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9)
井之間。”
閻大人笑答:“如今亂世未定,多少文人雅士流落市井,區區畫匠不是滄海一粟。”
“大人真若慈悲世人,不應像我這類婦人,更應有所作為。”
我正說着,幾許花瓣飄上了畫卷。我輕輕用袖掃去,花依舊是花,人依舊是人。
閻立本見此,會意一笑。
就在世民入城的前幾日,入選的良家子畫卷已經送到府上。不得不說,每個畫卷上的女人都是妖嬈美麗。尤其是這位韋氏,年紀雖然比同選的女子要大些,但風流依舊。相比之下,她的堂妹韋尼子,就是端莊有餘,美豔不足。此次,選入兩位京兆韋氏也是對士族的一種安慰,畢竟“城南韋杜,去天尺五”。
這也意味着□□比以前更加熱鬧。父皇已經為世民打造了新的官邸。這日,我帶孩子們一同前去。
我将後院進行了如下安排。
我的主院“如意居”。庭院中,我更喜歡種些樹木,而不是花草。年幼的漂浮生活,總是讓我對根淺的草木有些疙瘩。我的庭院便以松竹圍園,桃樹夾道。簡單的水池裏,我愛養些錦鯉。宅邸依舊是我喜歡的簡約,按照皇家的要求布置,不多加修飾。
楊喬住進了孺人的小院,裏面有各式的牡丹。她最愛養小狗,便留了一塊地,建做狗宅。為此,她曾要求增加兩位養狗的宮人。我見要求不是過分也就答應了。
再接着是侍衣的大院,裏面有秋千兩三個。每個侍衣的房間都錯落有致。
內院我則按照世民的喜歡布置。馬場自然不可少,單是馬廄裏的養馬人,我就添了四十人。空地盡量多留些,他總喜歡突如其來地要張弓練箭。假山流水,倒是不多,但建了一個的金波亭。
我坐在亭子裏感受着涼風習習,非常舒服。
活潑的承乾正拉着青雀在池邊追着魚跑。
我見此,對身邊的宮人施了個眼色。
很快,承乾身邊便多了四五個宮人,小心保護着。
夕陽落下,黃昏的光照在剛剛建設好的府邸上,閃耀着金光。
作者有話要說:
☆、凱旋
進入五月,天氣越加炎熱。連院子裏的知了都熱得沒了聲響。而我的身體每到炎熱季節時更是常常暈眩。
為了慶祝世民勝利歸朝,承乾宮內來往的宮人絡繹不絕。也許是突然人多且雜的原因,孩子們覺得非常不适應,都反常地粘我。平日裏承乾都聲稱自己是大人,獨來獨往。現在就連睡覺都要我哄,否則就帶着青雀連哭帶鬧。而一向乖巧的女兒也是如此,一看不到我的臉就不斷地哭泣。小可憐的模樣差點沒把照顧她的乳母心都哭碎了。
我只能讓承乾和青雀一人拉着我一邊的裙角,一邊安排各種食物,一邊哄哄女兒。更要命的是,數不清夫人和命婦像約好了似的,登門拜訪。我自然是能推就推,但有些實在退不了的,也只能勉為其難地接待,比如李靖的夫人,張氏。
早前聽聞過張氏的傳奇,如今見她更是不同凡響。她應該已經年逾三十,依舊保持風度翩翩。連一貫頑皮的承乾都被她用一張精致的小弓哄得不知去哪裏玩耍。
我坐在堂前,對乳母使了個眼色,連忙四五個宮人跟上承乾。
原本坐在案前的張氏優雅起身,來堂前向我屈身行禮:命婦張氏見過秦王妃,恭賀秦王洛陽大捷。
我微微點頭:“李夫人請起”。
張氏一愣,站起身回到座位坐下。
我見她不急不慢,但真像過去恭賀。既然人家有心來了,我又何妨開口去問。
我笑問:“不知李将軍近來可好?”要知道再厲害的女人,能夠讓她出門求人的只有她的男人。
張氏輕輕一笑:“秦王妃果然是爽快的人。李将軍不好!”
我聽後心裏已經明了:“的确,李将軍究竟做不來李廣。”
父皇雖是寬厚之人,但畢竟是君王,怎麽可能輕易相信一名降将。李靖自從歸順大唐,一直不被父皇待見。
洛陽一役,南邊的蕭銑曾經想偷襲。因為朝中大将都被派去洛陽,只剩下李靖一員猛将,這才讓他帶兵出讨。名為出讨,其實是防守和牽制,不要礙了洛陽的事就好。這對于李靖來說,真是殺雞用牛刀。如今收拾了洛陽,蕭銑不過是遲早的事。我從哥哥和世民的書信中倒也探測了一二。雖然世民大戰而歸,不便再次出征,但他們還是希望能夠讓親近的将領擔任主帥,出讨南梁。
我最近在後宮行走,也從宮女宦官嘴中知道了些父皇的思緒。如今攻下洛陽,父皇已經對世民封無可封。如果再讓世民攻下南梁,恐怕父皇只能讓位了。本來父皇就忌憚于世民的功勞,絕不會再讓世民這邊的将領插手南梁這塊肥肉。
再者,世民和□□的一幹将領擅長騎兵,水路從未熟悉過。這戰不知兇險。李靖本來就和南梁交過手,也算是知道敵人的底細。推薦給父皇,倒也是有根有據。最主要的是,此次我若是幫了李靖,而他通過南梁一戰成名,那他就欠了□□一個莫大的人情。
想到這,我看下張氏,微微點頭:“将軍長年軍旅,難免有舊疾,我這裏有些傷藥。也算我做小輩的一點心意。”傷藥治好了病,照樣是一名勇将。
張氏立刻明白了過來,屈身行禮:“謝秦王妃!”
我微微一笑,讓侍女取過新羅剛剛送來的鹿茸膏藥,再好言相送。
傍晚,我與長孫海坐在小廳內,我輕擺羽扇,透過層層輕紗,遙看夕陽西下。
長孫海聽我說完後,思考了一會兒,擡頭看我,眼神透着一絲疑惑:“王妃,真的打算參與政事嗎?”
我淡然一笑:“我何曾參與了?不過和你一提而已,做不做還是看你和哥哥?”說到這,我不由長嘆一口氣:“早在河中行,還愁濕鞋履?”
長孫海眼睛閃過一絲傷痛:“主母,何曾恨過小人?”
“為何?”我不解地看向他。長孫海為了長孫家甚至絕後,我感激還來不及,哪來的憎恨。
長孫海猛地低下頭:“小人失禮了!”過了一會兒,他擡頭已經是一臉的淡然:“這事是否拜托房大人?”
我越加疑惑了,見他不願提及,我也樂得轉移話題。
我搖頭:“不好!”房玄齡跟着世民太久,一旦有什麽的動作,太引人注目。我思考了一會兒,将長孫海招到耳邊,耳語一番。
長孫海吃驚地看着我:“他?”他不由深鎖眉頭:“就憑他?能行嗎?”
我點點頭:“他會有辦法的!”
沒有人知道當年貪了府裏銀子的主管,還是太子府上一位小官吏的老丈人。別說當年我的得饒人處且饒人,就是他現在只要不聽話,他被發配邊疆的家人,我照樣可以讓他們永遠不得回京城。
而且如果拜托這位,雖然隔了數道,但是和秦王離得就更幹淨。
我轉頭看向長孫海:“只要多給些錢財便可。你盡早去辦吧!”
“是!”
長孫海離開後,留下一屋子的寂靜。我看着輕紗外宮人帶着承乾、青雀和女兒玩耍。孩子輕靈的笑聲飄進屋內,仿佛剛剛屋內的一切都不曾發生過。
我年幼時多次從夢中驚醒。因為當時的隋炀帝喜怒無常,常常半夜傳來旨意。有時是喜事,更多的是拉舅父去府衙審訊。一屋子的人在寒夜裏跪在廳堂內,任憑士兵在府內搜查的屈辱。我絕對不會讓我的孩子再經歷一遍。
這時,承乾看到了我,對我揚起陽光般的笑容。
我揭開輕紗,走向庭院裏,展開雙臂迎接他撲面而來的擁抱。
是的,我絕不會讓他們經歷這些。
世民回到長安的日子越來越近,我比以往都迫切地渴望見到他。最近太多的事,太多的感情遠不是一兩封書信能夠傾訴的。我想見他,想看他如同陽光般的笑容。他的笑容總能把我心裏最深的憂郁一掃而空。每次看到承乾臉上浮現相似的笑容,都會讓我格外想念世民。
這夜,我哄睡了孩子,打發了侍女,剛躺下,就聽見李力在門外輕喚:“殿下!殿下!”
我擡頭看到兩個身影,其中一個高大挺拔,即便彎腰也是頂天立地。幾乎立刻從床上跳了下來,甚至沒辦法顧及自己身上只穿了羅裙輕紗,猛地将門打開,還來不及看清來人,就有一個熟悉的雙臂将我緊緊地抱住。然後“嘭”的一聲,門再次被關上。
一個賭氣的聲音在我頭頂上響起:“你這是讓我一回來就要悔斷腸子嗎?穿着這般輕薄就敢出門!”
我掙脫出雙臂,緊緊挽住他的脖子。
“你別以為這樣,我就不生氣了!”他的聲音緩和了許多。
我仰頭親吻他刺人的下巴,喚來了一聲很勉強的冷哼。
我趴在他懷裏不再動作,感受夜露下他的溫暖。
他急躁的性格怎麽可能讓我靜下一會兒,開始搖晃我:“我還在生氣!”
我暗暗嘆氣,擡頭打斷他就要開始的抱怨:“夫君,想不想看女兒?”
果然,世民立刻兩個眼睛頓時亮了:“當然!我的寶貝女兒呢?”
女兒還小,自出生後一直和我睡一個房裏。
我拉着他的手來到搖籃邊揭開簾子。昏暗的燈下,女兒此時睡得吧唧小嘴,根本沒留意到自己父親第一次看到自己。
“嗚”我聽到背後傳來一聲哽咽。
我剛一回頭,就被世民緊緊捂住眼睛。他的聲音竟然是沙啞的:“別!別看!我、我只是……她、她真的太美了!”
我緊緊握住世民覆蓋在我眼睛上的大手,心裏明白他是想念我們的。只是他心中的天下不允許他将太多的心思放在我們身上。尤其世民是一個感情充沛的人,要用比常人更加強的毅力壓抑自己的感情,去面對千軍萬馬。
過了許久,世民才慢慢平靜下來,但他還是一臉不好意思,低頭看向女兒。
也許真的是父女天性,當世民向女兒伸出手時,熟睡的女兒突然睜開眼,用相同的眼睛看着自己的父親,立刻伸出雙臂要抱抱。
世民毫不猶豫地将女兒抱在懷裏,放在臂彎中打量:“真的太好看了!”
女兒打了一個哈欠,掙紮了一會兒,又沉入夢鄉。
我向世民伸手,要接過女兒。結果卻被他狠狠地蹬了一眼。我笑而不語,只是看着他。世民勉為其難地癟嘴,将女兒遞到我懷裏。
我将孩子放進搖籃裏,拉起世民的手,看他一臉疲倦,想必也是剛到長安不久。
我問:“到了幾日?”
他說:“我跟着報信的驿馬回來的,軍隊明日才到”他頓住,狐疑地看了我一眼:“幹嘛?不想我回來嗎?”
看他的表情,我要嘴裏吐出一個半個不如他意的字,他頓時不會讓我好過的。
我笑:“當然希望你回來!只是這般太辛苦了!而且過兩日便是凱旋大典了!”
世民一邊聽我說,一邊來到床邊,一下滾了進去:“唉!這些瑣事,輔機和玄齡會打點好的。我只要到場穿上你給我的黃金铠甲,然後騎馬進城就可以了!”
我聽了還是有些放心不下,畢竟這是大唐開國以來最大的勝利。世民将準備全托與人,真的好嗎?
我也就這樣說了出去。
世民奇怪地盯了我許久。
我問:“怎麽?”
世民聳了聳肩:“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他們要害我,我就一定要被他們害嗎?”
我撲哧一笑。果然是世民的想法。也是!用人勿疑,要不然一天到晚防着這個,怕着那個,什麽事也做不了。
世民見我還站在床邊,便拍拍身旁的位置:“怎麽還站在那?”
世民半躺在床上看着我,深邃的五官在燈光下有着幾分神秘。我剛走上前就被他一把拽進懷裏。
“夫君……”
“別說話!”世民閉着眼睛,一手枕在腦後,一手摟着我:“我等會還得過去……”
“嗯……”我也閉上眼睛,靠着他懷裏,慢慢睡去。
等我醒來,陽光剛剛照射在窗紗,灑下一屋的清爽。而我不意外世民已經離開,轉頭看到枕邊留下了一張紙箋。我打開一看,上面寫着兩個字“麗質”。
我莞然一笑。看來這是我們女兒的名字。
我起身,來到女兒的搖籃旁,撫摸她睡夢中的粉嫩臉蛋:“麗質,我的小郡主,你叫李麗質。”
女兒卻連眼睛都不眨,沉浸在自己的夢鄉中。
凱旋大殿那天醜時三刻,我已經起身。外命婦的服飾本來就複雜,而且我還是一品浩命,服飾更加複雜。我剛起身,用過簡單的早點。我就要用百花浸泡的泉水淨身,然後由侍衣宮女用冰片、龍涎、素馨等多種香料蒸餾出來的香油抹上身體,再穿上內裙。
我剛坐下,兩名宦官立刻上前用帶着麝香的香膏抹入濕漉漉的頭發中。而兩位宮女立刻用綠豆粉幫我敷臉,用輕紗抹去,再上一層蜂皇漿和百花融合的霜露,等到皮膚完全吸收進去後輕輕抹去,這樣皮膚就不會被等一會兒的大妝所傷。
皮膚的狀态剛剛好時,趕緊上一層上妝用的香脂,以便更好地上香粉。上了香粉,再上胭脂,再上一層香粉,化了一個“飛霞妝”。再畫上天宮巧的花樣紅唇,再用青黛畫出眉毛,用些金粉塗上額黃,點上花钿。
而身後的宦官也沒有閑着,剛剛抹上香膏,便開始将我長長的頭發盤成一個高髻。這個發式不但經典,更重要的是能夠最多地插上我需要佩戴的發飾:修飾兩邊薄鬓(即使把兩鬓梳的薄薄一層)的花釵和寶石拼成的頭飾,以及九樹寶石拼成的珠花從兩鬓開始排列在頭發上,更別說點綴的金步搖和花簪,就是固定發髻的金釵,已經夠重了。
還有宮女在的手指上仔細修飾着每一個指甲,抹上豔麗的丹紅。
雖然我是第一次當王妃,但周圍的宮女和宦官不是第一次服侍王妃。大家都井然有序地一步步進行着。
化好妝的我先要穿上一件繡着雀鳥的素紗底裙,然後是一件繡着九道翟紋的內裙,系上一條縫有珍珠和黃金的青色腰帶,腰帶也在腰間佩戴着兩條大绶,用兩個金墜子吊着,依舊玉佩等各式腰飾。然後我穿上一品浩命的大禮服,一件青羅為底的繡滿翟紋的大禮袍。待我穿上襪子,最後一雙鞋面有着金飾的鞋履,也叫舄。
侍衣宮女拿來有九種花式的寶石、珍珠、黃金等串聯起來的耳環和項鏈給我戴上,然後是我最愛的羊脂玉手镯和項鏈一起的手環。這才算是告一段落。
此時,我的脖子早已經僵硬了不像自己的。但當宮女拿着鏡子來到我面前,我看着鏡子裏那個幾乎可以說是驚豔的女子,不得不承認所有的犧牲都是值得的。
“殿下,時辰已到!”青玉在門外的聲音剛剛傳進,就聽見門被猛地打開。
我扶着身旁的侍女來到門口,看着整齊跪列兩旁的宮人,恭敬臣服。
一股難以壓抑的自豪讓我揚起了下巴,傲視着他們。那一刻,我幾乎以為自己是個皇後。
我與一衆浩命夫人站在高高的樓臺上,我看着城下的百姓。
長安城從來沒有想今年那麽熱鬧。從城門到宮門那條筆直的大道上有數百名載歌載舞的士兵帶着凱旋的将士來到皇城。
士兵們充滿陽剛的歌聲随風飄入了肅然的大殿中。
我出我車,于彼牧矣。自天子所,謂我來矣。
召彼仆夫,謂之載矣。王事多難,維其棘矣。
我出我車,于彼郊矣。設此旐矣,建彼旄矣。
彼旟旐斯,胡不旆旆。憂心悄悄,仆夫況瘁。
王命南仲,往城于方。出車彭彭,旂旐央央。
天子命我,城彼朔方。赫赫南仲,玁狁于襄。
昔我往矣,黍禝方華。今我來思,雨雪載塗。
王事多難,不遑啓居。豈不懷歸,畏此簡書。
喓喓草蟲,趯趯阜螽。未見君子,憂心忡忡。
既見君子,我心則降。赫赫南仲,薄伐西戎。
春日遲遲,卉木萋萋。倉庚喈喈,采蘩祁祁。
執訊獲醜,薄言還歸。赫赫南仲,玁狁于夷。
詩經裏的《小雅出車》講的是士兵奉命讨伐蠻夷,終于得勝而歸。雖然中間歷經千辛萬苦,但滿城的歡呼早已經告慰英雄的心。
這時,隊伍中一抹金光閃過我的眼底。只見他騎着高頭大馬,身披黃金铠甲,一臉的春風得意。那不是世民,有是誰?
我看着他的身影,臉上的笑僵住了。那抹金光在衆人飛揚的紅綢中顯得那麽微弱,很快滿目的紅綢已經将身影淹沒。剩下在我眼前的只有那漫天的紅綢,那麽紅,那麽熱,如同一腔熱血,讓我突然從心底裏冒出一股寒氣。
我慌忙低下頭,看着手上的丹紅,将它深深地握進自己手心裏。
我感覺到了身旁關注的目光,扭頭看去,竟然是太子妃冷冷的眼神。
我連忙揚起自己最自然的笑容,屈身行禮。
太子妃微微點頭,不再看我。那眼神中帶着不安、警惕和輕蔑。
我裝作不意地轉頭和齊王妃聊天時,卻看着她直愣愣地望着前方。我順着她的目光看去,那是我的夫婿,如同戰神一般,在衆人中鶴立雞群。
我暗暗苦笑。明珠豔麗,人人愛之。
作者有話要說:
☆、文人
天朗氣清,我難得閑來無事,便尋了一處涼亭,鋪上毛氈,斜靠着囊團,翻看《漢書》。
書頁上出了陽光,還點點的彩光。這是琉璃珠簾,世民特意從洛陽帶來給我的。
這片琉璃珠簾挂在這水中小亭四周,将熱辣的暑氣都擋在外面。清風徐徐,伴着琉璃投射下的斑斑彩光,卻是一個極佳的去處。
我正看到《漢書賈誼傳》,一個黑影擋住了我的光。我心中早知道來者何人。宮仆早已給我打發走了,只剩下他和我兩人。我什麽也不用給他擺排場,由着他靠在我依偎着的囊團上。
他見我依舊看着自己的書,一副心無旁骛的樣子。他貼得更緊了,開始把玩着我的耳環。我依舊是不理。
他似乎玩上了瘾,手開始伸向……
我知道再不阻止,只會讓他越來越過分。
“你到底要幹嘛!”我将手中的書卷一攏,斜了他一眼:“你不去府衙,不去宮裏,來這幹嘛!?”我身後這個帶着一臉壞笑的男人正是秦王李世民,我的丈夫,我兒女的父親。
我順手将書塞進他懷裏,作勢要起身,卻被他一把抓進懷裏。
世民垂眸打量着我,細細地看着:“怎麽?你是我娘子,我看看不成!”
我聽到這,不由噗嗤一笑:“孩子都那麽大,你還沒看夠啊!”
世民見我笑他,摟得更緊了:“沒看夠!沒看夠就沒看夠!”他一邊說一邊使勁地勒住我的腰。
我不斷地掙紮,使勁地瓣他的胳膊:“放開!快放開!我快透不過氣了!”最後一句,我幾乎都是要喊出來的。
世民将我摟在懷裏:“你乖乖呆着,我就不鬧你!”
我無奈地躺在他的懷裏,感受着他胸膛裏傳來的陣陣心跳。許久未有的寧靜和溫暖再次來到我們身邊。世民一根根地取下我的發簪,一雙鳳眸因為回憶更加深邃。
“我喜歡你綁發帶的樣子!”世民在我耳邊輕聲說道:“嫩葉的,翡翠的,竹青的都很美!”
我笑了,任由他把玩我垂下的發絲,想必他剛剛看見女兒不由地聯想翩翩了!
別看麗質才幾個月大,愛美的心比她阿爹還有強上幾分。上回哥哥給她帶了一截翡翠金綠帶子。她就喜歡得不願意撒手,不斷地往腦袋上套。我還得多安排兩個命婦跟着她身邊,別讓她把自己的小脖子也給纏住了。
我在世民懷裏有些睡意,索性閉上了眼睛。他悄悄在我耳邊問道:“無塵,你有沒有想過你沒嫁給我的話,會嫁給誰?”
“大概是鮮于表哥吧,我們從小一起長大。”我半夢半醒地說着:“舅舅被流放後,也是他一直在照顧舅母的。”
“哦……”世民意味深長的答應讓我忍不住睜開眼睛瞅他。
我問:“你怎麽了?突然問起慎表哥?”
世民不回反問:“慎表哥?你說的這個表哥高高瘦瘦,眼睛大得跟銅鑼一眼,眉毛粗得跟掃把一樣的,對嗎?”
我白了他一眼。鮮于慎是舅母的堂侄,長得是一表人才,濃眉大眼,氣度非凡。怎麽在世民嘴巴裏就那麽怪異?他的父親和舅母感情極好,他也常到高府玩耍。舅母也曾有意要撮合我們的親事,但舅舅早已經屬意世民。這也不過是一個想法而已。
“看什麽了?”世民別扭地把臉扭到一邊:“你剛剛不讓我看,我也不讓你看!”他說完,一轉身背對我,嘴巴還嘟嚕:“我最讨厭的就是大眼睛!”
還讨厭大眼睛?我見他背過身去,知道不好好安撫,他定要氣很久,雖然不知道他在氣什麽。
“好好好,我也讨厭大眼睛!”我拍拍他的肩膀。
果不其然他很快轉過來,滿意地笑開了:“還是小眼睛好!”
我看着世民笑彎的眼眸點點頭:“是,我最喜歡小眼睛了!”
這下終于把秦王給哄高興了。他滿意地點點頭,将我頭猛地拉到面前,笑看着我:“告訴你個好消息,我前段時間讓人去找舅父了!明日他便能到京城!”
“真的?”
“真的!”
我一把摟住世民的脖子,眼淚立刻湧上的眼眶:“謝謝!謝謝你!”
世民一雙眼眸裏盡是溫柔,緊緊地将我摟在懷裏。
清晨,長安城外的驿站還被晨霧籠罩着,一切都在雲裏霧裏。
宮人早已經細心地點起來宮燈,可自遠方延伸而來的驿道上依舊是模糊不清。我幾乎是焦躁地在等候。
舅舅是我和無忌的恩人,是我們的親人,是我們的靠山。無論高家有多少族人勸他放棄我們,他從未有過動搖。他從未讓我們有過寄人籬下的卑微。即便舅舅曾被宇文家族百般刁難,他也從未對我們有過任何怨氣。
我還記得在舅舅告訴我他要把我許配給世民時每一句話每一個表情。
畢竟出嫁前,我格外的沉默未曾不是一種消極的抵抗。我一點都不想嫁人,一點都不想變成那些婚後的可憐女人。一天到晚,全副的心思都圍繞着争寵争愛上,把自己和周圍的人折磨地不成人形。我不要這樣的生活。
舅舅要我開始準備做新娘子時,我就是這樣的心情和沉默。直到有一天,舅舅叫我去書房,拿出隋炀帝的旨意。他告訴我,他就要去遙遠的南方,而且永遠不知道歸期。表哥們自然跟着他随行,哥哥也有了自己的差事,舅母自然回到娘家。那麽我呢?只有婚姻能夠更好地安排我。
我當時聽了,不由暗自一聲冷笑。安排?這就是我的人生吧。不斷地被安排,被選擇。
舅舅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嚴肅地盯着我:“無塵,你擡起頭來!”
我換上溫婉的笑容,望着舅舅難得嚴肅的面孔。
舅舅長嘆一聲:“無塵,你外表看似溫順,內心裏卻裝着長孫家的雄才偉略。我可以找到很多好的男兒來娶你。我可以保證他們都能夠善待你,但卻沒有一個人能夠實現你的抱負,最後你的人生還是會讓你覺得遺憾。李世民則不同。他的母親有着宰相之才。在她的熏陶下,李世民會尊重女人的看法。而且他是一只目光長遠的雄鷹,心胸好比天地。這樣的男人才能承載一切,包括你。”
最後,舅舅拍拍我的手:“即便沒有流放,我也會把你嫁給他。你唯一需要做的就是相信他。”
相信他嗎?
我仰天看向站在我身邊的夫君。他緊緊地握住我的手,對着我輕柔地微笑。
是啊!相信他!我一直相信他!
這時,前方探路的侍衛騎馬趕了過來。只見他翻身下馬,跪下行禮。
他說:“二位殿下,高大人一會兒就到,無忌大人已經接到他們了。”
我緊緊握住世民的手,心裏隐隐不安。我放下幕離的面紗,和世民一起走出驿站。
天色漸亮,數輛馬車在前後騎兵隊和哥哥的護衛下緩緩出現我的眼前。好容易等馬車停下,我早已經迫不及待地來到馬車旁,看着簾子掀開,一名宮女從車裏扶出一位身穿長袍的白發老者。
我不敢相信地看着眼前白發老者竟然是數年前風度翩翩的高大人。
“舅父……”我的聲音都幾近哽咽。
世民似乎早已經習以為常,拉着我對舅舅行了一個大禮。
舅舅大為吃驚,連忙拉住世民。
舅舅說:“殿下,這怎麽成?罪臣……”
世民扶我起身,然後上前扶着舅舅的另一側。
世民說:“舅舅,您早已經不是罪臣了。您一路辛苦,先在驿站休息一會兒吧!”
“謝秦王!”舅舅說着又要行禮。
世民連忙攔住,招呼宮人帶着舅舅去了一旁準備好的廂房。
哥哥一臉陰沉地走到我身邊,我急着拉住他一探究竟。
我說:“到底怎麽回事?兩位表哥呢?舅母呢?”
哥哥嘆了一口氣:“跟着舅舅去嶺南的路上就相繼得病死了。舅舅的頭發就是在那時候白的。舅母知道後,傷心過度也走了。”
我頓時明白舅父身上的蒼涼和孤獨感。
世民緊皺眉頭,沉思了一會兒:“先安排舅父去一些清淨的衙門恢複身體,再作打算吧!無塵,你覺得好嗎?”
我腦海裏還是舅舅白發蒼蒼,目光呆滞的樣子,只能呆呆地點點頭。
父皇還是非常給舅舅這個往日的親家面子,讓舅舅巡按嶺南諸州。名為巡按,不過在世民手下做做文書的工作,将這幾年在嶺南的經歷寫下來便是。
舅舅精神不振,我便常常邀請他來到府裏看看孩子。也許真的是因為孩子的緣故,舅舅漸漸也開始有了笑容,但還是不願意說話。
這天,我和舅舅坐在小廳裏休息,看着承乾帶着一群弟弟妹妹在院子玩打仗的游戲,青雀依舊是氣喘籲籲地跟在承乾後面瘋跑。麗質雖然看不懂,但在一旁也歡呼雀躍地不斷尖叫。
“殿下……”一個蒼涼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
我呆愣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是舅舅在叫我。我趕緊回頭,果然看見舅舅的眼睛有了一絲清明。
我回答:“舅舅!”
舅舅似乎在聆聽着什麽,然後失望地搖搖頭:“聽說李靖已經消滅了蕭銑,天下已定。怎麽還到處都是金戈之聲?”
我聽着舅舅的話,應該不是在說承乾他們的游戲。他的話裏似乎還有更深的意思。
舅舅苦笑了一下:“殿下,難道沒有這麽感覺到嗎?”
“舅舅……”我不由挪近身子,望着舅舅,心裏還是發顫的。
舅舅無奈嘆氣:“前幾日,我在酒館裏喝酒,看到了很多之前的同袍現在都流落在酒肆之間。他們的才華都這麽被歲月消耗,我覺得實在不妥。”
“舅舅,您的意思是……”
“與其讓他們混跡于市井,滿嘴抱怨,不如讓真正的有才之士來教幾位小殿下讀書豈不是更好嗎?”舅舅說着眼底閃過一絲精光。
我似乎能夠明白舅舅的意思。打天下的自然是武将,但治理天下的人還是文官。
“舅舅,您……”我本想問他是否已經過了那個心結。但話到嘴邊卻又覺得多餘。真是沒過,舅舅根本不會說。即便說了,也不過是安慰我的話。
“嗯?”
“舅舅說的是,等秦王回來,我便與他商量!”
舅舅微微點頭,繼續望着院子裏玩耍的孩子。他的眼神似乎因為我的一番話,而溫和了許多。
夜晚,侍女們還在幫我整理頭發時,世民已經換上睡袍來到我身邊坐下。他擺手讓宮女們退下後,親自為我卸妝。
我看着鏡子裏的他已經很是熟練地将我的發釵一根根取下。
我笑道:“秦王今日怎麽有空?”
世民看了我一眼後繼續手裏的活計:“我今日回來看到舅舅了。”
我自然知道他說的是我的舅舅。
我長嘆一聲:“舅舅這幾年必然是過得極不如意了!”
世民聽我說到這,也順勢屈膝坐在我旁邊,撫摸着我的發鬓,眼睛帶笑又帶着無奈:“無塵,我知道你心疼舅舅,但是有些事不是外人能幫忙。你越是心疼他,會越讓他難堪!有些事是你無法想象的,所以順其自然吧!”
我看着世民,他對着我肯定地點點頭。
我只能跟着同意了。我任由世民牽着我的手來到床邊。兩人躺在床上彼此依偎。我這才想起剛剛世民似乎要和我說什麽。
“夫君……”
“嗯……”
“你剛剛要和我說什麽?”
世民搖頭又點頭:“舅舅問我關于請先生的事,你怎麽看?”
我思索了好一會兒,轉頭看向世民:“夫君認為如何?”
世民拉着我的手放到胸口,似乎真的在思考什麽。過了好一會兒,世民才轉身拉我入懷:“我正想和你說這件事。我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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