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潤玉被人擡走的時候,旭鳳還兩眼一抹黑,沒反應過來。

那幾個天将眼睜睜看着天帝遇刺,根本來不及阻止,此時沖動型的要沖上去拼命,冷靜點的把拼命的拽住,剩下幾個人半拖半擡弄走了人事不省的天帝,白龍女蹲在角落裏,作掃黃打非行動中被當場抓獲的嫌疑人狀抱頭。

臨走前,鸱尾君神情複雜地看了老主顧一眼。

旭鳳終于從“誰搶走我兄長就剁了誰”的癔症中醒過神來。當他意識到他方才情不自禁投懷送抱的是個女人,挨捅的那個才是他哥時,潤玉已經被手下擡了出去。

旭鳳踉跄兩步追了過去,撞到了欄杆上,猛地抓住了扶手。他看見潤玉蒼白微仰的臉,漂亮的眼睛閉着,螺旋堕入一層一層的塔底。

那一劍擦着天帝的髒腑過去,堪堪戳碎他的內丹。

衆目睽睽之下,魔尊捅了天帝,天帝生死不知,當機的時機十分不妙。

如果是旭鳳在,哪怕他親老子被人捅了,他也必然會先顧着調兵把各大關隘守成鐵桶,以防被趁亂抓住破綻殺将過來。

然而此時此刻。新天帝繼位未久,還沒來得及選出個正式的統帥,一手提拔的天将總有幾個感恩戴德過度雞血,一聽說天帝在魔界遇刺,立刻帶着大軍兵臨魔界,要向魔界讨個說法。

天界在找魔尊要個說法,魔界的人也在找魔尊要個說法。就算他們也想打,萬一打都打了,魔尊又屁颠屁颠跑出來,說打什麽,我和我哥鬧着玩呢——那不是心态爆炸。

整個世界都在找旭鳳,旭鳳躺在鎏英的床上。

“我見過你殺人。你殺人的時候手很穩,做手術的時候手一定也很穩。”

旭鳳目光失焦,望着天頂。手慢慢松開來,酒壺滾落在地,沒塞緊的壺蓋開了一隙,酒水在地上滲了一攤。

鎏英僵硬地握着一把小刀,刀鋒雪白锃亮。卞城王愁眉苦臉道:“鳳兄,殺人是一回事,給人開刀我可沒做過。不如小妹去請個絕對可靠的魔醫……”

她一邊說,一邊往門那邊退,被旭鳳叫住:“尋常魔醫鑽得動鳳凰的骨頭嗎?回來。”

鎏英只好又溜了回來:“尊上……在我們魔界,兩口子打架你砍我只手我頂你個腎都是常事,裝回去縫好就完了,真的沒必要。”

旭鳳在枕頭上歪着頭,看着昏暗的吊頂上前仆後繼的飛蟲。過了很久,才道:“不是因為這個。我只是不想變成瘋鳥罷了,此番魔氣上頭能刺死他,下回就能屠了整個魔界。”

鎏英:“可是我真不會啊!”

旭鳳沙啞道:“你們魔界審問叛徒時怎樣穿人琵琶骨?有樣學樣。”

鎏英打了個寒戰,她竭力勸阻道:“日後鳳兄萬一遇到強敵,少了這一半的力量如何是好?”

“打不過總跑得過。”

“身體适應了清氣與魔氣共存,突然少了魔氣,恐怕更為不适。”

“多适應幾日就好了。”

“翅膀鎖起來就不能飛了!哪有不會飛的羽族?”

“陸行鳥你聽說過嗎?”

他說到此處已經極為不耐煩,扒了上衣往地上一扔,翻了個身趴在床上:“一會我會把魔氣逼入對應真身羽翼的位置,你感應到哪裏魔氣最濃,就在上面用刀開個口,引着崆峒鎖穿過去,其上靈力回路自會禁锢雙翼中的魔氣。”

鎏英沒有話說了。

她正要轉身出門,又被旭鳳叫住:“你又去做什麽?”

“我去把煮好的湯藥拿進來。鳳兄放心,這藥只會讓你兩個時辰覺不到痛,不會影響你控制魔氣流動。”

無論是穿琵琶骨還是穿蝴蝶骨,動到骨頭了必然是痛的,還要把鎖鏈從血肉中拖過去,鎏英想想就覺得牙酸。

她酸,旭鳳一點都不酸。他神情陰郁地看着狹小的窗口處露出的墨綠色天空,只有忘川上面的天才是這個顏色。

就在他一河之隔的對岸軍營中,潤玉臉色蒼白躺在中軍帥帳,周身冰冷,就像任何一條死掉的魚。

鳳凰肚皮貼在他沒有起伏的胸口上,一只爪子小心地沿着寬松的衣袍伸進去,碰了一下那道傷口。爪墊剛碰到傷處沒有血色的皮肉,就被冰得一縮,收了回去。

他有點不确定潤玉是不是真的死了,甚至想要叫人進來搶救一下。

鳳凰輕輕地把腦袋湊過去,在天帝的手心拱了幾下。那只手郎心似鐵,這麽漂亮的翎羽拂過他的掌紋,那手居然如同撸鳥界的柳下惠一般,又冷又硬,一動不動,無動于衷。

它受到了傷害一樣,低低地鳴叫着,收回了修長的頸項,趴在潤玉胸前一動不動了。

離開的時候,鳳凰滾燙的羽毛也只敷熱了天帝身上的龍紋冕服,潤玉的身體依然是冷的。他拉低帽檐,從擠進來那群突然化身小聾瞎的醫倌和巡邏天兵間擠出去,暗想潤玉可能真的已經死掉了。

那爐藥的氣息從門縫裏傳了進來。這種麻痹神經的藥氣味很苦,但是如果他喝了下去,很快就會什麽苦都覺不到。

他閉上眼睛,動了動脖子,把臉塞回了軟枕中。

“我用不着。”

在天魔隔着忘川進行了數日互噴“nmsl”的君子之戰後,當事人終于出面給出了回應。

第一,魔尊充分傾聽群衆的心聲,積極落實魔民群衆的剛性需求,卷鋪蓋下臺。

第二,天後為自己的家暴行為表示歉意,決定與天帝重歸于好,并主動給躺在重症監護室挺屍的天帝削蘋果賠罪。

他回來的時機十分巧妙,天将正打算将精神上的“nmsl”套餐升級為物理上的“nsl”,就看到自己讨伐的對象一地閃現到了自己臉上。

旭鳳:“第一,本座已卸去魔尊之位,所以你們馬上收兵。第二,即便本座傷了天帝,這世上也依舊只有一個人能處置我。”

說罷他大搖大擺地左手提小刀,右手提着蘋果頭上那個把進了天帝的病房,留下一衆天将氣得原地爆炸。

兩日後,潤玉醒了。

但是這件事情并沒有完。沒過多久,長居人界的龍族就傳出了一則八卦,這則八卦漸漸又傳到了天界——魔界那條白龍不見了,凡界多了一條真身凸起一塊的白龍,她并沒有道侶。據知情人士核實,這倆是一條龍。

好事者再欲追查,這白龍已經沒影了,據說她母子是被天後藏起來了。于是當小棠樾出現在旭鳳身邊時,“天帝陛下人美心善”的稱贊聲又一次響徹天界,餘音繞梁三日不絕,都為天帝陛下用自己的帽子為天界種植綠化帶的精神而感動。

畢竟,雖無遺傳學可考,但大衆總下意識地認為鳳凰和白龍生出金龍的可能性比兩條白龍生出金龍的可能性要高。

後來又有神仙聽到了風聲,其實這孩子是天帝和白龍女生的,天後還為此大鬧過。兩種說法撕得真假難辨,暫且按下不表。

***

旭鳳又想手撕白龍女了,然而他得忍住,因為白龍女拿着這方世界的鑰匙,準備帶他們離開這裏。

“你知道‘它’叫什麽嗎?”

白龍女諄諄教誨道:“雖然你沒問過,但我還是要大發慈悲地告訴你——它叫淵薮。”

“它叫淵薮”是句廢話,因為這并不能解釋它是個什麽東西。白龍女自己知道,遂慈眉善目地繼續道:“它是伏羲複活女娲失敗的産物。”

“伏羲認為女娲和他都是清氣化形,只要弄到了足夠的清氣就可以令她複生。在他的悉心培育下,那團清氣果然有了女娲的形貌,只是尚未醒來。到了最後一天,就在他自己都以為自己要成功的時候,他才發現自己根本不懂清氣,他的原理出了差錯,造出了一個只有吞噬本能的怪物——清氣與混沌是與這方宇宙中的本土生靈截然不同的存在,不是他能吃透的。為了避免自己的造物為害四方,伏羲把它扔進了血海,日積月累,它就成了這樣。”

大長老道:“你為何會知道這些?又為何要告訴我?”

白龍女道:“我的意思是雖然它是個怪物,但也不是個你能理解的怪物。你妄想把它捏在手裏玩,仔細被它掉過頭來咬死。”

大長老眉頭緊鎖地打量着她。

最後他後退了一步,一揮袖口,淩空出現一道黑霧。

他和汝瑾一同消失的同時,白龍女身邊也出現了一層白霜。白龍女正要将他二人送出此間,就聽旭鳳突然打斷道:“方才那些話,是你現謅來唬他的?”

白龍女凝霜的手一滞,道:“不是。”

“那你如何會知道這些上古之事?”

白龍女淡淡道:“你不知道嗎?我還以為他剛才早已将我的馬甲揭了個底掉。”

旭鳳道:“你馬甲掉沒掉與我無關。只是本座才聽了一肚子上清天的壞話,這些密辛連血海傳承中都沒有記錄,你卻盤點得如此熟練,提防着些也是應該的。”

血海中有這等強悍的存在,卻連血海傳承都沒提到它的來歷,那麽就算是陰皇大帝,也未必會知道。

所以旭鳳這話其實說得客觀有理,但是被他用那副橫挑鼻子豎挑眼的口氣說出來,頗有種蓄意找茬的意味在其中。

白龍女直接轉向潤玉:“他不走,你走?”

潤玉抓住旭鳳的手安撫地拍了拍,點頭道:“那便有勞前輩了。”

旭鳳知道潤玉肯定和她認識,但不解釋清楚,他哪裏肯輕信白龍女,于是掙脫道:“且慢……!”話音未落,就在他和潤玉分開的那一瞬間,傳送術啓動了。

其實啓動倒也無所謂,反正他自己方才早已偷偷試過,走不了的。不是讓白龍女用鑰匙把他送走,便是讓大長老和汝瑾用不知道哪來的血海傳承把他綁走。比起被大長老捉去魔宮洽談毀滅世界計劃,還是白龍女看上去腦子正常一點。

但是問題來了,他在虛空中突然意識到,這好像不是回女娲谷的車!!

旭鳳正要問白龍女把他們弄到了哪裏,腦海中便一陣劇烈的轟鳴,随之便是短暫的眩暈。有那麽一瞬,旭鳳恍惚覺得自己的鳥腦子炸了,是物理意義上的爆炸。

可能是過了一刻,一個時辰,也可能是幾個瞬間,他發現自己正四仰八叉地坐着,身體蜷縮在一小片狹窄的空間內。

沒有聲音,沒有氣味,也沒有光。他不敢貿貿然照明,于是無聲地伸手摸了一圈,大約察覺到了自己的處境。

現在他只有一個人了。潤玉不知道死哪去了,可能是正掰着手指和白龍女清點亡妻的遺産。他自己被封進了一個類似箱子的地方,卻不是箱子。但凡箱子總得有個縫,哪怕是封死的箱子也會有,而這個地方卻每一個節點都連接得極為絲滑,毫無漏洞。

他點起了照明術,環顧四周,驗證了自己的猜測——這是一個獨立于六界之外的小世界,類似于涿鹿戰場,但比起風息大帝的手筆要低端不少,最多就是個納高配戒的水平。

旭鳳忽然冷笑一聲,雙手結印,對着小世界的任意一個方向全力轟了出去。

這種小世界比不得涿鹿戰場,裏面連尋常活物都難以困住,何況是神族至尊的鳳凰。旭鳳并不知道白龍女在搞什麽,他只知道外面一定有東西在等着他,可能是上清天的神尊,魔族大長老,說不定還是那只名為“淵薮”的怪物。

刺目的白光撲面而來,外界驟然傳來一陣難以忍受的嘈雜。旭鳳穩穩地墜落在地,撞到了什麽東西,同時伸手擋了一下眼睛。

下一刻,他同時聽到了一聲刺耳的尖叫和一聲同時飽含着驚喜驚吓難以置信的:“……母神?”

旭鳳挪開手。

看了一眼被自己坐在屁股下面的錦覓,看了一眼位列衆仙之首的棠樾,又看了一圈四面八方齊刷刷向他投來眼神的衆仙。

人來得害挺齊,至少天界的多半都來了。衆仙人皆身披最為莊重的玄色道袍,正僵硬地維持着對先賢排位俯身的姿勢

旭鳳大腦一片空白。

他條件反射地踹開錦覓,站直了身體,撣了撣黑衣袖口,莊嚴地對着俯身下拜的衆仙點頭道:“平身。”

就在旭鳳被白龍女在衆目睽睽之下在祭神日被傳送到先賢殿裝鑰匙的櫃子裏喜提鐵窗淚的同時,潤玉已經站在了女娲谷的地窖邊上。

白龍女看着那個空蕩蕩的大洞,尴尬地咳了一聲:“應該……問題不大。”

她見潤玉依舊作沉思狀,便補充道:“我嫌之前那地方太遠,送飯麻煩,就把‘他’扔到這裏了。可能是被小王八逮着了。”

潤玉心道王八蛋終于孵化了,由胚胎榮升幼體了。但太微他了解得很,一時半會他也作不出什麽妖來,眼下最重要的便是:“旭鳳現在身在何處?”

白龍女道:“可能是先賢殿,也可能是毗娑牢獄,取決于他能忍多久不轟碎裝‘鑰匙’的小世界。”

潤玉的腦殼痛了起來:“他這樣堂而皇之地出現在大庭廣衆之下,之前刺殺天帝又是有目共睹的,我豈不是非要将他天規處置不可?”

白龍女道:“依人界和天界的時差,你在這邊先睡個覺再化個妝回去,想必也來得及回去喊刀下留人。”

潤玉沉默不語。

白龍女打了個呵欠,倒背着手回到了自己屋,臨關門前猶豫了一會,還是酸溜溜道:“你覺得風息和那個誰,神厄,他倆配麽?”

潤玉沒趕上“刀下留人”的戲碼。

一來旭鳳認罪态度良好,束手就擒,主動坦白從寬,直接斷絕了自己洗白的後路;二來就算天後對謀害天帝的事實供認不諱,天後爺爺還是你天後爺爺,只有你天帝爺爺親自下旨才能将其押往臨淵臺。

因此潤玉不急,甚至還能先抽出時間過問一下自己不在時落下的重大政務。他不在的這些日裏,天界意外地沒出什麽大問題,于是他也表示自己沒什麽大問題,對自己這幾日的經過秘而不宣。

當衆仙散去後,空蕩蕩的大殿上便只留下了兩個人。

潤玉費力地将堆積如山的奏章折起來,食指在這些奏章上一抹,盡數收入囊中。他從最高處走了下去,站在了棠樾面前。

棠樾低着頭,低聲道:“父帝……”

小金魚眼圈都紅了。潤玉覺得他很可能想要一個抱抱,但他只能伸出手,有分寸地拍了一下棠樾的肩,微笑道:“你做的很好。這些日,辛苦你了。”

棠樾重重點頭。愣了一下,又使勁搖頭道:“父帝此番遇險,兒臣卻被諸般掣肘,未能有助分毫……愧對父帝平日教導。”

潤玉依舊微笑着,溫言道:“你已盡了全力,無需自責。何況此番本是我的過失,我過于托大了,考慮不周,終教奸人抓住了破綻,險些得手。”

棠樾道:“那母神……”

潤玉打斷道:“他的事,本座心中自有打算。”他靜了靜,道:“樾兒,你母神妄顧你的感受設計你射出那只‘箭’,險些使你背上了謀權弑父的罪名,還累及了你兒時最好的朋友,你……你怨他麽?”

怎麽可能不怨他?棠樾心想,設計一個為人子女的在千歲誕辰之上,衆目睽睽之下,親手害死自己的父親,真是……作踐。

不是親生的,随便作踐。

他發現自己壓抑了許久的怨恨突然全數翻了出來,湧上喉間,直讓他反胃。之前因為恐慌,因為奔波,許多情緒都壓抑着,無暇顧及。現在他終于回到了親爹的庇護下,就像一條被裝進碗中的小金魚終于被倒回了海裏。

什麽父子溫情,什麽一家三口,都是假的。旭鳳用實際行動告訴他,他所在意的東西對他而言就是個屁。想好好過個生日?做夢。

何況,受害者中包括他的朋友。

他還太年輕。盡管他在努力地掩飾自己瀕臨爆發的情緒,潤玉也還是看出了他的憤怒。

他沒有為旭鳳辯解什麽,只是再次伸出了手,在只比他矮了一小截的棠樾頭上虛虛放了一下,又緩緩收了回去。

天帝本意是想和稀泥,結果好像沒找好角度,拱火了。

果然小金魚對他僵硬地笑了一下,試圖露出一個乖巧且和善的表情,滿臉寫着“忍氣吞聲”。

潤玉無可奈何地嘆道:“罷了。是他自己該,不怪你要記仇。但是無論如何,你須得謹記,這世上所有的人你皆可責怪,唯獨不要怪他。”

棠樾微諷道:“兒臣明白。因為他終歸是我的母神。”

潤玉搖頭道:“因為他對你有養育之恩,教誨之情。因為他曾用自己的性命換你的性命。”

換倒是沒有換到,畢竟旭鳳也沒死,現在還活蹦亂跳。但他明知自己只剩了五成實力,還敢冒着被戳穿一起玩蛋的風險救過他幾次是真的。

養育之恩也是真的。據說先天後對潤玉的養育之恩就是沒弄死他,讓其自生自滅。相較之下,當今天後要厚道很多。棠樾承認自己這條天賦虐絕的水龍還沒一廢到底,至少有八成是仰賴旭鳳的教導,盡管旭鳳教他的那些武技盡管配上水系術法作用不大,但其中蘊含的戰場意識也足夠他受用一生。

棠樾是個實在人。實在人都比較知恩圖報,他想起旭鳳這些好處,火也漸漸消了下去,只剩下一陣深深的無力感。

他不喜歡旭鳳。也許小時候喜歡過,傻乎乎地當他是親娘,挂在他身上,屁颠屁颠地跟在他的身後,抓着他衣角。

兒時的記憶很多都淡泊了,他只記得無論他怎麽奶聲奶氣地跟在他後面喊他“娘親”“母神”“麻麻”,旭鳳留給他的永遠都是一團不冷不熱的黑色,背影。

所以現在他不喜歡旭鳳了。可再不喜歡,他也不得不領後媽的情。如果他生而強大……他這樣幻想着,那旭鳳就沒機會賣他這麽多人情,他就可以痛痛快快永遠把後媽拖進黑名單裏,只要潤玉不召喚他倆出來營業表演母慈子孝,他就可以和天後老死不相往來。

做夢歸做夢,營業還是要營業……

“兒臣記下了。”

見潤玉要走,他又急忙開口道:“當日在蒼穹雲頂之上,父帝遇刺受傷,這幾日想必也無暇休養。既然回到天界,不如請岐黃仙官診斷一番。”

他心“咚咚”亂跳着,幾乎要超出他能承受的速率。

潤玉似乎有些疑惑道:“何須再勞煩岐黃走這一遭?方才在殿上本座已在衆仙面前已經答過,那傷看着雖重,實則早已無礙了。”

棠樾開始覺得殿內有些悶熱。

“雖然如此,父帝身為天帝,身體康健與否事關天界前途,衆仙家俱有隐憂。穩妥起見,還是當先确認無礙。”

潤玉想了一下。他終于是點了頭,道:“也罷,左右誤不了多少時間……傳命下去,讓岐黃申時來紫微宮一趟。”

棠樾抹了把汗,口中稱是。

潤玉雙手背在後面,拖着有些礙事的素白衣擺,款步出了殿門:“你回去休息罷,我去看一眼你母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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