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潤玉人影一動,隐匿了身形向河畔飛去。他順着鳳凰的氣息找到了站在河邊撈花燈的旭鳳,一把拽住他胳膊,帶了他一個趔趄。

潤玉是真的有些火了:“你在這麽多人眼前現出真身,想被罰一百道天雷嗎?倘若一個不慎攪亂了凡間王朝氣運……”

旭鳳連忙在他背上撫摸了兩下:“兄長,怒傷肝……沒事的,他們把我當成煙花啦。”

他就好像給貓順毛似的,順完了便興高采烈地指着河中道:“你看,他們把蠟燭放在假花上面,這麽多假花在水裏漂,好壯觀哦!”

這裏已經是河流的下游。宵禁将至,又是荒郊野外,鮮有人煙,小河上唯有盞盞花燈順流而下,映得兩岸一片緋紅色。

潤玉還在為他的不知死活生悶氣,聞言不冷不熱道:“等你渡完劫回來就不覺得厲害了。”

旭鳳聽出他語氣中的冷淡,轉過身,委屈道:“你咬我就算了,你還兇我!吓到我了,賠錢!”

潤玉道:“我何時咬你了?”

旭鳳道:“你以為你偷偷用了治愈術,我就不知道了麽?這裏都破了!”

他兩指頭撩開下唇,翻出來給他看嘴唇內側被咬到的傷口。

兩秒後他松了手,憤憤不平道:“你咬我,我也要咬你。”

或許是沒有反應過來,或許是不願反抗,潤玉就怔怔地站在那裏,眼睜睜看着他踮起腳,仰起一張奶兇的臉咬了上來。

剛剛好就是這個高度,他已經兇惡地伸出了尖利的虎牙,卻只在潤玉下唇上輕輕一夾便收了回去,連同上下兩片唇也在他唇上飛快地頂了一下。

旭鳳落回去時已經不敢直視他的眼睛,瞪成銅鈴的大眼漸漸溫順地半睜,變得濕漉漉的,小聲問道:“……怎麽樣?”

潤玉呆立片刻,移開視線,淡淡道:“不怎麽樣。不要再開這種玩……”

話音未落,旭鳳就聽到“撲通”一聲,水花四濺,一條銀白修長的龍尾在地上連掙紮都沒來得及掙紮,就“唰”地被整個人的重量拖進了水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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旭鳳呆滞:“???”

旭鳳:“哈哈哈兄長這是什麽鴨哈哈哈哈哈撲通。”

他還沒笑完,河中驟然掀起潑天水浪,一條惱羞成怒的尾巴從水中暴起,在他腰上用力地抽了一下。旭鳳哎喲一聲,被砸進了水中。

潤玉終究是怕他淹死,游過去扶了他一把,道:“疼麽?”

旭鳳抹了一把臉上的水,得意道:“不虧,哥,你吓得尾巴都出來了……”

龍不會因為被吓到而變出尾巴的,這條尾巴只有想纏人了才會情不自禁地幻化出來。潤玉不能解釋這個,紅着臉在他腦袋上揉了一下。

旭鳳雙手本來扶在他腰間保持平衡,這會忽然往下移去,不住地在他腰胯和大腿間亂摸。

潤玉道:“幹什麽。”

旭鳳沒摸到尾巴,頗為失望,兩手在水面上亂拍:“哥,我要吃魚!”

潤玉雙手在水中劃了一圈,釋放出了一絲真龍氣息,片刻後,養在河中的幾百條錦鯉争先恐後地躍上水面,喁喁地張着嘴圍住了他們,将四周的花燈拱得閃閃爍爍。

旭鳳被成群的錦鯉在身上亂啄,只覺癢得要命,咯咯笑着往他懷裏躲。

潤玉在旁抱着胳膊,忍俊不禁道:“你不是要魚麽?”

旭鳳順勢向後一仰,靠在他胸口,仰起臉看着他下巴:“不要小魚,要那條很大很長的魚。”

潤玉沒好氣道:“大魚賣光了,進了貨再說。”

旭鳳不滿道:“我方才明明看見還有一條,定是你趁我不備,偷偷藏了起來。”說罷爪子又在他腰間上下來回搓。

潤玉胸前隔着一層衣襟被腦袋蹭來蹭去,腰間被摸得渾身一陣酥麻,呼吸急促,雙腿一軟,情不自禁地就伸出了一條尾巴。變都變了,他只好道:“別摸了,給你吃大魚。”

說完臉上又一紅,總覺得這話自帶哲學符號。他弟還小,就沒覺得哪裏不對,抱着那條一人粗的修長龍尾捋下去,滿意地抱住尾梢,在柔軟分叉的尾鳍上摸來摸去。

旭鳳鬧得夠了,舒服地往潤玉懷裏一靠,摸着那條尾巴,看錦鯉在緋紅的水波間鑽來鑽去。沒有人說話,他們此刻的想法都是一樣的——讓此刻再長一些吧。

旭鳳随手從河中托起一盞花燈,他看着上書的“永結同心,宜室宜家”,忽然惆悵起來:“哥,你要是成了婚,是不是就要陪別人看花燈了……”

潤玉安撫道:“還沒有影子的事,不要亂講。”

旭鳳低下了頭,有些悶悶地靠到他胸前,擡起頭看着他:“早晚會的,娶了別人就不能陪我玩……哥,要不你娶我算了。”

潤玉高冷道:“不行,滾。”

旭鳳本也只是開玩笑,但被他這樣回絕還是心中不爽,報複地對着懷中半透明的尾鳍一口咬下去。

……口感不太對,魚應該是絲滑鮮嫩的,為什麽這條魚又糙又柴?

他不滿地将魚一把推開,就聽到違和的“咣當”一聲。

旭鳳一骨碌爬起來,發現床上他和天帝中間那條三八線已經被自己單方面撕毀。他在睡夢中拱進了人家的懷裏,險些啃穿了人家的衣襟,還将他哥一爪子推下了炕。

他慘不忍睹地往床下看去,就看見睡眼惺忪的天帝正抱着被子,在地上蜷着雙腿少女坐,胸前雪白的衣襟上多了一塊濕漉漉的圓斑。

還從那懵懂地看着他

旭鳳嘴角抽搐了一下:“活jb該。誰叫你倒我肥宅快樂水。”

他從床上爬下來,站起身整了整衣服,就往門外走。

潤玉已經清醒過來。他起身一振袖,一身睡衣就已變作繡雲紋的白色常服,然後不慌不忙地疊好被子,道:“你要去女娲谷接棠樾?”

“怎麽,我去不得?”

潤玉一抖被子,淡淡道:“白夫人這些年避世隐居,過得也不易,不要去擾她清淨了。”

旭鳳按着門框冷笑道:“你是怕我見到她問出什麽來,還是怕我一見她就把她打一頓?”

潤玉誠懇道:“我怕你被她打一頓。”

就聽一聲巨響,一陣塵埃,那幻術化出來的門板直挺挺向內倒在了地上。

潤玉敏捷得跳開。他站在門口看了兩秒,一擡手,清幽整潔竹舍便恢複了廢墟的原型,他的身影也随之消失了。

旭鳳趕到女娲谷的時候,棠樾正在自學成才,蹲在蘿蔔田裏抱着《磷石礦的開采與精煉》背。看見旭鳳出現在他面前,棠樾不由愣了一下,他本來以為要自己回去的,沒想到旭鳳會來。

他頗有些受寵若驚且惶恐不安地站了起來,恭敬地行禮道:“母神萬安。”

遲疑了一下,又道:“母神身體可好?昨日似乎……”

旭鳳淡淡道:“我好得很。我有什麽不好的?”

棠樾閉上了嘴。

旭鳳在四周轉了一圈,轉身問道:“白龍女在哪?”

棠樾還未回答,就見一人掀簾而出,閑閑道:“這裏沒有白龍女,只有白夫人。”

棠樾心下一驚,望着旭鳳道:“白夫人便是那傳說中的……”

旭鳳冷冷道:“傳說中的你媽。”

棠樾:“……”

白夫人似乎是剛剛起床,發髻未挽,站在門口含笑道:“陛下說笑了,我的孩子是裏面還在睡的那一位。”

旭鳳道:“我方才從谷口過來的時候,路過一處地窖,裏面似有人聲。難道又有什麽人擅闖禁地被關了起來?”

白夫人輕松道:“尋常小賊而已,讓陛下見笑了。不知陛下有何貴幹?”

旭鳳點了點頭,直入主題:“我今日來,只是想要确認一件事情。當年我兄長在靈霄殿起事時,在給先帝的酒中下了煞氣香灰,但母神當時卻并沒有喝下那杯酒。我與兄長争鬥之時,她被一個以鬥笠蒙面的白衣人制住,無法出手相救。這些年來我反複思索那個人的細節,越想越覺得和後來在魔界見到的白龍女十分相似,只是苦于找不到那個人……”

白夫人笑道:“陛下難道以為那人就是我?”

旭鳳道:“我一見你心裏便有數了,是不是你我心裏都清楚,你也不必急着否認。現在我只是好奇,母神大婚後雖疏于修煉,然而畢竟是四萬餘歲的鳳凰。一千年前就有與母神抗衡的實力,卻又在事成之後隐姓埋名,不圖錢財不圖權位,那她到底是圖什麽?我兄長究竟和她做了怎麽樣的交易?”

棠樾已經被這接二兩三的錘砸得暈頭轉向。

看白夫人這個态度,她并不否認自己同旭鳳早就認識,也并不否認“白龍女”這個特定的稱呼。只是傳聞中的白龍女和旭鳳被捉奸在床,不久之後就被人發現懷孕了,看此情此景,顯然他倆并沒有傳說中的那層關系。

就在這時,風息打着呵欠踹門而出,道:“娘,我爹來啦?”

白龍女撸起袖子就從地上撿了塊石頭,向他腦門砸去,風息吓得往後一跳,立刻精神抖擻。

“滾回屋裏睡覺去!”

風息定睛一看,大驚失色道:“天……天後陛下,小神錯了,小神這就滾回屋裏去……”

說完連滾帶爬就要溜,卻被旭鳳叫住:“本座來帶棠樾回天界,你若是準備好了,也跟着一起走吧。”

風息苦着臉道:“好是好,只是……”

他後半句話還沒出口,白夫人便驀地打斷道:“好幾年沒回家了,好容易回來一次,又被天帝截胡了。現在難得又回趟家,你就一點也不想和我說會話,聊聊家常?在外面有什麽好玩的?去了什麽地方,吃了什麽?”

風息被老娘這樣看着,就像任何一個被空巢老人眼巴巴看着的兒女一樣,聽話也不好,一走了之也不是,心裏糾結萬分,百轉千回。

旭鳳皺眉道:“你哪來這麽多話好說?”

白龍女道:“你也是為人父母的,應該可以理解。”

旭鳳背着手,淡淡地瞥了棠樾一眼,道:“我哪來的孩子。”

棠樾愣了一下,旭鳳卻已扭過頭去,不再看他。

風息同情地看了他一眼,随即就想到自己的老娘也不是省油的燈,他頭痛道:“小神一日不能為陛下效忠,簡直憂心如焚,火燒眉毛……但是小神和家母還有點事得商量些許,一時片刻怕是走不了了。”

旭鳳點頭道:“随便,到時記得自己去找天帝報道。”

說罷頭也不回道:“回去吧。”

棠樾有些不舍地看了一眼神厄所處的那片山脊,小心翼翼地看着旭鳳,眼中隐隐含着期待和懇求:“那神厄姑娘……”

旭鳳觀察了一下他的神情,便什麽都知道了。他一挑眉:“神厄姑娘也是你叫的?女娲後人要回去自然會走,你就不用從這東想西想了。趕緊跟我走,你父帝還在等你吃飯。”

棠樾低低地答應了一聲。他在雲霧中看着旭鳳朦朦胧胧的背影,忽然想起小的時候他故意讓綁架他的人把他打了一頓,還放跑了那幾個魔,現在想想也許未必就是故意讓他倒黴的。

“母神,您還記不記得我小時候有一次被幾個魔綁架……”

旭鳳道:“記得,怎麽了?”

棠樾:“那時您是不是故意讓他們以為您看見他們打我開心,所以才放他們離開?”

如果旭鳳當真如同在堆雲村那樣,輕易便耗盡了靈力,那當年情景就完全翻轉過來。

旭鳳發現他被抓,來不及叫人,孤身跟蹤了許久才找到一個機會,一舉震懾住了大魔。倘若出手時機不對,對靈力的掌控不熟,演技不夠精湛,任意一個環節出了岔子都會被魔族發現他的力不從心,到時候他們豈會錯過這弄死老對頭的天賜良機。

他是冒着生命危險去救自己的。

旭鳳卻不在意道:“你愛怎麽想就怎麽想。”

棠樾怔怔道:“母神,倘若有一天我……我為了天界犧牲了,你會不會……”

他終于沒說完那句話,你會不會指着靈位對別人說這是我兒子。太矯情了,他那隐晦的微弱的自尊及時懸崖勒馬,沒讓他在後媽面前成功乞讨一個名分。

旭鳳回過頭,不耐煩道:“怎麽,黃泉大封要拿你去填了?”

棠樾:“……”

旭鳳難得願意和他身體接觸一下,拍着他的後頸皮教育道:“沒事不要那麽多壁畫,享受眼前要緊,到你了自然會抓你去填。但是只要我還沒死,肯定死不了你。”

他們直奔栖梧宮去找天帝,找了一圈人居然在後廚。潤玉已經在那裏不奇怪,意外的是邝露也在,他倆正從那很有閑情逸致地包餃子。

棠樾有種莫名的違和感……旭鳳還好一點,打仗嘛會生火燒個菜也很正常,但是潤玉自帶一種不食人間煙火氣質,渾身上下都跟廚房充滿了排斥。尤其是那雙白玉般的手,舞着個菜刀賣力剁鲅魚的樣子實在很像p上去的。

他心情複雜地看向邝露,卻發現她的神色如常,并沒有主動看向他,也沒有刻意躲避。

尊貴的天帝陛下一邊剁餡,一邊指揮他的私人秘書:“邝露,切點水蔥……旭兒和棠樾回來了?”

旭鳳在羊脂玉碗中洗了把手,甩着水道:“兄長這幾日怎麽突然得了空閑,洗手做羹了?”

潤玉道:“防風結界的事暫時是了了,我已派了天兵協助,在旁幫着改變地勢,解開迷陣。防風後人正陸陸續續遷回舊址,修補封印法陣。”

旭鳳道:“人力終究是有限。你這幾日去上清天問了,世尊怎麽說?”

不知從何時開始,上清天只接見天帝,且只有在新帝登基或出了什麽連天帝也無法解決的大事時才會見一見,平日裏都在關門自閉,不見任何外人,哪怕是天後和儲君也不行。

這方宇宙中的大小世界的時間流速各不相同,上清天的時間流與天界的對比就與天界和凡界相似,只不過都沒有誇張到“天上一日,地下一年”的程度,因此他雖只談了不久,在天界看來卻已離開了數日。

潤玉道:“無需擔憂。真到了萬不得已的時候,他們自會出手解決。”

夜神切完了蔥,收好菜刀,微微躬身道:“陛下和大殿下都在,邝露便先行一步,回去當值。”

“等一下。”棠樾在後面叫住她,“兒臣失陪片刻,送一送夜神仙上。”

棠樾和邝露算是朋友,這并不是個秘密。潤玉一點頭,道:“去罷。”

棠樾和她并肩穿過栖梧宮的回廊。不約而同地,他們就在門口站住。

邝露始終沒有說話,最終還是棠樾先開了口:“你持赤霄向鸱尾君下令,讓他捉拿粟老。”

邝露神色不變:“殿下果然已知道了。”

棠樾沉聲道:“我是知道了,可并非是他親口告訴我的。先天帝之父下的封口令,為何要延續到這一代?你本來可以裝作不知道的,為什麽……為什麽一定要逼迫無辜之人?”

邝露正色道:“殿下,天威不可犯。”

棠樾有些失望:“你難道忘記了父帝的教導,任何人都不應該被侮辱,被恐吓,被迫如履薄冰地活着。”

邝露垂着頭道:“不知殿下是否還記得,邝露也說過,但凡你活着,就要遵循所謂的規則,天帝亦是如此。”

“你說的規則到底是什麽?”

***棠樾記得她說過的話。

他還是條小龍的時候,要學的不多,二人經常有時間聊天,最常談的話題就是潤玉。畢竟他們的圈子基本沒什麽重疊,在指責後媽這點上又不能達成一致,也只有贊美一下天帝,哈利路亞。

棠樾就有一次說到潤玉雖然性子溫和,對他也很好,但他總是令人生出一種虛玄感,使人又敬又畏,不知道他在想什麽。反倒是天後,雖然老是嘲弄他,他在天後面前卻莫名覺得踏實,是那種窩裏鬥歸窩裏鬥,天塌下來自然有他頂着的感覺。

邝露就不太同意:“陛下看上去很複雜,其實他和我們一樣,只是一個喜歡安靜的孩子。”

小棠樾想過當不當天帝的問題,他得出的結論是雖然管着這麽多人很爽,但是要學的要做的好多,還要刷夜,幹不好還會背鍋,煩死了。

他想到這一點,就問:“難道父帝不喜歡做天帝嗎?”

邝露道:“你平時也想背出很多書,想學很厲害的法術,被所有小朋友羨慕和稱贊吧。但是靜下心來想一想,如果你沒有什麽需要做的事,你最想做的是什麽?”

小棠樾其實就已經懂得要面子了,這一點神似他爹。但凡有第二個人問他這個問題,他一定會說“我就是想變得很厲害,學習使我快樂”。

但也許是邝露看着他的眼神太過清澈,太過赤誠,不像平日裏滿嘴官話的夜神,倒像一個真正的姐姐一樣,他情不自禁地就脫口而出:“我想變成一條小金龍,趴在母神的腿上睡覺。”

小棠樾說着就笑了起來:“就是天氣好的時候,他們倆椅子挨在一起坐着,邊曬太陽邊說話,摸着我的鱗片,誇我又聰明又争氣。我趴在他們身上假裝睡着了,其實他們說的我都聽見啦。”

邝露也笑了起來:“陛下也是這樣的。總以為自己喜歡做天帝,喜歡周旋于人心之間牟取權力的快感,但他的本性并非如此,他其實不太愛和人交往,也不想要那麽多東西。他喜歡安靜,和他喜歡的人安靜地生活。”

“你怎麽知道他在想什麽啊?”

邝露道:“我是他最喜歡的夢境化形而成的,那是個很溫柔也很安靜的夢。”

“既然他不喜歡,為什麽還要鼓搗這些啊?”

“殿下,人變強往往只是為了自保,陛下沒有辦法。他以前過得不好,明明沒有做錯什麽,卻有很多人欺負他。陛下教導我們,任何人都不應該被侮辱,被恐吓,被迫如履薄冰地活着。但是在他需要的時候,沒有人出來維護他,無論是出于不願還是不能。”

小棠樾義憤填膺道:“那父帝一定把他們挨個報複了一遍。”

“陛下還沒有當上天帝的時候,我也常常想,他們憑什麽這樣對他,在背後這麽說他?倘若有一天我變得強了,我一定要……我一定讓曾經欺負過他的人挨個向他道歉,他是那麽好的人,誰都不該欺負他。”

棠樾回憶起這些對話時,他深深地記得當時她說得不是“殺光他們”,而是“讓他道歉”之類小孩的話,像極了一個堅強又善良的大姐姐。現在想想,她說的是一套,做的是另一套,簡直兩副面孔。

“……可是太多了,繞着他走的仙侍,背後說他廢物的天兵,為了阿谀天後诋毀他的仙神,一個一個,我怎麽數得過來呢?甚至還要和為首的那些人同侪相稱,因為法不責衆,因為他們還有利用的價值。殿下,這就是所謂規則。”***

棠樾收回思緒,眼前的邝露平靜道:“邝露曾說過希望讓傷害過陛下的人向他道歉。幾百年過去,邝露依然做不到。殿下,這件事也是如此,但凡你活着一天,你就仍然要遵守所謂的規則,天界的威嚴一旦被打翻,後果不可想象,他們所遭受的無法與六界安定相較。”

棠樾不知道說什麽,茫然點了點頭,一言不發地背過身去往回走。他走了兩步,忽然又停下,截然道:“你有你的規則,我有我的原則。守護人界于我而言不過職責所在,但我絕對不會加害無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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