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了,勤奮的作者君又重頭來分了下段落了,特此留念! (1)

☆、011 西街,鋪子

今日的包子鋪,中途歇業了。

許家的包子鋪一個個包子要已經捏成形了,只等着上蒸籠了。

哪成想,許家大娘就因為兒子買了一雙鞋回來,好似夢靥了一般。

若不是大白日了,倒是以為夜裏撞着了不幹淨的。

錢來順進了包子鋪的後院,這鋪子是許家租來的,後院并不大,但是收拾地卻是極幹淨的。

許家大娘被拘在屋子裏,死死地盯着桌子上正整齊擺放着的一雙布鞋,藏青色的緞子面兒。鞋頭朝外擺放着,許家大娘已經哭累了,躺在床上,不知在想些啥,雙眼無神地盯着架子床頂。

“大夫說,娘只是一時心裏郁結,讓我娘看開些。”柱子爹的堂弟,許如雲喚了幾聲娘,都不見應答,才替他娘掩了掩被角。“都是我的錯,若不是貪圖便宜,那麽好的料子,只需五十個銅板就能買兩雙!

還是緞面的,緞面的!

巧娘也不管是否有外人在場,哭着就埋怨上了,“你說說你,就是買鞋子也只是想着你自己!如今倒好,就為了你自己的兩雙鞋子,将娘給氣倒了,鋪子也關門了,那麽多的肉和面粉都已經做上了,五十個銅板!

得,現在五兩銀子都沒有了!”

許如雲被自家媳婦這麽一指責,臉上有些挂不住的,青一陣紅一陣,總覺得堂嫂用不贊同地眼神看着自己,就是堂哥也不搭理自己,只是跟錢來順站在一處兒說話。

“你們婦道人家又不出門,要穿緞面的鞋子作甚!”如此說着,便覺得底氣足了些。

巧娘本就是覺得日子好不容易才有了些起色,包子鋪雖說累了些,起早貪黑的,倒也有個盼頭。出些力氣活兒,這些她都不怕。“好,好!那意兒呢,意兒他們可是你親生的吧,你可有想到過她們?”

巧娘本是差點兒将帕子都給哭濕了,她跟許大娘,十幾年的婆媳了,一直處得平平順順的,原本在村子裏,巧娘可是沒少被人誇好媳婦!

“三個丫頭片子,穿啥緞面的,又不是銀子多了去了!”許如雲暴呵一聲,不想在這上面歪歪纏纏的,這婆娘一念叨起來就沒完沒了,半點兒都不貼心!

三個賠錢貨,他倒是沒說,許家怕是要絕了香火了!

“婦道人家,這裏沒有你說話的地兒!”

柱子娘的臉色也有些不好看,扶着巧娘去了院子裏。

“許如雲,你現在倒好,脾氣越發地大了!嬸娘還在床上躺着,就罵媳婦罵閨女的,來鎮上倒是出息了!”柱子娘将許家三個閨女都換到了外頭。

大閨女許意兒已經十三了,從頭到尾都只是冷冷地望着他爹,臉上半點兒起伏都不曾。

錢來順每日都待在鋪子裏,因着沒有閑錢請掌櫃的,是以,跟街坊走動倒是不多,不過若是有事兒幫得上忙,也是好說話的。自然,銀子的事兒除外。

這一家子吵吵嚷嚷地,也算是明白了啥事兒。這可是積年的矛盾了,他可沒啥本事兒。

柱子爹也不欲跟着丢人,使了個眼色,錢來順才開口,“大娘,這事兒我倒是曉得的。我聽我娘說起過,若是清明那日不小心買了鞋了,也不用燒了啥的。

一會兒去買些紅紙來,将鞋子包起來,放在門口一夜,明日一早将紅紙燒了就行了。”

許大娘眼睛眨了眨,有些艱難地将頭往外轉着。

許家原是村子裏的,就是村子裏的裏正都不曾買過鞋子,向來都是自家做的,又結實又耐用。

錢來順再接再厲,“大娘,你也別不放心,記得有一年清明,我爹不知為何也買了鞋子,我娘上寺廟裏頭問了大師,才給解了的。這一年,家裏頭也都沒啥事兒。”

“此事兒,可當真?” 許大娘喘着粗氣。

“千真萬确,我娘還在世,就是我爹去了也沒個幾年。若是大娘不放心,一會兒多念幾句佛經。”錢來順點頭。

錢來順交代了清楚,就先走了,一回到自家院子,吃了個熱騰騰的青團,只沖着金氏搖頭。

因着孔氏的關系,錢家小賺了一筆,錢來順待這個兒媳婦更是和顏悅色,當初的聘金雖說是血本無歸,可是好歹還得了個人了,如今因着廚活賺了銀子了,倒是意外。

三玉兒卻道,瞎貓碰着死耗子了。

錢來順心裏默默茍同。

孔氏誠惶誠恐,“是這青團有問題?”

“是那許家,真是看了眼界了。”錢來順一個大人,自是不大會将別人家的八卦,金氏問了半日才問出了這麽一句。

柱子娘來去匆匆,說好嘗嘗的青團都等不及吃上一口,金氏打着幌子,去了隔壁。

金氏将頭一鍋晾涼的青團都裝在了籃子了,“這一鍋就有十個了,三玉兒我都沒讓她吃,等着這一鍋呢!”

錢來順瞪眼,暗道,若不是看在閨女在,哼,定讓你瞧瞧厲害!

“那行,明日就是寒食了,後日清明還得上墳去,我這會兒回一趟老宅子,問下後日上山的時辰,免得去得遲了。左右這會兒,鋪子裏也沒啥人的,若來了大筆的生意,讓大金子別接着就是了。”

錢來順生怕大金子看走了眼,若是賠了,可都是血本無歸。別接着的意思,不過就是壓低了價兒,來人自會貨比三家,往別家問去了,錢家當鋪向來只做些小的生意,衣物皮毛,金銀飾品。

這話錢來順不知已經交代了多少回了,大金子自然是記得清楚。不過也仍是耐着性子聽錢來順從頭開始念,總歸着那麽幾句話。

孔氏本往竈房裏搬柴火,看着錢家父子幾人都站在一處,不用聽,也知道錢來順正在出門前的訓話,雖說孔氏才嫁過來幾個月,不過這場面倒是不少見。

她家相公,站得可真是筆直啊!

猛然一驚,卻是羞紅了臉,果然是太閑了。不由地加快了速度,搬着柴火。

大金子餘光瞥見了自家小媳婦一趟趟地來回搬着,光是這麽一會兒,已經四五趟了。打定了主意,待得夜裏,一定得好好教教!

“行了,大金子也不是頭一回看鋪子了,早去早回!”金氏将籃子一擺,順帶着還有一籃子的河蚌,這都是之前留着自家吃的,不過并沒有處理過。

一手一個籃子提起,邁了個步子,嗯?被扯住了?

錢來順回頭,再見着自家幺女可憐巴巴地望着他,心一下子軟得一塌糊塗。“三玉兒,啥事兒咧?”

明知故問。

“爹,我也要去!”不是商量的語氣。

金氏倒是早就知道三玉兒已經耐不住被拘着,這才催促着錢來順早些去了,哪成想,自己只是一個打眼,這話就已經說了出口了。

也不知最近幾日這是咋的了,錢來順頗為地好說話。

想當初,大金子說媳婦的時候,門當戶對的幾戶人家,一聽說是給錢家當鋪的錢來順做媳婦的,想也不想地給回了。

記得那會兒,錢來順還回了老宅子,請了大哥大嫂給說親,都是無疾而終。

低頭娶媳!

錢來順這會兒倒是慶幸,是低頭娶媳!

作者有話要說:

☆、012 錢莊,雷氏

錢家,是個自食其力的好人家!

三玉兒坐在馬車上,随着馬車颠簸着搖搖晃晃的,卻是忍不住撩開簾子,看着馬車一路“疾馳”。

“三玉兒坐穩了,小心別晃悠悠地給蕩出來了,爹就只能瞧着了。”錢來順好似是了了心事一般,有心思跟閨女說笑了。

三玉兒倒是沒想着他爹還能小幽默一把,愣了。“爹,你這是跟女兒說笑嗎?能見着你娘了,你這是高興的?”

難不成歸鄉心切,心情也好了?

“那是你祖母,回頭見着你祖母,可不許這般說話。你祖母最講究規矩了,小心挨了罰。”錢來順并不是危言聳聽,這事兒,錢家祖母可真的做的出來!

錢來順的娘住在永安縣的南郊,出了城門,只需再行半刻就能見着一個莊子,錢莊,屬周家灣。

這會兒,三玉兒才後知後覺地發現,這一趟是不是不應該來?

頓時有些頭疼了。

“好了,你別犯了錯了就成了。” 這就算是寬慰了?三玉兒心裏憤憤不平,連你家老娘都搞不定,羞恥!

直到錢來順将三玉兒抱下馬車,三玉兒仍有些惴惴的,也不知他爹可還可靠。

往常,三玉兒也鮮少來這錢莊,不過是逢年過節那麽幾趟,每回都是做嬌羞的小姑娘,在一群孫子孫女中,也不算打眼兒,左右都是小孫女,就算有賞也少不了她的份兒,年紀小就是好哇。

如今可是大不同了,她大堂哥可是生了個女娃子,如今也是三歲了,正是招人疼的年紀。

“二老爺,你可來了,老夫人前幾日還在念叨着你合該着來了。”門房楊叔可是錢莊的老人了,也可算是看着錢來順成家的,原本一家子住着倒是也挺好,唉,可惜了。

錢來順心情确實格外爽快,“楊叔,還是勞煩你給馬喂點兒草料,一會兒就該回去的。”

“好咧,二老爺你還是趕緊進去吧,這會兒老夫人也該得了信了。六小姐也來了啊,好似比過年的時候清瘦了些了,可是沒吃好?”上了年歲的都喜歡多問幾句,更何況是對着自己一向喜歡的二老爺一家子。

咳,楊叔其實只是喜歡錢來順而已,對于三玉兒一家子,真的有些不大熟……

“娘!”

“祖母!”

錢來順,三玉兒異口同聲。

果然是能不被人注意啊,這些年,三玉兒每回來錢莊,都已經摸索出一套生存法則。

“老二,你可算是來了,怎麽今年這麽晚,我還道是出了啥事兒了,這會兒親眼瞧見了,我這才放了心了。”錢家祖母,劉氏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挂念了好些日子。

錢來順有些自責,“這不鋪子裏有些事兒,給拖住了,這才來晚了兩日。往後,若是娘念着兒子了,娘讓小楊給兒子帶個信兒,兒子立馬就過來了,不過是一刻鐘的路。”

小楊是楊叔的兒子。

“嗳,嗳!娘曉得了。”劉氏雖說每回都是如此應了,依舊是每回都是眼巴巴地盼着兒子來了,卻是半點兒都不曾想過捎信讓錢來順歸來錢莊。

劉氏的話音剛落,就聽見門口傳來一陣爽利的笑聲,不過聽在耳裏,卻是極為地刺耳!

“娘,你還不曉得吧,二弟如今開着當鋪不說,聽說還出攤子了,前幾日還在西市擺攤子呢。就是這事兒給拖住了,今日才得了空吧?”雖說是問的,不過語氣倒是篤定。

錢來順面上不喜,只是沖着劉氏點點頭,也算是默認了這回事兒了。

“大伯娘!”三玉兒脆脆地喚了一聲,真切地半點兒不知道這屋子裏官司。

雷氏攏了攏因着走得急了,耳際掉下來的那一撮碎發,心裏沉了沉,面色不變,笑着誇了三玉兒幾句,不過就是大了懂事了。

三玉兒撇撇嘴,真是敷衍。

雷氏話落,才發現屋子裏默默地有些尴尬。捏了捏荷包,一咬牙就給掏了下來,“大伯娘可是許久沒見着三玉兒了,咱錢家的小閨女都要長大了,就對耳釘就給三玉兒把玩兒吧,這是你三姐的外家給的,可巧了有兩對。這不,一早就準備好了的。”

三玉兒自是謝過收了,雷氏本打着推拒一番,過過賞人的幹瘾的,這會兒只得了一個謝字,手裏的荷包就空了。

劉氏笑着看着這一幕,大兒媳婦願意多多照看着老二一家子,自然是樂意見着的。

“小叔子,你還不曾跟娘說說,出攤子這到底是咋回事兒呢,我這猛然聽說了,倒是吓了一跳。若是日子拮據,搬回來住也是一樣的。”雷氏牽着三玉兒的手,到劉氏的下手坐了。

“來,三玉兒做大伯娘這兒,咱母女倆親香親香。”雷氏抱着三玉兒坐在自己的腿上。

呃,挪,挪。可算是找着了個舒服的姿勢坐了。

“大伯娘,你太瘦了些,往後應該多吃些,多吃些才好。”三玉兒松了一口氣,實打實地做實了。“胖些坐着才舒服,不硌人。”

呲——

這簡直就是肉牆啊!還在自己的腿上挪來挪去的,這皮都被扯得生疼。

生生忍住想撓頭的沖動。

錢來順一本正經地低着頭瞧着地,左右他是啥都沒見着。

是不是該回去跟金氏商量商量,給三玉兒控制着些?只是,錢家也真的每日也沒啥吃的,只是三玉兒自己太能尋吃的了……

雷氏不得不安慰了一番受傷的三玉兒,“咱三玉兒還小呢,等過幾年長高了,身條抽長了,倒是真的好瞧呢。”

“可不就是這個理兒,我這種老婆子可不就是正稀罕着。”劉氏也不知是老眼昏花還是咋的,好似沒瞧見雷氏抽了筋的臉。

哼!我的兒子又是你一個兒媳婦能說的!

劉氏霸氣地一揚頭,就跟錢來順敘舊了。

雷氏憋着一股勁兒,想插嘴,就覺得只能往裏吸口冷氣兒。

那可是真的冷啊,雙腿可是被坐得滾燙的。

嚯——

“老大媳婦,你這是做啥,是有意見不成?”劉氏被唬了一跳,只覺得腦門子突突的,語氣不善地就帶了出來。

三玉兒可憐巴巴地回頭望着雷氏,“大伯娘你若是不想讓我坐着,何必剛剛非得抱着我呢,我都被磕的疼了!”

這猛然站了起來,雷氏才覺得自己活了過來。

“娘,我這才想起了清兒這會兒午覺該睡醒了,媳婦就去帶來給娘瞧瞧。清兒一早就念着要到娘這兒來玩耍的。”說着,不等劉氏反應過來,就倒吸着氣兒奪門而出。

噗嗤。

劉氏笑了,臉上的皺紋都堆在一處兒。

她倒是沒發現,自己的這個小孫女兒,也是個寶兒,怎麽這些年倒是從沒有發現呢,平白地少了好些樂趣。

“老二,你這閨女可是生得好,像他爺爺!”劉氏沒好意思自誇,只将好處往自家老頭子上扯,左右也不可能從地底下出來反駁她。

她倒是想老頭子出來反駁呢。

唉,老了,睡覺的時間少了,就是夢見老頭子的時候,更少了。

劉氏想着這些,不由地有些出神,長長地嘆了口氣,才問起了出攤子這是咋回事兒。錢來順一五一十地說了,期間,劉氏可是沒少盯着三玉兒瞧。

“那武頭兒是咋回事兒,你跟你二哥是啥時候認識的?”就是連錢來順也不認識,只是遠遠地打過照面。

待得劉氏問起,錢來順才發現了自己忽視的這個人,直直地望着三玉兒。

“不識得,說不得只是看我跟二哥倆個小孩兒,就頗多地照顧。再說咱家的河蚌确實好吃,若不然怎麽能賺那麽些銀子呢!”三玉兒與有榮焉。

“若是真是如此,也是你們的造化了。好孩子,都是有福氣的。”劉氏感嘆了一聲,也就放了心了,自食其力,并沒啥可恥的。“修祖墳的銀子,由娘給你出了,這些年,你們孝敬的銀子,娘都不曾動過你呢。”

錢來順連連推拒,“娘,我帶了銀子來了,這麽些銀子,我還是拿得出來的。再說了,怎能要你的銀子,若是被大哥知道了,心裏若是有想法就不好了。”

劉氏也知錢來順的性子,最是執拗,搖搖頭,也就不搭理他了。

直到三玉兒的大伯,錢來發回來了後,錢來順将十兩銀子交了出來,不顧劉氏留飯,硬是帶着三玉兒踏上了回程。

作者有話要說:

☆、013 山腳,上墳

錢來順坐在車轅上,讨好地照顧着三玉兒,可謂是盡心盡力,一刻鐘的路程生生地給拖到了三刻鐘。

“爹,你這是有所求啊!”三玉兒向來标榜自己是個孝順的娃兒,這會兒差使他爹也差使夠了,這才開口問道。

錢來順自然是聽出了自家閨女話裏的為難。

“放心,也不算得啥事兒,你就跟你娘說,修祖墳的,只是五兩銀子。”錢來順索性拉了拉缰繩,由着馬在路邊吃草。

不死心地伸出五個手指頭,在三玉兒面前晃了晃。

呼氣吸氣,三玉兒在心裏過了好幾遍,才憂傷地道:“爹,你不是個好男人……”聲聲控訴。

咳!

“玉兒!若是你娘跟你爹吵嘴了,可不就讓人看了笑話了!你大嫂又是剛進門的,說不得被她學了去,往後你大哥的日子就有些難了……”

錢家人向來挨着排行稱呼的,三玉兒。說來,這也是大兒出生的時候,就有了這習慣,原是金子,金子地喊着,只覺得怪別扭的。

還是金氏發話了,不曉得的人,還道是咱家想金子想瘋了。只是錢來順只道,這是應了景了,跟咱當鋪裏應了景,卻是怎麽都不肯改了名字。

這才加了排行,只是這大金子,聽着不是更覺得意圖明顯?

這會兒錢來順卻是直接喚了聲“玉兒”,這是在警示她這并不是小事兒?

聽話裏頭的意思,真好像那麽一回事兒。

“如此,我就該騙娘了嗎?”

到了自家後院,錢來順都不知自己是如何勸服的三玉兒,至此腦子還是暈暈乎乎的。

入夜了,相安無事。

金氏輾轉難眠,耳邊的呼嚕聲一直沒停過,這也着實反常了些。

不過,金氏向來就是心寬的,許是錢來順在老宅子時,不盡如意吧?如此想着,同情地不去計較這一陣連着一陣的呼嚕聲。伴着鼾聲,熟睡了過去。

過了寒食,便是清明。

柳條青,雨蒙蒙;柳條幹,晴了天。

倒是新奇的是,這些年的清明都是飄着細雨的,一大早起來,發現房門旁插着的柳枝條,鮮嫩翠綠。

昨晚,還下了一夜的春雨。

“可算是盼了一場雨了,若是再過下個幾日,今年的田裏也能有個豐收年。”錢來順擡頭看看天,有些意猶未盡。

春雨貴如油,一如北方的,瑞雪兆豐年。

對看天吃飯的農戶來說,都是好消息。

“放心吧,這天兒只是稍稍晴了一會兒,說不得待得到了夜裏又下了起來。”金氏倒是覺得這會兒挺好的,一會兒就要上山去,若是下着雨,穿着蓑衣,怎麽都不方便。

待得一家子到了金雞山腳的時候,錢來發一家子都已經等在那兒了。

金氏掏出錢袋子,将說好的車錢,十個銅板給付了,這才一家子一道兒走了過去。

錢來順一家子沒有下人,自是沒人幫着看車的,這金雞山腳,往年可是沒少出現丢馬車的事兒。再說,錢家的那輛馬車,可是坐不下那許多人。

“二弟,你們可算是來了,一年也就那麽一兩回,竟是半點兒也不上心!”錢來發一家子已經等了一刻多鐘,一開口就已經說教上了。

錢來順并不在意錢來發的黑臉,只作沒見着。自打爹去了後,他這個大哥時常擺着臉訓自己,端着長兄如父的架子,可明明自己早就已經當了爹了!

不過,錢來順卻不會露出半點兒來。

“這會兒,都是出城的,馬車不好尋,這不就耽擱了一會兒,可算是趕得及!”錢來順打着哈哈,自當沒見着這家人擺着的臭臉。

“爹,咱趕緊上山吧,一會兒若是下起雨來,就是我穿着這木屐都不管用。”說完,跺了跺腳。

這人都表示的這般明顯了,三玉兒很是配合地低頭看着堂姐穿在布鞋外頭的木屐。

錢來發兩兒一女,這錢可镟是幺女,自是百般疼愛。雖說兄弟倆人都是二兒一女的,可是老大一家子對三兒向來百般縱容,一呼百應。而老二家的三兒,則是凄慘地多了,市井裏打轉慣了。

錢可镟看着二叔一家子果然都盯着她的腳上看,滿意極了。“這可是從我外祖父家學來的,說是京城裏的貴女們,若是遇見了下雨天,都是穿着木屐出門的。”

說完,還收腹挺-胸,小踩着步子,繞了一小圈。

“京城裏的貴女,出門也是跟咱一樣要走路的嗎?大下雨的,待在家裏多好,非得穿着木屐出來閑晃!果真是貴女,就挺閑的。”三玉兒摸着下巴,也不知從何處學來的,金氏伸手就是一巴掌,只是高高揚起,輕輕落下。

自己的閨女,自是舍不得在外人面前揍的。

“三妹,你這是啥意思!你這分明就是嫉妒我有木屐!”錢來順兄弟倆人,兒女都是按着各自的排行來的,是以,錢可镟直接按着三玉兒的排行稱呼的。

錢可镟薄怒,哪成想炫耀不成,還扯上了京城的貴女。這些可都是從表姐那兒聽來的,定是不會錯的。如此想着,自信又足了些,蔑視地盯着三玉兒桃紅色的襦裙底下的大腳。

錢來順一家子每日為了溫飽之下攢點兒小銀兩,于市井之中苦苦掙紮,從來不曾想過要将閨女包了小腳,大慶國的民風開放,向來沒這個講究。

可是錢可镟卻是踩着一雙蓮足,從小雷氏就用厚厚的棉布包着的,雖說不曾受過扳折的大罪,可也不舒坦。

三玉兒一直盯着錢可镟的秀足猛瞧,直看得金氏心酸不已。

好不容易上山,金氏盯着三玉兒的背影,欲言又止,似是要生生地盯出一個洞來。猶豫了半晌才快走幾步,挨着三玉兒,“若是三兒想跟你三姐一樣,這會兒也是來得及的,只是要吃些苦頭。”

金氏每回打心底裏憐惜三玉兒的時候,總會開口喚,“三兒”!

三玉兒這會兒可真的有些懵懵的,她又何時不小心扮了一回可憐了?

金氏還道是她可憐的三兒默認了,正在權衡着痛不痛。真是可憐的娃兒,三兒可是最怕痛的。

當下,金氏決定這會兒要跟大嫂雷氏好好處處,為了可憐的三兒也要好好地相處。

“大嫂,這山路滑,你小心着些。”金氏向來是個直腸子,如此想着便如此做,半點兒心理負擔都沒有。

雷氏猛地擡頭看着站在自己五步開外的金氏,那笑容有些刺眼。這打量着是盼着自己好好地滑一跤,出個醜?

雷氏更是用心地走路,只是抓着兒媳婦的手更是緊了,怕是要青了。

錢家老爹的墳墓是個大墓,本就是夫婦同穴的。這幾年,也不知何處興起的,在墓碑前立石桌石凳的,錢家也都一一跟着風,該立的都立了。

一站穩身子,雷氏就看了眼金氏,示威性十足。

這一眼,金氏可是猶豫了,這是讓自己誇她來着。

等雷氏妯娌倆将帶來的貢品一一擺上了,金氏恰是挨着雷氏,左思右想,為了避免尴尬,手裏裝作很忙碌的模樣,“想不到大嫂這麽快就上山來了,身子骨倒是真的好了許多。”

雷氏差點兒嘔出一口血來,她身子骨何時不好了!何時不好到上個山都不容易了!

金氏真的是煞費苦心地不漏痕跡,一說完這話,就閃了,這會兒正跟兒媳婦說着話呢。

這一個時辰下來,雷氏分外難熬,一直高度警戒着,原是打算着金氏一放招過來,就立馬應個狠的回去。

可是直到下山,金氏都沒再靠近自己。

作者有話要說: 作者君,浮塵一甩,念咒道:“小天使快出現,小天使快出現,快來把我砸暈吧!”

☆、014 山腳,上下

上山容易,下山難。

雷氏母女倆勉強被人攙扶着下了山,遠遠地被錢來順一家子給落下了好遠。剛下過雨,山路路滑,錢可镟穿着一雙硬邦邦的木屐,下山更是艱難,左右攙扶着菜不至于太過狼狽。

錢來順一家子在山腳等了片刻,錢來發一家子可算是下了山,大嫂杜麗兒幫錢可镟将腳下的木屐擺擺正,錢可镟羞愧難當,“大嫂!”踩着木屐,倚着雷氏。

雷氏擡眼就瞪了眼杜氏,輕輕地拍着錢可镟的手,不知為何,出口的卻是,“你大嫂這是疼你呢,除了娘也就你大嫂願意為你做這些了。”

杜氏颔首低眉,不動不言語。

“老楊如今越發不中用了,說好的一個時辰,到這會兒還不見着人影。”雷氏向來以自家恭請有愛,這會兒被二弟一家子瞧見了錢可镟沖着杜氏鬧脾氣,這臉是打得啪啪啪的。

只是,訓閨女又舍不得,訓杜氏又沒個由頭。轉念一想,二弟一家子都是粗人,哪瞧得懂這些。光是如此想的,越發覺得自己的眼神可靠。

錢來發與錢來順站在一處,聽見身後雷氏的抱怨,也只是頓了頓,并不曾說話。

錢莊裏,如今有下人□□人,門房的老楊是錢莊裏的老人了,喪妻,只帶着獨子。

“一會兒去家裏頭吧,娘正在家裏等着,一早你大嫂就吩咐了廚房,備上酒菜,咱好好地喝上幾杯。”這話錢來發已經說了幾年了,大同小異。

錢來順自是不會反對,每年俱是如此,前日劉氏确是囑咐了好幾回了。

“大老爺,小老兒來晚了。”老楊有些僵硬地跳下車轅,擦了擦額間的汗,“路上一輛馬車陷在泥坑裏了,好不容易等着那輛馬車過了,小老兒才得以過來。”

錢來發看着老楊趕來的一輛馬車犯了難了,錢莊本就只有一輛馬車,還有一輛牛車。

兩家人,一輛馬車,就有些尴尬了。

錢來發的鞋子早就已經被打濕了,這會兒布襪子黏着腳底腳背的,二月的春風吹過,寒意從腳底冒起。錢來發下意識地跺了跺腳,試圖驅走寒氣。

“二弟,你們難不成沒有跟車夫說好這會兒來接的?”雷氏抹了一把臉,下山的時候下起了毛毛細雨,正将衣裳都給打濕了,渾身不舒坦。

在他一家子互相攙扶着艱難地下山的時候,錢來順一家子時常上山,這條已經被人開出半條道的山路并不算難走,一路說笑着往下走。待得下雨時,那可是撒開腳丫子往下跑。

金氏雖說不像雷氏這般嬌貴,但是也是鮮少上山的,孔氏原是扶着金氏的,“娘,這下山就是一個速度跑着,倒是不會出啥差錯的。”

孔氏自是不想拖了後腿,試着邁開步子,也只是比走路稍稍快了些。

等到山腳下的那個荒廢的土地廟裏,孔氏還是被淋濕了半個身子。

“原是早就說好的,向來就跟楊叔說的,路上有馬車堵住了,說不得就回去了。”今日永安縣城的馬車很是緊俏,車夫等不得回去了也是情有可原的。

錢來順話落,短暫的沉默。

“唉喲,那可如何是好,要不我們先回去,一會兒讓楊叔再駕着馬車來接你們?你們倒是機靈跑得快,瞧瞧我們一家子可是渾身上下沒一處不濕的。”雷氏狀若擰着水,錢來順父子幾人俱是低着頭,默念着非禮勿視。

金氏不覺得有些冒火,平日裏她這個大嫂,有事無事地就愛擺弄規矩,這會兒倒是半點兒不避嫌。“看大嫂這話說的,本就是你家的馬車,你們先走也是應當的,左右在山腳下多陪一會兒爹,也是好的。”

話落,金氏就覺得悔了,恨不得給自己倆大瓜子,怎就管不住自己這張嘴了!

雷氏也自知失禮,扶着大兒媳婦杜氏的手擡腿就往馬車處走去,“好了,難得弟妹通情達理,老爺,咱還是趕緊走吧,回頭等咱換了衣裳了,二弟他們也應該被楊叔接來了。”

錢來發只小意地安慰了幾句就擡腿上了馬車,留下了錢來順一家子面面相觑。

“孩子娘,你這衣裳都濕了半邊了,幸虧我出門帶着打火石。”說着,錢來順也不打發人,自己去了土地廟的牆角搬了一堆柴火和幹柴,蹲下身子默默地點起火來。

呼呼呼——

噼裏啪啦——

“都愣着做啥,趕緊過來烤烤幹!”錢來順點着了火,才見着自家人團團轉地圍着自己站着,都有些傻眼。

金氏自知錢來順的那些小心思,“難為你想地這般周到,三兒快讓娘看看,可有淋濕了?若是一會兒吹了風了,病倒了可就麻煩了。”

一個個蹲下身子,錢來順才直起腰板,“我去外頭揀幾堆柴火回來。”

“就是能撿着,也都是打濕透了的,昨晚就下了一晚的雨了。”金氏忙阻攔道,“若是這會兒去撿柴,可不就是全身上下沒處幹的。”

錢來順擺擺手,“一會兒楊叔來接了,可就沒時間去撿柴了,這雨一時半會兒可就停不了的。”

永安縣的大小避雨處,都有不成文的規矩,凡是躲雨了用了前頭留下來的柴火,離去前,不論多寡都得撿些柴火堆回去。

大金子跟着錢來順的步子出去了,金氏也不攔着。

破舊的土地廟,真的很破舊,就是連擋風的木門都已沒了,錢來順依舊要求一家子恭敬地跪在泥地上,拜了三拜,才起身出了土地廟。

土地廟一角,整整齊齊地分攤着疊着一撂撂的柴火。

“二銀子,快過來,讓奶奶瞧瞧你,虧奶奶這般疼你,也不曉得回家來瞧瞧奶奶。”錢來發一家子先回來的時候,劉氏早就吩咐廚娘給煮了一鍋子的生姜水,想也不想地就拿出了糖罐子,挑了一塊大的。

“奶奶,你不曉得我最近有多忙啊,我要幫着家裏頭分擔活計。”二銀子依偎在劉氏的身邊,不知從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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