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那枚紅色的東西正窩在角落裏。潤玉起身走了過去,拾起來拭了拭,放在掌心中,同時擡手揮亮了室內的明燭。
旭鳳冷冷地坐在那裏,目光随着潤玉的逼近而拉近:“這是什麽?”
其實他已經看見,也已經猜到了。但那個東西實在不大像隕丹,反而比較像某種形狀未知的器官,還帶着尚未幹涸的血跡,又像是一塊肉。
潤玉在他面前坐了下來,用雙手捧着,把那樣的東西遞到他們之間。旭鳳膝蓋給他的膝蓋頂到,立刻便往兩旁挪開了。
潤玉留意着他的小動作,謹慎道:“你讨厭的那個東西……”
“你麽?”
潤玉萎了一樣,低了低首,用氣音說:“隕丹。”
旭鳳仿佛看到了一條示好失敗,耷着前爪垂頭喪氣的直龍。
他久久地沒有說話。半晌他雙手無處安置地僵硬地搭在了膝蓋上,無意識地來回摩擦着:“你失蹤這麽長時間,就因為這件事?如今天界堪稱暮氣四合,一刻也離不得天帝,你竟在此時跑去取隕丹?”
潤玉答道:“沒有,我中道去了一趟上清天。”
旭鳳道:“哦。潤玉,你這千年中對此只字不提,我唯一一回率先開口,也被你堵了回去。如今你快死了,跑來重歸于好,你要氣死我?”
潤玉誠實道:“我亦有此顧慮,但衡量一番,覺得雖然為時已晚,但不來尋你和好便直接死掉了,你會更生氣。”
考慮得真周到啊!!
旭鳳這個氣,“那你早做什麽去了?”
潤玉望着手中這顆還帶着血跡的肉制品,漸漸地似有些出神:“你年幼時,我曾動念剪下你的翅膀,讓你不能總是飛來飛去,這樣小鳳凰就是我一個人的了。在人界,我身陷重圍兵臨絕境時,也曾試圖殺掉烏鴉,因為覺得烏鴉是喜歡的鳥兒,我去哪裏都要帶着它。”
他停頓了一下,室內一片寂靜。
“千年之前,我初登帝位,卻得知了黃泉大封之事。”
***
建蘭法會過後的很長一段時間,太微才再一次見到了這個從來都被小觑的兒子。他在白龍女的羁押下度過了很沒有天帝威嚴的一段時光,盡管他很快就适應了階下囚的新身份,但看到潤玉的那一瞬,他還是抑制不住地露出了猙獰和陰冷的表情。
“我已經不是天帝了,你還想從我這裏得到什麽?”
“不想得到什麽。”潤玉答道。
“那你為何還不殺我?”
“我為什麽要殺死你?在外界眼中,父帝已經為了保住旭鳳自散龍魂,身歸鴻蒙了。何況父帝如今已是一介凡人老朽,又能掀起何風浪?”
太微臉上露出了陰狠的表情,他跳起來試圖釋放出一道雷電,代替他的手教育這個不肖子。但是他現在已經是一個凡人,那道預想中的雷電沒有出現,潤玉只需輕輕一揮手便用十數道冰淩将他釘在了牆角。
白須白發的老瘋子狼狽地半靠在牆上,破爛衣衫的每一個角落都被冰淩穿透,動彈不得。他粗重地呼吸着,兇惡地看着潤玉,漸漸地斂去了任何表情。
随後他忽然爆發出一陣嘲諷的大笑:“潤玉,你這不忠不孝的畜牲自作聰明,終究是遭了報應!上清天還沒來得及告訴你黃泉大封的事麽?我正不知該如何編個理由詐死讓賢,你卻自己篡了位,自尋了條死路。就算我沒了龍魂形如凡人,就算我不再是天帝,我也依然可以活到壽終正寝,我還有快十萬年,而你已經沒有多久壽數了。你以為你在逆天改命,可到頭來終究要将你的性命和天帝之位一同交出去……”
潤玉麻木地聽他講完了黃泉大封的來龍去脈,上一代的恩怨情仇,以及對他命運的宣判。
枉費太微繪聲繪色的一番描述,他根本沒有聽進去多少。這滿篇滿口都在大聲宣讀着一個句子。他要死了。
半晌,他的臉上忽然露出了古怪的笑意:“父帝所說的一切,俱是建立在我還是天帝的基礎上。可我只需‘無意間’将此事透露給旭鳳……你知道的,旭鳳對我的心意……他什麽都願意為我去做,你猜他會不會做出與大伯一樣的決定?”
太微徹底愣住了。他像一只被踩到尾巴的狗一樣咆哮起來:“畜牲,你敢!他是你的弟弟……”
潤玉欣賞夠了他的無能狂怒,才施施然收了神通,轉身而去:“我說笑的。父帝大可以放心,我做不出此等行徑來。”
他在門口伫立一瞬,留給太微一個冷傲的背影:“你是蛇蟲鼠蟻錯生在了龍身,我卻是天生龍種。你身為天帝每日殚精竭慮地茍延求生,那麽我就要在天帝之位上好好享受我應得的一切,然後痛快地去為六界做我該做的。”
用自己的龍魂填補大封是天帝該做的嗎?
如果沒有人填補黃泉大封,第一個遭殃的便是凡界。天界雖不會立刻被混沌侵蝕,但是也維持不了很久。可就算維持不了多久,多活一天也總是好的。他已經為洞庭的親族幾乎死過一次(事實上他偶爾會為自己的一時上頭而感到後悔),為什麽要再次為了不相幹衆生的去死呢?
但最終他還是認命了,因為上清天不可違抗,而他也不願承認自己像太微。太微是泥鳅,那他就必須是龍,太微貪生怕死,那他就必須舍生取義。
最後潤玉在“犧牲小我成就大我”和“憑什麽倒黴的又是我”之間找到了一個平衡點。他可以犧牲自己填補大封,但他要一只鳳凰。
潤玉不覺得自己過分,他覺得自己簡直大度得過頭了。這個狗日的世界是怎麽對我的,他心裏想,什麽都沒有給我,卻要我把賭上性命得到的一切都交出去。
整個世界的命都是他救的,而他只要一只鳳凰。
這根本不是買賣,他跟幻想中的世界讨價還價——這叫放血。
世界好像被他說服了,在他的腦海中沉默地點了點頭。于是他心中的憤懑平息了些許,想到自己一個人去往那個一無所有的地方時,還能帶上一只鳳凰,他甚至感到心滿意足了。
可每當他産生這種想法時,他的理智就會發出警告。旭鳳那麽愛他,也沒有參與過整個世界對他作出的針對行為,不該被他鳥脖子一掐魂歸天外。而他不在了,六界也需要一位出身高貴,可以服衆,又為人正直的新帝。
旭鳳不該死。
剛登基的潤玉經常為這兩種相反的論斷而焦躁不安。後來這種焦躁在時間的研磨下得以平息,直至今日,他才相信自己已經徹底地沒脾氣了,認命了,也不再想拉任何人下水了。
***
旭鳳道:“先暫停一下賣慘。你想說你知道自己要死了,如果你愛我,你就會想殺我,所以你要留着隕丹。”
潤玉點了一下頭:“也許我骨子裏就繼承了太微的冷血和利己。所以我走的時候,也一定會帶走我最喜歡的東西,但我不能。”
“為什麽不能?”
“因為你終究不是我的東西,你是一個人。因為六界需要你。”
旭鳳拍案怒道:“六界需要的多了,要風調雨順,要事興人和。而你只要一只鳳凰陪着你,憑什麽就不敢要了?”
潤玉驀地擡起頭,雙唇茫然地微微分開,連眼睫中都挂着震驚和猝不及防:“啊?”
他手裏還呆呆地捧着那個稱作“隕丹”的東西,一條尾巴不經申報便驟然從他的衣襟下滑了出來,失措地搖過來,長長地蜷曲在旭鳳的腳踝周圍。
旭鳳不置可否地看着那玩意,目光在上面停頓許久:“這是隕丹?我覺得像是半個腎。”
潤玉受到了質疑,慌忙用手将其撥開,用力解釋道:“不是的,隕丹并非尋常丹藥,它是介于作用在神魂和肉體之間的一種特殊存在,在體內久了便會與周遭肉身融為一體,要想拿出來很容易将周遭的組織一并取出。”
他纖長的手指在暗紅肉塊上撥動兩下,揭開幹涸的血肉組織,其間露出一個雞卵黃大小的球體,因長時間被血液包着已經變成了紅色。
千年前那條純真又腼腆的小龍坐在了他面前,不能發聲,急躁地打開赤裸的胸腹,把一顆血淋淋的真心遞到了他的面前,期待地望着他。
長久地沒有得到回複,潤玉便低頭看了看地上,尾巴緩緩地盤了回去,正要收起,卻被旭鳳一把揪住。他一邊将其握在手裏把玩,一邊道:“我做不了天帝,我的戰力比起入魔之前的巅峰時期只剩了六成。”
潤玉道:“可你也不是我的東西。”
旭鳳道:“我當然不是你的東西……”他沉思道,“但我是為你而來的。自涿鹿古戰場回來以後,我仿佛被打通了什麽關竅,多了冥冥中的感應。雖然不知緣由,可我心裏隐隐明白,我是為你而來的。”
“何謂為我而來?”
“不知道。也許是很久很久之前結下的因果,反正此生是無處得知了。大長老說鎮壓封印需要神族的意志,想必你在那裏也還會保有意識,我雖然不大喜歡殉情之事,但我可以在黃河旁邊買一間房屋住下。也許你在封印中還可以感覺到我每日在那裏起居飲食。我也知道你在那裏,如果想找你的時候,我就鑽到河水中捕魚,雖然到時也沒法溝通,我就默認你能感覺到鳳凰的靈力,我……”
他的語言因為過分急于表達而混亂,聲音因激動而有點發抖。潤玉雙手按在他的汗濕臉頰上,不着痕跡地打斷,安慰道:“旭鳳,你冷靜一點。你若是留在黃河水畔做了一只鹈鹕,那我半生籌謀所得便都要還歸天地。太不甘心,想想就要死不瞑目了。”
旭鳳深深地呼出一口氣。他抹了一下額角的薄汗:“你留給我就算瞑目了?”
潤玉老實道:“給你自然是理所應當的。我在位千年,雖然并不曾奢逸,卻也為自己謀了些好處。現在我所得到的一切都是你的了,天帝之位給你,攢下的金庫給你,孩子也給你。”
一個既不大孝順又不大聰明的熊孩子算是什麽好處?
旭鳳又想咆哮了。
“都給我?那龍呢?”
“龍……”潤玉愣了愣,無可奈何地看着他:“龍的話要交公。交完公還有剩,也給你。”
旭鳳:“進去了還能剩什麽?你是能剩一張龍皮出來做包包,還是剩一條龍骨拿來泡酒?”
潤玉想了想,覺得也是。
他緩緩地擡起手,解去自己的發冠,一頭烏發披落下來,帶着被銀冠拘束過後的折痕。旭鳳看着他動作,心中生疑道:“你要做什麽?”
潤玉不答,身體勻速向前傾。随着他俯身下去,發際分開,發間漸漸生長着探出了兩只修長壯麗的玉質龍角,向後傾斜着,勾出一個馴服的角度。
旭鳳震撼了,情不自禁地向眼前羊脂玉裝飾品一般的龍角伸出了手,在上面摸了兩把。
這是他第一次摸到成年龍族的角。尋常龍族一旦學會了化形,就再也不會以這種形态出現,就算是幼龍,他也只撸過小棠樾,那時候它還太小,短短的角連分叉都沒有。
成年的龍龍角并不光滑,就像鹿的角一樣,微微糙着磨手,卻又有種奇特的質感,引人忍不住上手想盤。
潤玉直直向前壓下去,臉朝下,鼻梁壓在了他的腿間,溫順地任他玩自己的角:“封印黃泉用不到這個。龍角應該是龍身上最好看的地方,你可以拿走我的角,留作紀念。”
旭鳳立刻覺得手底下一涼,觸電般的彈開一寸。他震驚地扳過潤玉的臉來,潤玉眨着一只眼看他。
“還來?她……你的母親,她扯掉你的鱗片,剜掉你的角,你難道就沒有留下心理陰影麽?”
潤玉溫柔道:“有一點,但沒關系。她剜掉我的角,是為了活下去,我覺得很屈辱。這次是我自願送給你的,如果你喜歡,那麽我也會很歡喜。”
旭鳳戀戀不舍地在上面撸了兩把,而後松開手,道:“還是不了,我要有心理陰影了。”
潤玉笑了笑,甩了甩頭,龍角收了回去。他得到了默許,下一秒便無聲地出現在了旭鳳眼前,抱住了他。
在這長久的沉寂中,旭鳳終于抑制不住地伸了手,搭在他腰間和背肌上,唇舌探了過去。
他們淺嘗辄止。
待到他們變換了一個姿勢,旭鳳忽然想起什麽來一樣,欲掙紮着起身,卻被又粗又重一條尾巴壓在身上,壓到腿麻。旭鳳掙紮着怒吼道:“等等,你以為交腎交茸這麽多年的事就算完了麽,我火還沒發完哪!”
月上梅梢,棠樾跟在一個人後面,繞過紫微宮重重的回廊。
他并不擔心自己的行為遭到人懷疑,這是他從小長起來的地方,他熟悉這裏的每一道崗哨。何況,宮殿的主人不在這裏。
走出幾步,前面有一個背影在候着他,棠樾輕輕地在那人肩上一拍,對了一句暗號。
身着天兵統一配備的銀铠的人半張臉藏在甲盔後面,一言不發,向他抱了抱拳,便向前帶路。
棠樾靜靜地跟在後面,自覺地沒有同他搭話。走不多遠,另一人接過了他的班,帶着棠樾往他未去過的後殿庫房邊沿走去。
今天的事太過緊要,這幾位帶路衛兵都只知道通往軍械庫其中一段的路線,沒有人知道路徑的全貌。他約見的人是鎮守中天門大營的緊要人物,也就是負責守衛紫微宮的人,天規森嚴,負責保衛天帝的人不準和任何天帝之外的人有私下的聯系。當然這是明面上的事,暗地裏,神仙也是人,天界從來都算不上鐵桶一塊。
最後一道門就在地下倉庫的盡頭。
棠樾在夜明珠的幽光中一路下行,幻想自己正走進傳說中的地獄,去投門後面的惡鬼。
大門打開。裏面沒有惡鬼,正中央孤零零一個木椅,坐着個衣着華麗的人,背對着大門,一副有恃無恐,聲音低沉,此人淡淡地問道:“世間萬事,事無巨細,俱在陛下眼裏彀中,妄自過問陛下親自封口的機密,乃是重罪。大殿下為何要問‘那件事’?”
棠樾自若道:“封印破開之期,本該昭告天下,以使六界有備無患。即便父帝心中已有主張,我身為儲君,提前打聽以作防範,想來也并無不妥。”
“何不光明正大地打聽?”
“父帝不在,留言不讓。”
“雖說如此,但小神還是要勸一勸大殿,”那個人一邊說着,緩緩地在座椅上轉回過來,“陛下的主張一向對過任何旁人的主張。這一番殿下逾越,我可以不通報陛下,但大殿須得給得出一個過得去的解釋。”
棠樾雙眸一燙,震驚道:“你……”
室內的另外幾粒明珠亮起,與棠樾約好在此一手交錢一手交貨的天兵統領被仙術堵住嘴,捆起來扔在一旁的地上,雙目恐懼地瞪圓。
大概是抓住了他的把柄,鸱尾君在他面前頭回沒有戲劇醜角般的低聲下氣和憋屈,當然也沒有小人得志。他雙眉如鐵般斜矗,帶着一腔意味不明的肅穆:“大殿下,你太心急了。”
棠樾是心急了。好在他有的是經驗,面上還能維持着鎮定,心中電閃般轉過滅口收買等數個可能。在被他自己的武力值和積蓄一一否決之後,他開始懊惱自己還是太嫩,對天界的人和物根本沒做到知己知彼,便急于染指潤玉給他劃下那道之外的區域。他甚至根本不了解這個被稱作“背叛者”的羽族貴人。
最終他開口道:“我想做天帝。”
“臨江仙”既是詞牌名,照搬過來也可做笠澤之畔最大的一間酒樓,內裏收錄了笠澤任一湖鮮的所有菜譜,看得鳥兩眼發直,眼花缭亂,眼冒金星。
他合上菜譜拍在桌上,問潤玉道:“你小的時候被哪幾種湖鮮錘得比較狠?一樣來一盤。”
潤玉無奈道:“精怪抱團欺人,你拿這些靈智未開的颟顸小魚撒氣做什麽啊。”
旭鳳覺得有理,立刻按劍起身,表示要捉校園暴力的加害者本人來蒸,潤玉勸阻說他們已經在當年的清算中被先天後煮熟吃掉了。
最後還是地導做主,點名要了糖醋鯉魚和清蒸大閘蟹兩大地頭蛇上桌。
人間正是晚秋,秋高氣爽,天高雲淡。到了傍晚時分,天際一片紅雲,半青半黃的葉子從岸沿直飛到湖心。
旭鳳伸手要叫船去湖對岸,潤玉說難得空閑不如一起散步,旭鳳轉身往湖灘上逛去,卻被他拽住了手,促狹一笑,拉着他縱身從碼頭上跳了下去。
難得潤玉還知道鳥讨厭羽毛進水,他沒有掉進湖水中,而是整個人砸在了一大塊堅冰上。
大概是知道沒兩天好活了,天帝徹底放飛自我,為所欲為,胡作非為。素白的雲紋靴踏在冰面上,冰層從足尖觸及的水面上蔓延開來,在旭鳳的皂靴擡起時複又消融。兩人在湖上路過的三兩漁船的驚呼中踩水而去,冰霜始終在足下方寸展開。
旭鳳漫步跟在他身後,一直到湖心。這是他頭一次這麽欣賞湖景,視線毫全方位無死角地看見足下黝深碧色,放眼遠眺,岸堤已離得很遠了,微風掠過時直有萬頃金璧交輝,說不出的爽朗壯麗。
他被夕陽曬得舒服,眯起了眼睛,惬意道:“我記得你以前說過等到我下次回天界,便要與我同游洞庭湖,順便見一個人,今日在此處倒也算是補上了。只是沒成想,下一次就隔了千年。”
潤玉依舊面朝前走:“可不是,本想讓你隐瞞了身份帶你來見她的。你性子讨喜,說不準她和你處得久了,又見我心喜你,便是知道你的身份也不願再痛下殺手了……終究是人算不如天算,你也沒機會一嘗到她燒的鲈魚。”
旭鳳道:“如今你不僅榮登九五,還把‘仇人之子’按在床上摩擦,你生母在鴻蒙外,想必也覺大仇得報,老懷甚慰。”
潤玉在前面輕輕搖頭:“她固然也有恨屋及烏之意,但你知道她最恨的是誰麽?”
旭鳳道:“我母神?”
“是父帝。”
幾只水鳥嘎嘎叫着從金波碧水間掠過,為寂寥的湖心添了一絲熱鬧氣味。
旭鳳很少在這方面怨怼他的父帝。鳳凰是專一的,而龍大多濫情,部分濫交,旭鳳無法理解泰迪的心理活動,但也不覺得違反常識。因此他評價道:“他一向少些情義,對誰都不肯付出真心。”
這話多少有些順着潤玉說的意思,但潤玉卻又搖頭:“他為人寡義,卻不算十分薄情。至少他真的愛過我娘親。”
旭鳳嘲道:“你又知道了?”
潤玉不理他,自顧自說下去:“當年大伯剛殉身大封,父帝繼承了天帝之位,和你母神。祖父在位時從并未立過儲,他一日也不曾接受過儲君的教導,新官上任焦頭爛額,手忙腳亂。世尊建議他早立儲,因為大伯是玄武,清氣比不得龍族,恐怕不到一任就會破開。在朝上,衆人表面恭敬,內裏勾心鬥角,而他一回到後宮,唯一的妻子只會逼問他大伯是怎麽死的,問他到底隐瞞了什麽,他答不上來。每一雙眼睛都在看着一位向六界負責的天帝,所有人都時時提醒着他自己的身份。他一擡起頭,就會看到那把只有他一個人看得見的項上屠刀。”
“唯一的寬慰,就是他扮作散仙下凡散心的途中,在笠澤結識了一位女子。我母神雖也是個半大不小的神仙,卻從未離開過笠澤,也沒見過什麽世面。她從未見過這般溫文儒雅風度翩翩的男子,加之父帝見多識廣,博聞強記,他講起的每一件故事都是她不曾聽過的,一時便迷暈了頭,就如一個小迷妹一樣,望向他的目光既是羞澀又是崇拜。他們一起游遍了笠澤周邊的城池村鎮,最後在湖畔蓋了間小屋住了下來,墾了一片院子。父帝與她過了段男耕女織早出晚歸的生活。雖然耕田并不算什麽樂事,但神族既不當點勞動作苦力,也不以此為生。何況在那間小屋裏,他只是一個少女的丈夫,一個充實的農夫,沒有發瘋的天後,沒有虛與委蛇的神族。”
“終有一日,天後生疑來尋,見到二人如膠似漆便立刻炸了毛,怒斥說你一條凡魚也敢攀附龍種,玷污天家血脈,我母神不明真相,只聽懂了‘勾引天帝’四字,頓時且敬且畏,茫然地跪了下去,趴在地上俯首不敢直視。于是他也又變回了天帝,而不是一個普通少女的丈夫。父帝說就在那一刻,他忽然再也不喜歡她了。”
旭鳳聽罷,在冰上立住,皺起了眉頭道:“他何時同你說過這些?”
潤玉答:“你要不要問問他自己?”
旭鳳順着他的指的方向極目望去。遙遠的岸邊與水色連成一線,旭鳳是眼神極佳,才能看見有一間孤零零的小屋矗立在湖畔,從中有袅細的煙霧盤旋着,浮動着,升騰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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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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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