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6)

裴寂性格難免猶豫和懦弱,更別說什麽禦敵之才。面對劉武周的進攻,他根本無力反擊,不得已之下,下令各地堅壁清野,強令百姓遷入各處城池、塢堡,無法帶走的糧食財産一律就地銷毀。雖然,從長遠來看,這是正确的。從根本上斷了對方的米糧,但卻帶來更嚴重的後果。那就是大唐因為此事,一時間民心大失。原本依附唐軍的将領也紛紛在此時投靠劉武周。大唐陷入了孤家寡人的境地,滅頂之災随時而至。

父皇聽聞,召回裴寂,痛心疾首道:“起兵之時,你有輔佐之功,官爵也已顯極。這次你去抵禦劉武周,所率兵力足以破敵,而你敗到如此地步,不感到有愧于我嗎?”說完,便将其交給禮部審訊。雖然大家都知道父皇很快就會找理由放了裴寂。但朝堂上也暫時停了對裴寂的責難聲。

即便心裏有着種種不安,但日子也在我和世民極力維護的平靜中度過了。我的肚子已經開始凸顯。這個孩子要比承乾乖。自懷上他,我沒有感到一絲的不舒服。

天氣已經漸涼,我有些慵懶地靠在囊團上,目光始終跟着不遠處的承乾。他在衆多侍女和宦官的保護下,蹒跚學步。承乾也時不時向我這邊張望,見我一直注視他,便會咧着沒有牙的小嘴,給我一個比陽光還要燦爛的笑容。

老天,我真不知道自己還能怎麽更愛我的兒子。

就在這時,一個急促的腳步聲打斷了我們的平靜。哥哥難得氣得滿臉通紅,一進門就毫不客氣地坐在桌前。他甚至都沒有換自己的朝服。

我見此,便知定是有大事不妙,才能把我一貫冷清冷靜的哥哥逼得如此田地。

我微笑讓乳母把承乾抱到我懷裏。我吻吻了他因為有些微汗的額頭。

承乾身上因為出汗奶香更濃。他撒嬌地在我懷裏磨蹭了一會兒。我輕輕拍拍他的後背,仔細安撫他。我這才讓乳母抱他下去仔細照顧。

瑜兒這時已經奉上茶水和果子,并領着衆人退下,好給我兄妹一個說話的空間。

我親自為哥哥倒了一杯茶:“怎麽了?”

哥哥聽了,腦門的青筋又繃起來,憤怒至極:“我從來不知道有如此愚……”

“哥哥!”我告誡地瞄了眼門,然後在桌上用茶水寫下“劉”字。

哥哥見此,更是氣急敗壞地灌了一杯茶。過了許久,他才難按怒氣地告訴我,父皇今日聚集群臣商讨是否該暫時放棄黃河以東,收縮大軍以确保關中。

我一聽,不由一驚,回神一想,反而笑了起來。

父皇這一招“激将法”用得還真是妙啊!世民必有動作!

我面不改色:“那也沒辦法。”

哥哥更是生氣:“可秦王聽了卻沒有一點反應。反而,一下了朝,他去了馬商那裏。”

我明白世民心中還有一股氣,強作笑容安撫哥哥:“哥哥,聖上這麽說,自有他的道理。秦王這麽做,也有他的想法。” 擅揣聖意也是一種不恭。

最後一句,我沒有說,相信哥哥也是明白的。

哥哥愣住了,似乎非常意外我會說出這般話來:“你……你在說什麽?你知道事情有多嚴重嗎?我們很可能會前功盡棄。”

我見哥哥眼神中的迫切和急躁,頓時明白了哥哥的心思。伴着一點點思路的清晰,我的心卻是越驚越冷。為什麽哥哥會如此不安?為什麽他會突然大發雷霆?為什麽他會……?因為他要的從來不是我一直以為的平靜日子,而是無上的權力!

哥哥見我久久不說話,只是呆愣愣地瞅着自己,也開始察覺自己的越矩,僵硬一笑:“我是說‘我們’。‘我們’是指……”

我被眼前的事實吓呆了,默默地垂下眼簾,不想再聽下去,也不想再思索:“別說了……”我用力把眼眶裏的淚水逼回去,卻難以控制自己顫抖的嗓音:“哥哥,我……我身體有點不适。你先回去吧。”

“觀音婢,我……”

我別過臉去,不再看他。

雖然早有預感,這一天遲早要到來,卻沒想到會來得這麽早。

哥哥在那頭,見我如此,只能深深嘆了一口氣:“我只說一句。不管我要什麽,我都是為了你,為了整個長孫家。我不會再讓任何人傷害你……”說到最後,哥哥的聲音開始梗咽,很快起身,急沖沖地離去。

我聽着他的腳步遠去,這才敢睜開眼,任由淚水留下,痛哭失聲。

為什麽?哥哥,到底是為什麽?為什麽你要去沾這個要人命的魔障?歷史上一個個慘死的外戚,他們身上又只有兩個字“權力”。為什麽哥哥也要走上這個不歸路?

我該怎麽辦?我到底該怎麽辦?

一直到半夜,世民才摸黑溜進房間。而我在一旁等他,見他偷偷摸摸的樣子,又好氣又好笑,便悄悄點上蠟燭:“回來啦?”

世民身子一僵,轉過身賠笑道:“你還醒着?”

“臣妾在等你。”我一邊說,一邊上前幫他解開腰帶鈎子:“還在生氣啊?”

世民故作輕松:“我在生什麽氣?”換上我遞給的素緞長袍:“我今天去了馬場,買了一匹好馬。”

說到這,世民鳳眸頓時燃起久違的火花:“它一身漆黑,不見一絲雜毛,弓彎,強壯。更重要的是,四肢堅實有力,而且十分修長。它才一歲,已經是氣勢十足,脾氣倔得很。”

“殿下怎麽知道它脾氣倔?”

“我當然知道!”世民高傲瞥了我一眼:“我買了它以後,在馬房裏耗到現在,才把它馴服。”說着,世民大呼一聲癱在囊團上:“快把我累壞了!”

“真是太好!”我故作驚嘆,輕輕一笑:“我聽李力說,秦王的馬車剛好病了一匹馬,就換它吧!”

“不行!”世民一聽,急得跳了起來:“那是我用來做坐騎的,怎麽能用來拉車?這不是大材小用嗎?”

我只是微笑着瞅着他,雲淡風輕。他回望着我,恍然大悟。

“夫人想說什麽?”世民又恢複平靜,靠在囊團上,輕松自然地把玩架上的弓箭。

我搖搖頭:“沒事。不過想到一個人。”

“哦?”世民挑眉問道:“誰?”

“司馬遷。”

“铮~”世民一下松開了弓弦,僵笑道:“為什麽?”

“夫君不是很喜歡他的《史記》嗎?”我說完,不顧世民銳利的目光緊鎖着自己。我起身拍了拍手,讓外面等候的侍女進來,為秦王準備沐浴。

我們都沒有再說話,他沐浴後,只是扶着我上床休息。而後,他自己轉身進了書房。我沒有想往常那樣攔住他,欣慰一笑,繼續睡去。

今晚終于安眠了。

第二日早朝,父皇下敕,“宜棄河東之地,謹守關西而已”。秦王李世民上表勸阻,力谏“太原王業所基,國之根本,河東殷實,京邑所資。若舉而棄之,臣竊憤恨。願假精兵三萬,必能平殄武周,克複汾、晉”。李淵準其奏,令其統關中兵進攻劉武周。

連續幾日,世民都沒有回來。

我倒是忙得根本來不及思念他。因為楊喬生下世民的第三個兒子。

她生産時,可所謂是“聲勢浩大”。除了有宮裏的醫人和穩婆,還有特別要求請來的衆多醫女,幾乎把整個房子堵得水洩不通。

連我也只能站在外面候着,等着侍女傳來裏面的消息。

主事的醫人早告訴我,楊喬的孩子很健康。如果沒有意外,生産會非常順利。

即便如此,依舊能聽見裏面的陣陣痛呼,還是讓人揪心。

我依舊不放心,對瑜兒吩咐道:“去裏面問問,需要什麽?”

瑜兒難得不願挪動,氣悶道:“王妃,裏面沒事。我一進去,防我跟防賊似的。”說着這,她不由擔心:“王妃,您自己也有身孕,何必在這幹耗?這裏沒有人會領我們的情。”

我苦笑搖頭拒絕,堅持坐在外廳。

不知是因為有了孩子,還是因為劉文靜的事,讓我對內室有了更深的思考。內室到底是為了什麽?說白了,內室不過是我和世民的後院。能夠安穩已經不錯,何必動幹戈于內?禍事從來不是起于邦外,而且起于蕭牆。

唇完齒寒啊!倘若我真的和她們拼得你死我活,最後只剩下我一個人。世民恐怕也會離我而去。我想起,漢朝的衛子夫。她生女不驚,生兒不喜,謙卑恭順,卻做了32年皇後。如果沒有後來的巫蠱之亂,我相信她會是一直的皇後。容貌如同一期一會的花,遲早消逝,唯有性情賢淑,能夠常伴夫君身邊。

由于我不肯離開,許滕和其他的侍妾都不敢離開。我微笑對瑜兒說道:“去拿些果子,給大家解解暑。”

衆人連忙要磕頭謝恩,我也不推辭。我讓她們平身後,輕笑道:“大家都別僵着。這可是□□的好事。”

果子呈上後,衆人才輕松了些。在我一句句問話,才把氣氛活躍起來。大家談笑讨論着,楊喬生的是男還是女。

我見現場一片和諧,喝了清泉,一路涼到心底。

這就對了!這才是□□!

過了兩個時辰,劉尚宮難得“衣裝不整”地出現。她的“衣裝不整”也不過是垂下一縷發絲,長袍有些微皺,卻遠比一般的宮人要整潔許多。

她欣喜若狂,雖然是跪着,卻如同宣告天下一般:“楊孺人誕下公子。”語氣中充滿了驕傲與自豪,目光幾乎瘋狂。

我開心地笑了:“楊孺人還好嗎?”

“謝殿下關心。母子平安!”

“真就好!”我欣慰地笑,對衆人說道:“剛剛是誰猜公子來着?都到劉大人那裏領賞去。為這位小公子好好慶生。”

“謝王妃!”衆人跪下:“恭賀秦王喜得貴子。”

劉尚宮更是得意:“小公子正在沐浴。等會兒,抱給秦王看看吧!”

“不啦!”我拉住她,見她臉色微憤,安撫道:“孩子還小不能見風。等秦王得空了,我請殿下親自過來看小公子。”

世民回來後,在我一番勸說下,終于去了楊喬那看小公子。但他沒坐一會兒,只看了一眼孩子,又跑回來了。

我見他滿臉不高興,不由奇怪:“怎麽了?”

“這樣不讓碰!那也要小心!”世民靴子一甩,一屁股坐在榻上:“我們家承乾也不見那麽嬌貴。不看了!”

我見此,暗自嘆息,笑道:“你誤會楊孺人了。她頭一回做母親,難免緊張。”

“你就不會!”

我笑而不語,靠在他肩膀上,握住他的手,心裏湧着一股甜:“我有你嘛!”

世民聽了笑着吻我的額頭,嘴裏咕嚕着:“盡會給我灌迷湯!”

我呵呵一笑,不理會他的假意抱怨,挽住他的臂彎,享受我們兩人的甜蜜。

過了許久,他撫摸上我的肚皮:“這孩子出生就叫李泰吧!”

“誰?”我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呆呆地望着他。

世民溫柔笑道:“你的,你肚子裏的小子。”他輕輕撫摸着,把我抱着他的膝上,輕聲地對我的肚子說話:“孩子,阿爹可能沒辦法親自看見你出生。但是阿爹無論在哪裏,都會牽挂着你、你的哥哥和你母親。所以,你要好好地出來,千萬不要像你哥哥那麽折騰你母親。要不然……”他口氣一轉,變得兇暴:“我就狠狠揍你屁股!”

孩子像聽懂了一般,狠狠地給我一腳。那一腳正踢在世民靠在我肚子上的臉。他好像在說:“誰怕誰啊!”

“你看孩子都抗議了!”我嬌嗔地捶了他一拳,想起他之前的話:“你說,孩子的名字是什麽?”

“李泰。”

“為什麽?”

“人固有一死,死或重于泰山,或輕于鴻毛。”世民鳳眸凝視着我,專注并且眷戀。

“司馬遷。”我輕語。

“對!”世民用鼻子蹭蹭我的,柔情似水:“司馬遷。”

“那小名就叫‘青雀’吧!”我柔聲提議。

世民蹭着我脖頸,已經有些迷亂:“為什麽?”

“‘青雀’又指‘桑扈’。《詩經小雅桑扈之什》有雲:‘交交桑扈,有莺其羽,君子樂胥,受天之祜。交交桑扈,有莺其領,君子樂胥,萬邦之屏。’”我捧起他的臉,撫摸他俊朗的輪廓:“你一定會平安回來。”

這是我的命令,也是我唯一的請求。

“還有一句!”世民會心一笑,在我耳邊低語:“屈原《涉江》也有‘接輿髡首兮,桑扈臝行。忠不必用兮,賢不必以’。不用擔心,都過去了!我一定會回來!”

我緊緊摟住世民的脖子,心裏強壓着無數的擔憂頓時傾瀉而出:“你答應我了,就不可以反悔!如果……”

世民深深地吻住我,直到我意亂情迷,才放開:“不會有‘如果’。有你在,我永遠不會有‘如果’。”

我忍不住主動吻他,把所有的眼淚和牽挂都融在這個吻中。

世民一愣,也許是因為我從來不曾主動吻他。不過,他很快奪過主動權,更加激烈地回吻,一把将我抱起,一起走進夜夢旖旎。

武德二年十一月,秦王率軍自龍門關乘堅冰過黃河,屯兵柏壁,與劉武周主力宋金剛軍對峙,并同固守绛州的唐軍形成犄角之勢,進逼宋金剛軍。世民拒絕了衆将領求戰,堅持閉營養銳,堅壁不戰,并派劉弘基截斷宋金剛的糧道。此時,父皇則配合世民,命永安王李孝基等率兵攻夏縣,以造成劉武周兩腹受敵之勢。

武德二年十二月,世民在尉遲敬德大敗夏縣唐軍後,派兵部尚書殷開山主動攔擊和親率三千步騎夜奔安邑截擊都取得了勝利。但他依然認為宋金剛實力尚存,不宜大戰,依舊采取養精蓄銳,待敵疲糧盡,再伺機進攻之策。

武德三年正月,唐将軍秦武通擊降王行本。二、三月,唐将王行敏、李仲文分別在潞州、浩州擊退劉武周軍的進攻。

武德三年四月十四日,與唐軍相持約5個月的宋金剛軍終因糧秣斷絕,被迫以尋相部為後衛,向北撤退。世民親率騎兵窮追不舍,終至雀鼠谷追及宋金剛主力,一日八戰皆勝,斬俘數萬人。此間,李世民二日不食,三日未解甲,督率将士奮進。

追至介休,宋金剛率餘部2萬精兵,出西門背城布陣,南北長7裏。李世民令總管程知節、秦叔寶等攻其北端,翟長孫、秦武通等攻其南端。又派總管李世績出戰,不利稍退,宋金剛乘機反撲。李世民即率精騎出其陣後進擊,大敗宋金剛軍,斬首3000級。尉遲敬德、尋相等以介休、永安二城降唐。

我收到喜報,不顧禮儀和衆人的錯愕,一路奔跑到孩子的房間,緊緊地抱着剛滿月的青雀和懵懂的承乾,喜極而泣。我不管他們懂不懂,但我要告訴他們:他們的父親終于拯救了大唐,平安回到我們的身邊。

注:

1、漢司馬遷《報任少卿書》:“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輕于鴻毛。”司馬遷受宮刑後,數度想自殺,後來決定活下來,完成《史記》的撰寫。

2、《詩經小雅桑扈之什》:“交交桑扈,有莺其羽,君子樂胥,受天之祜。交交桑扈,有莺其領,君子樂胥,萬邦之屏。”

翻譯:青雀叫得悅耳動聽,羽毛光潔色彩分明。大人君子各位快樂,受天保佑得享福蔭。可愛的青雀真靈巧,頸間的羽色好美妙。衮衮諸公同歡共樂,保衛家國要把你們依靠。

3、屈原《涉江》:“接輿髡首兮,桑扈臝行。忠不必用兮,賢不必以。”後一句是“伍子逢殃兮,比幹菹醢。”

翻譯:接輿徉狂而剃去頭發,桑扈憤世而不穿正式的衣裳走路。忠心耿耿不一定被任用啊,賢德之士不一定被推薦。伍子胥遭到災禍啊,比幹被剖開胸膛。其中接輿和桑扈分別是春秋戰國時很有獨特思想的名士,不被當時的人所理解。伍子胥是名将,因吳王誤會被逼自殺。比幹是商朝著名的忠臣,因商王昏庸,被破開胸口。

作者有話要說: 這一章好多史料啊!!!

☆、番外 綠海

某年的夏日,每個高官大宅周圍都圍着高高的樹木,它們都是從深山裏特地移種在城裏,只為了主人遮去烈日的陽光和嘈雜的聲音,更增添了原本華麗的宅院許多神秘。但有些人卻喜歡去探索神秘。

“公子!公子小心啊!”李力覺自己是全荥陽最可憐的人,只因他是荥陽太守二公子李世民的随身侍從。

全荥陽的人都知道,李太守的二公子是一個異想天開,花樣不斷的士族公子。要不是他有着一副好皮相和過人的武藝,一定是和他弟弟相提并論的讨人厭。

李力的殷殷囑咐并沒有換了任何報答,只換來迎面而來的靴子。

雖然只有十二歲,李世民已經出落地身材修長。不過說話的功夫,他早已手腳利落地爬上樹,原本銳利的鳳眸盡是怒意:“你打算把高府所有的侍衛都喊來嗎?”

李力這才閉了嘴,乖乖放好公子的鞋,壓低嗓門說道:“公子,你要找長孫公子,可直接去前門,為何要如此曲折?”

李世民故作神秘地一笑:“我才不是找輔機,而是要看看高府的大小姐。”

“公子是說,荥陽第一美人高雲夢嗎?”

“當然!”

李力聽到後,內心掙紮了好久,最後還是按捺不住少年色心,讨好地說道:“公子,我能不能也上去看啊?”

李世民輕蔑地撇了撇嘴,不作回答。

李力知道公子算是答應了,立刻爬上樹,很快他就聽見少女朗朗的笑聲。

他扒開少許樹枝,只見園中數位女眷,其中一位身穿粉色彩蝶齊領襦裙的娘子正在蕩秋千。她梳着靈蛇髻,淡雅的披帛在空中随着秋千飄揚。雖然有些距離,但能看見她豔麗的五官,尤其是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訴說着多少風情。她想必就是高雲夢。

“這是美人啊!”李力不由感嘆道,扭頭對公子說道:“公子,你看她的身段真是……”

李世民卻沒有理會他,眼睛緊緊地望着前方。他的心一時狂跳不已,腦袋一片空白。那種感覺就像他有一次馴馬時,被馬蹄子狠踹了一腳。他的心頓時疼得不行。

李世民的眼睛裏沒有看見秋千的少女,也沒有看見滿園的□□。他只看見了一位穿着素色齊腰襦裙的少女靜靜地坐在一旁。衆人都關注着高雲夢,而她不氣不惱。她只是默默地望着秋千,神色黯然,淡淡的憂傷不容于園裏的歡快。她年紀尚小,身量不足,梳着雙環髻,插着銀簪子。相比起高雲夢,她只能算是清秀淡雅,一點紅唇才給她添了幾分豔色。她的眼睛讓他想起上巳節的曲觞流水,顧盼生輝。

當有人與她說話時,她都會揚起溫暖的笑容,仿佛剛剛的憂傷都是幻覺。她白皙的皮膚在陽光下甚至在發光,惹得他手心癢癢。

她在憂傷什麽呢?明明那麽傷心,為什麽她還會有那麽溫暖的微笑?他看見她的笑容,心裏仿佛流過一股溫泉,暖暖的。

“公子,你怎麽了?”李力用力地拉了拉他的衣袖,想拉回他的目光。

“啊……”

“您在看什麽?”李力順着他的目光,想知道吸引他的到底是什麽。

李世民頓時不高興,不想讓別人也知道她的美麗:“看什麽?回去了!”

“現在?”他好容易才爬上來。

李世民板着臉,一本正經:“我還要回去讀書呢。”

“啊?”他家公子什麽時候開始喜歡讀書呢?

荥陽的市集上有許多西域的商人,大家把自己的貨物都拿出來,争相叫賣,好不熱鬧。李世民再一次拉着長孫無忌,逃課到了集市。

長孫無忌比李世民略大些,天資頗為聰慧。老先生教的那些書,他早已經通曉,也樂得給自己輕松一下。

不同于李世民的俊朗陽光,他總是文質彬彬,斯文有禮。俊雅的五官總是惹得不少娘子偷偷打量。

在這一點上,李世民要比長孫無忌要放得開許多。他相貌俊美且出身高貴。多得是美貌娘子對他投懷送抱。他也是來者不拒。合則來,不合則散。常常被長孫無忌說是“無定力”。

這天,他才沒空去理會街上對他抛媚眼的異族姑娘,一心想向無忌打聽素衣少女的消息,卻不知如何開口。

就在這時,無忌在一個首飾鋪前停了下來,不顧身邊怪異的目光,仔細挑選。

李世民見此,更是抓住機會調笑:“怎麽?你要送給哪位娘子啊?”

長孫無忌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不去理會。

李世民更是得了勢,搭着他的肩膀:“少年都是風流的。你告訴我,我絕對不告訴別人。你……”

“我妹妹。”一個淡漠的聲音打斷李世民無限的遐思。

“你妹妹!?”李世民停住了:“長孫無塵嗎?”

“我不記得,我還有別的妹妹。”長孫無忌低頭繼續挑選,嘴角因為回憶揚起溫柔的笑意:“觀音婢喜歡綠色,尤其是像嫩葉的顏色。就這個!”這是一只桃木簪子,繪着綠色的吉祥圖紋,上面還垂着一個嫩綠的水晶,淡雅清香,就像那位少女。

長孫無忌付了錢,小心地包好,放在袖子:“她一定會喜歡。”他已經能預見妹妹看見見簪子時,甜甜的笑容。

李世民見此,喃喃地嘀咕:“我怎麽從來沒有見過她?”

大隋民風頗為開放,尤其長孫家原是拓撲氏,行為更加豪爽。女子也可以時常出來,與外面的男子見面。

長孫無忌神色更加冷漠,過了許久,才慢慢說道:“舅父向來崇尚漢家文化。”說罷,便揮袖走去。

李世民這才意識到自己都說了些什麽,只能默默地跟在好友後面,不敢在随意開口。

雖然他年紀小,但是也聽聞了長孫家的事情。長孫安業奪取了無忌的嗣子之位,并在頭七将兄妹兩趕出長孫家。高士廉疼惜妹妹遺孤,便将他們都接回家裏,待如親生骨肉。長孫無忌也和表哥們一起,去最有名的士子家裏上課,才和李世民再次相聚。

李力看着動作利落的李世民,除了嘆息,他都不知道說什麽了。

李世民又坐在高高的樹杆上,向庭院眺望。女眷們其實很少在院子裏閑逛。他每日都來,也不過見到她三四次罷了。

今天看來又看不見了。他暗自嘆息,正打算離開,卻瞥見一個黃衣少女在走廊上行走。

是她!李世民直覺告訴自己。

果然是她,回廊離他待着的樹很近,他幾乎看見她指尖的丹紅。她卷起珠簾,帶着調皮的微笑,小心翼翼探身向草叢裏望去。就在這時,一只雲雀從她指尖飛過,沖天而去。她的眼眸因為驚喜,泛着亮晶晶的光,就像她簪子上的綠水晶。

簪子的綠水晶?!

李世民這才反應過來。難道她是……?

“觀音婢!”好友溫潤的聲音傳來:“你在哪呢?”

“在這!”少女輕聲應答,軟軟的嗓音裏透着溫柔。她說着,便放下珠簾,起身離去。

李世民第一次深深嫉妒好友,能被如此好聽的聲音回應。什麽時候她也能像這般回應自己?

回到家中,李世民垂頭喪氣,一心想着怎麽與她親近,又不會冒犯小娘子。此時,父親已經從大興回來,庭院裏擺滿了各式各樣的箱子,都是給他們的禮物。

要在平時,他早沖過去一一打開,拿取自己心愛之物。今天,他一點勁都沒有。

李力見公子不高興,便想寬慰他:“公子,你看!”他說着打開一個箱子,裏面是數張精致的弓箭:“這不是你最喜歡蒼穹館的弓嗎?”

李世民有氣無力地拿起來,打量了許久,只出一句:“嗯。”

“我的!我的!”月燦抱着李玄霸,身後跟着李元吉,急沖沖地跑來:“阿爹給我的東西,誰也不許碰。”

“不許碰!”她懷裏的李玄霸學着姐姐大聲嚷嚷。

李元吉更是不用說,早就急沖沖地打開各個箱子,立刻哭喪了臉:“沒有!沒有我要的錘子!”

年長許多的李建成見了,連忙安慰道:“父親可能忘了!哥哥的玉佩給你可好?”

“不要!不要!”李元吉憋着嘴,淚汪汪地控訴:“阿爹只喜歡二哥和姐姐!嗚……”

李世民不由翻白眼。這個三胡真的什麽事都可以說父親偏心。

“三胡乖!還有其他的嘛!”李建成蹲下,輕撫弟弟後背,細聲安慰。誰知李元吉卻越哭越厲害,有一發不可收拾的趨勢。

“吵死了!”李世民可沒那麽好脾氣,立刻瞪圓了鳳眸。

李元吉給吓得停了一會兒,立刻更加大聲哭嚎以示抗議。

“二郎,那是弟弟!”李建成揉了揉眉心,沒了辦法,只能抱起元吉:“哥哥帶你去騎馬。不要哭了!”他這才乖乖地趴在哥哥的肩膀上,一個勁地對李世民做鬼臉。

“我也要!”李玄霸緊緊跟着。

“好好好,一起去……”真不愧是李太守的長子,抱着一個,牽着一個,恢複了家裏的安靜。

這邊李月燦也不高興了:“都是衣服,發帶!人家明明要的是匕首!”

李世民卻看見了一條嫩綠色的發帶,在夕陽的照耀下,發着微光。他連忙撿起來。發帶是由鲮人綢剪裁而成,上面用銀絲繡着一朵朵蓮花,下面是水晶的穗子,典雅文靜。他還沒來得及欣賞,就被月燦一把搶了過去。她大聲質問:“你幹嘛?”

“給我!”李世民黑着臉讨要

“不要!”

“你又不喜歡,幹嘛不給我?”

月燦立刻反駁道:“你又用不着,幹嘛搶我的?”

一句話把李世民頂的啞口無言,只能憋成一張大紅臉:“我、我、我……”

月燦雖然比李世民小些,但已經很古靈精怪:“你要送給誰?”

“沒、沒有……”

“那我去問阿爹,唔……”她叫嚷的小嘴被哥哥捂得嚴實。

李世民窘迫地回答:“別吵!我也不虧你,我跟你換!但你不許告訴別人!”

月燦眨了眨圓圓的大眼睛,挪開世民的手,奸詐地笑道:“那我要你的弓!”

“不行!”

“阿爹!二哥……”

“好!我給……”

“呵呵呵……”

第二日早晨,長孫無忌早早便在桌前複習昨日的功課,一對發帶掉在他的書本上。精致的發帶讓他眼睛一亮,不由擡眸看着別扭的少年。

李世民故作輕松地說道:“月燦硬是要拿這個和我換弓。我拗不過她,拿着也沒有。你不是有妹妹嗎?這給她吧!”說着,他坐回自己的位置,把自己紅透的臉埋在書本久久不起來。

“是為了上次的事嗎?”長孫無忌怎麽不知道好友執拗的個性?

“啊?”

“舅舅的事,你無須放在心上!”長孫無忌雖然自認不是個胸懷寬廣的人,但也不是斤斤計較的人。

李世民靈機一動,便順着他的話說道:“是我冒失了。算是賠禮吧!”

“這……”

“你不收就是還生我的氣!”李世民故意瞪着眼睛,實則觀察好友的臉色。

只見長孫無忌無奈地嘆一口氣,最後溫和地笑道:“那麽多謝了。”

這一天,世民嘴角總是含着歡快的微笑。就連念他最讨厭的《道德經》時,他的聲音都不由高昂起來,引得夫子頻頻注目。

“曲則全,枉則直,窪則盈,敝則新,少則得,多則惑。是以聖人抱一為天下式。不自見故明,不自是故彰,不自伐故有功,不自矜故長。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與之争。古之所謂曲則全者……”

數日過去,李淵帶着建成和世民來到高府,拜會好友高士廉。高家上下各位重視,齊齊來到廳堂,面見唐國公。

“唐國公!”年近中年,依舊風度翩翩的高士廉頗為講究禮儀。

李淵卻是不拘小節:“千萬別拘禮。我可是好容易見你一面。”

高士廉這才起身,為他介紹自己的親人:“這是我的大兒子高真義,二兒子高真天和我的外甥……”

“長孫無忌!”李淵呵呵笑道,拍拍世民的肩膀:“世民與他最為要好。他的名字早在我耳邊不知說多少次。”

“是!”高士廉也樂得外甥與世民交好:“還有我的妻子鮮于氏。”

垂簾後的鮮于氏點頭回應。

“女兒高雲夢”。

“拜見唐國公。”高雲夢起身行禮,便坐下。

“外甥女長孫無塵。”

垂簾後她身穿一件淡綠襦裙,緩緩起身行萬福,恭敬有禮:“唐國公萬福,兩位公子金安。”在李淵點頭示意後,方才坐下。她雙手疊放在膝蓋,低頭垂首。雖看不清她的容貌,但倒影在簾子上的身影猶如一幅完美的仕女圖。

李淵對高士廉笑道:“當年,高兄在朝堂辯論,總是能惹人側目注視,可謂是風度絕佳。如今女眷們更是知禮得體。高兄果然不愧‘名士’二字。”

高士廉心裏盡是得意,但依然拱手謙讓:“國公過譽了,請上座。”

“她像一位皇後……”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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