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棠樾跟在他身後,忽然莫名其妙打了個寒噤。不知是不是這幾日忙得腦子有點不好,他總覺着旭鳳和剛回天界那天的感覺有些不一樣,但若問哪裏不一樣,他也說不太出來。

其實眼下的他才是常态,而那日的旭鳳雖然嘴上依舊不饒人,給人的感覺卻親近很多,現在的他和從前每個日夜的他都是一樣的,堅如鐵,冷如刀。

要說不久前的旭鳳和什麽時候比較像,棠樾倒覺得和他剛被收養的時候比較像。那段時間的旭鳳其實是最不正常的,但他在旭鳳身邊總是莫名心安,仿佛無論他怎樣冷漠,旭鳳還是會用翅膀把他蓋在暖烘烘的羽毛下面。

後來這種感覺就消失了。

一路旭鳳都沒有說話。棠樾并不知道栖梧宮藏寶的地方在哪裏,但他直覺旭鳳帶的路不對,卻也不敢說什麽。他們一大一小沉默地走着,一路遇見的仙娥都閉上了嘴,死寂被他們播滿了栖梧宮。

一直走到一處幽冷的池畔,旭鳳才站住,道:“試試這個。”

棠樾:“?”

他母神至于守財奴到把寶物全藏在水底麽?

旭鳳不知道他暗自腹诽。他閉上雙目,右手平伸。片刻後,水面上現出了輕微的波紋,随即整池的池水都震蕩起來,伴随着水滴不斷地跳起落下,一物終于“嗡”地一聲破水而出,飛入旭鳳手中。

棠樾猝不及防,被它帶出的水花濺了一身,他擦了把臉,才看見旭鳳手上握着一柄短劍,劍上正不斷滴下水珠。

旭鳳一邊用手指抹下紋路上的泥沙,一邊道:“此劍名鳳章,乃是我年輕時親手鍛制。你且試試順不順手。”

棠樾單手接過,手上一沉。他抽劍出鞘,只見其劍身幽暗,刃泛寒芒,劍身上以遠古符文刻了“鳳章”二字。反手試着舞了幾下,劈砍撩刺,卻毫無破空之聲,極端鋒利。

棠樾心下有些驚訝,這劍聽都沒聽過,本以為是旭鳳不願割愛給他自己的藏品,随便整了個破玩意給他。但沒成想這無名之劍越用越覺趁手,好像他天性就與這柄劍契合一般,比之用過的任何兵器都合心意。

棠樾收劍入鞘,戀戀不舍的遞還給旭鳳,道:“十分趁手。請母神在立儲大典上将此劍賜予兒臣。”

旭鳳點了點頭,手指有意無意地摩挲着劍鞘上的紋路,淡淡道:“你喜歡就好。雖比不得上古神器赤霄,卻也是選了好料子,用鳳凰真火鍛制。”

嘴上雖然說着好東西給自己也是浪費,但身為男子喜神兵乃是天性。棠樾雖強作矜持,臉上仍是忍不住的欣然:“謝過母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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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遲疑片刻,還是好奇問了出來:“母神,此劍為何名為鳳章?”

旭鳳道:“這本是我第一次懷孕時給親子鍛制的,命名鳳章,是願其資質不在我之下。如今也用不到了,便贈予你。”

第一次?莫非還有第二次?

他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麽好。還沒開口,旭鳳接着又突兀地問道:“你是當真不愛做天帝?”

棠樾點點頭,道:“兒臣本就并非良材,但父帝寄望于我,兒臣不願辜負父帝一片苦心。”

旭鳳淡淡道:“天帝是不好做。身居高位,往往要付出不菲代價,僅僅登上神位,也難免會令讓一些不願辜負的人失望。”

棠樾心想旭鳳又內涵他爹,口中卻答:“兒臣若有朝一日登臨帝位,必然盡我所能不負一人。”

旭鳳輕哼一聲道:“淨說大話。行了,下去吧,明日本座會把鳳章帶上。”

***

這一晚旭鳳睡得不算好。他躺在床上,半夢半醒中覺得自己的五感依次被奪走,他是清醒的,但他看不見也聽不到,說不出話來,觸覺也失去了,感覺不到時間的流逝,就像一團沒有肉體的鬼魂,在黑暗中兀自驚疑不定。

他是怎麽變成這樣的來着?

對了,他哥。不知多久前他好好的躺在禺疆宮裏,腿搭在桌子上,被旁邊的魔姬喂葡萄,然後那些魔女妖娘忽然就統統昏倒了。他的眼前突兀地出現了一個人——他并沒有怒罵守衛是廢物,因為他們遇到這個人,不管是不是出于自願,就只有放他進來的份。

這個人當然就是王八蛋他哥。

潤玉一身缁衣,靜靜地立在他眼前,目中沒有一絲波瀾,很深,漆黑。

旭鳳把癱倒在他身上昏睡的兔女郎推到地上,自己腰往前探,夠到一顆葡萄,丢進嘴裏。半晌,他才冷笑道:“陛下看來是被我打得不夠狠吶。”

一年前,他發現自己莫名其妙被蓋章堕魔,跑去天界理論。潤玉義正嚴辭地說雖然你是我兄弟,但你被魔氣感染了,從此你以後就是魔族了,不要再來天界的地盤靴靴。

兄弟?感染?魔族?

然後旭鳳就怒了,就覺得頭昏腦脹,天旋地轉,明明是他打了人,他清醒過來還以為是自己被人打了一頓。他的腦子那段時間一團漿糊,等清醒過來,他哥已經被天将扶着,一頭冷汗地捂着肚子,臉色慘白——不知道的還以為旭鳳這渣男把他怎麽了。

打完旭鳳也有點後悔,因為他其實沒想打這麽重的,不知道怎麽着就打成這樣。

天帝沒跟他計較,一臉忍氣吞聲,息事寧人地讓天将別攔他,把他放走,并勸告他不要再回來了。

旭鳳道:“陛下來這裏做什麽?”

天帝負手而立,終于開了口:“我沒有殺你母神。”

旭鳳端着果盤,又拽下一顆葡萄,冷淡道:“那又如何,你不殺她,她做過的這些事也足夠她在毗娑牢獄裏住到壽終正寝。”

天帝道:“她也可以不在那裏住到壽終正寝。”

旭鳳摘葡萄的手停在了那裏。

他緩緩放下果盤,苦笑道:“你想要什麽?”

潤玉沒有明說,只是輕描淡寫道:“你跟我來,就明白了。”

旭鳳恨自己每次都被他捏在手裏玩,每次。但他沒辦法,之前是喜歡他,現在是被他捏住了要害把柄。他一言不發地放下盤子,走到潤玉面前,僵直地站住。

一只幹燥的手輕柔地摸了幾下他的側臉,然後拇指在他鼻梁上一抹。旭鳳只覺識海抽痛一下,很快便眼前一片漆黑,緊随着耳畔一片寂靜,張口吐不出人言,癱軟地倒了下去。

現在他沒有任何觸覺,摔到地上也不會覺得疼,但他覺得他哥應該是接住了他,并打算把他夾帶出宮。

他要做什麽?旭鳳已經很久不知道天帝在幹什麽了,因為他向全魔宮下了禁令:除非潤玉率兵打過忘川來了,否則任何人禁止在他面前提起那傻逼的事情。

在無知無覺的黑暗中封印了不知多久,他的觸覺首先恢複了。五感消失的怪快,恢複的卻很慢。

他感到自己躺在床上,一雙微涼的手正努力地脫他衣服。他的外袍和上衣已經被脫了下來,現在那雙手開始脫褲子,脫到內褲了。

不知道自己有沒有呻吟出聲,但他肯定是被那人摸得硬了。

想都不用想這是誰的手。雖然他們搞在一起的時間不長,而且距他們天天搞也有一段時間了,但勝在搞得量多質優,莫說屁股,整張鳥皮都已經記住了他。旭鳳只是納悶,他哥什麽時候變得這麽有情趣了了?賣身救母就賣身救母,蒙蔽五感做什麽?

難不成他哥搞了條黃鳝?還是外面正被他叫了一衆熟人熱情觀戰?

想到着他兩腿努力并了并,卻被那人冷硬地分開。那人托起他的腰身,将最後一件遮蓋從他身上扯了下來。

旭鳳動彈不得,只好老老實實躺着等日。

然而出乎他所料,下一刻他沒有迎來侵入,而是被扶着半坐起來,又被人一件一件套上了衣服。但不是他之前穿的,新的衣服質料更好,觸感更為細膩。

随後他就又被扔在了那裏。不知過了多久,他被人一左一右架起來,扶着穿過彎彎繞繞的回廊,在一個房間坐下。

似乎有人在他頭上捯饬什麽。他開口道:“我兄長到底在玩什麽把戲?”

問了也是白問,就算有人回答,眼下他也是個聾子。

又過了不知多久,他開始能聽到人聲,但聲音依舊模模糊糊,還很微弱。他聽見有人走進來,是天帝。天帝道:“退下吧。”

潤玉似乎是走到了他面前看了兩眼,沒有作出任何解釋,動作溫和地牽起他的手就走。旭鳳不知他在搞什麽,只得順從地跟着站了起來。

潤玉走得不快,他跟得也不勉強。随着一路走走停停,他的聽力逐漸恢複,只覺越往前走,人聲越是嘈雜,但聽不清楚具體在說什麽,只聽得出是有說有笑,還有樂聲。

當他被牽着手一級一級踏上臺階時,他終于忍不住把手從潤玉手中掙脫出來,側過頭,雙目沒有焦距地問道:“你要帶我去哪?做什麽?”

潤玉沒答話,但是強硬地把他的手強了回來,微微擡起來牽着。旭鳳看不到他的臉色,但能從自己被帶得微微一個趔趄的力道中猜出他哥現在肯定面無表情。對于這個姿勢,他心中有了一個不妙的預感,于是又在他手中掙紮起來:“說話!裝什麽啞巴?”

潤玉平淡道:“噤聲。不要逼我在這裏上你。”

旭鳳瞬間就怒了,“你拿這個威脅我?建蘭法會上一臉要被強了似的往後躲的是誰?來來,你就在這裏上,誰不上誰是沒種的孫子!”

他嘴上雖然誇父逐日,手上卻沒敢再亂動,因為他終于意識到他哥似乎有點不對。可以理解,他能犯病,他哥憑什麽就不能犯病了。

見他老實了,潤玉也不再恐吓,攥着他的手緊了緊,帶着他繼續一級一級拾階而上。

他的眼前漸漸出現了一點光,等到他們停下時,他已經完全看清了自己身上的鎏金鳳袍,和方才經過的路。

兩人齊齊轉過身。旭鳳看了看下面表僵硬地千篇一律做喜慶狀的衆仙,又轉過頭看他,道:“你把我母神從裏面放出來,條件就是和你成婚?”

潤玉平視前方道:“你也可以一走了之。我不逼婚。你不同意我的條件,我也不會殺了她。禮成之前,你随時可以反悔。”

旭鳳氣笑:“你要娶親弟弟,還是現任魔尊?”

“看來六界只有你不知道我要在今日迎娶新天後的事情。”

旭鳳震驚道:“什麽??”

旭鳳忽然想到三日前的一樁小事——那日午後,魔宮門口反常地鬼鬼祟祟圍了一幫子魔将,在外面偷窺他,一個個欲言又止。

旭鳳道:“你們做什麽呢?”

一個膽大的站了出來,幹咳一聲道:“尊上,天……那個帝……”

“上一個在本座面前提起天帝的人現在還在忘川河裏泡着。怎麽,你想去陪他?”

“不是,那個誰說他要……”

“他要出兵魔界嗎?”

“沒有,但是他說……”

旭鳳打斷道:“他只要不來魔界,那他說什麽就是什麽,不要在我面前提他。”

魔将道:“不不,不行的,這次那個誰……”

旭鳳:“滾。”

魔将滿面愁容地滾了出去。

想到此處,旭鳳不怒反笑:“當初你怕別人擁我繼位,二話不說就将我打入魔界,如今又來表演癡情人設,你自己不覺得可笑嗎?”

潤玉道:“天界任何一人都有可能是魔族所化,我沒有得力心腹,又信不過任何人,你待在魔界還周全一些。”

旭鳳冷冷道:“你永遠都有理。”

潤玉注視着他道:“你不喜歡嗎?”

旭鳳心裏想着“不喜歡,滾”,話在嘴邊滾了幾滾,終究沒舍得出口。這個“不喜歡”指代不明,可以代表“不喜歡做天後嗎”,“不喜歡我的蒙眼普雷嗎”,“不喜歡大婚時的大場面嗎”,但當時他自動翻譯成“不喜歡我嗎”。

他摸了摸肚子,覺得他哥在裝瞎,十分傷心。這一傷心就洩了罵死王朗的銳氣,氣勢慢慢軟了下來:“我沒有不喜歡,你瞎了才看我不喜歡……”越說聲音越小,最後黯然道:“兄長,是你不喜歡我。”

潤玉柔聲道:“怎麽會呢?”

怎麽不會呢,旭鳳想,媽的以前和老鸨見了嫖客似的看見我就笑,現在一起待了這麽長時間,只見捏着嗓子裝溫柔款款,一共沒給過笑臉。

一個人除非患了面癱,看見了喜歡的人,當然會對他笑。

天帝雙手交疊,左手指尖一顆一顆盤着腕上的珠串,頗有耐心地看着他:“考慮得如何?”

旭鳳茫然低頭,“就在這裏上”的氣勢也沒了,他掃視了一圈下面矚目的衆仙,恹恹道:“好吧,哥,我是你的了。”

潤玉點點頭,轉過頭對着衆人,牽着旭鳳的手高舉,朗聲道:“自即日起,旭鳳官複原職,仍為火神。大婚之日,禮畢之前,火神旭鳳為吾旭陽,為吾君子。”

天帝登基之時,一般是已有了伴侶的,因此天帝天後往往是一起封,少有今日這樣天帝封天後的局面,不像大婚,倒像是封官。

後面的話是“禮畢之前,xxx為吾明月,為吾淑女。自禮成起,為吾妻子,為吾後。”不過既然是娶老弟,想必是要改改。

“自禮成起,為吾兄弟,為吾妻子……”

已經徹底神隐的司儀見潤玉停頓下來,忙高喊道:“天帝天後互換信物。”

旭鳳無精打采地把鳥毛掏出來,往他手裏一塞。潤玉鄭重地收了下來,然後托起旭鳳一只手,在他腕上一點,一道銀光自他指尖洩出,霎那間化作一枚扣在中指上的戒指和一只手镯,二者以松垮的銀鏈相接流光溢彩,絢麗非凡。

旭鳳惱羞成怒地摳了兩下,死活拽不下來。這件飾品的禁锢意味有點強,存在感也有點強,他憤慨道:“憑什麽我給你的是男子發簪,你給我個這麽娘的東西?”

話音未落,司儀又高聲道:“天後加冕。”

潤玉點點頭,卻并沒有去取司儀呈上的改制鳳冠,而是雙手取下自己的垂旒冕冠,高捧于眉間,肅然道:“……汝為吾後。”

旭鳳:“???”

下一刻他将帝冕系在了旭鳳的頭上,凝視着他的雙目道:“亦為吾王。”

旭鳳:“!……?”

潤玉頗為滿意地點頭,然後轉向雲霧缭繞的階下,對着人潮道:“自今日起,見吾後如見吾,神位同尊,同稱陛下。”

這件事估計是早已議過了,不知他怎麽說服的衆人同意這個扯淡的想法,下面不但沒有嘈亂質疑,而是山呼海嘯一般,齊齊贊曰:“願天帝陛下與天齊壽,願天後陛下武運昌隆”。

唉……旭鳳戴着那頂特殊的帽子,隔着一層珠簾呆呆地看着潤玉,心裏想,還是沒有對我笑。

一宿沒怎麽好睡,往事破事幾把事在幻象中翻湧回蕩。但第二日旭鳳還是精神抖擻地起了個早——大約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罷。

這種大典的前一晚,天帝天後往往是分睡的,因為潤玉嚴謹,非得要将核實過百遍的流程再查一遍,免出纰漏。

養子過個生日,穿得太過哭喪也不好。旭鳳換上赤焰紋的天後朝服,獨自提早一步到了行大典之處。因為往日這等嚴肅場合都要帝後攜手入場,他不好自己進去走紅毯,便站在門口等着潤玉。

蒼穹雲頂的蔽障是純以靈力支撐的,此番的雲頂比千年來衆仙見過的任何一座都要宏大,甚至還仿了靈霄殿前以層雲刻下了丹陛長階,各族使者見了無不嘆一聲天帝的手筆之大,天界的底蘊深厚。

受封帝子和各方使者已經在雲頂之首忐忑地等着,群仙見了天後,紛紛議論,一一起身行禮。旭鳳含笑對衆人點了點頭。

他掃視一圈,發現自己昔日的小弟們都在這了。風蝕君估計是作為司禮仙君出席,正低眉順眼地在一個角落茍着,試圖融入環境,變成一塊真正的石頭。邾吳君大剌剌坐在正中,周邊人口稀疏。燎原君在羽族席位正中端坐,神情自若地與周遭各路神仙談笑風生。

汝瑾裹着鬥篷在魔族席位後排一言不發。鸱尾君在火神位上,頗為尴尬地扭着頭,拼命和夜神聊天,估計是不想和他視線對線。他對面是見了小姐姐龍尾都搖起來的新任水神,正單方面和風神把酒言歡。

最後就見平日裏胡亂批件白衣就出門的鋼鐵直男小金魚,如今一身金紋儲君朝服,在臺上長身玉立,悄咪咪地用眼神向他傳達着忐忑。

旭鳳安撫地對他笑了笑。

他剛笑完,就見一人英姿飒爽向其走來,身後還跟着個一身漆黑的女子。那人笑着一抱拳:“鳳兄,千年未見,別來無恙?”

旭鳳見了她,一張面無表情的臉上也露出了一絲暖意:“好久不見,卞城公主已做了卞城王。”

鎏英嘆道:“還是卞城公主做着舒坦。新任魔尊無論是武藝膽識心胸,俱不及鳳兄一半,見不得小妹一人坐大,好生掣肘。”

旭鳳一笑,不再去說魔界內政,轉頭對她身後那女子道:“汝瑾,人間不好,天上不好,地下好不好?”

汝瑾依舊躲一般站在鎏英背後。她摘下鬥笠,露出一張柔和清秀的臉,垂着頭想了想,搖頭道:“陛下,魔界也不太好……”

她話音未落,就聽有人微笑道:“本座記得汝瑾姑娘當年是為旭鳳不平,擲冠而去,一怒堕魔。如今真相大白,本座是全然冤枉的,委屈旭鳳的也一一盡數賠還了。眼下天界人才奇缺,既然魔界不好,不如再回天界做西天門守将?”

汝瑾見了潤玉,似乎也不太願說話,只是恹恹退了回去。

大長老在位上道:“陛下在立儲大典做的上的第一樁事不是立儲,倒是挖起了我魔族牆角。”

旭鳳道:“大長老當年力薦本座為魔尊,豈非也在挖我兄長的牆角?”

大長老哈哈一笑,舉杯道:“陳年舊事,按下不表。二位陛下請速入場吧,我看小殿下已是在那等得心急了。”

鎏英汝瑾回到魔族席位上,天後與天帝攜手而行,至天階前站住。

第一位司儀上前一步,在潤玉面前單膝跪下,呈上功德簿道:“請二位陛下評帝子功過。”

兒子做了什麽,當老子的還能到了這時候才知道?往日神族生育率遠高于如今的末法時代,一個天帝可能有百八十個兒子,這百八十個兒子做過什麽真的不知道。但事到如今,神族往往只有三五個子女,此舉就只剩了流程,且一般也只有誇。

旭鳳懶得伸手,只伸出了兩只眼珠子瞄了一眼。潤玉如實信手翻完整冊,點頭道:“知之者不如好知,好知者不如樂知。資質天生,勤疏自行。帝子棠樾,有此成就,當予表彰,當授金冠。”

雖然明知沒有人會挑這個時候罵兒子,但聽到贊許,臺上棠樾還是肉眼可見地籲了口氣。

司儀于是呈上預先備好的冠冕。帝子得了表揚給金冠,批評給銀冠,反正十幾萬來是沒見過銀的。但棠樾的既不是金,也不是銀,是儲君玉冠。

“請陛下驗過神器。”

潤玉“嗯”了一聲,正要拂袖将之收入随身空間,一會再掏出給棠樾戴上,忽然聽使者席上陰陰地傳來一聲“且慢”。

潤玉“哦?”了一聲,轉過身去,不緊不慢道:“長老又有何事?”

棠樾剛剛平息下來的小心髒又開始狂跳起來,太陽穴也跟着跳,大動脈也在跳,心裏媽賣批。上次不是剛說過不廢儲君不換龍麽?又來?

只見東海龍族的使者中站出一須發皆白的宿老(還是那位),道:“大殿下文武兼修,為人寬厚,老朽并無疑慮。”

鸱尾君冷冷道:“那長老可知,立儲盛典之上無故作擾該當何罪?”

渌皎道:“仙君莫急。老朽話還沒說完。大殿下雖并無過失,合堪儲君之位,可陛下當年卻未曾歷過先帝加冠,恐怕作為授冠之人不好以身作則……”

大殿上一片寂靜,鴉雀無聲。腦子轉得快的人已經猜到了他的下句。

“老朽以為,不如請天後作為加冕之人,代為行之。”

鸱尾君拍案而起,戟指怒罵:“放肆!儲君之冠乃是天帝授予繼承神位之人的,也唯有天帝才有此資格,哪有無故讓天後代行的道理?”

渌皎長老笑道:“仙君此言差矣。往日不能由天後代行,皆因天後是女子,且位分比天帝稍卑,故為儲君加冕有所不妥。但如今帝後同尊,同稱陛下,這是天帝陛下在大婚時親口所說。天後既是位同天帝,又是男子,還曾親歷加冠之儀,代為行之,豈非更妥?”

潤玉緩緩地轉身,平靜地看向距他一人寬的旭鳳,神情不辨喜怒。

旭鳳正負手而立,作凝神傾聽狀,嘴角兀自挂着一絲若有似無的微笑。察覺潤玉在看他,他也不閃不避地回望了過去。

四目相接,圖窮匕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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