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你不是烏鴉。”

這是潤玉在地牢裏見到他的第一句話。

旭鳳正閑散地靠在牆上,聞言也不辯解,只是擡眼道:“哦?”

“你是那日在芙蕖樓二樓上看了我一眼的人。”

他的語氣太過肯定,毫無邏輯,沒個前因後果。旭鳳對這種随緣鑒人的弟弟行為頗為不屑:“看了你一眼又如何,要賠錢麽?”

潤玉沒想到他會這樣回答,愣了一下。

旭鳳繼續道:“且不說我是誰,你問也沒問過我同意,便擅自與我春風一度。現在見了受害者,難道不該先賠禮,再謝罪麽?”

潤玉沉吟片刻,低首行禮道:“昨夜弄痛了公子,是潤玉之過。不知公子要潤玉如何謝罪?”

旭鳳一愣,随後惱羞成怒地橫了他一眼,道:“放肆!”

說“輕薄了”也好,說“非禮了”也好,“弄痛了”三字卻實在太過暧昧,太過放肆。

痛是真的弄痛了,否則鴉鴉也不會哭得這麽兇,但卻遠不單是疼痛。那段讓鴉鴉食髓知味的情事被他以這樣風輕雲淡的神态說出來,旭鳳霎時只覺一陣酥麻從尾椎骨升上來,某處的酸痛也開始隐隐作祟,所有的觸覺被這具鳳羽化形的身體從記憶中翻了出來,給他個處男上了一堂精彩絕倫的生理課。

這具身體開始不受控制地拼命回味他哥的滋味,甚至津津有味地嘬了起來。旭鳳一面對死烏鴉,或者說自己恨鐵不成鋼,一面冷笑道:“禮這樣就算是賠過了。至于謝罪,沒收大殿的作案工具就罷了。”

潤玉:“……這卻是不能,公子讨個別的罷。”

旭鳳輕笑一聲:“你莫要以為我是有意為難。我們成精的烏鴉不哺育雛鳥,回頭我生下蛋,派人把鴉蛋給你送來,過幾日就有一窩小鴉張着大嘴管你要吃的,管你叫爸爸。若是回回如此,你這王府不是要成了養鴉場?”

潤玉愣在那裏,俊臉漸漸紅了,低下頭,淡淡道:“公子莫要拿潤玉取笑。”

旭鳳揚起唇角,近月來頭一次爽快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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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從沒有在潤玉面前這麽浪過,現在潤玉不記得他,可以放飛自我,神清氣爽。至于以後,那就是以後的事了。

旭鳳伸了個懶腰,腳踝上的鎖鏈被他一蹬腿甩了下來。他站起身,旁若無人地往外走,道:“有緣再會。”

他經過潤玉身畔,潤玉忽然叫住了他:“公子留步。”

旭鳳停下,看了他一眼。

“敢問公子貴姓大名?”

旭鳳頓了頓,道:“烏鴉有烏鴉的規矩。我們精怪的真名不能輕易與外人道,除去父母,便只有配偶知曉。問人姓名,等同于出言調戲。”

潤玉不知為何,腦子一抽,脫口而出:“那公子眼下可有配偶?”

旭鳳挑眉道:“怎麽,你看上本鴉了?”

“……”

見潤玉不答,他漸漸扯出一個冷淡的微笑,漫不經心道:“大殿這人好沒譜。放着你如花似玉的錦覓姑娘不要,從這糾纏一只公烏鴉,也不怕失了你淮梧煜王的身價地位。”

潤玉道:“身價地位,于我而言并不重要。”

“你既然覺得并不重要,為何要助三王子?”

潤玉微微一笑:“眼下夷族磨刀霍霍,四野連起天災,須得有賢人主持大局。說來你也許不信,他人投身奪嫡各有所圖,而我只是覺得三王弟會是個明君。”

旭鳳道:“哦?難道你自己不是個明君?”

潤玉:“世人大多薄待于我,我也不願厚遇世人。三王弟卻是性情寬厚,他若繼位,必定會好好待淮梧子民。”

旭鳳嗤笑一聲,擺手道:“倒也有理。”

他身後傳來一聲有些猶豫的追問:“那你的名字呢?”

旭鳳道:“再說吧。”

都說鳳京外的烏鴻山中有山神,山中常見黑壓壓一群烏鴉飛來飛去。因為別處再沒有這麽大一群的烏鴉,民間都傳那山神是個烏鴉精,山神廟裏供着的也是個嘴歪眼斜的黑衣婦人,人稱烏鴉娘娘。還有傳說這烏鴉娘娘不愛公鴉愛少年,慣愛擄走人男,捉去做壓寨相公,于是人們都管在這段山路失蹤的人叫鴉老爺。

烏鴉娘娘喜歡公鴉還是喜歡男人不得而知,但它和它的子孫後代一定不喜歡吃知了。

樹杈上一波又一波的知了嚎得震耳欲聾,藏身在滿山翠綠的懸鈴木中。長得不見首尾的一排紅色在翠色中若隐若現,伴随着鑼鼓唢吶聲驚起幾只大鴉。迎親隊伍為首的人一身新人紅衣,騎在高頭大馬上,白皙的皮膚上滾下幾顆汗珠。

淮梧沒有守孝的規矩,因此舊王崩逝沒幾個月,新任淮梧王,也就是三王子就給他關系熟絡的長兄安排上了早已定好的親事。

本來以煜王如今的身份,大可娶個貴門之女,但煜王重情重義,得了勢也沒有毀棄之前與五品小官結下的婚約。不僅沒有退婚,向來低調的煜王還出奇得為這門婚事投了不少宣傳經費,普天同慶,四海共賀,好像生怕有人不知道他要成婚了。

服侍煜王多年的小厮覺着這事奇怪,但是主子娶親畢竟是好事,他得打起精神來。夫人之前一直待在老家,今日就要打此路來與煜王彙合。

他偷眼看了看主子的神色,煜王依舊沒什麽喜慶的表現,臉上還是清清淡淡的神色,沒有喜歡的意思,也沒有不喜歡的意思。

一行人浩浩蕩蕩走至半道,隊伍後面打馬過來一個王府家臣,汗流滿面:“殿下,後面那群雇來的樂工都說口渴走不動路,不如且在此處樹下歇息片刻,再作行走。”

煜王正要點頭,走在前排一個吹喇叭的老樂工大驚失色道:“殿下,萬萬不可在這歇腳啊。”

煜王道:“有何不可?”

老樂工支支吾吾道:“這……傳聞這烏鴻山中的烏鴉娘娘厲害的很……”

這傳聞聽過的人不少,一旁的小厮聽懂他言下之意,立刻道:“胡言亂語!殿下是鳳神後人,縱使真有什麽烏鴉娘娘,哪裏敢腆着臉上來騷擾,凡鳥攀鳳凰要遭天打雷劈的!”

煜王擡起雙眸,饒有興趣道:“民間的風言風語不可盡信。既然樂工都走不動了,那便歇在此處吧。”

仿佛要證明“烏鴉娘娘”一說并非風言風語,暫停歇息的口令剛傳到隊伍最後面,山間就如同變天一般飛出了一團黑雲,細細看去,那不是黑雲,而是一大群烏鴉。

一群人望着那群飛近的的烏鴉,不由生出了幾分封建迷信的心思,尤其是幾個較老的樂工,擠在樹下交頭接耳,竊竊私語。

萬沒想到,這些人剛一坐下,那群烏鴉就和有邪性一樣沖着人堆沖來,一時間衆人狼奔豕突,以袖掩面,卻仍是被烏鴉的翅膀掃了兩下頭臉,四下怒斥謾罵之聲不絕于耳。鴉群飛過去之後,有人第一個反應過來,四下張望:“快!快保護殿下!”

好消息是烏鴉飛過,隊伍裏并沒有少人,壞消息是多了一個人。

一角金邊衣袍從樹枝上吹落下來,樹枝上坐着一個人,唇如蔻朱,面若桃花,好英俊的一張臉,可惜是個男人。

看到是個花裏胡哨的男人,劍拔弩張的侍衛似乎都暗中松了口氣。

煜王擡起頭,和那個人對視着,半晌忽然道:“那日在山崖下救了我的人也是你嗎?”

那人點了點頭,道:“是我。”

煜王嘆了口氣:“我還以為救了我的是一只鳳凰。”

那人淡淡地笑了一下:“怎麽,烏鴉你便不喜歡了麽?”

煜王反問道:“那你是烏鴉麽?”

旭鳳指着自己的後腦:“你若是往我這來一悶棍,把我砸傻了,我就是那只烏鴉。”

他說罷,接着道:“你不是想問我名字麽?我現在給你個機會,你若是跟我走,我便把自己許配給你。”

煜王負手道:“你讓我自己選?”

旭鳳點頭,玩着手中一根金紅的長羽,道:“你選之前務必想清楚。錦覓姑娘與你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兼又以美貌聞名遠近,娶之自是舉案齊眉,兒孫繞膝。若随我走,世上就從此沒有淮梧煜王。你半生的太平富貴,連同我本人或許都成鏡花水月一場空。”

煜王道:“聽來似是很不劃算。”

“與烏鴉談情說愛,從來都不劃算。”

“如果我不選你,你會把我擄走嗎?”

旭鳳搖頭道:“不會。如果你今日選了她,此生我都不會再出現在你眼前。不僅此生不會,以後的千千年,萬萬年,我再也不喜歡你了。”

煜王心中忽然一陣絞痛,好像說完這句話,坐在樹上的人就會變成烏鴉飛走。此後千萬年,再也不會來找他,再也不喜歡他了。

他不知道為什麽會有這種直覺,他直覺不願意。

“如果我要選你呢?”

“那麽你現在就可以把我抱走了。”

煜王笑了。

他在衆人驚愕的目光中跳下了馬,埋着四方步走到樹下,對着樹上的人伸出了雙臂:“所以你到底叫什麽呀?”

坐在樹上的人輕輕一翻身,如同一片樹葉一樣,雙臂收作烏翅,紅衣化為黑羽,變成了一只小烏鴉,趴在他的懷裏。

“鴉鴉……我叫鴉鴉。”

潤玉睜開眼睛,從地上爬起來。

他四周看了一圈,發現找不見旭鳳了。

自從那日旭鳳在血海邊緣耗盡靈力,他們就開始往血海的反方向走,準備等他恢複了再行探索。然而此地靈力稀薄,旭鳳恢複的很慢,至今沒到半血。

他心裏有些擔憂隐藏在暗中的黑惡勢力找上門。但擔心也無用,盡管旭鳳只剩了全盛時期的半數修為,如果他都應付不了,以潤玉如今的修為去了也就是多送一顆人頭。

話雖如此,他還是頂着暗沉的朝陽在荒原中出走,四處尋人。沒走多遠,忽得看見前方火光大作,火海中不時飛濺出火花,似是有什麽人在此交戰。

潤玉一驚,以他眼下恢複的這點靈力,弄出這麽大陣仗來,必然是被逼得走投無路了。他顧不得手無寸鐵,當下用玄冰結出一柄長劍,閃身沖了過去,急道:“旭鳳,你在哪裏?”

半晌,無人應答。

潤玉進不去火牆,只能站在外圍心急如焚。但他一顆也等不得了,他決定如果再無人應答就硬沖進去。

“旭鳳?”

火海中央傳出一聲懶散遲鈍外帶銷魂的長音:“……嗯?”

四周高豎的火牆驟然撤去,潤玉看到了旭鳳,周身赤裸,只有腰間圍了一條白巾,正靠在一小塊天然形成的盆地邊緣,如同坐在浴桶中,舒适地躺在火海中洗刷刷洗刷刷。

潤玉手中的玄冰長劍似在替其主汗顏,劍鋒上落下一滴水珠。

旭鳳:“你起來了?進來一起洗啊?”

潤玉揩了一下額上的汗珠,咬牙道:“你在做什麽?”

旭鳳搓着頭發,奇怪地看着他:“洗澡啊。這裏沒有水,我只好先用火對付一下。”

“我是水龍,你若想要沐浴,我也能變得出水來。”

“不行,你弄出來的水一股龍腥味。”

潤玉忍不住忿道:“應龍之水僅次三昧聖水,最是潔淨,哪裏來的腥味?”

旭鳳:“香味行了吧?我用你喚來的水沐浴,全身都會沾滿龍氣,我走在路上都覺得自己全身上下都是一股‘我哥之物’的氣味,聞着別扭。”

少年潤玉面無表情道:“所以你把攢下來為數不多的靈力耗了大半,就是為了洗個澡?”

旭鳳嘆氣道:“沒辦法,我們鳳凰就是這樣的。”

潤玉把劍往火裏面一扔,扭頭就走。

還沒埋步,便被閃現到他身後的旭鳳拍了一下肩膀,他驀地回過頭,就看到青年男子線條流暢的腰身和肌肉恰到好處上臂,胸前的嫣紅在及胸的火光中若隐若現。

“這火溫度正好,你也來試試?”

潤玉慌亂道:“不了,我……我是水龍,耐不得熱。”

旭鳳直接抓住他的手貼在自己的胸口,調笑道:“這火由我掌控,你不喜歡熱也可以不熱,不信你看,我身上是涼的……你閉眼做什麽?沒看過嗎?”

他的皮膚确實還是涼的,可潤玉猛地縮回手。

燙死了,燙死了。

當天夜裏,他夢見了被熱風拂動的黑發,每一根發絲的末端都挂着橙色的火苗。他夢見印在白皙的腰背上如岩漿迸裂般的火羽印記,那印記附着在蝴蝶骨上,被他握在手裏,滾燙的身軀在他的肆虐下發出隐忍的低吟聲。

第二日,潤玉睜開眼,就發現原本離他有一段距離的旭鳳已經滾到了他的懷裏,正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目光看得他有點發毛。

潤玉愣了神,正糾結要委婉問責還是理解一只鳥喜歡鑽窩的習性,卻發現自己的下半身已經變成了一條修長的龍尾,以一個纏纏綿綿的姿勢繞在旭鳳的腰上,穿過他的腿間層層疊疊卷着他的雙腿,尾尖盤回來親昵地蹭着他的大腿內側。

他上半身觸電一般往後挪了一下,紅着臉,慌忙道:“對不起,我……”

他想把尾巴從旭鳳身上縮回來,卻被旭鳳一把揪住了尾鳍。

“小白魚長大啦。”

潤玉扭頭,臉朝地,尾巴羞恥地彈動着,恨不得把腦袋埋進沙裏去:“沒有,旭鳳,放開我。”

旭鳳直截了當地伸手去扯他的腰帶:“既然你已開竅了,不如快些将散去的靈力找回來,早日恢複,早日好離開這裏。慢慢修煉也行,等你自行修煉完回了天界,小金魚已經登基了。”

潤玉終于九死一生地搶回了自己的尾巴,他收尾為腿,捂住腰間道:“旭鳳,我們是親兄弟,不可如此唐突……”

“親兄弟好明算賬,靈修時才有默契。”

“潤玉年紀尚小,平日裏清心寡欲,經驗匮乏,在靈修之事上恐有心無力……”

“沒事,能人事就好,弟弟帶你飛。”

旭鳳漸漸壓到了他正上方,他被按在地上,避無可避,脫口而出道:“……旭鳳!!你我若真發生了那種關系,倘若被有心之人察覺了,當如何向父帝母神交待,此後回了天界又當如何自處?”

旭鳳忽然松開了手。

潤玉捂着腰帶,茫然看着他的臉色變淡,惶恐地想,自己是不是又說錯了什麽。

旭鳳卻沒什麽多餘的表情。半晌,才慢悠悠道:“你大可以不必擔憂這些。潤玉,他們仙逝已有千年了。父帝,母神,簌離,水神……與當年之事直接相幹的人都已不在了,只剩下我們兩個了。”

也是。潤玉想,他都做了天帝了,舊的天帝天後肯定都涼涼了。

“對不起。”他道。

旭鳳腦袋枕在一條胳膊上,仰面朝天躺着,感慨道:“說起來你這些年吃了隕丹,我也不知道你是被它壓着不喜歡我,還是自己早就不喜歡我了。當年肯定是喜歡的,要不我也不會給你下小崽了。”

“小崽?”潤玉道,“你是說‘小金魚’嗎?”

旭鳳道:“小金魚是條金龍,天界儲君。不過他是你的養子,不是我們生的。”

潤玉道:“那我們的……”

他驟然打住,但旭鳳還是風輕雲淡地補上了那句話:“我們的兩個都沒活到生下來。”

潤玉不知道說什麽好。

他只得又一遍說:“對不起……”

旭鳳神色如常:“不是你的錯,第一次是個意外,罪魁禍首已經被我剁碎了。第二次懷了孕才發現一半的靈力已經變成了魔氣,剩餘的靈力養不活一個純正的仙靈。後來就沒再生了。”

他悠悠嘆道:“神族歷劫為人,本質的東西不會變。譬如你在天界穿白,在人界就也喜歡穿白,在天界性子寡淡,在人界也不太熱絡。所以自你選擇跟着鴉鴉走的那一刻,我便知道你在下凡之前說的全是謊話。不過,這麽多事折騰下來,是個人都覺沒意思了,把那點喜歡磨沒了。”

潤玉聽不懂。

他茫然道:“怎麽會呢?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我怎麽可能會有一天突然不喜歡了你呢?”

他最喜歡把啾啾亂叫的紅絨球放在手上揉搓,那時紅絨球還沒有長出亮閃閃的金羽。它趴在潤玉手上,看着只是個漂亮的小鳥,一只寵物,但潤玉就是能從它撓着他手掌的指爪中感受到一種血脈中浮動的親密。它不是随便的一只小鳥,它是他的弟弟旭兒。他會保護它,陪着它玩,把自己最好的東西給它,只要它喜歡。

旭兒變成了小團子,跟在他的後面“鴿鴿鴿”地叫,變成了大鳳凰,趴在牆頭偷偷的瞧他,變成了少年,抱着他的腰要撒嬌要吃魚。

潤玉覺得自己了解自己,這種單純的血緣之愛既然能在某一天變成了旖念,他就想象的出它被打磨出鋒利的棱角,變成傷人的東西,也想像得出它由單純的愛意衍生出算計與欲望,可他想象不出來自己不愛旭鳳的樣子。

旭鳳沉默以對。他看着潤玉,仿佛在說,我他媽去問誰呢?

他被潤玉捂上了眼睛,随後是一個微涼發顫的吻印在了他的唇上,然後是鼻尖和臉頰。他聽到潤玉用很羞赧的聲音道:“旭鳳,你帶我靈修吧。”

旭鳳心髒脹了一下,身體十分不争氣地開始附議——禁欲太久的壞處,他目不能視,借着被擋住了半張臉,佯裝鎮定道:“你又想了?”

那只手依舊捂着他的眼睛:“我想快點回去……趁我還記得這種感覺,讓那個後來的我同你和好,好麽?我們再也不冷戰了,也不要再吵架了,我做的不好的地方都會改。”

“到時候你就不那樣想了。人是會變的。”

少年潤玉急切道:“不會的,我……”

片刻的沉默之後,旭鳳感到有一滴水珠落在了他的唇上。

他又把他哥弄哭了。他不覺得內疚,他哥也老把他氣哭,互相傷害什麽的都是日常。

他伸出舌頭卷走了這滴眼淚。龍的眼淚也是鹹的,是少年心頭一片呼之欲出的赤誠,是兩個隔着幾千年的靈魂無聲的對話。可惜他眼下是少年,終歸要回歸蒼老和疲憊,終究無法達成共識。到了這個年紀,事情到了這個局面,再談愛與不愛太過天真,也太奢侈。

旭鳳嘆了口氣,不再說什麽,拍了拍潤玉的手,道:“想法是好的,但你還是太年輕了。我年輕的時候也和你一樣異想天開,覺得只要彼此相愛,至少不會被外力之外的東西攪黃。”

潤玉沉默半晌,道:“難道不是嗎?”

旭鳳忽然覆身壓了上去,兩人體位瞬間颠倒過來。他解開自己的腰帶,盯着潤玉的眼睛道:“過了今晚,你就應該知道了。到時候你再與我談‘和好’的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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