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11)
進了另外一碗昏睡的藥。
我又一次陷入熟悉的沉睡中,但我的心也在悶悶地痛着。
其實,我真的很想告訴世民,別走!別離開我!可我無能為力。
當我能夠真正清醒下床時,已經是兩個月以後。
月燦已經按照她的遺願,以軍禮安葬。馬革裹屍一直是她的理想。
我穿上喪服,坐着馬車來到了驸馬府。不出意料,大門緊鎖。我讓青兒去問一個門。過了許久,下人這才打開了一個旁門。
我下了車,這才發現院子裏一片蕭條。明明已經是春天了,冬天似乎還停留在這裏。院子裏沒幾個人,即便有也是老人。宮人們早不知道去哪了。
“舅母!”一個帶着暗啞嗓子的聲音将我拉回到眼前俊秀的少年。依舊是熟悉的鳳眸,此時卻充滿的悲傷。柴哲威的性格最像世民。他撲到我懷裏,痛哭失聲:“舅母!阿娘、阿娘她……”
柴令武緊跟着哥哥,也拽住我的裙角:“舅母,阿娘真的走了嗎?”
我看着令武似懂非懂的眼眸,不知該說什麽才好。
“拜見秦王妃!”柴紹沉穩的聲音将我從不知所措中解救出來。他跪在地上,頭也不擡:“哲威、令武,還快行禮!母親是怎麽教你們的?”
兄弟兩這才松開,規矩地跪到父親身邊,恭恭敬敬地行禮:“拜見秦王妃!”
“快快起來!都是自家人!”我連忙讓周圍的人扶起他們。
我這才看到了柴紹的臉。我幾乎吓了一跳。柴紹依舊是威武和優雅的,只是毫無生氣。他的靈魂跟着月燦離開了。他的眼睛裏已經沒有一絲的光,沒有一點的神。哪怕他現在看着我,也完全沒有在意。
“柴紹!”我心裏的哀傷再次湧上了心頭:“你別這樣!孩子……”
柴紹冷笑了一聲:“如果不是孩子,你以為我還會站在這裏嗎?” 他說完轉身離開。
柴哲威沉默不語似乎早已經習慣父親的冷漠,但令武明顯是受傷了。他上前緊緊抓住我的裙角,我彎腰将他摟在懷裏。
柴令武在我耳邊悄悄地問:“舅母,是我不乖,阿爹才不喜歡我了嗎?”
我愣住了,擡頭看向他。令武早熟的眼睛已經開始明白人間冷暖。我搖搖頭:“不是的!阿爹是因為太想念阿娘了!”說完,我讓一旁的尚宮帶他去吃些軟果子。
畢竟是孩子,聽到了有吃食,便跟了走。
我轉頭向哲威伸出手,招呼他來到身邊。我靜靜地看着他:“哲威是大孩子了!以後弟弟還要你照顧呢!”
柴哲威重重地點頭:“阿爹已經不管我們了!但我不能不管弟弟!”
我知道哲威已經過了相信善意謊言的年齡。我也不願意給他一個所謂的希望。早點面對現實或許才是哲威的最好選擇。而這個孩子已經這麽做了。
我欣慰又帶些苦澀地将他緊緊抱在懷裏:“哲威真棒!舅母為你驕傲!”
我知道柴紹會将人打發走,可我還是堅持留下了一些尚宮和宮人照顧兩位公子。聽到我如此解釋,柴紹只是沉默。
我醒來時就聽說了。當初跟随月燦的姑娘們,都在她的墓前自盡了。留下來的人總是最苦的。沒娘的孩子需要更多的照顧。這不是一個男人家能夠做到的。柴紹也清楚。
好容易安排好一切,我這才坐上了馬車離開。我看着馬車周圍的重重護衛,不由長嘆。我這一病,到底是錯過了多少。
自從發生了湯泉叛軍劫持一事,世民對我的護軍整整加強了一倍。若非是他的陪伴,他幾乎不讓我出京城。雖然他對我的關心是只增不減,但他卻再也沒有回到我們的房間。
我不明白他那天的話,而他用行動在我們之間劃了一條線。
世民對我的好再好,那一線之隔,卻讓我們之間似乎越來越遠。他再也沒有和我說天策府和文學館的事。
或許這樣也好。
我看着夕陽下的□□雄偉卻帶着厚重的陰影。通過這次的事,我或許真的需要好好地休息。
但我們早已經身不由己,世民不懂,可我不能不明白。
我看着馬車停下,我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因為我知道當我睜開眼時,我又是秦王妃,又要開始另外一場戰役。
一場孤苦的戰役。
作者有話要說: 送給小海豹!
☆、愛女
轉眼已經是武德八年的秋天,我和世民之間似乎已經是親情而不是愛情。我們都太忙。他和哥哥忙着文學館,我忙着父皇和宮裏母妃們。我們的交集似乎越來越少。
如今,□□裏最得寵的女人早已經不是我,而是我們的女兒麗質。她已經五歲了,長得粉嫩可愛,不僅僅是世民手中的掌上明珠,更是深得父皇的疼愛。長安城裏恐怕沒有比她更加幸福的女孩兒。
雖然在一個母親看來,麗質有點被嬌慣壞了。我有時真心想要好好地管教她,但一看到她水汪汪大眼睛委屈地看着我,我就什麽脾氣也煙消雲散了。即便知道她身上有許許多多的小毛病,可麗質是一個天生就能讨人喜歡的孩子,誰也不忍心真的去管教她。而且真正寵壞她的人是世民。他總是把她帶着身邊,騎馬的時候把她放在馬鞍前,吃飯的時候也在一個案桌上,哪怕是世民讀書的時候也會把麗質抱在懷裏。
在世民的袒護下,麗質想做什麽就可以做什麽。像現在這樣,連承乾都上床睡覺了,更別說青雀早就睡得流口水,她還尖着嗓子喊。因為世民養成了她的壞習慣:不抱着睡,她就不肯上床。
今天剛好秦叔寶秦大人請秦王小聚,世民現在還沒回來。
我剛好也陪着尹德妃說了一宿的話,腦袋都是漲的,實在提不起勁像平時那樣哄她。
“我要阿爹!我要阿爹!”麗質趴在小床上,捂住眼睛直叫。我知道她根本哭不出來,只是在幹嚎。
我上前摟住她輕聲哄:“白牛乖!你早點睡,一會兒等父王回來了。奶娘就抱你過去跟父王睡,好不好?”
沒錯,世民給女兒取了一個乳名:白牛,而且經常将女兒留宿在自己屋裏。無論一個女孩睡在父親房間裏有多不符合體統,可是世民管不了許多。原因只有一個:麗質想和父親睡。這對世民來說就足夠了。
“我不要,我就要阿爹!”麗質在我懷裏不斷掙紮。
“李麗質!”我開始板起臉來:“你再不睡,明天你就給我背論語。不背完,你別想和你父王一起出去!”
麗質幾乎立刻停住,眼淚開始泛上眼眶,癟起小嘴,一臉的委屈和可憐。如果說大唐還有長樂郡主害怕的人,大概只有我了!我要管教麗質時,世民雖然心疼但也只有躲開不看,倒也從來不敢攔着。至于管教之後,他怎麽哄着疼着補償着,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我知道再不阻止她賣乖耍可憐,待會投降的絕對是我。
我故作厲色:“還哭!再哭的話,明天起你就跟着我一起和萬姨妃去廟裏吃齋。”
麗質這小丫頭可精了。她故意不說話,耳朵在仔細聽世民是不是回府了。
“別聽了!”我說:“你父王沒那麽快回來!你到底要不要睡?”看她這個小心翼翼的樣子,有時真讓我哭笑不得,好像我是後娘似的。
麗質只能認命地抹去眼淚,點點頭:“要睡……”
奶娘在我身後大大地松了一口氣,連忙上前幫她梳頭更衣。
麗質也是鬧累了,剛躺下就打哈欠睡着了。我看了眼奶娘:“你是新來的吧?”
奶娘立刻跪下:“是!殿下!”
“噓!”我連忙讓她小聲點,轉身走到小廳裏。她疾步跟過來。我笑着對她說:“郡主是有點嬌氣,你要多擔待點!一會兒秦王回來了,你就小心抱過去!”
“是!”奶娘低頭答應着。
我也實在是累壞了,便轉身回到自己的寝室裏休息。
我卸了妝,洗了澡,換了衣服。我似乎剛睡下不久就聽見前院傳來了麗質尖銳的哭聲,緊接着是世民的爆吼聲。我趕緊起身,披了件衣服。
我說:“怎麽回事?”
青兒在門外回答:“郡主夜裏醒來看到沒燈吓得直哭,秦王在大發脾氣!”
我下了床,拉開門,扶着她的手就往前院跑去。這幾年只要牽扯到麗質的事,世民就非常敏感,脾氣一觸即發。
我這只腳剛進院子裏就聽見了世民在發火。
“燈呢?燈呢?”世民怒氣沖沖地大吼:“不知道小郡主睡覺一定要有光嗎?誰敢滅了燈的!?”
我來到前院就看見世民衣裝不整,懷裏正抱着哭泣不已的麗質。麗質一邊哭得哽咽,一邊嘴巴裏說着“妖怪”“爪子”之類的詞。一張粉嫩的小臉哭得好不傷心。
“殿下,小人,小人”奶娘早就吓得跪倒在地。
“你給我閉嘴!”世民一邊輕拍女兒後背,一邊兇悍地盯着她:“你現在就給我滾出去!你應該慶幸小郡主在,要不然本王就扒了你的皮!滾!”
站在門後同樣衣着輕薄的是韋掌燈,大概今天是她侍寝。她略帶嬌羞地上前勸說:“秦王,小孩子怕黑也是尋常,只要讓她哭一個晚上……”
世民回頭瞪了她一眼,吓得她一句話也不敢再說,渾身只有發抖的份。
世民冷笑了一聲:“讓她哭?你要讓她哭,我就讓你死!趁我現在沒工夫理你,你也給我滾!”世民這時看到了我:“你把她給我捏走,從哪來滾哪去!”
“殿下……”幾乎立刻兩位宮人拉着韋掌燈的兩只胳膊就往外拖。
我連忙上前對她低語:“別說話!趕緊下去!”
韋掌燈立刻安靜了下來,任由宮人拖着自己下去。
我進了房間。世民正抱着麗質輕聲哄着,麗質在他懷裏說着自己在噩夢裏怎麽被欺負,怎麽被追逐,她一邊說一邊用兩只小胳膊緊緊地摟住世民的脖子。
“它有很大的利爪?”世民溫柔地問道:“而且還帶着尖尖的牙齒?”
“嗯,而且它的眼睛還會發光!”
“發光啊!沒事的啊!阿爹就在這陪着你睡!妖怪要是再過來,阿爹就一箭射死它,把它的皮扒下來給你做毯子蓋!”世民認真又親切地吻了吻女兒的額頭:“睡吧,白牛,沒事了!有阿爹在呢!”
麗質聽着聽着,也慢慢停止哭泣,揉揉眼睛趴在世民肩膀上睡着了。
我看着世民輕輕地将女兒放在床上,蓋好被子。我這才走上前:“殿下,對不起。我一時忘了提醒她……”
“不要再有下次!”他低聲說:“你以後多安排幾個宮女陪着白牛!”
我雖然有錯,但這麽嬌慣着孩子也實在是太過了。我說:“但是殿下,麗質總是這麽怕黑,以後要是變得膽小懦弱……”
“膽小懦弱……”世民譏諷地提了提嗓音:“我的白牛是天底下最勇敢的孩子!被噩夢吓醒就是膽小懦弱?要我提醒你嗎,秦王妃?我不是沒見過你被噩夢吓醒的樣子!”
我呆愣住了。那是多少年前的事了!那時的他曾經以幾乎像現在安慰麗質這樣的溫柔體貼安慰過我。只是那段回憶在這個時候是酸澀帶着難堪。
世民閉上眼睛,似乎也不願意過去回憶那些片段。他轉過身去,躺在女兒身邊輕拍她:“你回房吧!夜深有露水!”
我又站了一會兒,轉身離開。我知道世民是不會再像年輕那樣追在我後面。這段路我注定獨自一人去走。
那年我大病後,世民就再也沒有回到卧室了。他一直住在書房裏。他要我選擇,選擇我們抛棄一切回到老家去,重新開始普通權貴的生活。
但這怎麽可能呢?已經紮在父皇和太子胸口的刺,哪怕是拔下來還是會留下傷痕。
那次刺殺的事,原來是劉黑闼的舊部所為。這也算是一個合理的答案,我也索性去相信這個答案。
否則我真的不敢想下去了……
無論昨晚發生多少事,第二天早上,我依舊早早起來給父皇請安。我坐在宇文昭儀的宮殿裏和她一起品嘗剛剛進貢來的曲酒。比起葡萄酒這種水果酒,宇文昭儀似乎更加偏愛這種五谷酒。按照她的說法,五谷出來的東西最為紮實,水果雖然甜美但究竟無法真正體現酒的甘醇。
她端了一杯新酒給我。我搖搖頭:“姨妃見諒,我的氣疾在秋天就會特別嚴重,太醫吩咐不得飲酒。”
宇文昭儀搖頭嘆息:“那真是可惜了!這可是好酒,連陛下都稱贊!”
我笑道:“父皇稱贊的不只是酒,更多的是昭儀吧!”
宇文昭儀羞澀略帶些甜蜜地一笑。
這時,屏風後面傳來了陣陣哭聲。乳娘連忙抱着宋王李元嘉走了出來。李元嘉一見是我,立刻從乳娘懷裏掙脫下地,撲向我的懷抱。
宇文昭儀看着獨生子,也難得流露出真摯的溫柔。
李元嘉和麗質年齡相近,關系極好。兩人兩小無猜,根本不像一對叔侄,更像是玩伴。
因為如此,我也是極為疼愛元嘉,時不時與他玩上一陣子。他的相貌更像是宇文昭儀。
或許是母後真的像傳說中那般睿智,才會讓自己的兒女一個比一個強悍。如今父皇的兒女沒有一個可以比得上母後所生的孩子。
元嘉已經是其中的佼佼者,但眉宇間少了李家人該有的霸氣。無論是溫文儒雅的太子,或許是頂天立地的秦王,哪怕是兇聲惡煞的齊王身上都有着渾然一體的氣勢能夠不戰而屈人之兵。
也許正是知道自己無法駕馭母後的孩子,宇文昭儀才會推辭皇後之位。也許是因為母後,這個能夠一生都是傳奇的女人已經烙印在父皇的心裏。無論他把後位給誰,誰也無法真正地坐在這個位置上。聰明如宇文昭儀又怎麽會不了解父皇的心思呢?
而正因為她推辭了後位,所以父皇作為回報:相對起其他的皇子,他更加疼愛元嘉。
元嘉在我懷裏賴了一會兒,便跑到宇文昭儀懷裏:“娘,我也要去洛陽!”
我和宇文昭儀都同時呆住了。
宇文昭儀問:“你為何要去洛陽啊?”
元嘉瞪着圓圓的眼睛:“白牛說,洛陽可多好玩的了!”
“白牛?”
“嗯,她阿爹經常去!”
我頓時一身冷汗,作為秦王,擅自離開京城,前往自己征服的天下第一城——洛陽。真的是要較真的話,那麽其心可誅。
宇文昭儀的臉也有些僵硬,不知她在想什麽!
突然元嘉用力地拍了拍自己的腦袋:“哎呀,不是阿爹,是阿舅!她阿舅每次回來都帶好多好玩的給她,我也要!”
我心裏大大地松了一口氣,臉上依舊是和睦的笑容:“那成啊!哥哥再回洛陽時,我讓他多給宋王帶一份!”
“長孫大人經常回去?”宇文昭儀輕輕拍拍兒子,哄他玩耍。
我無奈地搖頭:“是啊!哥哥還是忘不了啊……”
“忘不了什麽……”宇文昭儀剛想繼續問,似乎回憶起什麽,連忙收住嘴:“抱歉,無塵。我……”
我故作尴尬地搖頭:“哥哥還是想回長孫家的,但大哥他……其他宗親也……”我用力地咬住自己的舌尖,逼出自己的眼淚:“可是我們的父母都在那,所以哥哥還是沒辦法放棄……”我微微轉過身,拿出手絹抹去眼淚。
宇文昭儀嘆一口氣:“這,我懂!”
我知道她懂,因為她的兄弟除了宇文士及外,宇文化及和宇文智及都被窦建德所殺,至今屍首不知在何處。無論他們是如何作惡多端,作為妹妹的宇文昭儀還是希望自己的哥哥能夠入土為安。而這個心願是永遠不可能實現。同樣的失親之痛,同樣的難以開口,都足以讓宇文昭儀相信哥哥前去洛陽的苦衷,讓她在父皇面前沉默。
夜晚,我回到府裏,幾乎立刻讓人找來了哥哥。
我坐在廳堂裏,冷冷地看着沉默不語的他。這幾年沒有打仗,哥哥越來越胖了。但他的眼睛依舊保持着戰時的狀态,銳利警惕,嗜殺!
哥哥最後嘆了一口氣:“你找我來是為什麽?”
我也開門見山:“今天我見了宇文昭儀和宋王!宋王說,白牛告訴他,舅舅經常回洛陽。”
哥哥臉色一正,但那不過是一瞬間。若不是我自小一起長大,絕察覺不出來。我看到這,心已經涼了半截。
“哥哥,你明明知道現在陛下對□□有多敏感!你還……”
哥哥淡然地瞥了我一眼:“我不過是去看看父母和長孫家的其他親戚。你大可不必大驚小怪!”
“真的只是探親訪友嗎?”我冷笑:“哥哥,何時在意過長孫家?”
“以前不在意,現在很在意!”
我聽到這,明白再說下去。哥哥也有一萬個理由把我搪塞過去。我苦笑道:“你和秦王都是怎麽?為什麽那麽突然?突然之間所有的事情都變得那麽模糊?都變得和我那麽遠?”
哥哥聽了垂眸不語,過了許久,他才擡起頭,溫柔地看着我:“觀音婢,這也沒有什麽不好!你以後多在家裏,就自然會了解的!”
“可是……”
“我以後會更加小心的!”哥哥屈身行禮:“我先退下了,秦王妃!”
我不再阻止,只是看着哥哥轉身離開。那抹孤單的背影和世民如出一轍。
夜晚,我坐在廳堂裏漸漸聽到了世民回府的馬車聲。無論世民是否與我同房,除非他特地吩咐,我總是習慣在廳堂裏等他。我們夫妻兩人可以說說話,講講彼此今天的事情。他多數時候是詢問我的身體和兒子們的情況,而我大多數時候都是問他心情如何以及女兒的近況。
也許是我們之前年輕時過于親密,現在的我們更像一對普通的皇族夫妻。
但今天我想和他說點不一樣的。
果然世民很快回到了府裏,懷裏無例外地抱着已經沉睡的麗質。我連忙起身迎接,他似乎心情很好,将女兒遞給乳娘。當然是一位新乳娘。
我揮揮手,侍女們已經上前幫他除去腰帶和幞頭。
世民見我,笑道:“今日,我運氣不錯!和白牛去逛西市時,看到了一匹好馬!”
“西市?殿下沒給她亂吃零嘴吧?”我知道女兒最喜歡吃西市的羊肉胡餅。但她每次吃都會鬧肚子。
世民頓了一下,明顯心虛地把目光移到別處:“沒有!沒有!怎麽會呢?不過那匹真是好馬,哈哈哈!”
“殿下!”我忍不住板起臉:“您不能老是由着她!誰知道這次的胡餅又會鬧什麽事?”
“不會有事的!”世民開始不耐煩了。
“為什麽這麽說?”
“因為我先吃了,再給白牛吃啊!”世民吃到說漏嘴了,立刻把嘴閉上。
“殿下!”
“好了!好了!”侍女們已經給世民換好了衣服,他轉身對我讨好地笑了笑:“我知道了!我不會再給她吃了!”他頓了頓,眼神裏帶着一股莫名的憂傷:“你呢?身體好點了嗎?”
就是這個眼神,凄涼憂傷,無論是哪個詞都與世民不搭調。但這幾年,我已經習慣他突如其來的傷感。無論我怎麽問那股傷感從何而來,世民卻始終否認。
我說:“我身體沒有不适啊!別讓尚宮再送了湯藥了!”
世民別過身去,讓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你有氣疾!多喝一段時間湯藥也無妨!”
我知道這一個規律。每當這時,每當這時世民都會找一個理由疾步離開。果然……
世民像是突然想起:“啊!我記得歐陽先生留下字帖給我練習,我先去書房了!”
但今天我不想就這樣算了。
“殿下,請留步!”我一邊說一邊對下人做手勢。他們識趣地快速退下留給我們清靜。
世民停下步伐,轉過身去:“怎麽了?”
“夫君!”我嘆氣:“夫君,最近為何去洛陽的次數如此頻繁?”
世民思索了一會兒,開口聲音已經警惕:“你問過輔機了?”
“是!”我上前一步,擡頭看他:“因為我想知道夫君為何明明不可為卻硬是要為之!”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世民轉身就要離開。
我知道這個背影。已經是無數次了!每一次我想靠近,他都會轉過身去。我總是能感覺到那不是逃跑,那是在隐藏。而此刻,我不知道那一個更加讓我難以忍受。
我上前拉住他的手:“夫君,夫君,給我一個理由!為什麽?為什麽要瞞着我?”
“為什麽?”世民依舊背過身去:“無塵,你真的不明白嗎?這個世界上有些事根本沒有理由,只有為之。”他說完掙脫開我的手。
這次第一次,第一次他放開我的手。他不要我在他旁邊戰鬥了。
他憑什麽這麽做!我心裏因為他的任性第一次感到由衷的憤怒。他憑什麽!這一路走來,有他的努力,也有我的汗水!他放棄了不僅僅是他的未來,還踐踏了我的努力!他真的以為自己就是那麽不可或缺嗎?
“李世民!”我第一次直呼他的名字,對着他的背影大喊:“我真的可以不管的!我再也不管你了!”
世民只是停了停,似乎說了什麽,但我沒有聽清。然後他繼續走,走進了黑夜裏,消失在我的視野裏。
作者有話要說:
☆、争寵
從那以後很長一段時間裏,我不再理會世民的事情,專心維護和後宮妃子以及父皇的關系。不為了他,但我還有孩子。承乾、青雀和白牛,他們都是我的寶貝。我作為母親怎麽也要為他們多考慮一些。至少我是這麽提醒自己的。
不再考慮世民的利益,我似乎在後宮裏更加放得開手腳,尤其是我和父皇的關系更加親厚。
我拿着新作的護膝前去張婕妤的宮殿。這個時候父皇一定在她的寝宮裏。果不其然,我剛進去就看到了父皇的貼身宮人。
“你這逆子!給我滾!”父皇一向溫和的聲音此時因為憤怒而拔高。這個聲音不用說,自然是對着世民大吼。
“陛下!別生氣!”張婕妤嬌弱的哭聲帶着萬分委屈:“我這就讓父親把地讓給淮安王。”
我走進殿裏就看見世民跪在堂前,腰板卻挺得筆直,一身正氣不見一絲服軟。父皇和張婕妤坐在榻上,反而顯得有些軟弱。父皇當年也是一名響當當的武将,只是這幾年的聲色犬馬早已經耗盡了他的英雄氣,反而多了幾許老态。
“你怎麽說?”父皇怒視着世民。
世民擡起鳳眸,輕蔑地斜了張婕妤一眼:“我沒話可說!”
“你!”
世民說:“美田自然是要給有功之人。何況兒臣并不知道父皇要将此地賞給張婕妤的父親。這才有了沖突!如果父皇堅持,那麽兒臣也無話可說!”
“哈哈!”父皇怒極反笑:“你是說我公私不分,錯賞良田,對嗎?”
“兒臣不敢!”
“不敢?”父皇氣極舉起酒杯狠狠地砸向世民:“現在我的诏令都比不上你的教令,你還有什麽不敢?”
世民也不避開,任由酒杯将他的額頭砸出一道口子。鮮血立刻留下,沿着臉頰,如同一道血淚。
父皇也吃了一驚,也沒想到自己一下出手那麽重。他畢竟和世民最有感情,一時之間倒也慌了手腳。張婕妤更是沒了哭聲,吓得大氣不敢出。
世民依舊直直地看着父皇,一聲不吭,任由傷口淌血。
父皇看着嘆了一口氣:“走吧!你讓李神通把田讓了!下次沒再犯了”
“謹遵旨意!”世民磕頭回答,起身離開。
世民離開時看見站立在一旁的我,鳳眸一閃。那抹光,那一抹表情帶着太多的無奈,但太快,幾乎讓我覺得是自己眼花。
父皇見世民離開,這才招呼宮人:“你讓陳醫人帶些好藥去看看二郎!別弄壞眼睛了!”
我走進等了一會兒,才讓宮人通報以後進入宮殿。
只見父皇長籲短嘆地坐在榻上,張婕妤估計也被哄走了。她無論多得寵,最終不過是一個玩物而已。這幾年的逍遙日子似乎并沒有讓父皇更加地興奮,眉宇間的蒼涼更加讓人唏噓。
我行禮後坐在一旁,故作不知:“父皇,這幾日天氣轉涼,兒臣趁着秋獵未至,給您做了護膝,裏面還加了藥材。我問過太醫了,這對您的風濕是極好的!”
父皇聽了,臉上這才有一絲暖意:“是嗎?拿來我看看!”他接過去仔細地翻看,頻頻點頭:“想不到無塵這幾年做王妃,手還是那麽巧。”
“父皇喜歡就好!”
“哈哈,還是你最窩心了!”父皇笑着笑着,嘴角僵住了:“只可惜你有這份心,別人已經沒有了!”
我知道父皇說的是誰,只能黯然低頭:“父皇,不覺得這個護膝眼熟嗎?”
父皇因為回憶而幸福地微笑:“我知道!是窦皇後以前為我做的。我那時去樓蘭,日頭毒辣,夜裏賊寒,落下了這個病。每年秋天都會為我做這樣一套護膝。”
我說:“這是秦王教我的……”
父皇驚訝地看着我,久久不能回應,只是眼眶慢慢泛紅。他揉了揉眼睛,長嘆一口氣,望向遠方的天空:“總說二郎跟着書生在讀書。這些文人總有些破毛病……”
我不知如何回應,只能呆呆地坐在那看着眼前的老人因為即将來的風暴黯然神傷。
我剛回到府裏,就看見陰孺人一臉委屈地站在廳堂裏不知所措。這時總管尚宮連忙上前跟我低頭行禮:“殿下,小郡主……”
尚宮如此這般地對我一說,我便知道又是這小家夥造的事。
我趕到廳堂就看見麗質将上好的碧雲鍛裹得自己嚴嚴實實。承乾和青雀還起哄地拿着布匹打鬧。
“你們在幹嗎?”我氣得腦袋都開始疼。
承乾見大事不妙,慌忙拉着青雀給我行禮。
承乾故作乖順地低頭:“見過阿娘!”不等我說話,他就擡頭說道:“我和弟弟要去讀書,還請母妃恩準!”
承乾的眼睛裏閃着狡黠。我自然他知道是用這點小伎倆逃脫懲罰,可這會兒我還真沒空管他,卻也不能輕饒他:“可以。你們兩人讀完書後将禮記抄一遍!”
“阿娘!”兩人齊聲抗議。
“再喊抄兩遍!”
承乾和青雀急忙不做聲地行禮,手牽着手跑出殿外。
解決了兩個淘氣包,就要面對着一個嬌氣包。我上前将麗質從碧雲鍛裏拖出來:“白牛,瞧你這麽淘氣。怎麽拿着布料玩?”
“我沒有玩啊~”麗質将小腦袋不斷地搖晃,轉而撲進我的懷裏:“阿娘,我要用這顏色做胡服!”
“啊?”我吃驚地看着她。這才想起秋獵時貴婦們都會和男人們一樣舉行馬球比賽。麗質雖然年紀小,但也會和孩子們一起穿上胡服玩馬球。我都忘了這事,她還惦記着。
一聽這話,陰孺人越加委屈地站在一旁,頭低着不敢做聲。
我連忙勸麗質:“胡服打球時很容易弄髒的!碧雲鍛還是給姨娘做衣服,你用換別的布料,好不好?你看這種黃色的圓紋鍛也很好看啊!我們用這個好不好”
麗質扭着身子不依:“我不要!我要綠色!我喜歡綠色,我不喜歡黃色!我要綠色!阿爹!”麗質突然尖着嗓子,從我懷裏掙脫出來,跳進世民早已經為她準備好的懷抱。
我急忙回過身子,看到他頭上已經包紮妥當。我這才松一口氣。
世民用唇上胡須去蹭女兒玩,逗得她哈哈大笑,用小手拍打世民的臉頰:“癢!阿爹!癢!哈哈哈!讨厭!壞人!癢!”
我看着世民被打了,還哈哈大笑,不由心想:天底下敢這麽對天策将軍的人大概也只有麗質了。
麗質看了我一眼,急忙摟住世民的脖子:“阿爹,你告訴阿娘!把綠的給我,我不要黃色!這個綠色像,像荷葉的綠色。我不要黃色,其他女孩都穿黃色。我不要一樣!”
“行啊!你要什麽都行!”世民滿口答應。
我急忙上前:“可是,殿下這緞子是給陰孺人準備去面聖的!”
“再找就是了!”
“而且那麽好的料子打一次馬球就肯定不能再穿了。”我試圖和世民解釋:“那樣太可惜啦!”
“這有什麽可惜的!”世民和麗質一起皺眉看着我,兩個人本來就很像,還是一樣的表情,幾乎把我逗樂了。
世民見我忍着笑,知道事情已經解決了。他抱着麗質,兩個眼睛發光:“對了!馬球!你知道阿爹這次給你賣什麽了嗎?小馬駒!”
“在哪在哪”
“就在院子裏!”
麗質樂瘋了,小手一揮,指揮着秦王抱她出了廳堂。
我見大勢已定,便叫來了管事尚宮:“從我那裏拿出匹好布料給陰孺人吧!”
陰孺人吃了一驚,跪身行禮:“多謝王妃!”
“沒事!你先下去吧!”我搖搖頭。這種事早已經是習以為常了。
陰孺人退下後,我來到院子裏。不出所料,雖然只是一匹小馬駒,可以看得出是駿馬之後。渾身潔白,沒有一絲雜毛,更不用說馬駒上精致的馬鞍,金絲鑲邊,繪着雲紋,馬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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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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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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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