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17)

就能讓他繼續咿呀呀說得很開心。

陛下走到我身邊,低聲問我:“太上皇來嗎?”

我微微搖頭,輕聲對陛下說:“陛下先上座吧!”我知道這是太上皇在給陛下下臉,畢竟又放出宮人三千人。我們這邊倒是還好,東宮本來就不大。我也樂得多和孩子們在一塊。由我開始減少使喚宮人,自然下面的嫔妃也不敢作亂。

只是尹德妃他們被服侍習慣了,難免有所怨言。想必陛下也是知道的,所以特地安排了這次百歲宴,借此和太上皇緩和一下最近緊張的關系。

陛下眉頭一皺,點點頭,坐上了殿堂的上座。我抱着雉奴,坐在旁邊。先是宮妃們行禮祝賀。然後是8歲承乾身穿棗紅色的圓領長袍帶着一群弟弟向我們行禮。承乾恭敬地行禮:“臣等祝賀九弟治百歲之喜,恭願聖人和殿下萬福安康。”

陛下很是欣慰地點點頭:“平身。太子恭順仁愛,很好。”

承乾起身後,還特地轉身拉了一把身後的青雀。兩人相視一笑,又如同孩童時般的璀璨。這讓我大大松一口氣。

麗質帶着衆公主來到殿前。麗質比起承乾的恭敬,更加活潑和璀璨。她乖巧跪下:“臣等祝賀九弟百歲之喜,祝願弟弟長命百歲,也恭願聖人和殿下萬福、福……”她轉頭求救地看向旁邊的承乾和青雀。

兩人一個比口型,一個在空中寫大字:“安康!安康!”

麗質擡頭明朗地笑了:“安樂!阿耶,阿娘幸福安樂!”

我看旁邊兩個小子要給他氣暈了。陛下毫不介意,拍着大腿說好:“不錯不錯啊!幸福安樂,白牛真的懂事了!”

正待公主要退下時,我看到了一抹已經亭亭玉立的殷紅身影,便喊住了她:“等一下,秋玉過來一下!”

秋玉是陛下第一個女兒,向來極為懂事乖巧。她的母親去世得早,連我都不記得那抹可憐身影。可秋玉很争氣,不僅女德修得好,更加友愛姐妹,又沒有長姐的架子。今年,我為她安排了一門親事,蕭瑀長子蕭銳,也是陛下的遠方表弟。這孩子受父親影響,也是一個講孝道,遵禮法的好郎君。

當我和秋玉說時,她沒有任何不願意,只是向我要求一件事。我覺得這件事求得實在是太難得了,一定要陛下好好嘉獎才是。

秋玉恭敬地來到我身邊,緊緊地挨着我,目光畏懼地看着陛下:“陛、陛下。”

我拍拍她的手讓她平靜些,又不免心疼她難得見陛下一次,難免會畏懼陛下從沙場帶來的那股煞氣。我轉頭對陛下說:“陛下,今年您不是将秋玉許配給蕭銳嗎?我已經和秋玉說了。她向我請求一件事,我不能做主,還請陛下聖斷。”

陛下見我一臉喜悅,也揚起嘴角,極力友善:“秋玉,你跟朕說說,你向皇後請求了什麽。”

秋玉轉頭看我,我鼓勵地點點頭。她咬了咬嘴唇,來到席前恭敬地跪下:“臣、臣、臣聽說公主出嫁了就要另外建立公主府。臣認為雖貴為皇女,但出嫁從夫,嫁入夫家作為兒媳。兒媳對待公婆應該像對待父母一樣,早晚侍奉在身邊,如果不住一起,那麽晨昏定省的禮節就會缺失。所以,臣奏請皇後,不必新建公主府,臣應遵守禮制,嫁入梁府後,與夫君一同服侍公婆盡孝道。”

她一邊說,我一邊看着陛下。果然,陛下聽着聽着眼睛一亮,轉頭對我一笑:“太難得了!生在皇家,難免會自視過高,養成些驕橫跋扈的脾氣。難得你這孩子那麽懂禮,真的是衆皇家公主的典範。”他轉頭看向一衆公主:“你們都要和秋玉學習,學習她這種懂禮和孝道。”

“陛下!”我推了他一下,看了看還跪在地上的秋玉。

陛下連忙回過神:“你快起來!這個請求,朕許了!朕回頭要好好和你未來公公說這件事。以後皇家公主都這麽辦,即便是公主要守禮。這點很好!”

秋玉畢恭畢敬地行禮:“謝陛下。”

秋玉起身對我感激地一笑。

我知道這孩子的心思,不過是順水推舟。想起當初她對我說的話,內心還是為她深深觸動。

當時她是這麽對我說的:“殿下,我、我不想住在公主府。我能不能不要公主府。”

我吃了一驚:“為什麽呢?這是陛下給你的尊貴和身份,你才不會在婆家受氣。”

秋玉搖搖頭:“殿下和陛下對我好,我知道。只是我想……”說着,淚珠順着她的臉頰慢慢滾下,她立刻警覺地擡手抹去。

“你想什麽?”我頓時心生愛憐,伸手牽住她的:“秋玉,我知道我不是你的生母,但我也是你的母親。你有什麽不可以和母親說的嗎?”

秋玉怯怯地看了我許久,才提起勇氣:“殿下,我想、想知道像長樂郡公主一樣圍繞着父母身邊是什麽滋味。”

我愣住了,秋玉眼底那抹渴望是那麽真實。真實的讓我難以拒絕。

我理解地微笑:“我知道了……很快就是皇九子百歲酒,到時你就和陛下這麽說……”

秋玉一邊聽一邊認真地點頭,用心地把我的話一一記住。

秋玉臉上像是染上了一層光,這樣已經讓她滿足了。陛下的心思早就放在了雙手捧着夜光杯前來敬酒的麗質身上,全然不知道他的另外一個女兒同樣渴望這樣的愛。

麗質在陛下懷裏肆意撒嬌,全然不知道自己被多少姐妹羨慕着。

作者有話要說:

☆、宮廷(下)

陛下吐血了。他才不過三十歲,卻已經開始吐血了。即使陛下讓我不要聲張,可我在一旁地看着心驚。宮裏不斷有一個謠言,是因為東宮還有前太子的哀怨。這股哀怨會糾纏新帝直到死亡。我雖然不相信鬼神一說,可如今陛下的身體在東宮裏是一日日消沉。不能再拖了,即便是一個迷信,我也不願意冒這個險。

我第二天便以皇九子百歲禮的名義,前去拜見太上皇。

太上皇是一個很微妙的位置。縱觀歷史,太上皇不是一個實際的帝皇,就是一個虛設的位置,名為皇,實為臣。如果曾經是帝皇,最後被逼為太上皇,想必難受的感覺會更甚十倍吧。我不得不說做了皇後,我沒辦法像做秦王妃時那樣每日的問安,但只要宮中有重大的事情,我還是會親自過來問安請示,就像現在這樣。

我帶着雉奴來到太極宮裏,親自問候太上皇。當我剛走入殿內就看到了尹太妃,正和陰妃兩人聊天,太上皇在一旁微笑着彈琵琶。他們一看到我,笑容幾乎是立刻消失不見。我暗自冷笑一聲,尹太妃像是沒看見我,繼續和陰妃說話。

我知道她在耍什麽把戲,我只能對她近乎孩子的行為感到可悲。我冷冷地看了陰妃一眼,她立刻把慘白的臉孔低下,向尹太妃起身告退。我知道這個陰妃是什麽心思。她有一子一女,而且頗得陛下喜歡。按照道理來說,我的确應該建議陛下封她為貴妃,可是我沒有。原因很簡單,貴妃這個位置不是給寵姬的,是給後宮妃嫔的榜樣。韋氏雖然進府已非清白女子,但是一路過來,她把安分守己四個字記到了骨子裏。只有一個女兒又怎麽樣?我就是要讓整個後宮的女人知道,只要夠聽話夠懂事,哪怕像韋貴妃這樣的二嫁之身,我也能讓她當貴妃,我甚至能讓她生皇子。這個陰妃靠着尹太妃的意思,不過是想給自己的兒子謀個靠山。她大錯特錯,身為皇子,最大的靠山只能是陛下。

我知道這一趟過來必有下馬威。這不,我已經坐在殿裏大半個時辰。太上皇呢?只是一味地彈着他的琵琶。

尹太妃坐在一旁,嘴角的笑意更像是在看一場笑話。正當我以為太上皇要把這首《陽春》彈上無數次後,雉奴受不了,開始哇哇大哭。

乳母很是為難,沒有太上皇的召喚,她不知該不該上前讓我哄。雉奴這孩子不同于之前的任何孩子,雖然是極少哭泣,但每次大哭只能讓我來哄,其他人一律不行。

太上皇像是沒有聽到,只是閉着眼睛,似乎沉浸在自己的琵琶聲裏無法自拔。

我神色依舊,從乳母手中接過雉奴,輕拍他的後背。雉奴緊緊抓住我衣襟,把臉埋進我的懷裏,小臉已經哭得通紅。我在他耳邊用鮮卑語唱着鮮卑族遙遠的歌謠:“阿幹西,我心悲,阿幹欲歸馬不歸。為我謂馬何太苦?我阿幹為阿于西。阿幹身苦寒,辭我土棘住白蘭。我見落日不見阿幹,嗟嗟!人生能有幾阿幹。”在鮮卑語裏,阿幹是阿哥的意思。這首歌本來是十六國燕國先祖慕容廆思念他因為動亂而離開的哥哥慕容吐谷渾。幾乎每個鮮卑人都會唱這首歌。無論經過幾百年,這首歌的歌詞不知道變了多少次,我們鮮卑人每次唱都能從那憂傷緩慢的曲調裏感受到兄弟情的深厚和對人世無常的感慨。

等我唱完這首歌,不但雉奴睡着了,連太上皇都停住了。他目光如炬地盯着我,眼睛裏像是煉了仇恨的烈火,恨不得在我身上燒上幾個窟窿。他指着我的手都開始發抖:“你竟敢在我面前唱這首歌!你唱這首歌不怕遭雷劈嗎?人生能有幾阿幹?阿幹不是都被你們殺死了嗎?現在你們連我這個老頭都不放過了!”他的話是用鮮卑語說的,尹太妃雖然是聽得半懂不懂,也被太上皇難得怒火吓得連忙磕頭。

我不為所動,還是一臉平靜地将睡着的雉奴交給乳母,轉身看向太上皇,冷冷一笑:我如果不殺他們,難道太上皇能保證他們不殺我們嗎?”

“你……”

我看着眼前氣急敗壞的太上皇,他的臉上是一陣青一陣紅。我本來也不願意在玄武門後再用任何事務幹擾這位已經很是可憐的老人,畢竟他在我最落魄的時候收留了我做媳婦,并給與我作為媳婦該有的一切。他是我的父親,我一直是這麽尊重他。

可太上皇的所作所為已經嚴重幹擾了陛下的新政。去年是因為陛下廢除了赤牒補官的做法,大量精簡官員。太上皇邊讓武德的老臣竭力反對,使得本來順利的政策在下面實行上有了很大的困難。如今是三千宮人的事情,太上皇已經說了,他這邊一個人也不準動。但我很清楚,如果不精簡太極宮的宮人,養着兩個皇帝的宮廷是無論如何也精簡不出三千人。

我望着眼前的老人,真的要他明白。即便是我們做錯了,可現在,現在我和陛下要為這個天下做一些好事,做一些對的事。不能因為我們過去不得不犯的錯誤,而阻止我們做好事的可能。

首先就得讓太上皇正視這個錯誤對于我和陛下真的是錯誤碼?

太上皇深吸一口氣,坐回到位置上,抱起自己的琵琶:“你回去跟那個皇帝說,我不放!他如果覺得能夠面對自己的母親,大可以放逐自己的父親。問題不就一勞永逸了嗎?”

“左右退後百步。”我揮手讓衆人退下。一衆宮人立刻輕聲離開,只留下了我和太上皇。尹太妃坐在太上皇身邊像是示威一樣看着我。

我連看都不看她一眼,拍拍手,兩名宮人輕聲走到尹太妃身邊,不論她的反抗,硬是将她從位上“扶”了起來。

“你們在幹嗎?!放開我!放開!陛下!陛下!”尹太妃尖銳的聲音,也讓太上皇砰的一聲将琵琶摔在地上。但她呼喚去阻止不了自己被拖下去的命運。

太上皇見此站起身,對我大吼:“反了!反了!反了!”

“太上皇不是說,我早就反了嗎?”我冷冷地說:“這就是現實。我和陛下是反了!可這都是我們的錯嗎?”

“不是你們的錯?還是我的錯!”

“是您的錯!”我擡頭直視他的怒氣:“父親!”我第一次,自從他成為皇帝後,我第一次這麽稱呼他。我想起了曾經他的和藹可親,更加感受我們現在的凄涼:“難道您不知道二郎的野心嗎?難道不是您用權力喂養了他嗎?難道您不了解二郎嗎?”

“我……”太上皇一時竟然語塞。

我想起了陛下那一口鮮血,那一口鮮血引起我幾乎所有的恐懼。正是這樣的恐懼讓我第一次将內心的想法如此坦白地告訴他:“父親,如果你不是看出了二郎的野心,當初在晉陽,為何以帝位相誘。因為您知道,您知道除了天下,沒有任何東西能進二郎的眼。”

太上皇用地錘擊地板,發出憤怒的聲響:“可我沒有讓他用這種方式……”

“那就應該殺了他!”我高聲打斷他,眼淚已經忍不住落下:“您如果真的疼愛他,就應該在贏得洛陽的時候殺了他!殺了我!殺了承乾!殺了我們所有人!您為什麽不做!我們的性命一直是在您手裏!”

“殺了二郎?”太上皇笑了,笑着笑着,他也開始哭了:“你不知道那有多難!他……”太上皇指着東宮的方向:“我、他、他像我們的小影子,步步不離地長大。他是我的命根子啊!我怎麽殺他!?我怎麽能殺那個小小的二郎?我怎麽能殺珉珉最愛的二郎?”他一拳拳地打在自己的胸口,恨不得捶出鮮血:“珉珉……珉珉最後一口氣都不忘了二郎,我怎麽可以傷害她最愛的二郎?!”

“那麽現在您為什麽要逼死她最愛的兒子,最後一個兒子?”我快步爬上前,緊緊地逼視太上皇:“您知道東宮對他是一個什麽樣的地方。您卻一直讓他困在那裏!他死了!太穆皇太後會說什麽呢?她留下五個孩子,你卻給了他們什麽?!玄霸!還記得玄霸嗎?”

“玄霸?”太上皇的眼神已經不見清明。

“還記得那個關着他的高塔嗎?我去過了!”我聲聲苦笑:“你不知道吧!玄霸把你跟他說的話,都刻在了牆上。不是二郎把他逼瘋了,是你!是你不放他出來!你為什麽在他一次次懇求你時拒絕他?而你還讓二郎背負着內疚直到現在!”

太上皇的眼神已經閃爍了。

我步步緊逼:“二郎就是因為對玄霸的愧疚,差點死在了大哥的宴會上。如今他也會因為您的報複而死在了東宮裏。母親的孩子都死絕,到時您又可以擁有這個天下。而您身體衰弱時,您能指望那些幼小的皇子能做什麽嗎?還有這些妃子,她們又會做什麽?”

太上皇木然地看着我,嘴唇慢慢挪動:“你想要什麽?”

我看着他近乎絕望的面孔,我知道這次戰争,我贏了。

我起身對他行之大禮:“臣奏請太上皇以身體為上,搬離太極宮,前往大安宮!”

過了許久,我以為他不會答應。我只聽到一聲淺淺的回答:“可。”他重新撿起自己的琵琶,重新開始彈起。那铮铮聲透着無盡的懊悔和頹敗。

過了好幾日後的某個夜晚,我陪伴陛下吃飯。他身體似乎好些,但還要多加保養。下朝後的他習慣牽起我的手,一共走入殿堂內。我笑着拉着他坐下,為他擦手之餘,讓尚宮快點布膳。

陛下像是想起什麽:“對了!剛才宮人跟我說,太上皇要搬到大安宮去。明年應該就可以搬好。”他說完,整個人像輕松了許多。

“是嗎?”

陛下歪着頭瞧了許久,長嘆一口氣,握住我的手,心疼地撫摸了一下我的頭發:“其實沒必要。”

“我覺得值得!”

陛下笑而不語地吻了吻我的發鬓,直到尚宮端菜上來才連忙閃開。他一邊吃着,一邊和我說話:“最近沒看到陰妃。”

我面不改色地回答:“她身體不适。”

“身體不适?”

“是!”我直直地看着陛下。只見他嘴角一笑,淡淡地說了句:“那就養着吧!”然後繼續說些閑話。

作者有話要說:

☆、天可汗(上)

我就要搬到了太極宮裏,承乾卻越見沉默。我知道他舍不得我,這個從小就沒有離開我的孩子,就要一個人住在東宮裏,我也很是舍不得。

正在我憂心時,尚宮突然告訴我一件事,讓我又驚又喜。我決定親自過去看看承乾。當我走到他的寝殿時,突然聽到裏面傳來了樂聲。活潑帶着朝氣的琴聲不用說是出自承乾,但旁邊伴随的笛聲卻透着難得的輕靈,配合得毫無間隙。我阻止了通報的宮人,自己繞過了屏風,果然看到了承乾和一個年紀尚弱的少年一起奏樂。一曲《高山流水》在他們手下猶如仙境峽谷,盡是靈氣,讓人聽之忘俗。

一曲結束,我忍不住拍拍手:“很好!太子現在的琴是學得頗有心得。”

太子帶着那位少年連忙過來行禮:“臣見過殿下!”“小人見過殿下。”

“你是?”我看他長得面紅齒白,頗有宋玉之風,潘安之貌,真是難得的美少年,

他的聲音帶着少年獨有的清脆,回答道“小人是常樂寺樂童,太子賜名,稱心。”

承乾擡頭對我說:“稱心原本叫張海,可是臣不喜歡,便給他改了一個名字。”

“沒事,起來吧!”我拉着承乾的手:“母親有話對你說。”稱心見此,便要告退。我喊住他,忍不住打量了他一番。這位叫稱心的少年身上帶着一股寧靜和沉穩,正是承乾所缺少的。我對他說:“太子很喜歡你,你要多多輔佐他。”

“是!”他回答後,磕頭退下。

我轉頭笑着打量承乾,他給我看得很是不好意思。他最後別扭地說了一句:“阿娘你在看什麽啊?”

“看我的承乾變大人了!”我的語氣不由地帶着一絲調侃。

承乾的臉立刻紅起來,而且越來越紅,臉頰幾乎要滴血了。他牙齒都開始癢癢地咬着:“誰說的?”

“誰說又有什麽關系?”

承乾似乎想說什麽,但又不知該說什麽“阿娘,我……”最後索性懊悔地拿手遮住臉,一臉的不知所措。

我拉下他的手:“幹嘛啊?這是好事啊!這證明你是大人了!我很開心。”

承乾小心地擡頭看我:“你不生氣?”

我搖搖頭,然後湊到他耳邊:“告訴阿娘,那你喜歡這個小娘子嗎?”

承乾猶豫了很久,紅着臉點點頭:“南陽挺好的。”

我對他說:“那你過幾日給她一個良娣的身份。你現在可是大人了!”

承乾的臉還是紅得吓人,拉住我的衣擺,低聲說:“阿娘,你沒有告訴阿爹吧!?”

我正要回答,“承乾!”一個洪亮的聲音打斷了我,陛下高挺的身影也走了進來。他不等承乾行禮,就用力拍他的肩膀:“哈哈,你小子可以啊!終于知道女人滋味了!哈哈!”

承乾斯文白皙的面孔幾乎要噴血了,不過不知道是氣的,還是羞的。

當年,陛下說服太上皇退位的其中一條,就是只有他有辦法永除突厥之患。經過了三年多的準備,如今終于時機成熟了。

開年的第一個月,陛下幾乎是日夜不寧,要宮人只要有前方戰報立刻送進來。我知道陛下是恨不得自己上戰場。我挺着幾個月的肚子,走到他身邊。陛下兩個眼睛炯炯有神,緊緊地盯着書信。我将一件大熊皮袍披在他的身上:“陛下,先歇息吧!”

“嗯!”他嘴巴答應着,但眼睛還是時不時看看地圖,又看看手中的書信。他用手輕輕劃着地圖上突厥的位置:“無塵,你說,他們會在哪裏和突厥一戰?”

“啊?”我順着他的手指看去,那是一片高聳的山脈。

“李靖已經和李世績在白道會和了!”他眼睛裏冒着興奮的光芒:“此時颉利一定以為有陰山做抵擋,他一定可以有一線生機!但是他錯了!”

“為什麽?不是說窮寇莫追!”我給陛下說得也開始熱血沸騰。

他擺手說道:“颉利不一樣!他不行了!敗家之犬,早就沒有了鬥志。就是他以為我們不會追,我們偏要殺到他面前,才能讓他徹底絕望。而且李靖和李世績已經彙合了。糧草暫時不是問題。所以就是度陰山了!”

“度陰山?”

“沒錯!如果是我帶軍,我就會夜度陰山給他一個措手不及!陰山對我們難過,對他更難過!”陛下緊緊地盯着地圖,鳳眸裏幾乎已經是沙場:“度過了陰山,颉利就是插翅也難飛!”他一拍手:“沒錯!沒錯!就是陰山!就在陰山把颉利一舉剿滅。”

我看着地圖,也仿佛能看到在雪山峽谷中不斷前行的大唐将士,看到大唐的希望,看到貞觀的勝利。

陛下興奮地站起來,拉起我的手,兩個眼睛閃閃發亮:“走,無塵!”他扶起我,向宮殿外快步地走去。

身旁的宮人連忙站起身,緊跟其後:“陛下,殿下的身子不能……”

我也顧不得許多,緊跟着陛下身邊,他甚至沒有穿鬥篷,只是有他的外袍為我擋住寒風。陛下扶着我走到了宮殿的最西邊才停了下來。他指着西北邊的夜空:“聽!你聽!你聽到了嗎?那是馬蹄踩着雪地的聲音,那是……”他展開雙臂:“兵甲摩擦的聲音,寒風,馬,弓箭,戰場!我聽到了戰鼓,我聽到了號角,我聽到了……”

他的激情讓我忍不住學着他一起展開雙臂:“我聽到了!那是秦王破陣樂!”

陛下一把将我抱起:“是!秦王破陣樂!”我們兩人哈哈大笑,就像昔日我們還是一對年輕夫婦那樣,全然不顧周圍宮人的陣陣驚呼。

果然,就像陛下所猜想的那樣。二月,甲辰,李靖破突厥颉利可汗于陰山。

先是,颉利既敗,竄于鐵山,馀衆尚數萬;遣執失思力入見,謝罪,請舉國內附,身自入朝。上遣鴻胪卿唐儉等慰撫之,又诏李靖将兵迎颉利。颉利外為卑辭,內實猶豫,欲俟草青馬肥,亡入漠北。靖引兵與李世勣會白道,相與謀曰:“颉利雖敗,其衆猶盛,若走度碛北,保依九姓,道阻且遠,追之難及。今诏使至彼,虜必自寬,若選精騎一萬,赍二十日糧往襲之,不戰可擒矣。”以其謀告張公謹,公謹曰:“诏書已許其降,使者在彼,奈何擊之!”靖曰:“此韓信所以破齊也。唐儉輩何足惜!”遂勒兵夜發,世勣繼之,軍至陰山,遇突厥千馀帳,俘以随軍。颉利見使者,大喜,意自安。靖使武邑蘇定方帥二百騎為前鋒,乘霧而行,去牙帳七裏,虜乃覺之。颉利乘千裏馬先走,靖軍至,虜衆遂潰。唐儉脫身得歸。靖斬首萬馀級,俘男女十馀萬,獲雜畜數十萬,殺隋義成公主,擒其子疊羅施。颉利帥萬馀人欲度碛,李世勣軍于碛口,颉利至,不得度,其大酋長皆帥衆降,世勣虜五萬馀口而還。斥地自陰山北至大漠,露布以聞。

作者有話要說:

☆、天可汗(中)

伴着李靖的勝利消息,伴着秦王破陣樂,伴着大唐士兵的凱旋,我在三月生下了我的第二個女兒,陛下的第十八個公主。陛下因為突厥的勝利,給她取名為李勝樂。根據陛下的說法,勝樂的哭聲清脆動聽,如同仙樂,所以他經常叫她鸾鸾。

戰勝突厥的消息不僅讓天下沸騰,更讓外域的國君震驚。他們紛紛派來使臣,尊陛下為“天可汗”,即使天下的共主。陛下并沒有被這個稱號立刻哄住,他只是微微一笑,反問使臣:“我是大唐的皇帝,難道還要兼做你們的可汗嗎?”那些使臣自然是人精,立刻向大唐稱臣。

陛下和我說起,還帶着三分得意:“這些蠻人還想蒙我!”

我掩嘴笑道:“誰還能蒙您呢?”

陛下看着我,眼睛發直,目光開始變得纏綿。他輕輕撫摸我的發鬓:“你生了鸾鸾,好像更好看了。”

我低頭看了下自己的打扮,也沒有什麽特別:丹紅色的襦裙,梳着墜馬髻,用紅寶石拼成珠花佩戴在我的發鬓上。

我擡頭望他,陛下低頭吻了我一下發鬓:“你好香啊!”我剛想把他推開,轉眼間人被他困住了。他還想着放肆,我們都聽到了帷帳的窸窣聲。

我擡頭看向陛下一陣青一陣白的臉色,暗暗偷笑。他狠狠地瞪了我一眼:“你逃吧!看你能逃到幾時?”我忍不住白了他一眼,我做錯什麽了,還逃呢。

這時,帷帳的窸窣聲更響了。

我推了陛下一下:“去看看吧!”

陛下嘆了一口氣,轉身走過去一把将簾子掀開就看見雉奴躲在那裏,雙手捂住耳朵,面乖乖地對着柱子,緊緊閉着眼睛。

陛下奇怪地問他:“雉奴,你這是在幹嘛?”

雉奴把自己的小耳朵捂得嚴嚴實實,什麽也聽不到。我上去,将他的小手拉下來,就看見他白淨的小臉泛着奇怪的紅暈。我問:“雉奴,你在幹什麽?”

雉奴很別扭地看了我一眼:“我找娘。看爹爹親阿娘,不能看!”

我聽了幾乎立刻覺得血往臉上湧。自認為口才不錯的我一時都不知道該怎麽和一個兩歲的孩子解釋我們兩人的親密。

陛下卻哈哈大笑,不以為然:“這有什麽不能看的?”他說着就把雉奴舉起抱着懷裏,親了一口:“要是阿爹不親你阿娘,還沒你什麽事呢!”

“陛下!”

五月,突厥的降軍來到了長安。

我再一次見到了我同年時最好的朋友——薩琳娜。誠如我答應她的那樣,颉利死後,他們将成為突厥的新一代主人,準确來說是我們所能控制的主人。

不過才數年,薩琳娜似乎蒼老了許多。我看着她,暗自感嘆,她的人生經歷了實在太多,叛亂,戰争和俘虜。沒有一件不是催人衰老和毀人心智的。

我很是可憐她。我看着她身邊的少年,應該是比承乾還要大幾歲吧。

我問道:“薩琳娜,這是你兒子吧?”

她身體為之一振,臉色泛白,嘴巴張合數次,才艱難地從嗓子裏擠出一個“是!”

少年一聽,更是渾身僵硬,眼神中難以壓抑一種痛恨。

我知道他們誤會了。他們必是以為我要将他留下。

其實,我不過是想聊一下家常。

我轉身要少年來到自己身邊。他慢慢走到我面前磕頭行禮,低垂着腦袋,不知道他在想什麽。但厚重的陰影讓我看不清他的臉龐。

我問:“你叫什麽”

“賀邏鹘。”

“幾歲了?”

“十六。”

“擡起頭來讓我看看。”

他猶豫了一下,還是擡起頭來。我看了眼他,不由可惜。雖然賀邏鹘的五官更像母親,深邃而且迷人,但對于一個男子來說,過于柔媚,缺了點突厥男人的兇狠。我笑着問他:“你長得和你母親一樣好看。”

賀邏鹘轉頭看了眼母親。母子露出欣慰的笑容。

我擡頭看向薩琳娜:“他可曾娶妻?”我說着低頭看着小夥子:“如果沒有,我許配一位大唐的公主,怎麽樣?”

“我不要!”賀邏鹘幾乎是立刻的拒絕:“我已經有妻子了!”

“賀邏鹘!”薩琳娜近乎惶恐地沖出座位,深深地磕頭:“沒,沒有!殿下,他沒有!”

“我有!”賀邏鹘擡頭直視着我,目光透着悲哀和堅持:“我有……”

薩琳娜不知所措地看着兒子,又看了看我。

我不由啞然失笑,看來想要回憶過去的人只有我而已。當初的姐妹早已經随着一聲聲戰鼓消失不見。

我示意讓人扶起他們回到座位。

我轉頭對薩琳娜說:“孩子大了!有自己心儀的人,自然要堅持。我們做長輩的,順着他的心意就好了。”

薩琳娜看着我,知道我的意思了,拉着賀邏鹘深深地行禮。

我轉頭看向這位出生就命運多折的孩子,想要給他未來可能更加崎岖的道路幾句作為姨娘能給他的話:“放下過去,你會更加幸福。好好把握現在的幸福。”

賀邏鹘似懂非懂地盯着我一會兒,便磕頭謝恩。我知道他沒有聽進去,但作為他母親童年的好友,我能做的已經做了。

作者有話要說: 終于趕完劇本了!先更一點!

☆、番外 寄不出去的書信

深夜,軍營裏某位少年将領的帳篷裏依舊點着燈。

這位将領似乎在奮筆疾書着什麽,不,他又撕掉了。然後,他拿起筆又開始在卷紙上書寫,但很快又扔掉了。

昏暗的油燈下,每一張紙的開頭都是“無塵”。

他最後煩不勝煩地把筆一扔,把自己丢進了床榻上。

他腦海裏都是輔機有意無意的話語。

“觀音婢似乎很喜歡玄霸。”

“觀音婢給玄霸梳的頭發可好看了!”

“觀音婢好像和三胡一起去看燈市了!”

“沒有啊!觀音婢一句話都沒有提到你。”輔機笑着對他說:“你們其實不過是處了一個月的陌生人嘛!她幹嘛問你?”(作者:觀音婢有……輔機冷眼掃過,作者趕緊退下。)

“啊……………………”少年将軍想起這句話,就忍不住把自己捂在被子裏氣惱地吶喊了一百遍,一百遍。他在心裏暗暗發誓:今年,無論輔機怎麽阻撓,我都一定要回家把

同類推薦

娘娘帶球跑了!

娘娘帶球跑了!

新婚之夜,她被五花大綁丢上他的床。“女人,你敢嫁給別的男人!”他如狼似虎把她吃得渣都不剩。“原來強睡我的人是你!人間禽獸!”她咬牙切齒扶着牆從床上爬起來。她是來自現代的記憶之王,重生歸來,向所有欠她的人讨還血債。可這只妖孽之王,她明明沒見過他,卻像欠了他一輩子,夜夜被迫償還……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大宋将門

大宋将門

沒有楊柳岸曉風殘月,沒有把酒問青天,沒有清明上河圖……
一個倒黴的寫手,猛然發現,自己好像來到了假的大宋……家道中落,人情薄如紙。外有大遼雄兵,內有無數豬隊友,滔滔黃河,老天爺也來添亂……
再多的困難,也不過一只只紙老虎,遇到困難,鐵棒橫掃,困難加大,鐵棒加粗!
赫赫将門,終有再興之時!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