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守殿的天兵聽到人聲,一擁而入,各個劍指紫微宮昔日的殿下。

旭鳳身影一動,驀地出現在了他們身後,砯岩直指鎮殿将軍的後頸。天兵皆失色,又噼裏啪啦一陣轉換隊形,調轉了劍鋒,緊張地指着旭鳳。

潤玉站起身來,呵斥道:“放肆。不得對吾弟無禮。”

旭鳳死氣沉沉地看着他,訓斥完天兵,換出了微笑迎上來。

“兄長這又是在演什麽好戲?”

潤玉坦然道:“罪人理應押入牢獄,魔族也該長居魔界,這是天理。”

旭鳳低低地笑了起來,神情漸漸現出陰郁:“你知道鳳凰最喜歡立在梧桐樹上曬太陽嗎?你怕我在這被有心之人黃袍加身,逼我背井離鄉,将我放逐到沒有太陽的魔界,只不過是怕我搶走你的天帝之位罷了。”

“旭鳳,我從未針對過你。只是天魔有別,你已不再是純粹的神族,依律也不該再執掌神位,應當去你該去的地方。”

旭鳳眼淚湧了出來:“可這裏是我的家,你為了當天帝……你把我趕走了。”

潤玉靜靜道:“我若只是怕你奪走帝位,又何必用了禁術救活你?旭鳳,世上早已沒有了所謂的九轉金丹,是我讓你活了過來。”

天兵面面相觑,俱神色悚然。此夜之後,天帝用禁術救活了前火神的消息不胫而走,六界廣頌陛下仁德。

但旭鳳不這樣想,旭鳳嘲弄地看着他,慘笑道:“我如今無父無母,非神非魔,六界無我容身之處。應死之人,何必救我?”

潤玉走到他面前,憐憫道:“我不會讓你死的。無論如何,你都是我的兄弟。”

仿佛觸及了某種開關,下一刻天帝就因為自己的口無遮攔實實在在地挨錘了。沒有人能攔住巅峰時期的鳳凰,哪怕天帝自己也來不及躲開,猝不及防之下被狠狠擊在了軟肋上。身體劇烈地晃了一下,雙眉緊蹙地捂着腹部,慢慢佝偻下去。

衆天兵見他動起了手,又驚又怒,正要一擁而上,卻被天帝以手勢阻攔。他捂着腹部,無力開口,半晌才虛弱地立直。

旭鳳茫茫然看着面如金紙的天帝,忽然後退一步,一松手,佩劍落在地上。他雙手狠狠掐着太陽穴,在色塊交疊的視線中擠出一聲難忍的哽咽:“潤玉,小烏鴉死了。”

潤玉強撐着一口氣,淡淡道:“我知道。”

天帝用禁術救過天後,很多人都知道,似乎就是今夜傳出的,但少有人知他們有過孩子。“小烏鴉”就好像一個苦鹹的暗號,除了那兩個曾努力造小烏鴉的人,再沒人懂得天帝天後提及這醜鳥的密辛。

天兵終究是讓出一條路,把夜闖紫微宮的賊人放走了。

天帝呼出一口氣,忽然閉上雙目,身體如紙片一般無聲無息地向後倒去。手忙腳亂的天兵忙一擁而上把人架住。

有幾個解開了天帝的冕服,驚而發現天帝的腹部竟緊緊纏着數層寬大的白綢,新鮮的血液染透了紗布,且正源源不斷地從紗布中滲出來。

“來人……傳歧黃仙官!”

旭鳳的腦子是亂的。

他在魔界找不到什麽事情做,少數時候躺在床上發呆,偶爾出門看一看天上,發現沒有太陽便回到屋內繼續躺着。

他也沒再去找過潤玉,一來是不想看見他,二是他意識到,自己那日好像把人打狠了。那枚魔核與他體內的靈力格格不入,某種程度上雖助長了他的力量,二者的鬥争卻也時刻影響着他的神智。他找人要來了控制情緒的方子,于是絕大多數時間在藥效作用下極端冷漠,藥效過了會很容易陷入暴戾癫狂。

他在魔宮中穿梭着拿藥的某一日,迎面就碰上了一大群黑壓壓的魔族。

天界的二殿下雖然不是個無禮的人,但長久的身居高位使他沒養成讓人的習慣。他就這麽直面人群穿了過去,沒走出幾步,忽聽身後有人道:“這位莫不是天界的二殿下?”

旭鳳站住,轉過身,冷淡道:“正是本神。”

為首的魔族哈哈一笑:“二殿下,你已經不是神了。本座聽說你兄長做了新天帝,還為了謀權囚禁天後,将你削去神籍,逐出天界。左右你也無處可去,不如便留在魔界。待歷練幾番,本座便與你個城王做,如何?”

旭鳳耐心地聽他說完,然後問:“你是魔尊?蠱惑本神故友刺殺本神的那個魔尊?”

魔尊傲然道:“正是。”

旭鳳點頭,道:“現在不是了。”

他驀地反手抽劍,提在手上,緩緩擡起劍尖,指向魔尊的咽喉。

魔尊一愣,倏爾一笑,右手也往背後一伸,從虛無中抽出一柄燃着熊熊黑炎的魔刀。

他信手一推,那刀便化作數十虛影,将一衆簇擁在他身側哎呦亂叫的魔将擊飛出去,宮殿前霎時間空出了一片圓形的白地,圓圈四周灼燒着一層一人高的黑炎。

魔尊掌心來來回回抹着刀鋒,眸中閃過一縷紅光:“小鳳凰,就憑你也想做魔尊?”

“不想。”

“那你貿然挑釁于本座,可知要付出什麽樣的代價?”

旭鳳提着劍站在圓圈的中央,皺眉道:“不知道。我現在很煩,想殺人。”

魔尊一愣,本來輕松的神情也陰沉了下來:“本座惜你少年才俊,本只想拿你一只翅膀,權作教訓。既然你如此狂悖自大,本座能滅你一次,就能讓你灰飛煙滅第二回 !”

黑炎戰圈之外,路過的固城王抱着胳膊,對一旁看熱鬧的魔将冷笑道:“可惜啊可惜,鳳凰鳥就要在我魔界絕種了……當年老天帝都沒在尊上手中讨得半分便宜,小鳳凰豈不是要白送一條鳥命?”

他話音剛落,忽覺額間一燙。

固城王伸出食指一抹,放到眼前一看,發現那是一滴血,黑的。

魔的血。

下一刻,又一塊溫熱的東西飛濺出來,“啪”地打在他臉上。

固城王破口大罵:“媽的,狗日的不學神仙立規矩就罷了,竟敢往老子臉上吐痰?”

他罵罵咧咧地将那塊粘稠的東西摘下來,定睛一看,身體忽然石化了一般,僵住了。

那塊發黑的碎肉,連同挂在其上粘稠的黑液一同在他指尖上風化,變為絲絲縷縷的魔氣,沉沉向下墜去,在空中消散不見。

固城王的兩腿忽然無端戰栗了起來。

他不可置信地擡起頭,就看到那圈起一片戰圈的黑炎滅了。

戰圈中走出一個人——不,一個魔,他的發間,衣領,指縫,劍穗上面都挂着絲絲的血漿和碎肉,與他身後的地上那灘形狀不明的,猶在微微顫動的固液混合物變成黑氣消散在空氣中。

這個惡魔臉上猶帶着輕松愉悅的微笑,從因恐懼而自覺分開的魔将中走出。

——事實上,後世傳聞有所失誤,魔尊并不能算是十招之內落敗的。

從說完那句話到他死,旭鳳只出了一劍,剩下那七八劍只是在碎¥屍。他将老魔尊腰斬之後仍嫌不足,在那顆不穩定的魔核支配下,狂亂地、手腳并用地喚出了萬千劍影,将兩塊死肉砍作了肉餡。

旭鳳殺完人,那股躁狂平靜了少許。他在宮殿裏亂走着,嫌那些看見他便露出驚恐之色的妖女和魔兵煩,便循着沒人的地方去。方才那一戰消耗了他太多力量,無論是靈力還是魔氣,他亂撞了很久,才後知後覺地開始覺得兩腿有些脫力。

他提着劍,跌跌撞撞地走在路上,雖然腦子不好使,氣也有些短,眼前光影變幻發着黑,但他心情依舊尚佳,因為他剛剛殺了他的仇人。

對了,仇人……什麽樣的仇人?既然沒殺了他……那就是殺了他認識的人?魔尊殺了他的什麽人……?

他正歪着頭想這個問題,忽然聽身後有人意味深長地微微笑道:“魔尊準備何時加冕?”

旭鳳轉過頭,好奇道:“你是何人?”

老者道:“我乃擎城王,魔族大長老,自任以來便輔佐歷任魔尊,已三世。”

旭鳳“哦”了一聲,道:“老丈,我非魔尊,魔尊剛剛給我屠了。”

黑衣老者道:“誰戰勝了魔尊,誰便是下一任魔尊,這是魔界的鐵律。不過通常勝了前任魔尊的人都會像你一樣,把老魔尊殺掉。”

旭鳳不耐煩地擺手道:“關本神什麽事,莫要攔路,小心本神連你一起殺了。”

他懶得同這傻逼牽扯,下一秒便又傳送到了一個堆滿雜物的山洞邊上——地形特色,魔宮傍山而建,倉庫便直接用了現成的山洞,什麽筆墨紙硯掃帚拖把肚兜跳蛋都被扔進各個山洞裏吃灰,無人問津。

旭鳳搖搖晃晃地(自以為步履穩健地)路過一個又一個黑黝黝的山洞,那些黑暗的洞口在夜色下越發漆黑,像一個又一個空洞的眼睛注視着他。他按捺着得意,故作高冷,拍了拍腹部:“那魔頭僅在本神手下走了一招,就被斬于馬下。小崽,汝父骁勇善戰否?”

他用着搜魂術,指節在腹部按得發青,卻沒看見那個發着熒藍微光的靈體。

旭鳳一愣,突然有幾分慌亂,混亂的大腦朦朦胧胧地想着它不高興它爹看它,又躲到哪裏去了。他雙手顫抖着在那一塊上下摸索半天,還是沒找到,幹脆急得變回了鳳凰真身,翻過來肚皮朝上,伸長了脖子看着那裏。

鳳凰縮着兩只爪子,惶惶地看着它腹部橙紅色的羽毛,它調整了一個角度,又看了一會,複而撲騰亂撞起來,翻滾一圈,又曲起頸項盯着那裏看。無論它怎麽努力地調整姿勢,它的腹部始終是平坦一片,看不到蛋的形狀。

它漸漸好像明白了什麽一樣,安靜了下來,縮成一團,慢慢地把頭埋進了翅膀裏。

過了很久,黑洞洞的久無人跡的倉庫中才傳出幾聲斷斷續續的,瀕死一般虛弱的鳴叫。

旭鳳還是當了魔尊。

一來他習慣了發號施令,流放卸職可以,倘若哪天讓他向父母之外的人點頭哈腰委實不慣。二來他沒事幹,為魔界人民服務,權當實現自我價值。

當然,他提前囑咐了鎏英,他入魔以後腦子就不大好,暴戾且嗜殺。倘若他火上來了說要殺誰,千萬別聽,至少等他說過兩遍要殺再動刀。

魔尊當得久了,就發現這裏除去沒有太陽,其實也有不少好處。有滿嘴騷話的魔将,有兇猛好鬥的城王,有穿着少兒不宜的小姐姐每天進行歌舞表演和喂飯服務——相較他那當真對聲色犬馬半點興致也無的兄長,旭鳳雖然專情,雖然彎,但并不代表他不愛看人美聲甜的小姐姐。

只要小姐姐不是長着蜥蜴腦袋的亞龍人女仆就好。

而且沒有潤玉在他眼前晃來晃去,看得見又摸不着,讓他蛋疼。

盡管魔界有如此多的好處,但旭鳳還是住得不踏實,因為他的老娘還被潤玉關着。他知道荼姚做過的那些事情,落得如今下場活幾把該,甚至是從輕發落了。

他沒有資格向潤玉要求旁的,他只想和她見上一面,問問她這些年來到底是怎麽想的,為什麽會做出這麽些偏激且瘋狂的事情來。他此前也問過荼姚幾次,為什麽總覺得全世界都要害我?但每一次都被她搪塞過去,她只字不提自己的想法,只是不停地重複——母神是為了你好。

每每魔尊求見罪神荼姚的書信遞到天帝案前,天帝都只是回:過兩天。

旭鳳也只好等着。他雖然一向不太把規矩看在眼裏,但若魔尊被逮住偷偷溜進了天界牢獄,那就不是放浪不羁的事情了,這點逼數他還是有的。

天帝果真說話算話,沒過兩天,旭鳳就以新任天帝的天後的身份被領到毗娑牢獄,去看望廢天後。

若是正經算來,毗娑牢獄也算一個小世界。這個世界雷雲密布,終年不見天日。細密的白電不間斷地劈下來,而幾所珍貴的牢獄就被布置在這方世界的正中間。靈石構建的靈力屏障隔絕了兇悍的雷電,卻也隔絕了與其他世界的聯系。沒有古大帝開拓這片空間時留下的傳送至天界的“鑰匙”,即便是修為登峰造極的強者也難以從其間得空逃身。

旭鳳再見到其母時,她老人家已經沒有了半點高高在上的橫氣,沒毛鳳凰一樣穿着一身素衣,披頭散發地盤坐在那。聽到有人靠近,她睜開那雙布滿血絲的鳳眼,一見是旭鳳,便大哭道:“命苦的我兒……”

哭得好像看見了旭鳳的鬼魂似的。

旭鳳只好等她哭完,荼姚一抹眼淚,道:“旭兒,這些時日,你過得好麽?”

旭鳳道:“魔界強者為尊,孩兒在魔界如魚得水。如今我已屠了老魔尊,報了殺身之仇,還被魔族被推舉為新魔尊。”

他今日是穿着魔尊的黑金華服來的。旭鳳思來想去,決定先不告訴母神她兒子已經接了她的班。久別重逢這個刺激就已經夠了大了,還是暫時不讓她更刺激為妙。

荼姚哭道:“我聽聞潤玉那賊子将你除去仙籍,逐出天界,沒想到……沒想到我母子二人竟還有再見的一日。”

旭鳳苦笑道:“我……唉,母神,兄長并無惡意,當初只是些許誤會,如今說開了,我與兄長便又和好了。”

“和好什麽?你當初是如何舍命袒護他,而他又是如何對你的,你居然還為他說話?旭兒,你與我說實話,你是不是又與他……你莫要忘了,他為了當上天帝,曾發過什麽樣的毒誓?”

旭鳳還真忘了。封後大典之時,他太過震驚,以至于沒想起這回事來。但大婚當夜,潤玉把他抱進栖梧宮時,他突然問道:“潤玉,你自己立過上神之誓,要與我死生不複相見。如今你有意背誓,還這樣堂而皇之地昭告六界,你就不怕遭天譴嗎?”

潤玉淡淡道:“遭了也不虧。”

旭鳳指着自己道:“你覺得與我在一起,值得一個‘不得好死’嗎?”

潤玉沒有回答。他又問道:“兄長,你到底在想什麽?你喜歡我,為什麽要翻臉無情把我流放魔界?不喜歡我,現在為什麽又逆着上神之誓迎娶天後,還要昭告六界?”

潤玉道:“倘若不讓魔族相信你已被天界抛棄,他們如何會放過你?連錦覓都能被控制,你又無力反抗,扪心自問,你以為天界安全嗎?一日不能肅清天界,我便一日不敢放你回來。”

“我去天界找你那回,你怎麽不說這些?”

潤玉伸出兩指輕按在他的唇上,柔聲道:“噓……許多事說出來就不靈了。”

旭鳳被抱進他自己的宮殿裏,扔在他自己的床上。他越來越搞不清楚潤玉在想什麽,不去紫微宮早已布置好的婚房,掉頭就把鳥抱進了栖梧宮。但他習慣了住軍帳,不喜奢華鋪張,還特意在栖梧宮弄了張一人睡的小床,很不适合兩個人住。

旭鳳猜測潤玉一定要在栖梧宮占有他,大概是由于紫微宮雖是天帝寝宮,但終究是陌生的——夫君都是帶回家睡,炮友才去客棧做的道理。

那璇玑宮呢?

“璇玑宮我已打算将它空出來,留給我們的長子。”

旭鳳神情複雜道:“你哪來的長子?”

潤玉道:“會有的。待他長大一些,便讓他搬進去。”

他們擠在一起,在他從小睡到大的那張小床上。應龍就如他少年時的绮夢中夢到的那樣,用長長的龍尾一圈一圈纏住了他,把他卷在身下動彈不得,強硬地調整着他臉頰的角度吻他。

旭鳳默默地配合着,對他的表現勉強感到滿意。他心中依舊隐隐地不安,卻又對他挑不出什麽毛病,只好氣悶道:“你說什麽都對,都是為了我好。哼。”

***

潤玉總是有理的,無法反駁,說什麽旁人就要信什麽。

即便淪落到涿鹿戰場,被人算計得印堂發黑,他也依然有理。潤玉淡然道:“你籌謀多年,裝作與我相敬如賓,一朝得空便勾結龍族進犯天界,攪了棠樾的千歲誕辰,還要将我置于死地。旭鳳,你不是也很喜歡這天帝之位嗎?”

旭鳳寒聲道:“我從未想過要殺你!那金釵是我幻了形命人換了金纓箭,但那上面只刻了令人假死的法訣,逆因果咒不是我附上去的。”

潤玉長出一口氣,疲憊道:“是與不是,你自己心裏清楚。我既然在最後一刻用身體擋住了它,便已無意再追究。你只要之後聽話點就好了。”

若是平時旭鳳聽了這話,頂多涼涼地嘲諷回去,但沒了肥宅快樂水續命,他火“噌”一下便上來了,連帶着說不清道不明的委屈:“你少在這給我裝深愛!潤玉,我給過你機會,當初你若是肯取出隕丹,那我們還有些道侶情分,可你拒絕了。既然如此,你能為了自己起兵奪位,我與你同為父帝子嗣,也有資格承神位,争一争又有何不可?”

潤玉霍然轉過身,露出忍無可忍的神情:“你的意思是,你謀逆全因我不肯陪你談情說愛?旭鳳,你簡直是在侮辱神位。至少我起兵謀反,我問心無愧。”

旭鳳目中簡直要噴出火來:“你問心無愧?我怕你被為難,急得現出鳳凰真身從忘川飛過來保你,結果你滿腦子只有你的帝位,那副賣弟求榮的嘴臉本座畢生難忘。”

潤玉冷冷道:“我不發誓又怎樣?等着父帝将你我雙雙打下天際輪回盤嗎?旭鳳,我起兵從不是為了好玩。你扪心自問倘若我當時沒有‘謀逆’,沒有登基稱帝,任由父帝将我打下凡界,到時你母神豈會留我命在?我生母被太微算計遇害,我自己也為保洞庭水族……倘若我再與你纏纏綿綿,恐怕此生都不能橫下心來聯絡羽族奪位。服下隕丹,不過為自保而已,我做錯了什麽?”

旭鳳含着淚道:“那我他媽又做錯了什麽?我只不過是喜歡你而已……你生母之事我不知道,你被我母神刁難之時我也上去頂撞了。我并非自輕自賤之人,當初你在烏鴻山選擇了跟我走,我以為你也喜愛我,才決定了死生不棄,否則我何必蠢到在一條龍上吊死?”

潤玉只覺得跟鳥說話腦子疼,龍說龍的理,鳳就車轱辘“你不愛我!”。他疲憊不堪,幾乎是絕望地苦笑道:“你身為熾焰戰神,怎會滿腦子只有談情說愛?你也曾做過魔尊,嘗過權力的滋味,難道就沒有半分主宰六界的野心,坐擁天下的欲望嗎?”

旭鳳怒道:“我就高興談情說愛了,我就不愛做天帝,你管得着嗎?我是因情誤過事,還是為情害過人?我本就無心于此,天帝也好,魔尊也好,甚至是做天後,做凡人,在我眼中都沒什麽差別。只要你肯疼疼我,天天抱着我,把我關進籠子裏當鳥養老子也高興。”

他氣得全身發抖,甚至開始爆粗。但潤玉依舊冷冷淡淡:“那是你的事情。你喜談情說愛無錯,我喜愛天帝之位也無錯。”

旭鳳咬牙道:“嗯嗯,無錯……早知你連隕丹都吞了,我就不該闖進去與你開脫!”

潤玉道:“你是不該去。父帝本也不會傷我性命,若是你少說兩句,我挨一頓打也就罷了,何來後面這些事端?”

“是啊,左右你賭咒發誓‘自相殘殺,不得好死’的時候連眼都沒眨,你當然不覺得讓我‘看你挨頓打’有什麽問題。”

“那時我別無辦法。再者,挨頓打本也沒什麽問題。”

旭鳳火冒三丈,撸起袖子揮拳便錘:“那感情好,我也覺得你挨頓打沒什麽問題……嘎!”

他忘記了自己靈力被制,被潤玉一個法術變成了一只黑毛烏鴉攥在手裏,那一拳就變成了輕飄飄打情罵俏地一爪,在潤玉手上撓出了一道嬌滴滴的粉紅。

旭鳳仍不消停,在他手中亂扭,同時張開鳥嘴狠狠咬住了他的手指頭,于是潤玉又給他施加了一道法術,然後把呆若木鴉的标本鴉塞進了布袋裏。

潤玉提着一袋烏鴉在漫漫荒原上走着,布袋的底部濕了一小片。

時隔多年,沒有忘川水降火,旭鳳又一次被他哥氣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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