,欣慰微笑:“殿下,一切安好。皇孫很好,大概就是這幾日了。”後一句話是對一旁的尚宮囑咐。
我也很是開心,低聲稱贊:“真是母親的好孩子。”孩子似乎聽到我的話,用力一踢來證明醫人所言非虛。
飯後,瑜兒扶着我在園裏慢慢散步,以便不久的生産。瑜兒一臉開心:“殿下,秦王過幾日便回宮了。到時,他一定能親眼看到我們的大公子出生。”
我幸福地摸了摸肚子,點點頭:“最好是如此。”
瑜兒知道現在這樣的行走對我有多難,便拉起話題與我閑聊:“李力來信告訴小人,秦王這次與平時大不一樣了。一路上,秦王都非常虛心,凡有疑問,就會主動請教。聖上對此很是滿意。”
從世民信中,我也能感覺他的用心和努力。我心裏是說不盡的歡喜,看來世民已經找到他的答案了。
不過,我很快地反應過來,笑瞅瑜兒:“告訴我,李力為什麽特地寄信給你?”
瑜兒一聽,臉兒立馬紅得要滴血一般:“殿下,這問的是什麽話?哪有什麽‘特地’?”
“他看中你了!”這是肯定。
瑜兒扭捏了許久,只能害羞地點點頭。
“你呢?”我真是想不到我産子之前還能有這等喜事。
“殿下,這麽問,叫小人如何回答?”她的臉更紅了幾分,煞是迷人:“他就這麽跟我一提,我還沒答應呢……”
我睨笑:“女大不中留。”
“殿下……”瑜兒更是怕羞。
我還想拿她打趣一番,突然覺得腹下一緊,一陣巨疼,腰椎酸軟地不似平時。
瑜兒也察覺了我的不對勁,低頭一看,立刻尖聲喊叫:“王妃要生了!快來人啊!”
這丫頭真是朽木,跟在我身邊,經歷那麽多,還是那麽大驚小怪。
還沒多想,另外一陣巨疼又讓我再也想不起任何事。
迷霧,一片迷霧;聲音,噪雜聲音;味道,血腥味道。
我好像在那裏也聞到過相似的氣味。
“殿下!殿下!殿下!”、穩婆輕拍我的臉頰,着急地呼喚:“千萬不能睡過去!再累也不能睡過,知道嗎?”說着,往我的嘴裏塞了一片苦澀的參片。
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是點頭了,還是搖頭了。
多長時間了?我疼了多長時間了?孩子怎麽還沒出來啊?!
又是一陣疼痛的巨浪恨恨地抽打我的身體,我忍不住想尖叫,但已經沒有了力氣,只能無力地□□。
“用力啊!殿下,用力啊!”穩婆已經嘶啞的聲音,依舊在我耳邊回響。
我一直在用力!我一直都在努力!可他就是不出來。
“世民……”我突然想起他,如果我死在這個床上,他會傷心嗎?會有一點難過嗎?會思念我嗎?
我想起許燕兒,想起楊喬,想起他的弓箭。他在乎的東西那麽多,應該很快會忘記我的。那我的孩子怎麽辦?他會像哥哥冷漠地對沖兒那樣,對我們的孩子嗎?
不行,絕對不行!
“看到頭了!”穩婆欣喜地喊着:“王妃再用力一點就成了!”
“我……”我真的好氣:“我沒……”
又是這該死的疼痛!
“啊……”我抓住手裏的布條:“世民……”
“快好了!快好了!快好了!”
一點都不好!我快死在這裏了!
“哇~~~~~~~~~~”一個尖銳的哭聲,宣告了我的解脫。
我頓時感覺像卸下了沉重的包袱,一身輕松地近乎飄逸。我氣若游絲地瞧見一個紅彤彤的小東西正張牙舞爪地顯示他的活力。
那是我的孩子!那一刻,不用任何人告訴我,我知道這是個兒子,我和世民的兒子。我好想多看看他,努力睜開沉重得不行的眼皮,最後在尚宮和醫人的驚呼中陷入一片黑暗。
高高的佛塔裏,有着女人撕心裂肺的慘叫,血腥的味道讓我近乎想嘔吐。我縮着身子,躲在櫃子後面,緊緊地盯着繡着五彩牡丹屏風。侍女們不斷地穿梭着,一盆又一盆的熱水端進去,一盆又一盆的血水端出來。
沒有人知道我在這,包括由覃,甚至坐在不遠處的舅母。她也很是着急,根本無暇顧及我。穩婆跌跌撞撞地從屏風裏沖了出來,顧不得手上的鮮血緊緊抓住舅母的手。她臉上的血色似乎都到了手上:“難産!大紅,出大紅!”她的聲音都開始顫抖。
“什麽!?”舅母身子都軟了下來,一旁的侍女連忙扶住她。她不敢相信地看着産婆:“怎會這樣?孩子不是還沒出來嗎?”
“是啊!”穩婆拼命地點頭:“孩子好像死在裏面了,沒有動了!”
“不!”舅母一把推開衆人,哭喊着沖進屏風裏:“我的兒啊!”
“放開我!”表姐尖銳地哭着:“誰也別想拿走我的孩子!”
“你把刀放下!”
“誰也別想!”表姐絕望卻堅強的聲音,似乎聽不出她在生育一個生命。
“你先把刀放下!”
“我們母子就是死,也是要在一起的!”
“你要幹什麽?”
“我們永遠都在一起!”
“不!”舅母凄慘的哭叫,在佛塔裏久久回蕩着,在我耳邊一遍又一遍地回蕩着。
我猛然驚醒,一身的冷汗,下意識地摸上肚子。
平了!
孩子呢?我的孩子呢?
就在我掙紮下床找孩子的時候,瑜兒掀開床帳,見此連忙扶住我:“殿下,怎麽了?”
“孩子!”我的聲音嘶啞得幾乎聽不清楚:“我的孩子……”
“秦王抱着呢!”瑜兒喜滋滋地笑,指了指屏風外一個熟悉修長的身影:“是個小王子。秦王喜歡得不得了。一刻都不願意放手。”說完,她扶我起身,靠在囊團上,就連忙站起身:“我得趕緊和秦王說。您再不醒,秦王幾乎要把承乾殿給拆了。”
她将簾子放下,繞道屏風外,對世民輕聲說了一句。
很快,我就看見一身狼狽的世民抱着一團紅布,我們的孩子,出現我面前。
“無塵……”他沖到我面前想抱我,手裏卻有孩子,一時竟不知如何是好。
“我來抱抱!”我伸出手,要仔細看看這個讓我疼得死去活來的小家夥。
世民開心地點點頭,正要伸過來,又連忙縮回去,搖搖頭:“不成!”
“為什麽?”我可着急了。
世民無奈地抱着孩子,小心地坐到我身邊,讓我仔細看看:“尚宮說了。滿月前,你不能抱孩子,要不會落下病根的。”
我細細打量這個緊閉着眼睛還有些皺巴巴的小臉,正安穩地睡着,兩個小拳頭緊緊地握住。我心裏又酸又軟。我真的好愛他。
我低頭吻了吻他的小臉,輕輕撫摸他的小腦袋:“兒子,終于看見你了。”
世民也吻了吻我的頭頂,鳳眸溫柔地望着我:“我聽見了。”
“啊!”我全部心思都在兒子身上。
“我聽見你喊我的名字。”世民直視着我,微微地笑着:“我就在外面,要不是父皇叫人把我拉住。我早就沖進來了。”
“但是,我的無塵很勇敢,”他嘴角含着驕傲和憐惜的笑意:“所以,我們的兒子才會那麽響亮地哭。”
聽到他這一番話,所有的委屈似乎都沒有那麽重,難過卻也一下湧到心頭,夢裏的害怕也伴随而來。
“別哭!”世民瞧見我眼眶紅了,連忙制止:“尚宮說了,婦人坐月子是千萬不能哭的。要不,以後會見風流淚。”
他這麽一說,我倒好奇起來:“你怎麽和尚宮說了那麽多?”
“那當然!”他頓時挺直了腰板,自豪地說:“我現在是父親,是一家之主。你是我夫人,我當然要照顧好你。”
我莞然一笑,惹得世民彎腰吻我。
正吻的時候,大概是壓着孩子了。他哇哇大哭起來。“一家之主”頓時沒了主張,手忙腳亂地喊着尚宮和乳娘。
我笑看着,戰場威風凜凜的秦王像個小孩一樣,哀怨無奈地被尚宮趕出房間。因為我坐月子時,男人是不能進房的。他什麽都知道,就是這個沒和我說。
頭七過後,父皇親臨承乾殿來看小孫子。
我坐躺在床上,透過簾子,看着父皇、太子、元吉、世民和柴紹等男人坐在外室。父皇懷抱孩子,逗弄着:“你看,你看。诶,和二郎小時候一模一樣。”
月燦坐在我身邊,興奮地拉着我的手,悄悄在我耳邊笑道:“我看這孩子還是像你。”我輕笑:“才多大啊?能看得出來。”
“看得出!”月燦故作驚訝:“你看小東西多白。我二哥多黑啊!”
我輕拍她的手:“他以前也是白的,不是這幾年打戰嗎?”
那一頭,元吉也難得高興地笑不攏嘴:“父皇,讓我抱抱吧!”
“好!”父皇笑吟吟地把孩子遞給他:“小心些。”說着,踢了他一腳:“明年也給我生一個,知道嗎?”
“好咧!”元吉好聲答應,而故意鼓起腮幫子做鬼臉,随後大笑:“你看,他膽子挺大的。看着我都不哭。”
太子莞爾:“你希望他哭嗎?”他上前糾正元吉的姿勢:“你看你怎麽抱孩子的?你得這樣抱。”說着,就把孩子抱到自己手上
太子妃見此,半是抱怨半是喜:“太子可真喜歡孩子。”她瞄了楊眉一眼:“明年,要輪到你們家了吧?”
楊眉不由羞紅臉:“這事哪有說的準?”話雖然這麽說,她還是不由悄悄地看着元吉。
我笑而不語,只由着她們說笑嬉戲。
父皇很快從太子手裏接過孩子,摸着孩子的小臉,他臉上的紋理都透着慈祥:“要給這小子取個什麽名字?”
世民聽了,興致勃勃地拍着胸脯:“我想取一個大氣的名字。一聽就是大将軍的名字。”
父皇白了他一眼:“他長大以後,還要打仗嗎?”
太子見此,沉思一會兒:“我看,取一個斯文的名字,就像‘承道’的名字,‘道不遠人’。我們從《論語》裏挑挑。”
父皇搖搖頭:“這孩子哭聲響亮,文绉绉的名字也不适合咱們李家。”
元吉聽了一會兒,早不耐煩:“不過是個名字。幹嘛那麽別扭?要不先取一個好養活的名字,比如狗子……”
他此言一出,立刻被三雙銳利的眼眸狠狠地瞪着。
“那怎麽辦……”元吉見此,氣勢小了大半,只能在一邊嘟嚕。
柴紹見此,連忙打圓場:“要不就按出生的地方,像這個孩子出生在長安,可以諧音‘承安’。父皇,您看如何?”
父皇一聽,細細一想,豁然開朗:“為什麽要諧音?世民正好住在承乾殿,這一輩是‘承’字輩。這孩子就叫‘承乾’。李承乾,又大氣又響亮。”
我一聽,內心一驚。承乾,繼承乾坤。父皇為什麽要給孩子取這個名字?
父皇此言一出,太子和太子妃的臉色也有些難堪。
“好!太好了!”世民卻高興地立馬起身跪拜:“多謝父皇賜名。”
父皇似乎也意識到自己說錯了,但君無戲言。他将孩子遞給乳娘:“給他母親。”然後,他扶起世民:“二郎,這孩子以後要繼承你,效忠君王,盡忠國家。”
“是!”
月燦緊緊握住我的手,我看向她。她臉色也不太好看,見我瞧着她,這才意識到自己失态,連忙從乳娘手中抱過承乾,不着痕跡地掩飾過去。
大家依舊談笑風生,空氣裏卻開始彌漫了一絲細不可聞的緊張。雖然細不可聞,但依舊像惡魔一樣圍繞着衆人。
夜晚,我不顧尚宮的千叮萬囑,起身離床,悄悄來到孩子的搖籃邊。乳娘正要喚人,我連忙阻止她,讓她退下。我彎腰望着正在熟睡的承乾。燈光下的承乾,柔嫩的皮膚泛着淡黃的光澤,鼓鼓的腮幫子,随着呼吸起伏。他紅潤的嘴唇,不時嘟起。他睡覺也不老實,兩個小拳頭都伸出來,仿佛随時準備和別的小嬰孩打上一架。我一直注視着他,親吻着他。他睡得很沉,都沒有被我吵醒。
尚宮們告訴我,他非常乖,吃飽了就安安靜靜地睡,即便有什麽難受的地方,也只是哼哼幾聲。夜晚,他也從來不吵着要奶吃。只有早上餓了醒來,才會哇哇大哭。尚宮們都說,小王子是一個孝順孩子。
我知道他是一個好孩子。從我第一次看見他,我就深信不疑。
當我第一次看見他靈動的眼眸,心像被一塊重石狠擊的悸動。他的眼睛黑白分明,靈動清澈,顧盼生輝,卻英氣十足,就像阿爹,是我記憶中阿爹的眼睛。我和哥哥的眼睛都像母親,而我的兒子卻得到了阿爹的眼眸。他也會像他的外祖父那樣嗎?他長大以後也會是那樣堅強和睿智嗎?
會的。我堅信着。
我握住他細嫩的小拳頭,輕聲訴說:“你會好好地長大,變成一個像外祖父的男子漢。你一定要健康長大,我的承乾。”
承乾仿佛聽懂了似的,咕哝着小嘴,掙紮了一下,又沉沉睡去。
承乾滿月當日,世民特地請來父皇,親自為他剃胎發,做成胎毛筆。一家人歡歡喜喜地歡聚在一起。我身體也已經好了許多。
我身穿一件嫣紅的钿釵禮衣,上衣布滿丹霞牡丹花,用雲紋緞鑲邊,內裹着深紅的芙蓉織紋絲綢,淺紅的緞帶系着胸口,淡色的青霧紗披帛,頭上梳着花冠髻,帶着禦賜的五股琉璃寶石鳳簪,伴以琉璃金步搖在發鬓,手戴牡丹花的羊脂玉镯和萬子千孫的金镯,腳上是五彩船頭絲履,時不時從裙擺下露出紅色的流蘇。一身裝扮惹得世民連連瞧我。
世民穿着他最喜歡的紫色雲紋圓領長袍,腰上陪着白玉腰帶,發絲用金冠束着。而承乾打扮一新,穿着紅色錦緞襖子,用黃色的雲紋襁褓,一雙靈動的眼睛好奇地到處打量,可愛聰慧的模樣惹得衆人紛紛稱贊。
剃發禮進行得很順利。雖然我知道不會有事,但看着父皇用剃刀在承乾頭上工作時,我的心還是不由提上嗓子眼。承乾很乖,一動不動讓父皇在他頭上動刀子,,最後也沒有哭,還呵呵地笑着。剃發禮一結束,世民立刻抱過孩子,見他開心,他眉頭也舒展開來。父皇稱贊道:“不錯,有我們李家男兒風範。”
儀式後,大家自然聚在一塊,吃些好酒和好菜。
就在這時,瑜兒拉住我,我見她臉色有異。趁個方便,我便跟她到了角落。她臉色很急,聲音有些抖:“殿下,許滕要生了。”
我點點頭,算算時間,已經是晚了。我低聲吩咐:“立刻去找趙醫人和穩婆過去,如需用藥,就和尚宮直接說便是。,就說是我吩咐的。”
瑜兒并沒有立刻離去,而是欲言又止地看着我。
“還有事嗎?”
“許滕,她……”瑜兒似乎真的很難啓齒。
“她怎麽了?”我轉頭望了望大殿,世民已經擡頭在找我。
瑜兒似乎也看見了,疾聲說道:“她想見秦王!”
“什麽?”我吃驚地看着瑜兒。
瑜兒連忙招呼一個站在不遠處小心觀望的侍女。只見侍女急沖沖地跑過來,見到我便立馬跪下,哭訴道:“殿下,許滕說自己不行了,只求死之前見見秦王。您就可憐可憐她吧!”說完,便連連向我磕頭。
“你們在幹嘛?”世民已經走到我們不遠處,見此景,眉頭緊皺,上前拉我入懷,低聲怒斥:“你在哭什麽!?今天是什麽日子?你哭喪着臉是要觸誰的黴頭?”越說,他臉上的怒氣越勝。
我知道他就要發怒了,連忙拉住他:“別氣!今天是好日子。”
世民見侍女還在哭,提腳就要踢。我急忙怒斥瑜兒:“你在看什麽?還不把這不知輕重的奴婢給我拉下去。”
瑜兒這才反應過來,趕緊拉着侍女,磕頭:“秦王息怒,小人這就将這小蹄子拉下去好好懲戒。”說着,便将早吓白了臉的侍女拖走。
世民見此,這才臉色緩和了些。我迅速幫他整理因為剛剛動粗而淩亂的衣裝,邊安撫道:“我一會兒定會好好罰她,不用你親自動手,為一個婢女動氣不值得。”
世民點點頭,溫和說道:“父皇剛剛問起你,快過去吧!”
我看着世民英挺俊朗的面孔,內心掙紮許久,終于還是決定告訴他:“夫君……”
世民見我不動,也有些擔心:“怎麽了?不舒服嗎?”說着,眉頭又緊鎖起來。
我搖搖頭:“是許燕兒!她要生了,可能有些困難。”
“是嗎?”世民聽到後,反而舒了一口氣:“然後呢?”
我拉住他的衣袖:“她想要你去看看她。”
世民嘆一口氣:“我又不是醫人,去了又能如何?”說完,他握住我的手:“而且今天是承乾的大日子,我可不想缺席。”
“夫君……”
“不用說了。”世民拉住我的手,淡漠地說了句:“随她去吧。”
我看着世民如此冷漠的态度,心裏不由冒出一股寒意。原來當一個男人不在乎一個女人,竟會冷漠到如此田地。如果我不是他的正妻,會不會躺在那裏苦苦哀求卻沒有結果的人就是我?
我不敢想,真的不敢想。
那一夜,許燕兒生了一個兒子。
作者有話要說:
☆、突厥
春雪才融,又添新綠。
嫩黃的新芽将冬日的枯枝打扮一新,早已經洗去冬日裏蕭索的況味,多了幾分希望,少了幾分荒涼,也讓這深宮多了幾分生氣。
我剛剛拜訪了數位得寵的皇妃,不想走到了那日春游的園子。就是在這,我看見了隋恭帝。年少蒼白的他含着微笑面對将要到來的死亡。那樣的凄美,轉眼,又是一年過去。他果然離開人世,而他的姐姐也嫁給了世民。
我擡手輕觸枝頭開放的櫻花,花瓣紛落,在春日裏添了幾分凄美。
那一日,他就站在櫻花樹下,靜靜地打量着我們。我現在回想起來,他雖然在微笑,眼神卻是那麽冷。我們就像闖入他家中的強盜,理所當然地做起這家的主人,而且沾沾自喜。
倘若世民聽了我這番想法,定會不以為然。
勝者為王,敗者為寇。這便是亂世唯一的道理。
“王妃!”一個熟悉的聲音打斷我的沉思:“小人給您請安了。”
我擡眸望去,頓時不知所措,只能呆愣地站在原地癡癡地看着對方。那不是別人,他是長孫海。他怎麽會在這裏?他一雙碧藍的眼眸依舊深不可測,只是更加白皙,增添了一些陰柔的氣息。
他如今已經是宦官。
他淡然地看着我,似乎什麽也沒有改變,仿佛他并沒有突然失蹤大半年,仿佛他沒有突然來到宮裏,仿佛他還在我身邊做那個沉默寡言的長孫海。
“你……”我的話像被卡在喉嚨裏,說不出,也咽不下。
他嘆了一口氣,很自然地扶起我的手:“王妃何必如此?”說着,伸手阻止随從跟着,帶我一個慢慢地走在前面。
“為什麽?”我不明白了。他不是為了飛黃騰達嗎?難道在□□裏做侍衛官,還不如在宮裏做一個宦官嗎?
“王妃,”長孫海輕聲細語:“秦王要的東西太大、這不是你一人之力能夠承擔下來的。你需要一個人,一個在後宮裏的人。”
“可那不意味……”
“王妃,海心甘情願。”長孫海淡淡的口吻裏沒有一絲的悲傷,甚至嘴角帶着平靜的微笑。我與他認識也有數年,從未見他如此平和。
我突然明白了。除夕夜裏,有一只手為我擋了一刀。原來是他。那時,他已經在宮中。但為什麽他不和我說呢。
長孫海為我摘下一枝櫻花,遞給我時,輕聲說道:“王妃,小心楊喬。”
我猛地轉頭看他,眼眸裏盡是不可思議。
他卻不去理會:“還有萬貴妃,她的事還請王妃不要再猶豫了。”
“這……”他一語中的,像這樣損人的事,我實在難以下手。
長孫海眼眸一冷:“王妃,秦王身為京兆尹,已經得罪不少外戚。此時,不提前做準備,以後要想再補這個簍子,恐怕就難了。”
“非走到這一步不可嗎?”我知道,這是唯一的法子。現在的萬貴妃除了這件事,沒有再能打動她的了。
“王妃,您應該比小人更加清楚。”
我手心一疼,展開一看,掌心一抹鮮紅。反正是要疼的,總要走這一步,那麽就走吧。
青燈古佛,輕煙缭繞,與皇宮原是格格不入的,卻是萬貴妃實實在在的生活。她依舊是美麗的,一雙媚眼依舊包含風情,但卻沒有任何情緒。原本妖嬈的身體也掩蓋在沉悶的蒼衣下,原本紅潤的皮膚因為長期素齋早已變得蒼白。她不施脂粉,一串佛珠,一盞香爐,便可靜坐一日。
我當年初與她相識,絕對想象不出她會變得如此。
這是我産後第一次,來宮中探訪各位皇妃。她總是我的最後一站,也是待的時間最長的一站。她從來不拒我于門外,也不搭理我。我也樂得休息一會兒。
今日,我卻想打破這個僵局。
“貴妃,”我輕聲打斷她的誦經:“臣媳有一事相求……”
“王妃,”她淡漠地打斷我:“雖然我手掌後宮大權,但不意味着我說話就一定管用。”
不出意料地遇到釘子,我微笑以對:“臣媳絕無此意。只是和智雲的事有關。”
她的身子一震,但很快恢複:“我的兒子已經去了西天極樂,和塵世再無關聯。”
“如果可以有呢?”
萬貴妃轉頭吃驚地看着我,想看一個瘋子。
我徑直說道:“臣媳想将秦王次子過繼給智雲。”
萬貴妃聽了,嘴角露出一絲欣慰的微笑:“總算還有人記得他。”随後,她搖頭嘆息:“還是不用了。智雲已經是早夭,把新生的孩子過繼給他,怕是會折壽的。”
我不語,因為我知道把新生的孩子過繼給死人,對于一位母親是多麽殘忍。
萬貴妃的臉色苦澀之極,一向嬌媚的五官也變得蒼老:“其實,智雲有沒有孩子對我根本沒有任何意義。他已經不在了。”
萬貴妃每日都在佛堂裏為楚哀王祈福,正是因為這種母愛,才感動了聖上,把後宮大權交給萬貴妃。無論萬貴妃要求什麽,聖上沒有不答應的。
秦王生性正直,整頓長安,已經得罪不少權貴。
王妃應該知道後宮有不少前朝老人,她們可不喜歡秦王。
小人知道您做的一切,那麽萬貴會妃是您棋盤裏最重要的一步,所以請你不要心軟。
我長嘆一聲:“是啊,人都不在了。”不由凄凄然。她的話讓我想起很多舊事。
“就像玄霸,若是活着也是能娶妻的年齡了,”說到這,我還不及掩袖,眼淚已經落下:“要是好些,現在應該也當上爹了。”
我擡眸,佛祖就在面前慈悲人間,往事紛紛湧上心頭,悲痛難抑:“其實,所謂‘過繼’,繼續的不過是我們對他的思念和 ‘如果他活着’的可能。”我哀傷地回憶:“但是,人沒了,還有這樣的想頭,真是作孽。”
萬貴妃此時雖然不語,眼淚早沾滿臉龐。
過了許久,她哽咽:“別說了,無塵,別說了……”
佛祖依舊慈祥,靜靜地看着我們這些人間的凡人俗子将喜怒哀樂演了一遍又一遍,卻從來不出手相幫,更不會出手相阻,任由我們自行尋覓。
此後,萬貴妃與我都沒有再提起此事。只不過,我與她有時也能閑聊幾句,不過是佛理禪境。長孫家世代禮佛,我雖然并不是虔誠的信徒,耳濡目染也明白一些。
五月,承乾滿百日。我和世民商量,因為承乾已經有名了,所以百日就簡單地請來哥哥,完成了認舅禮。哥哥這一天心情非常好,甚至頭一回喝得微醺,紅着臉回家。
這兩個月裏,□□裏又添了兩位姑娘。楊喬也傳來了有喜的好消息。□□裏是越來越熱鬧。
今年的五月是一個好日子。
涼王李軌被安興貴所擒。他的死宣告了河西的平定。世民聽到這個消息雀躍不已。因為他意味着大唐的後院基本平穩,終于可以放開手統一天下。而統一天下,第一關便是固若金湯的洛陽。自李軌死後,世民常常聚集衆将領在府內仔細商讨如何攻打洛陽的策略。
果不其然,很快落下聖旨,世民被封為左武候大将軍。使持節、涼、甘等九州諸軍事,涼州總管。終于,大唐的幾乎所有的兵力都聚集到了世民手中。
更好的消息是,由劉文靜牽線,始畢可汗之子突利可汗阿史那什缽苾和他的可敦秘密來到長安。
因為突利可汗秘密來到長安,父皇帶領着太子、世民和元吉以及家眷,喬裝為平民在驿站迎接他們。我身穿一件淺褐色的胡服作為騎裝,梳着墜馬髻,樸素簡單。世民也是一身胡服,輕松自然,仿佛在馬場遛馬。
很快,一行車隊慢慢出現在我們面前。為首的自然是劉文靜和突利可汗。突利可汗身材高大,頭發微卷,皮膚黝黑,五官雖然不夠精致,一雙碧眼格外引人注目,有着突厥漢子的陽剛。他年齡與世民相仿,或許還要大一點。他見到父皇,連忙下馬行禮:“大唐可汗,總算見到你了。”
父皇點點頭:“我也很高興見到你,突利可汗。”
他話音未落,一個嬌俏的身影從後頭的馬車裏跳了下來,不緩不急走到突利身後,笑盈盈地瞅着丈夫。她也是一身嫣紅的胡服,帶着華麗的五彩寶石項圈,額頭上點綴着金銀絞的寶石鏈,更別說手上的有着各式吉利圖樣的金手镯。她應該就是突利可汗的可敦。她長得豔麗,五官精致得讓人嫉妒,尤其是一雙眼睛,靈動俏麗,根本不是中原女子可以比美的。
我戴着幕離,站在人群後,越看越覺得她眼熟。
果然,突利牽過妻子的手介紹:“這是我的可敦薩琳娜。”她端莊地微笑行禮。
薩琳娜!?我大驚失色,那不會是當年和我一起在洛陽長大,突厥将軍阿紮哈的女兒嗎?
突厥将軍阿紮哈是阿爹當年在草原認識的好友,由于突厥的分裂,來到中原學習兵法。他常駐在我們洛陽的家中,甚至他的女兒薩琳娜就是在洛陽出生的。父親去世前兩年,因為啓民可汗病重傳召,他回到突厥。從那時起,我再也沒見過薩琳娜。回想當年,阿爹還曾希望哥哥能娶薩琳娜為妻,結果也是不如人願。
我看着依稀還帶着過去幾分模樣的薩琳娜慢慢走近,心裏又是緊張又是期待。我不知道她還記不記得我。她比我大一歲,離開洛陽時,也不過六歲而已。若是全部忘卻,也是情理之中。
“你好,突利可汗。”世民熱情地和突利打招呼。
突利看見世民,眼睛一亮:“想不到中原還有這樣魁梧的男子,秦王真是好皮相!”世民聽了,倒是毫不介懷地大笑起來。
“觀音婢……”薩琳娜小心翼翼地向我走過來:“是你嗎?”
我慢慢地走近她,直覺她的身影越來越模糊,眼淚已經落下。突然,我被緊緊抱住,能感覺她晶瑩透亮的首飾貼在我臉頰上的冰涼。
“我終于見到你了!”薩琳娜的聲音依舊像年少時那樣稚嫩。
觀音婢,你看,那是你的小姐姐。她叫薩琳娜,是阿紮哈叔叔的女兒……
你為什麽老坐在家裏?觀音婢,你聽,外面的集市要開始了……
觀音婢,薩琳娜,你們就像一對并蒂花……
觀音婢,以後我們還要再見面的。阿爸一定會再帶我回來的……
觀音婢,不要哭了。薩琳娜以後還會回來的。阿爹帶你出去玩,好不好?乖,不要哭了。只要你不哭,阿爹什麽都答應你……
那一段是什麽樣的歲月?那時的我是右繞衛将軍長孫晟的女兒,洛陽城裏的名門千金,萬千寵愛在一身。那時,幸福快樂對我來說,是那麽理所當然,直到阿爹去世。如果阿爹沒有去世,我現在會是什麽樣子,應該就是薩琳娜這個樣子。俏麗嬌豔的她自然帶着一股嬌貴之氣,天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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