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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塵……啊啊啊!我要回家啦!

少年打滾一百遍。

帳篷外的長孫無忌把少年的苦惱一一聽取,滿足地打了一個哈欠。然後……然後自然是睡覺去啦!

為什麽這篇番外那麽短?因為小鳳遇到了無忌哥哥,自然只有被秒殺的份咯!

作者有話要說: 精力有限。先來一個短的吧!

☆、天命汗(下)

突厥投降,陛下龍心大悅,連一向與陛下不和的太上皇也應邀參加了陛下在淩煙閣上舉辦的宴會。他老人家鬥了突厥一輩子,受了突厥一輩子的氣,如今算是終于報仇了。我看着他們父子兩,一個彈着琵琶,一個跳起了回旋舞。真是好不熱鬧!

陛下拉着太上皇的手,指着宴會上的突厥歌姬,得意地胡子都要翹起來了:“看看!阿爹!我兌現我的承諾了!”

太上皇哈哈大笑,不斷地點頭:“是!是!是!戰勝突厥是我年輕時就有的願望。想不到在我老的時候還能看到!真的是太好了!”

承乾不失機靈地連忙帶着一衆弟弟給太上皇和陛下祝賀,更是讓這兩個多年失和的父子一起哈哈大笑。

這些年來,我還第一次看到太上皇那麽開心地笑過。

這樣君臣歡快的場合,我也看到了一抹黯然的身影。竟然她眉宇間的寂寞和周圍的氣氛截然不同,但很快被淹沒。她似乎感覺到自己的格格不入,便悄悄站起身向殿外走去。我吩咐身邊的宮人多心留意陛下,便獨自跟着她一起出去。

她站在樓臺上遙望着整片的宮殿,發出深深的嘆息。

“嬸嬸……”我輕聲呼喚。

她回頭看是我,立刻收回自己的惆悵,流露出的是看似屈服的平靜。她慢慢向我行禮。

她道:“蕭氏見過皇後。”

而我看的一個體态豐韻,典雅卻帶着幾分蒼老的婦人。我

她就是蕭氏。雖然她已經是年過半百,但風韻猶存,看得出來年輕時必定是一位傾國傾城的美人。

“嬸嬸不必多禮。”我笑道:“嬸嬸回到長安,可一切都好?”

她似乎頗為吃驚我的稱呼,但很快恢複神色,點點頭:“回到故土,自然是一切都好。”

我走到她的身旁,望着剛剛令她惆悵的風景,卻讓我有淩家衆人之上的自豪。

我轉頭看向她:“嬸嬸覺得現在的皇宮比起隋炀帝時期,如何?”

蕭氏揚起一邊眉毛,在猜測着我為什麽要問這個問題。她思考了一會兒:“各有千秋。如今是大唐,當年已經是過去。”

我笑了。何必如此小心?我無論如何也不會因為一個宮殿而怪罪別人。

我說:“嬸娘何必婉轉。隋炀帝時的皇宮遠勝現在百倍,不是嗎?”

“那是隋炀帝的奢靡……”蕭氏的聲音已經開始變得僵硬。

看了這個問題已經有無數人問過,其中用心不過是看落水狗的熱鬧而已。

我譏諷一笑:“每個人都有奢靡之心,但是不是誰都可以實現。”

我回頭看着大殿上的歌舞升平,君臣和樂。我不以為然地搖頭:“普通老百姓的奢靡就是每天吃上一口肉,但家裏有賢妻告訴他,沒有錢。大臣的奢靡是成為皇帝的寵臣,但周圍會有貴友告訴他,沒有才。皇帝的奢靡是最大,那就是萬事順心如意,但朝廷會有賢臣告訴他,百姓為重,君為輕。”

我轉頭看向蕭氏:“隋炀帝的奢靡不是造成大隋滅亡的原因,而是一個表象。真正原因是朝中無人願意說真話,無人願意做谏臣。我想問一句,嬸娘。”

“什麽?”蕭氏擡頭看我,似乎已經猜到我想問什麽。

“如果是臣子,為了依附君主,而卑躬屈膝。但你是隋炀帝的妻子,你不是最應該向他直言的人嗎?”我的目光開始變得咄咄逼人:“以死相谏,隋炀帝也不至于會落到如此,不是嗎?”

蕭氏被我問愣住了。她呆愣地看着我許久,最後爆發出一聲聲大笑。笑聲帶着悲怆,帶着無奈,帶着絕望。

我看着她大笑,一時不知如何應該。好在她過了一會兒停了下來。她看着我的目光開始充滿了羨慕:“看來陛下很愛皇後。”

“啊?”

她揚起一絲苦笑:“以死相谏?多麽簡單的道理,多麽容易的壯舉,對我來說,卻是永遠不可能做的事。你知道為什麽嗎?皇後?”

我靜靜地望着她,等着她的答案。

蕭氏苦笑:“因為‘以死相谏’的前提是他在乎你的生死。”

“你們不是少年夫妻嗎?”

“是啊!就像殿下一樣。”她也因為少年的回憶而揚起一絲苦澀的微笑:“但我這樣的不祥人嫁給他的時候,就注定了他對我來說,與其是一個丈夫,不如是一個主人。他給與我的好很多,就像他給予他的愛馬一樣。但那不是愛。我很清楚,如果有一天我離開,他只會寫一首詩感傷,然後轉身再找另外的女子。”

我震驚于蕭氏的自卑,我從未想過皇後會如此卑微。

蕭氏轉頭看向我:“當殿下問我這個問題時,我就知道陛下一定很愛殿下。他在乎你開不開心,快不快樂。你不好,他也跟着痛苦。他像愛自己一樣愛着你。你們是真正的夫妻。你說的話,哪一句不會到他的心裏呢?而我嫁給隋炀帝時是晉王妃,是晉王的附屬品。又有誰會聽自己的花瓶說的話?所以,殿下……”

她的目光裏是經過風雨洗禮過的清明:“只有你才能真正地谏言,因為你也很清楚你對陛下是多麽重要。說句明白的話,您如今能站在我面前指責我不是一個盡責的皇後,不過是仗着陛下愛你而已。”

我幾乎立刻無地自容。自從陛下登基以來,一切都那麽順利,順利地讓我幾乎覺得所有的好事都是應該的。我從未想過,我的每一步背後都是陛下對于我的支持、信任和……愛。說白了,我真的可能像蕭氏所說,我也不過是持寵而嬌罷了。

直到夜晚,我坐在梳妝臺上,還想着蕭氏的話,句句刺痛我心。

陛下早已經整理好胡須,掀開被子,準備入睡。

我喊住了他:“陛下,等等。”

陛下頓住了,他擡頭看向我,然後揚起一絲暧昧的笑容:“本來想要你生了鸾鸾後休息一段時間。但難得你主動……”他說着一下跳過來把摟我入懷,開始拉扯我的衣服:“那就來吧!”

“等等!陛下!”我被他弄得臉紅得吓發燙,連忙一把按住他亂來的手:“我是想說別的?”

“別的?”陛下一臉的不耐煩:“大半夜的不睡覺,說什麽別的?我除了這件事,不想說別的。”

我不再說話,只是靜靜地看着陛下。過了一會兒,就聽見陛下低咒了一聲,停下動作,卻依舊不願意放開我。

陛下撇了撇嘴:“快說!說完我還要繼續!”

我瞪了他一眼。

陛下摟得更緊,壞壞一笑:“要不然直接繼續?你自己選吧!”

誰能争得過這個土霸王?

我暗自嘆氣,只能開口說道:“陛下,臣在想陛下是不是真的愛我?”

“咳咳咳……”陛下一聽,一下被自己的口水嗆到了,差點沒摔倒一旁去。他被嗆得滿臉通紅:“你在說什麽啊?這玩意還能有假的?你假一個給我看看!”

陛下說着說着,突然眼睛一眯,斜看着我:“你幹嘛突然問這麽個問題?你聽了什麽,還是看了什麽?”

是啊,我在犯什麽傻?

我笑了,現在的陛下和我初時嫁的那個少年,除了長了些須髯。就再也沒變化。他不會虛,不會假,光明磊落地像是從未有過黑暗。

“沒事了……”我從陛下懷裏不着痕跡地掙脫出來,然後鑽進被窩裏:“陛下,臣先睡了!”

陛下先是一愣,但很快地狡猾地笑笑:“呵呵,就你有事說?我也有事要和你說。”他話音剛落,就立刻鑽入我的被窩裏。

“陛下!”

“別說啦!我忙着……”

今晚看來是注定熱鬧的夜晚。

作者有話要說:

☆、幸福(上)

三月裏桃花盛開。

我年輕時最愛是蓮花,覺得它出污泥而不染,格外高潔。如今長大了,反而更愛豔麗的桃花,甜蜜誘人,更添幾分幸福。陛下笑我是越活越年輕了。我沒有反駁,誰說不是呢?

年輕時,我有太多的顧及,太多的禁忌,太多的在乎,緊握手裏那點籌碼,走得戰戰兢兢。如今,我已經走過千山萬水,反而是雲淡風輕的潇灑,活得還要灑脫許多。

我半心半意地繡着手裏的牡丹,眼睛卻看着園子裏的一對年幼的兒女。

剛滿一歲的鸾鸾被雉奴小心地牽着在卵石路上走着鴨子步。雉奴自小對女娃娃都是極好的,不論是庶出的幾位娘子還是鸾鸾。尤其鸾鸾,長得她祖父的一雙桃花眼,似笑非笑,如同一潭春水,不僅讓雉奴時不時摟着她就是一頓親吻,也讓陛下常常逗弄在懷。

我坐在花亭中,看着花瓣徐徐落下。

鸾鸾開心地追逐着花瓣。她嘴巴裏喊着:“哥、瓜、瓜、瓜、”雖然吐字不清,但是聲音清脆悅耳。

三歲的雉奴自己還走得一颠一颠的,像護着小鴨子一樣,緊緊跟在妹妹後面:“鸾鸾不要跑。鸾鸾不要跑。”好像他喊着喊着,鸾鸾就真的不會跑似的。

果然鸾鸾一點點也沒聽懂他說什麽,跑得越來越快,一不留神給卵石絆倒了。

雖然我知道有乳娘在一旁護着,還是緊張地直起身子探看。一雙大手及時将鸾鸾抱着懷裏,又一手把雉奴夾在胳膊下。

敢這麽對皇九子的人,也只有陛下了。

我看着陛下走到我身邊,拍落我肩膀上的花瓣,一臉得意地斜了我一眼:“讓你出宮去曲江玩玩吧。你不願意,說什麽擾民。現在自己關在這個小籠子裏,委屈自己。”

“臣妾不覺得委屈。”我扶着陛下的胳膊坐起身子,将鸾鸾摟進自己懷裏,哄她入睡。這孩子早起的很,上午得再睡一會兒,下午才有精神。

雉奴見鸾鸾躺在我懷裏,眼睛開始吱溜吱溜地轉。你別看他對妹妹好,可是他也不是一個沒心眼的小娃娃,争寵哭鬧也沒少。

雉奴誇張地打了一哈欠,趴在我腿上,裝模作樣地揉眼睛:“阿娘,我也困……”

我和陛下都給他逗樂。陛下忍住笑,故意一把将他抱在懷裏:“困嗎?阿爹抱你睡。”

雉奴連忙掙紮:“不要不要!我不要阿爹。我要阿娘!”

“阿娘抱着妹妹。阿爹抱你。”陛下看見雉奴反抗,還索性和兒子玩起來,硬是抱着他不放。

雉奴左扭東動,就是掙紮不過來,索性紮巴紮巴眼睛,大哭起來:“嗚哇!我、我、我不要……”他用力地拍打陛下的手臂,可是那手臂硬得跟鋼鐵一樣,他那裏是對手?雉奴使勁掙紮,整個倒彎成一個弧線。雉奴張大嘴巴,想要把眼淚往外擠,但擠不出半點淚水:“要、啊啊啊、娘、啊啊啊啊!”

壞心眼的陛下看着雉奴的狼狽樣卻笑得很開心,正打算把兒子摟回懷裏哄的時候。突然一個小手給雉奴一巴掌。

“吵!”鸾鸾對着雉奴就是一聲吼。雉奴也吓了一跳,我也是。鸾鸾的脾氣一向很好,讓我幾乎都忘了她是李家的女兒,脾氣如何能好?我們三人看着她吼完後,又倒在我懷裏,找了一個舒服的位置睡了過去。

雉奴這下是真的哭起來:“嗚嗚嗚、不要妹妹……扔掉……”

陛下強忍着笑,抱起雉奴哄起來:“扔掉不太可能了。你是男子漢,要多多讓着妹妹啊!”

我把鸾鸾哄睡了,便把她交給乳娘,然後向不遠處的侍女招手:“去,拿些含桃來。”現在正是含桃的季節,是雉奴最喜歡吃的零嘴。

果然我這麽一說,雉奴立刻收回了眼淚,看着端上來裝在琉璃盤裏晶瑩剔透的含桃,就要伸手去抓。含桃是初春最早的水果,但極為少有。偏偏這幾個孩子都愛吃,陛下也上了心,我宮裏就沒少過這種果實。我拾起一顆,沾上旁邊準備好的糖蒸酥酪,塞進他的嘴裏。雉奴立刻地滿足地嚼着,眼睛笑得眯了起來。

“饞貓!”陛下這才放下雉奴,讓他自己去抓含桃吃。

我看陛下也疲了便揮手讓宮女帶着雉奴去別的地方玩去。

陛下靠在我身邊,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後慢慢吐出來。

我拍拍他的臉頰:“陛下?”

“噓!”陛下閉着眼睛,把我的手握在掌心:“我被魏征那個老頭纏得煩死了。可費了不少功夫才脫了身。”

我笑了:“哦?他又怎麽了?”陛下自從登基以後,這個名字就常常挂在嘴邊。多半時候是痛罵,我聽着也不做反駁。但從陛下大罵的話語裏,也能聽出一二。這個人還真是不可多得的谏臣。他說的每一句話都恰恰阻止了陛下過于豪邁的性子,這才把陛下給拘束得氣悶。

其實,我很感激這個魏征的及時出現。

去年,杜如晦去世了。陛下私底下好不傷心,甚至做夢都夢見過那個剛正直言的書生。我也見過杜如晦留下的遺孀,是一個老實的婦人。她每每進宮也不多話,多半是坐着。我關懷幾句,她總是感恩戴德,我反而不好開口再賞恩賜。

杜如晦的長子杜構自然是要繼承萊國公的爵位。我便建議陛下可否讓他和房玄齡、尉遲敬德、哥哥四人,以元勳各封一子為郡公。陛下應許了。杜如晦的次子杜荷被封為了襄陽郡公。有了郡公的爵位,我也順勢安排他進宮陪伴太子讀書,也算是為他的前程做一個好的根基。

杜荷的性子極像父親,剛直異常,卻意外地能壓住調皮的承乾坐下來讀書。即便是如此,他和承乾兩人很是投緣,相處極好。

但即便是如此,朝廷上沒有了杜如晦耿直的話語,确實讓陛下寂寞不少。所幸這個魏征讓陛下幾乎沒有時間去傷懷,很快投入到政事和對魏征的又氣又惱中。

這不,陛下說起魏征立刻跳起來:“就是今天,林邑進貢了一只五色鹦鹉,新羅也剛好送來了兩個娘子。娘子不要也罷了,但是你真應該好好看看那只鹦鹉。真的太漂亮了!”

陛下拍着膝蓋:“前幾天,白牛不就想要一只好看的鳥嗎?我就想着把這只五色鹦鹉給她,白牛一準開心!可是那個魏老頭就在我耳邊不斷地碎碎念。說什麽帝王不能玩物喪志,不應被小國的毛頭小利給誘惑。反正七七八八一大堆,我也沒聽進去。”

“那陛下收了嗎?”

陛下對着我眼睛一瞪,鳳眸裏都是滿滿的怒火:“收什麽呀!人家使臣就在那,我還收得下嗎?我要收下了,不就應了他的玩物喪志嗎?所以,我就硬是把這口氣給咽下來。”

我恰似無意舉起絹扇扇風,剛好遮住偷笑的嘴角:“陛下怎麽回絕的?”

“剛好那個鹦鹉在喊着熱啊熱的。我就順勢說‘林邑鹦鹉猶能自言苦寒,思歸其國,況二女遠別親戚乎?’就讓他們帶回去了。”陛下想起都是咬牙切齒:“那個魏征真是……”

“陛下此話真是機智甚妙!”我不顧陛下的氣惱,拍手叫好,看似回味地輕聲說道:“那個魏征雖然在理,但那個場合實在是失禮。可陛下就不一樣了,顧全大局。陛下這話說得不僅顧了使者的臉面,掩蓋了魏征的過錯,還表現了大唐國君的胸懷氣度。真是一舉三得的妙語。”

“那當然!朕可是天子!”陛下一臉得意,撚了撚唇上的胡須,傾身狡黠向我眨了下眼:“我也覺得我這話說得挺好的。”

“當然!”我略帶誇張地瞅着陛下,依偎到他身邊:“陛下是天子啊!”

陛下很是得意地笑着回味自己的話,連連點頭。

我見此就知道他那股氣怕是過去了,便起身叫來宮人為陛下布置些茶點。

等我布置好茶點,牽起他的手,坐回屋裏。他吃着七返膏,喝着煮茶。過了一會兒,陛下看着走廊上的金絲雀,嘆了一口氣,嘴巴裏似乎嘀咕着什麽。我靠近陛下才聽見他念叨的是:“鹦鹉還是不錯的……”

我急忙用袖子掩住自己的笑容,卻被陛下抓了個正着。他惱羞成怒地一把拽給我過去,狠狠地吻住,卻讓我更是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 含桃——櫻桃的唐朝叫法

七返膏——唐朝一種道家的養生點心。

☆、番外 雀眼

那一日,長孫無塵離開,李淵呆呆地坐在大殿上看着空蕩蕩的大殿。這才發現這個大殿是那麽空,以前他從來沒有發現這裏是那麽冷,即便是他做千牛備身的時候,也沒有這種感覺。

是啊!那是什麽時候的事了?

他記得那年很亂,一下是大定、後來又變成了開皇。他的姨丈變成了皇帝。作為八大柱國的後人,他一點也不奇怪姨丈的野心,就像後來他一點也不驚訝自己在晉陽萌生的野心。

其實,姨丈上位,他和母親內心也是極高興的。因為他們的小阿姨就會是皇後。而且她這個皇後還地位不一樣,陛下的孩子都是與她生的,也許諾一生只與她生子。這在當時雖然只有十五歲但已經很風流的李淵看來,簡直是懦弱的代表。

即便他心裏有些看姨丈不起,但天還是變了。大周變成了大隋。

母親為了他,親自去求妹妹,為自己唯一留下的兒子求一個前程。少年喪父,李淵從小就懂得了被人看似尊重的眼神下那抹輕蔑。沒有父親可以建立功業,唐國公的名號再響,也不過是空架子而已。

他還是要做姨夫手下謀前程。皇上見他眉目清秀,便賞給他一個千牛備身。母親——獨孤氏是一個極為剛烈的女人。在聖旨下來的時候,母親就和他明說了:千牛備身只是一個開始,但他必須要用這個開始創造一個恢弘的未來。

而在他當千牛備身的時候,他多半不是要受來自表弟晉王人前一套人後一套的欺辱,就是要受來自皇上勤政所導致的直接後果——他經常一守就是天明。年少貪睡的身體有時真的是扛不住。

這天,他又開始在殿前偷偷打瞌睡,突然聽到皇上哈哈大笑。他趕緊把身旁的柴慎推醒,生怕皇上突然喊個話,他們沒有聽見。所幸是皇上不過是聽蘇威說了一句笑話。

皇上問道:“那個女娃真的這麽說嗎?”

蘇威笑道:“可不是嗎?她喊着‘恨我不為男子,救舅氏之患’。差點把窦毅吓死了!”

皇上聽了也不過是搖頭:“窦毅這個人品德高尚,但是過于保守。想不到這個女兒倒是膽子比天大。那孩子要是男的,必定是個好武将!”

“陛下英明!”蘇威奉承着皇上,便把話題轉到了另外一邊的突厥之事。似乎從那邊回來的長孫晟對于進攻突厥有不錯的主意。

李淵半夢半醒中聽得不清不楚,但對這個女娃卻上了心,到底是一個什麽樣的女孩竟然有這樣的抱負,真是頗為驚人。

換班的時候,他和柴慎正準備回去,便被同樣是千牛備身的士家子弟抓了過去。他們邀李淵一起去喝酒。柴慎也知道他們是欺負李淵。因為獨孤氏不愛奢靡,生怕陛下周圍的人會帶壞陛下,嚴禁這些近衛飲酒作樂。于是這些備身便常常叫李淵去喝酒,推托是他帶着去,自己落個好名聲。

反正李淵是皇後的親外甥,肯定不會把他怎麽樣。

李淵每到這時,總是笑呵呵地答應下,還順勢安慰為自己打抱不平的柴慎。

每個人都是很喜歡他,因為他脾氣好,對誰都是笑眯眯的。

其實只有李淵自己知道自己內心有多窩火。但他能怎麽樣?在這裏做千牛備身的人,沒有一個是他惹得起的。皇後最喜歡的不就是安分守己的老實人嗎?可他偏偏就不是一個老實人,看着姨夫坐在寶座上,也會難免想想自己坐在上面是什麽樣子。他聽姨夫在朝廷上判斷政務,有時覺得自己或許還高明幾分。他看着表弟表妹任性蠻橫的樣子,有時真想甩上幾個耳光。

可是他不行,他只能笑眯眯地對着每個人,然後把所有的火氣都撒在後院的箭靶子上。

他們一群人騎着西域來的良馬,來到大興城裏最大的酒樓。藝伎早已經等候在那裏,他們坐在一起行着酒令,唱着歌。他更是興頭起來,為大家彈起了琵琶。李淵的琵琶向來彈得極好,讓這些公子站起在席上大跳特跳。

幾巡酒令下來,他也喝得臉色微醺了,躺在藝伎的膝蓋上半眯着桃花眼醒酒。

其中一人對着長孫家的公子笑道:“我聽說了!你們家不是老想和窦家的千金聯姻。不知道是不是你啊?”

只見這位公子也是喝了半醉不醉,連連擺手:“我家老頭子早和我說了!反正我是不願意!一身的反骨,娶回來還不是母老虎?”

“哦?不是聽說窦家在前庭擺起了比武招親的架勢,是要給窦家娘子找一位乘龍快婿啊!”

”哈哈!你看去的都是些什麽人?有幾個真正的皇親國戚敢娶這樣的女子?”長孫公子哈哈大笑:“就說我們唐國公,你願意去娶這樣的女子嗎?“

”我願意“

”就說沒有男人願意……诶!“長孫公子驚得挺起身子看向李淵。他還是躺在藝伎腿上閉目養神。

長孫公子問道:”你、你說什麽?“

李淵緩緩坐起身,喝了一口煮茶:”我說,我願意。“

大家沉默了一會兒,豁然大笑。

”唐國公怕是喝醉了吧!“

”是啊!再怎麽樣,也有皇後會為你做親,也不至于去娶窦家千金啊!“

”小小女子竟然想反抗陛下,簡直是不知所謂“

李淵覺得自己似乎真的喝醉了,但是今天真的心情不太好。

一個女子不過是說出心中所想,為何就要被世人如此鄙視和踐踏!?這有什麽?他也想,他也想如果父親在世,說不定他就是太子了!窦家娘子何錯之有?不過是家世落敗而已!

在衆人越來越不堪的調笑聲中,李淵的臉色越來越沉。

”啪“的一聲,他拍桌起身。衆人驚了,從未見過李淵有如此怒色。

李淵冷冷地掃了衆人一眼:“這樣的女子,叔德何止是願意,簡直是日夜期盼。你們一群七尺男兒,在這裏非議人家娘子,我都替你們羞愧!”

柴慎慌忙起身:“唐國公……”

“我回去了!”李淵徑直向門外走去,留下一群不知所措的公子。當李淵走下樓時,他已經開始暗暗懊惱自己已經控制那麽久的脾氣,怎麽失控了?他一邊自我反省中,一邊牽過仆人牽過來的馬匹,駕馬離去。

他心事重重,都沒有留意到剛剛被讨論的女子正站在樓下。

那是一位身穿紅豔胡服的少女,豎着百合髻,一點也不在乎自己的幕離已經掀開了一半,露出嬌豔的面孔。她一雙丹鳳眼微微上翹,帶着一股媚态卻一點也不低俗。她淡淡地向那抹飛馳去的背影掃了一眼,揚起一絲微笑,轉身離去。

馬球場上,黃衣女子隊和紅衣女子隊正在厮殺。

女子的吆喝聲在馬球場上除了英氣,更帶着幾分嬌柔,像是羽毛撓得人心癢癢。

半場過去,蘭陵公主所帶的黃衣隊還落後了幾分。

李淵站在皇帝身後,眼睛卻被紅衣隊裏一名少女給深深吸引住了。她有一頭極為美麗的烏發,雖然都被挽起,但明亮的陽光照在發絲上泛着青青的光,就像月光在黑夜裏的微亮。

真的好美啊!李淵生平第一次想,如果,如果能娶她做自己的娘子,該有多好啊?

“我喜歡她!”晉王指着那名少女對母親說道。

皇後拉住自己最喜歡的二兒子,搖搖頭:“阿摐,不可以。我們已經為你占蔔過,你一定要娶梁國的公主才能大吉。”

晉王知道母親說一不二的個性,也沒再說話,表面上依舊是懂事地點頭,但內心卻不知道是怎麽想的了。

李淵原本因為表弟任性的話而冒起的怒火,也因為皇後的勸說而舒了一口氣。

“好!”皇帝用力地一拍膝蓋。

李淵跟着他一起看向球場。只見剛剛那位紅衣女子揮舞着球杆,連續過了數人,小手一揮,球入門,換了熱烈的喝彩聲。

不等大家高興,女子大聲吆喝同伴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如同一位大将指揮戰場。

蘭陵公主自然比不了這女子的氣勢,輸得很慘。

皇後安慰着蘭陵公主,但皇帝還是很大方地賞賜了紅衣隊。

他走到那位紅衣女子面前,仔細打量了一番:“你是誰家的女兒,好生出息!”

“回陛下,我是成都縣公之女!”

“窦毅的女兒!”皇上很是欣慰地點點頭:“将門虎女啊!來人,賞!”

“謝陛下!”

李淵大吃一驚之餘,又覺得理所當然。她在馬場上的氣勢和機智,若是第二個反而奇怪。

作者有話要說:

☆、幸福(下)

不知道是為了氣那個魏征,還是因為被政務壓得實在脫不了身。三月,長安剛有了些暑意,陛下帶着我們一起去了九成宮。九成宮坐落在的杜水之北的天臺山,東障童山,西臨鳳凰山,南有石臼山,北依碧城山,一派青山綠水、明媚秀麗的風光。在那麽多離宮中,這是我和陛下最喜歡的一座。于是,我便答應和陛下,帶上孩子們一起前來,只留下承乾在長安監國。陛下的意思,此行同時也是讓承乾早點體驗政務處理。

因為陛下一到夏日就會頭暈氣悶,偏偏長安城又是悶熱之地。他更是苦不堪言,每當這時吃藥也不過是稍微輕緩了一些,終究是難受。他還是秦王的時候,太上皇都會心疼他,讓他在家裏休息或者帶我們出去避暑。可陛下登基後,不能再這樣休息,只能咬牙挺着,讓我也很是心疼。陛下的堅持也讓群臣看不下去了,難得連魏征都勸陛下建一間消暑的行宮。

陛下不願意勞民傷財,便讓群臣選一個前朝的舊宮殿改一改。九成宮就選上了。九成宮原本叫仁壽宮,是楊素為隋文帝所建造,氣勢宏偉,而且風景秀麗,離長安又近,實在是太适合不過。陛下吩咐下面要盡量簡單。以前楊素為了建這所行宮,就讓行宮除夕之夜彌漫冤魂鬼火。大唐決不能重蹈覆轍。陛下也給它改了一個名字,它的山勢為名,九成宮。

因為陛下堅持去繁為簡,九成宮很快修複好了。只是九成宮位高,沒有水源。要是完善水的問題,就要耗費大量的人力。這也是陛下所不願見到的。

說來也巧,我和陛下在宮裏散步,沿途觀賞樓臺亭榭,享受習習涼風。我們走到西城的背面。陛下向下眺望時看到有一塊土地,略顯濕潤。他大喊着有水,不讓宮人陪伴,自己就跳了下去,随手就用手杖掘地。結果沒挖兩下,泉水随之流湧出來。我見此,趕緊讓人在泉水下邊砌上石檻。引來水流入石砌的溝渠。

陛下得意地向我揮舞着手杖,全然不顧自己一手的泥巴是多麽的不得體。我也開心地走下去,不顧禮節地彎身捧起一股泉水來喝。

真是甘甜可口!是上好的泉水啊!

這正是樹立天子神威的好時候。

于是,我屈身跪拜,口中朗朗說道:“此次解行宮水困,乃陛下體恤百姓之苦,上天也為聖德所動容,太平盛世之兆。吾皇萬福!”

“吾皇萬福!”一行宮人也跟着我一起行禮祝賀。

陛下開心地哈哈大笑:“大唐就和此泉水一樣生生不息!”

“聖上英明!”衆人齊聲,響徹山水之間。

清早,我是被窗外的鳥鳴聲吵醒,睜開眼,不知是不是我昨天起身忘了關窗,一片片桃花瓣飄入房裏。我轉頭看向還在沉睡的陛下,偷偷溜下床,披着外衣,來到窗邊。

只見清晨,陽光剛剛掀開了天際的白,些許陽光将桃花的粉染成了妖豔的紫。窗邊的柳樹更是在這片紫色中,跟着早起的蝴蝶翩翩起舞。只見蝴蝶飛舞,落在我在鏡子的影子上,仿佛是發髻上的簪子。

我心裏的喜悅突然溫泉水般湧出。我不由提起筆,在旁邊的紙箋上寫了首七律:

我剛寫完後自己還來不及細品,就聽見一個稚嫩的聲音在門外含糊地喊:“阿娘?”

“來了?”我随手壓在梳妝臺上,轉身打開門就看見雉奴被乳娘抱着,不開心地揉着眼睛。

乳娘也是萬般過意不去:“殿下,九皇子他……”她的着急還帶着罪婦的惟恐,萬般的小心。

“我知道了!”我伸手将雉奴接過自己懷裏。他幾乎是立刻摟住我的脖子,又睡了過去。

雉奴這個孩子,雖然是個男孩卻比任何一個女孩都要粘着我。每天早上他醒來第一件事就是要找到我,要不然準是一頓哭鬧。

其實,這也是我一點私心,沒有糾正雉奴這種撒嬌。他還一歲的時候,陛下抱着他玩,讓他拿着一只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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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婚之夜,她被五花大綁丢上他的床。“女人,你敢嫁給別的男人!”他如狼似虎把她吃得渣都不剩。“原來強睡我的人是你!人間禽獸!”她咬牙切齒扶着牆從床上爬起來。她是來自現代的記憶之王,重生歸來,向所有欠她的人讨還血債。可這只妖孽之王,她明明沒見過他,卻像欠了他一輩子,夜夜被迫償還……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大宋将門

大宋将門

沒有楊柳岸曉風殘月,沒有把酒問青天,沒有清明上河圖……
一個倒黴的寫手,猛然發現,自己好像來到了假的大宋……家道中落,人情薄如紙。外有大遼雄兵,內有無數豬隊友,滔滔黃河,老天爺也來添亂……
再多的困難,也不過一只只紙老虎,遇到困難,鐵棒橫掃,困難加大,鐵棒加粗!
赫赫将門,終有再興之時!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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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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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