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粟老是個好老頭。四萬年前他祖上剛到堆雲村,村裏地是癞的,人心是散的,他家就是第一個開荒種地的人,不光自己犁地,還幫別人家也犁。到了他年輕的時候,這片地已經肥過又瘦了,于是家家戶戶又鬧着饑荒。他家大戶,就常常開倉放糧讓大家茍着。一直到新天帝上任,這一塊才風調雨順五谷豐登起來,村裏就又有了活人氣。

他坐在村口抽了會水煙。已經是黑夜,提着燈趕夜路經過的人停下來,對他說:“咱村就你老字靓,考過學,過兩日中秋你可給寫大字啊!”

粟老就摘下嘴上煙鬥,笑呵呵道:“寫,寫。”

“寫屁寫。一肚子酸書,最後就會給人寫個對聯。”

邾吳君一屁股坐在門檻上,嚼着煙葉道。

粟老反唇相譏:“你不讀酸書,打了半輩子仗,最後怎麽樣?罷職回來種地。”

他說罷就把旱煙拿在手裏,跺着四方步回屋睡覺,徒留看上去和他孫子一樣大的他弟在背後辯解,“挂印而去的事……能算罷職麽?”接下來就是些什麽“薄情寡義”,“篡位”之類的屁話,引得他“哐當”摔上了門,把邾吳君的叫罵關在門外。

他睡得很快,很沉。

在他睡着之後,室內漸漸亮起一種極其幽微的綠芒,綠芒中現出兩個人的身影。

一看就是他家新來的客人。

到了本該睡覺的點,棠樾躺在床上,被那對小夫妻搞得心塞,越想越睡不着。他翻身下床,跑到風息門口狂砸其門,決定讓風息一起心塞。

“……老爺子算是半個凡人,一點修為也沒有,你看他把我叫起來做甚?再說你看樹也就罷了,人家老頭可是有老婆孩子的,你亂看他記憶看到什麽處龍不宜的怎麽辦?”

“這宅院有些怪,”棠樾道,“我一個人不夠穩妥。而且他對天界頗為忌憚,八成是不會說實話的。想要知道結界內有什麽,只能去看。”

風息隐匿了身形,一邊往粟老的卧房走一邊道:“你懷疑那個女眷?”

棠樾道:“當然懷疑,他兄弟倆口供都對不上。但我去鎖着的那間屋裏看過,裏面确實有個挺漂亮的女人躺在床上,我覺不出她有修為傍身。”

言下之意是,要麽她是個凡人,要麽她比棠樾高明出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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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息眯縫的眼睛立刻就睜開了,且炯炯有神:“我覺得這一定是個隐藏怪!!不行你不靠譜,我親自得去确認一下……”

棠樾用旭鳳教他的擒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把風息手擰到背後押走了。

粟老年輕的時候确實跟邾吳一起闖入過防風結界,那片土地已經很久沒有人敢踏足,因為據說進去的人都沒有出來,原因不詳。

但邾吳君不一樣,他身上遺留的神血較為霸烈,其人又自學成才,一身本事,他認定出不來的人都是被怪物吃了——但他不會被怪物吃了,他會吃了怪物,然後讓族人離開這片不毛之地,搬回豐饒富裕的放風集。

他本來打算自己收拾收拾趁夜溜走,身後卻有人一把拽住他的胳膊——是他那個一天到晚做着秀才夢的親哥。

邾吳說你打又不能打,跑又跑不動,跟着進去給怪送溫暖麽?

他兄長粟洱就道:“我想知道那本書上說得是不是真的。”

此時夢境中的邾吳君就坐在一棵将死的怪植前,他拈着那根怪藤,忍不住罵道:“你早該把從老爺子那偷來的破本子扔了,真事假事的關我們屁事,都過去這麽多年了……這地方別說怪物,連個山雞都沒有,我就看咱們都餓死在這,誰給爹娘養老送終。”

這植物根莖上還有他用炭筆打過的叉,昨天它還是一株如日中天的怪草,像活物一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伸展生長,如今枯萎的枝條卻正在無力地随風彈動。

不僅僅是這根樹苗,舊集附近的所有生物都是從未見過的形貌和狀态,朝生暮死,詭異非常。他們一直在向裏走,也不知道什麽時候,等到他們意識到不對,已經無論如何也出不去了。

粟洱不服氣道:“若沒有那書,我族所蒙之屈就要不見天日了。”

“是真的你又想怎樣?小時候爹娘一年到頭就給我們發一次壓歲錢,你都扔給驿站。這些年好容易回過味來了,又開始念書。能識個字也就夠了,還非得想考功名,怎麽,嫌堆雲村小,容不下你這尊大佛了?”

粟老似乎是習慣了被一頓搶白,也不辯解,只是默默站起身來,往前走去。

邾吳君在他背後道:“你上哪去啊?”

“既然眼下出不去了,就往裏走罷,或許能找到放風集。”

邾吳君搖頭罵道:“……瘋人。”

他唉嗬呦呵地爬了起來,正要追上去,就見他兄長身後出現了一道極為隐蔽的黑影,正蜿蜿蜒蜒向他身上纏去。

他怒吼一聲,縱身而起,抽出柴刀就要去砍那黑影,然而眼見已經來不及了。

——就這時,伴随着一曲《金蛇狂舞》,一道白影神兵天降,以非人的速度風行而出,寒光幾閃,那噬人的黑影已經在嘶鳴聲中折成幾段。

白衣人劍花一挽,身手極為漂亮地歸劍入鞘,轉身道:“旭鳳!”

不遠處青石上坐着個大眼睛的紅衣少年,聽這白衣人呵斥,五指忙一按弦,絲樂無縫對接,改奏《蘭陵王入陣曲》。

白衣人:“……不要伴奏,旭鳳。”

少年“哦”了一聲,悻悻地收了箜篌,抱在懷裏。

荒郊野嶺的,突然冒出來兩個細皮嫩肉的小哥,其中一個還抱着個怪異的樂器,邾吳君第一反應就是哪裏修仙門派的弟子出來捉妖的。

他抱着一絲警惕,對白衣人抱拳道:“多謝仙長救命之恩。”

粟洱本已經吓得趴在地上,此時也爬了起來,連聲道謝。

白衣人對他們點頭回禮,并未解釋什麽,只是微笑道:“在下潤玉,那位是我的幼弟。”

粟洱卻緊緊盯着地上那幾截物體,他一反呆若木雞的書生模樣,直直湊上前去,顫聲道:“……是真的!”

邾吳君抱着胳膊在旁嘲諷道:“書上說的怪物不長這樣,你搞到假的了。”

棠樾此時頗為好奇他兄弟倆一直說得到底是什麽書,書上又寫了些什麽,潤玉眼見就要問出這個問題滿足他的好奇心,忽聽身後旭鳳道:“哥,我想吃魚。”

潤玉:“此處離溪流已走出多遠,去哪裏找魚?”

旭鳳坐在原地,努力伸長脖子,對地上那東西垂涎三尺:“我要吃烤黃鳝。”

即便是棠樾博覽群書,也叫不出這物種的名字,連類似的稱謂也找不到。那是一截深褐色的深褐色觸手,上面密密麻麻是細小的肉柱。

邾吳君也湊過去看了,倒吸一口涼氣,轉身對潤玉道:“二位可是特來此地除妖的?”

潤玉只是高深莫測地笑道:“不全然是。”

邾吳君忙道:“那二位可知這地方如何出去啊?”

“此地似設有法陣,可進不可出,倘若要出去,須得先尋到陣眼所在。”

他還要再說什麽,身後忽地傳來一聲委屈的鳥叫:“兄長,你不要我啦!”

——天後少年時好煩啊。

既然出不去了,就只能往裏走。原來放風集周圍有兩個法陣,一個是迷陣,鬼打牆一樣能進不能出,另一個進去就會靈力全失,只是神族化形為人後體力與反應力依然遠勝凡人,二人在裏面倒也沒吃什麽大虧。

除了旭鳳忘記了自己不能浮空,跳進河裏撈魚的時候把腳扭了。

若是只有這也就罷了,他進入結界的時候還抱着個箜篌,結果入界後法力全無,收不回去了。他卻惦記着要尋個新奇之處,在竹林松濤中彈奏一曲,不肯把這破玩意随便扔了,于是潤玉一路上不僅要背他,還得間接背着個琴。

好在龍就算化形後又失去靈力,抗個人還是可以健步如飛的,加之旭鳳那時塊頭比現在的棠樾還要小一些,背着也不費力氣。

只是這只鳥仍不知滿足,摟着潤玉脖子還在他耳邊拼命吹耳旁風,說他爹蝴蝶骨硌人,強烈建議改成公主抱。棠樾猜測是因為鳥都喜歡被四周環繞着,比如趴在鳥窩裏。

他爹年輕時也是好脾氣,本來就是當時的天帝讓他過來巡邏放風集,平白多了個跟來游山玩水的拖油瓶也就罷了,油瓶還挑三揀四。棠樾自認為如果有人這麽煩他,肯定是要亂棍打死的——大概是獨生子女都缺乏愛心。

潤玉卻很有愛心,他還依舊溫溫柔柔地解釋道:“到了沒人的地方再抱罷,光天化日之下那樣太給了。”

這話也被粟洱聽到了,邾吳還在一邊感嘆:“看看人家的兄長,再看看我兄長。”

粟老可能是念書念傻了,整天一副文弱書生模樣,邾吳卻能扛鋤頭犁地能抄柴刀殺狼。不過日後再想想“兄長”的事,邾吳想必是懷着感恩的心,恨不得給親哥磕頭道謝的。

此時邾吳并不知道這些,他對潤玉的印象還好過拖油瓶旭鳳。他一向讨厭又不上又bb的人,于是也懶得跟旭鳳講話,只是笑着對潤玉道:“仙長法力高強,人又和氣,在門派裏是重點培養對象吧?”

潤玉還沒說話,後面的旭鳳就點頭如啄米:“我兄長天下第一好看,又會疼人,人美心善,天……門派裏的仙子排着隊想嫁他呢。”

潤玉在他手背上輕輕一拍,然後頗為腼腆道:“二位切莫聽舍弟胡言亂語,在下是已定過婚事的。”

旭鳳白眼翻上天:“不存在的。生不出來的。”

潤玉笑道:“長夜清寒,無人在側,你忍心麽?”

旭鳳急道:“我不是人嘛。”

這話在越拐越歪之前被潤玉捂住他鳥嘴堵了回去。粟洱也不參與讨論,悶着頭在前面邊走邊道:“按書中記載,再往前就應當從山中走出,到舊集了。”

邾吳君環顧四周,皺眉道:“媽的起霧了。”

愈往裏走,白霧愈是濃厚,到了放風集中,兩丈之外已是人畜不分。

村中的建築多已破敗不堪,不成形狀。時間已經過去了太久,即便是神族之後建築起的房屋,也難免坍頹腐壞。

潤玉和邾吳合力在霧中砍翻幾只形狀不一的怪物。這些髒東西都是叫不出名字來的東西,完全不似尋常妖或者魔有跡可循,幾乎全是形狀詭異的肉質生物,偶有幾個上覆細少的毛發。

廢棄建築随着他們前進逐漸密集,忽而又空曠起來。旭鳳眼尖,隔着數丈濃霧看到了異常,低聲道:“兄長,前面的牆上有血。”

潤玉立刻警惕起來,手已握住劍柄。他做出防禦的姿态往前幾步,忽然站住,道:“不是牆,這是一面鼓。”

一面大到無法想象的巨鼓。近十人高,幾乎是直插雲霄而上,鉚釘都個個有人頭大小。這東西豎立着且沒有鼓架,若看得太近,很容易就當成一面牆。

潤玉在四周轉了一圈,發現地上扔着一對一人懷抱粗的鼓槌。

他眉頭皺了起來,以只有兩個人聽得到的聲音對旭鳳道:“天界的東西。”

他們回到巨鼓面前時,粟洱正站伸出手,顫抖地撫摸着鼓面上的血跡,癡癡地,熱淚盈眶。

邾吳在一旁打了個呵欠道:“嗯嗯,你搞到真的了,所以你想怎樣?你也敲敲這玩意,讓天帝滾出來賠錢?趕緊找路出去罷,出不去真的假的都白搭。”

潤玉神情一凜:“這面鼓和天帝有什麽關系?”

邾吳不耐道:“傳說,我是說傳說哈,先祖防風氏老母是天帝,他放着好好的神仙不做跑下來在這地方鎮守黃泉,勞苦功高,後來的天帝又是他哥,就給他放了個鼓,約好出了事出了事就叫天界幫忙。結果四萬年前出事了,祖宗們敲了鼓,天帝卻裝聽不見,背信棄義沒幫忙,就這麽回事。”

粟洱平複了一下情緒,聲音卻猶在顫抖:“古籍有雲,彼時黃泉封破,妖魔橫行,族長敲了三日鼓,族中死傷過半,天界援兵依然杳杳無蹤。族長絕望之下想到了獻祭他的女兒,被當時一位困在此處的修仙門人呵止,說他們走投無路卻不好好想辦法,竟然聽信了活祭這等謬言,迫害一名無辜少女。首領羞愧之下,自己一頭撞死在天鼓之上。族人将他的屍體拖走,又敲了這鼓整整一日,可還是沒有用,沒有援兵。”

他深吸一口氣,道:“魔物出現後不久,放風集往外界的路就全數莫名堵死了,絕非人力可為。祖先推測,天帝不僅袖手旁觀,他還親手堵死了唯一的生路!”

粟洱平日說話悶聲悶氣,蚊子一樣,這些話卻越說越沉,越說越凝固,最後宛如驚雷滾石一般,頓時四下一片死寂。

旭鳳驚呆了。他把臉埋在潤玉衣領中,沉吟半晌,方擡起頭道:“你說的這些,可有證據?”

粟洱擦了把滾在一起的鼻涕眼淚,平靜道:“我随邾吳進了此處,就是為了尋找證據。”

他們已經找到了證據。

沒有人能造出這麽大的鼓,人造的鼓也不可能在過了四萬年還完好無損。

鼓上血跡本是凡血,沾了神鼓的光,萬載之後依舊是紅的。

潤玉神色卻比他平靜一些,他不置可否道:“無論此事是真是假,尋路出去才是最要緊的。正如邾吳兄所說,縱然是真,沒了性命,一切都是空談。”

他話音剛落,邾吳忽然驚呼道:“後面!”

棠樾還沒看清楚後面有什麽,識海裏就一陣聒噪:

“哎呦卧槽小老弟快醒醒!”

棠樾猛地抽離夢境,身體往後一仰,險些躺倒在地上。

“出什麽事了?”他忍着強行抽離的窒息和犯惡,環顧四周,發現粟老依然安安靜靜躺在那,風息卻已經警覺地坐直起來。

他豎着耳朵凝神靜聽了半晌,才籲氣道:“方才有什麽東西擦着窗口過去了。”

棠樾沉聲道:“什麽東西?”

風息繼續凝神靜聽,然後道:“好像是燕子。沒事了你繼續。”

棠樾差點召喚滅日冰淩打爛他龍頭。但偷夢這事和偷人一樣,萬分警惕不是沒有道理的,而且這地方他老覺得不對,風息謹慎一些也并無不妥之處。

他被所見之事攪得心煩意亂,站起身來道:“罷了,今日就到此為止吧,小心為上。”

風息跟在他身後又溜了出去。他們經過窗口,發現窗臺上一坨溫熱翠綠的鳥屎——确實是燕子。

“你看見啥了?沒長針眼吧?”

棠樾站在自己屋門的門口。他低頭扶着門框,猶豫再三,還是沒有向隊友說謊:“壞事。等我查證落實了再同你講。”

風息也沒當回事:“哦那你高興了再講吧。”說罷就回房了。

棠樾這下是真的睡不着了。

他心中的疑團爆炸開來,而旭鳳和潤玉後來是怎麽出去的已經不再重要,天後教過凡陣必有陣眼,他倆要麽破陣溜了要麽找到出口溜了。

現在,如果粟洱所說是真,這天庭又算是個什麽玩意?

在這個時候,一定還醒着且能解答他疑惑的只有一個人,值班的夜神。

他在床上盤膝而坐。邝露給了他自己的一小部分真身,所以他能随時與邝露溝通,他閉上眼,在意識中尋到了那一小片夢境——只能看到一只尖尖的喙和一條小小的魚,背景模模糊糊,似乎是幾根鐵栅,鐵栅外好像是幾塊整整齊齊的巨大貝殼——每次看到都忍不住在心中吐槽,他爹做夢都夢的什麽亂七八糟的。

棠樾對潤玉的夢境是什麽沒啥興趣,他只是有點好奇他爹為什麽要創造出邝露,估計是一個人布星太過寂寞,媳婦和弟弟都指望不上,只好讓夢珠變個美女陪自己快樂了。

他正胡思亂想,千裏之外的邝露已經有所回應。

接線都接上了,棠樾忽然又覺得這事不該問她,因為聯系前後文,這鍋連太微都不背,邝露小小一個夜神就更不能知道什麽了。

他不說話,邝露卻已經開口發問:殿下那邊可曾一帆風順?

棠樾:姑且算是順利……

良久的沉默。

邝露:已近子時,殿下還不休息,可是有什麽心事?

棠樾猶豫再三,還是簡略地将放風集舊事說了一遍,然後道:這麽大的事,我父帝回到天界之後可曾徹查?

邝露卻反問道:殿下從何得知此事?

棠樾:從粟老處知道的,所以當真有此事?

邝露那邊似是有些無奈:殿下,彼時陛下還是青年,我還沒有誕靈。

她又道:但以陛下當時之處境,連天後平日若有若無的為難都難以招架,想必是無暇查問旁的了。

棠樾道:那父帝當了天帝之後呢?

邝露:堆雲村風調雨順,千載豐年。

棠樾心下一驚。其中的補償之意已經很明顯了,他脫口而出:僅僅如此?那當年天帝做過的事情……确有其事嗎?天界做過的一切,難道就……就此無人問津了?

邝露:殿下,此事是真是假,尚未可知。但是有一事殿下也曾聽聞。千年之前,龍魚一族也曾險遭傾覆,陛下繼位之後尚不能為母族平反,“簌離”之名也終将萬世載入亂臣冊中。

邝露:殿下,天威不可犯,連天帝也不能。

棠樾靜默半晌:邝露姐姐,再見。

邝露:殿下萬安。

棠樾睜開眼睛,長出了一口氣。

這幾天的信息量過大,事實與傳聞摻雜着接踵而至,他實在是快吃不消。

折騰了大半夜,他眼皮也開始打戰。如今再想這些也沒用,還不如早點洗洗睡,早點起來搬磚,搬完磚回去親自問他爹。

棠樾剛把自己用被子卷好,外面忽地傳來一陣敲門聲。

他用被子卷住腦袋,悶聲道:“誰?”

那人不說話,就一個勁敲,似乎不把人弄出來不罷休。

……報應吶。

棠樾抱着向風息忏悔的心态踢開被子爬起來,朦朦胧胧地推開門。

出乎意料,門外竟然是一襲白衣的神厄,正安靜地睜着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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