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長歌靜靜坐在正廳中等待,腰挺得筆直,眉頭微蹙,黑白分明的眼底藏着憂思。

這一坐就到了三更末,容菡提着燈過來拽她,要生拉硬拽帶她回她院中睡覺。

長歌坐着不動,蹙眉道:“我想不通,為何皇上要将父親和哥哥留在宮中。”

這個時間,這麽微妙,她真的很害怕禍事重演。

“你啊,真的是太緊張了,關心則亂。”容菡将燈放在一旁,嘆道,“你想想,如今那兩個王爺,昱王得了百姓愛戴,景王得了首富萬貫家財,公爹又得了什麽?帥印被奪,軍功被奪,二叔還下了天牢,皇上就算真動了什麽心思,他要動的人也該是昱王和景王,公爹眼下在他那裏還排不上號。”

長歌被點醒,自嘲地笑了出來。

是啊,看看她緊張成了什麽樣子?一點風吹草動而已,怎麽又被前世那些鮮血噩夢魇着了?如今分明已經是另外一番局面,皇上真要動,首當其沖的也該是昱王和景王,父兄真的還排不上號。

這才由容菡拉着,送回自己的院子裏。

一番梳洗後,長歌躺在床上,心中想的又是另一樁事了。

如果父兄今夜留在宮中不是懿和帝的意思,那必定就是父親主動做了什麽。

——父親他做了什麽?

長歌心中想着事,睡得太晚,第二日還是夭夭到床前将她搖醒的:“姑娘,快醒醒,國公爺已經帶着世子爺和二公子回府了。”

長歌聽得聲音,猛地睜開眼睛來,瞌睡剎那間清醒。

她簡單收拾一番,便帶着兩名婢女疾步往前院走去。方過了抄手回廊,就聽得慕雲岚清朗的笑聲:“瞧瞧咱們這個好妹妹,昨晚父親和大哥在皇上的養居殿外跪了一夜,心力交瘁,她卻在家裏呼呼大睡,日上三竿了還不起床。總覺得這麽多年白疼了這個妹妹是怎麽回事?”

容菡笑道:“二叔這可是冤枉長歌了,昨夜她坐在此處等父親,遲遲不見父親歸來,吓得一張臉雪白,都快哭了,我好說歹說才将她拉回去睡下。”

慕雲岚打趣道:“那她這睡也睡得太實在了些吧,我記得我妹妹不屬豬啊,該不會是抱錯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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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還沒說完,頭頂猛地一疼,卻是慕瑜毫不手軟“啪”地一聲拍在了他腦門兒,沉聲斥道:“再口無遮攔,直接給我領軍棍去。”

長歌方進門,便見得這幅畫面,慕雲岚捂着腦門,委屈地看着慕瑜,表情很誇張。

慕瑜一身玄衣坐在上座,方過不惑之年,正是男子鼎盛的年紀。他器宇軒昂,五官深刻俊朗,常年征戰又使他身上帶着武将的凜然之氣,端坐在那裏,原本就不怒自威,又被慕雲岚的話惹得不悅,此時薄唇緊抿的樣子還當真有些懾人。

聽得長歌的腳步聲,他循聲看來,臉上冷意頓時消散,深邃漆黑的眸子裏浮起慈愛的笑意,原本緊抿的唇也微微一揚,成了最溫和的弧度。

見長歌站在門口,呆呆看着自己,笑着朝她招了招手:“長歌,過來爹這裏。”

隔着整整一輩子的一聲“長歌”,讓她的眼淚當下奪眶而出。

她有多長時間沒有見到父親,聽他叫她一聲“長歌”了?

她上次和父親在一起是什麽時候?

是上輩子的懿和三十一年,北燕二十萬大軍兵臨長河郡,父親臨危受命,帶軍出城。她當時心中就有非常不好的預感,一整夜沒睡,第二日一路送着大軍到城外。父親坐在馬上,銀甲在太陽底下閃着光,熠熠生輝,仿佛神壇上的英雄,讓人心生敬畏膜拜,又不敢靠近。

他見她還不肯回去,翻身下馬,走到她身邊,慈愛地摸了摸她的頭發,溫聲道:“長歌,回去吧,待到春暖花開的時候,爹和你的哥哥們就回來,回來陪你踏青,可好?”

那時是二月,冰雪初融,春暖花開實在是個很近的承諾。

因為很近,所以才容易安心——父親是知道的吧,所以故意說得很近。

她這才點頭:“好,我回去等着父兄歸來。都說最是牡丹傾國色,花開時節動京城,父親歸來後,帶我去洛陽看牡丹可好?”

“好,待我歸來,陪長歌去看牡丹。”

待我歸來,陪長歌去看牡丹。——這就是上輩子,父親對她說的最後一句話。

自那以後,生死兩茫茫。

父親奔赴戰場,為守衛疆土浴血奮戰,那樣一個鐵骨铮铮頂天立地的英雄,卻被他的君王無恥構陷,含恨而終,死後還被……五馬分屍。

五馬分屍啊……

長歌想起上輩子的噩夢,手指緊緊掐着門,掐得指甲一片慘白。

慕瑜、慕雲青、慕雲岚和容菡見她站在原地不動,臉上淚流滿面,頓時斂了笑意。

慕雲青起身往她走來,柔聲問:“長歌,怎麽了?”

長歌被慕雲青的聲音拉回當下,匆匆擦了下眼淚,正要随意找個借口,卻聽慕瑜淡道:“你們都下去,長歌陪我說說話。”

待所有人走了,長歌才走到慕瑜近前,慕瑜看着她,輕嘆一聲:“這麽長時間了,還在生爹的氣?”

長歌怔了下,仔細往“生氣”這裏想了想,方才領會到,慕瑜說的應該是指她南下勸他卻無功而返一事。

長歌連忙搖了搖頭:“我怎麽會生爹的氣?”

“那為什麽哭?”慕瑜深邃的眸子裏滿是柔和,“我的女兒一向堅強勇敢,從來不這樣哭的啊。”

是啊,上輩子的長歌,在滿門被滅後都能一步步穩穩走上權力巅峰,夫妻恩愛多年後又能面不改色毀了心裏那人的國祚,她的心硬得連她自己都嘆服。

可是自重生回來後,她卻像是變了個人,每每見到那些早已經失去的親人又這樣鮮活地回來,圍在她的身邊,她就會忍不住流淚哭泣。

她以前從來不這樣小女兒姿态的。

“那日是我太過狹隘自私,為了自我保全,竟要爹爹放棄百姓,任他們在匪賊刀下自生自滅。”長歌垂着眸子輕道,“我是怕爹爹怪我,對我失望,先哭了,爹爹一心疼我就會既往不咎了……”

慕瑜生生被她逗笑:“又在胡說八道了!你明知道我不會怪你。”

長歌眼底閃過慧黠,趁機轉移話題道:“爹和大哥昨夜為何會在宮中一整夜?今日二哥這麽快就能回來,又是為何?”

慕瑜神色微斂,道:“我昨夜在養居殿外跪求了一夜,求皇上放了你二哥。皇上果然不理會,于是今日朝上,我便捧着二十萬大軍虎符,當衆交回皇上手中,向皇上求了恩賜。”

長歌聞言,雙目頓時圓睜:“這麽快?”

太快了!他們雖然早有這個打算,二哥入天牢也是為了這一日鋪路。但現在時機還沒有到,還不能告老還鄉,二十萬兵權卻是他們的底牌,在時機還未到時就這樣打出底牌,怕是會招來後患。

之後再想全身而退離開朝堂這是非之地也怕不容易了。

長歌蹙眉道:“此事應當步步為營的。”

慕瑜靜靜看着長歌,半晌,輕嘆一聲:“為父知道不妥,但段廷是只老狐貍,如今你令他生疑,他既咬緊了你,不撕下你一身皮肉他便不會罷休。我怎能放任他盯着你?你娘費盡心思将你藏得這麽好,若是為了成全我,卻為你招來禍事,我往後還有何面目下去見她?”

“不,不是的……”

她并不全是為了父兄,杜崇的事她分明可以坐視不理,是她私心裏想要成全那個人……

“如今,只有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交還虎符,出其不意,段廷方才能被我诓住。畢竟這麽多的財富,如果沒有足夠的權勢來庇護,不僅毫無益處,反而會給滿門上下招來殺生之禍。東宮倒後,杜家禍事就是前車之鑒。段廷以為是我慕家得了首富全副身家,若果真如此,我就該牢牢握住兵權不放才是。”

慕瑜雙眸微眯:“我如今放了這兵權,便是在告訴他,他懷疑錯了人。”

……

“本王就說你是懷疑錯了人!那慕長歌是滿京城出了名的廢柴,除了會投胎一無是處,慕雲岚那段日子又在天牢裏,慕家哪兒還有人有這等通天的本事,從父皇和本王手上奪去杜崇全副身家?比起慕家,本王始終相信是老三!”

昱王府書房內,昱王扇着扇子走來走去,這大冷天的,他上火硬是上得滿頭大汗。

實在是因為方才朝中,慕瑜太過出人意料,為了救個慕雲岚,連夜跪了一夜無果後,竟當場交還兵符。将一衆文臣武将驚得紛紛傻眼,連皇上都愣了一下才回過神來。

此時,段廷輕嘆一聲:“看來确實是臣想多了,若是慕家果真得了杜崇全副身家,沒了兵權庇護無異于是自尋死路。”

昱王心裏冒着酸味,輕哼一聲:“這慕家兒女可真是個個好福氣,先是一個慕長歌被驕縱得要上天,再一個慕雲岚,慕瑜為了救他出來,竟心甘情願放棄手上整整二十萬兵權。父皇原意只是想敲打敲打他,沒想他這麽耿直,直接就打了底牌出來,父皇此時怕是做夢都要笑醒了。”

“你說這慕家兄妹怎麽就這麽會投胎?”昱王越想越酸,問段廷道。

他的父皇要是有慕瑜一半,不,十分之一心疼他,他還和他的兄弟争個什麽勁?

段廷聞言笑了,臉上深刻的紋路随着他這一笑倒有幾分親切:“殿下是不知道當年的鎮國公夫妻多麽恩愛,一生一世一雙人,說得大約就是慕瑜夫婦了。可惜紅顏薄命……慕瑜血氣方剛的年紀,這麽多年硬是抱着塊牌位過日子,也算矢志不渝了,愛護兒女自就沒有什麽保留。”

……

慕瑜放權的消息,兩日後便傳到了西夏。

“爺,大事不妙。”

蒼術快速走進,一臉凝重之色,回禀道:“鎮國公前日已向皇上交回兵權,郡主計劃像是提前了。”

時陌正在棋盤上獨自與自己對弈,聞言心思微轉,眼中卻是閃過一絲笑意。

“爺為何反倒笑了?”蒼術不解,“咱們二月方可回朝,郡主若是計劃提前,豈不是要與您錯過?”

時陌瞧了他一眼,反問:“你道皇上為何忌憚鎮國公?”

蒼術遲疑了一下,直言道:“國公爺英勇無匹,功高震主。”

時陌點了下頭:“表面上是這樣不錯,但最重要的一點你卻沒有說到。”

“最重要的是……”

“皇上懷疑鎮國公有叛逆之心。”時陌淡淡點破,“如今鎮國公主動交回兵權,無異于是給皇上吃了一顆定心丸,皇上此時必定已對慕家滿門放下了大半戒心。但也只是大半而已,剩下那一半,就看鎮國公何時請辭,告老還鄉了。”

蒼術還是不解:“鎮國公告老還鄉,必定要把郡主也一并帶走,爺也不着急的嗎?”

時陌手中一顆棋子擲出,“啪”的一聲正中蒼術腦門,蒼術捂着頭,聽時陌淡淡斥了一聲:“榆木。”

“如今京中那兩位王爺正鬥得如火如荼,朝中文武百官都忙着結黨站隊,若是鎮國公在此時請辭,反倒是一股不可多得的清流,倒是要提醒皇上他此時正是手中無人,像慕瑜這等忠直之臣,才能真正為他所用。你說,他還會允慕瑜請辭嗎?”

蒼術恍然大悟:“原來如此!那這樣一來,郡主豈不是只能按兵不動,在京中耐心等待下一個時機?想她時機還沒等到,倒先把爺等了回去,必定有趣!”

時陌看着棋局,沉吟道:“但我既能想到這一點,她也必定能想到。既如此,慕瑜卻又為何會如此貿然心急交回兵權?”

若要退出朝堂,上計應當是謀定而後動,在交回兵權的同時一舉請辭,以快打慢,不給皇上權衡的時間。

此時請辭的時機分明還沒到,他為何先要如此着急放權?

時陌眸光頓斂:“京中必定發生了我不知道的事。”

蒼術忙道:“咱們在京中的眼線都是些得力的,但凡大事皆有傳消息回來。”

“若是小事呢?”時陌閉了閉眼,“越是看似微不足道的小事,背後之人才越是心思缜密,手段高明……”

“糟了!”他猛地睜開眼睛,眼底盡是殺伐果決。

時陌起身,疾步走到案前,提起筆架上一支狼毫,蘸了墨,便迅速在紙上寫下一行字,鐵畫銀鈎之下是號令千軍萬馬為他所用的雷霆之勢。

轉眼寫就,他将信紙交給蒼術:“立刻交給白術去辦。”

蒼術白術兩人各司其職,蒼術管着大周朝中之事,而西夏皇宮這邊便是白術的職責範圍。

蒼術接過,領命出去,心中卻還是沒揣摩明白:分明郡主短期內不會離開,為何主子卻要叫不妙?

……

都說夫妻同心,千裏之外的長歌還真是和時陌想到了一處去。

她總覺得這件事不妙,有什麽重要的點被她忽略了。

被迫提前交回兵權,雖然看似是因她不慎,父親才不得不迅速出手以消解對手保全她。但她直覺,這件事并沒有看起來這麽簡單。

像是……從頭到尾都入了什麽人的算計。

但那個人又是誰呢?昱王還是景王?段廷還是駱忱?還是懿和帝?好像又都不是。

長歌心懷隐憂,以致這個年都過得有些心不在焉。就這樣到了正月十五,上元節那一日,懿和帝在宮中設宴。

原本天子設宴,只有文武重臣才有資格參與,便是普通貴女也不能入宮。可長歌不是普通的貴女,她是大周唯一的郡主,因懿和帝的偏愛,身份尊貴不下于公主。

又逢交回兵權後,那位皇上對慕家格外倚重起來,除夕之夜,別的勳貴至多不過加賜了一道菜,那夜慕家卻是被賜了三道菜。

這突如其來的恩寵,真叫人覺得不安,仿佛風雨欲來。

長歌私下同慕雲青分析,但出乎她的意料,一向謹慎敏覺的大哥卻只是輕輕拍了拍她的肩,叫她寬心:“一個沒有兵權的武将,再多的賞賜又有什麽意義?既招不來旁人的眼紅,又不會成為天子心中的刺,實在不必過于緊張。”

長歌知道慕雲青言之有理,但她總覺得有一個很重要的點被所有人都忽視了,她不知道是不是因着她女子獨有的直覺,她才能有所感覺,可惜她女子獨有的直覺沒有清楚地告訴她那個點到底是什麽。

是以,上元節的宮宴她就想稱病不去,但轉念一想,若是不去,萬一有什麽端倪初露出來,她不在場反倒失了先機,這樣一想,便又随着父親和兄嫂入了宮。

于是,宮宴上,當懿和帝親自開口賞賜她千年銀狐裘的剎那,她腦子裏靈光一閃,如醍醐灌頂,終于明白過來,那個被所有人忽視的點是什麽——

是她的婚事!

她渾身僵硬,呆若木雞地看着上座的懿和帝笑吟吟對她說:“老八秋日裏親手獵得一只千年銀狐,交予京中最好的繡娘做了一身銀狐氅,前幾日送來給朕。但朕哪用得着這等燥熱之物?朕轉念又想,這京中若說誰最怕冷,怕都比不上你怕冷,長歌,朕這就将老八一番心意賜予你了。”

電光火石之間,長歌想起了那日在宮門口見到昱王和段廷的場景。那一日,晉王時照也在場。

背後之人是時照!

這一局,從頭到尾都是時照擺的!她是入了時照的局!

那一日,根本不是湊巧,是時照知道她去了天牢看慕雲岚,才故意引昱王和段廷入宮,就是要她與段廷那只老狐貍碰上面,好讓段廷懷疑她。

段廷一旦盯上她,父親必定會不惜一切來保護她,為了護她,更在不合适的時機先交出兵權。但時機既然不合适,眼前就不能請辭離京,他們必定還要在朝中再做逗留。

時照真正想要的,就是他們失了兵權後逗留的這段時間!

從前慕家功高震主,手握二十萬重兵,權勢滔天,雖引來衆人巴結,卻也因皇上的忌憚,但凡是個明眼人都不會想到來與她議親。尤其是幾位皇子親王,最會審時度勢,若她是個禍水模樣,說不定還能引得他們為了美人不惜犯險來招惹,偏偏她如今這副尊容,實在沒必要往這趟渾水裏頭跳。是以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對她避而遠之,退一萬步說,就算有人對她生了不該有的心思,但凡他還不傻,也不敢冒着觸犯懿和帝心中逆鱗的危險來接近她。

而懿和帝,更是巴不得她終身不嫁,好讓慕家無法借着姻親進一步壯大。

但如今局面卻已經徹底變了——慕家沒有兵權了!

沒有兵權又被他“偏疼”的長寧郡主,那從前被擱置的婚事,自然水到渠成被懿和帝放在了心上。

若是這時再有個合适的男子露出端倪,懿和帝只會樂見其成!

于是,時照就在這個時候拿出千年銀狐氅,時機不早不晚,一切剛剛好。而懿和帝,果然不負他所望,領會到了他對她的一番心思。

他可真是将每一處都揣摩得分毫不差啊!

長歌定在原地,久久沒有動作。

慕瑜父子三人對視一眼,三人心中皆已醒悟過來,這一切從一開始就是時照之計。

所有人都沒注意到,一旁的容菡也是臉色慘白,似乎猛然想起了什麽,搖搖欲墜。

慕瑜看向對面的男子,豐神俊朗,氣度不凡,此時目光正攏在長歌身上,眼底溫柔。慕瑜心中暗嘆,這時照原也是個良人佳婿,才治武功皆非凡品,可偏偏……

慕瑜起身替長歌推脫道:“晉王殿下是一番孝心,舒妃娘娘尚在這裏,長歌她又怎敢僭越?”

懿和帝下首處的舒妃聞聲卻是一聲輕笑:“我和陛下一樣不怕冷,他原也不是送給我們的,他真想要送給誰,他自個兒心裏清楚。”

慕瑜一震,若說方才懿和帝一句“朕将老八的心意賜予你”尚且還掩着一層窗戶紙,只是心照不宣地暗示,那麽舒妃此言卻是直接将這一層窗戶紙捅破了。

而懿和帝聞言非但不惱,反而極其愉悅地笑了出來,笑聲中盡是一個父親對子女婚事的樂見其成。

長歌袖中的手微微一緊。

她該早有所察覺的!若是早有察覺,也不至于落到如此被動之地!

眼下看懿和帝的樣子,分明是已經定了主意,只差明旨賜婚。今夜這一出,與其說是暗示,不如說是提前向他們打聲招呼而已,也是迎合了他寬厚聖明的名聲。

若是她此時敢借故不要,與抗旨無異!

但若是收下,有帝妃兩位的雙簧在前,便無異于是接了賜婚的聖旨。

一旦賜婚,慕家就再無法從朝堂上全身而退了。

更重要的是……她怎麽能嫁給別的男人?她上輩子為了愛那人寧願自己死去,結果死後卻要嫁給別的男人?

倒成了個天大的笑話。

“長歌?”

見她一直站着,不動也不說話,懿和帝臉上的笑收了,神情微妙起來,揚聲提醒了她一句。

長歌識得這種語氣,不動聲色裏藏着的是辣手無情,頓時身子一顫,呼吸急促。

她現在該怎麽辦?

她從未這樣慌神過,袖子底下,指甲已經掐進了掌心。

不,不,她不能不接,她好不容易打消了懿和帝對父兄的殺心,不能讓他殺心再起。

可若是接了,時陌怎麽辦?他就要回來了,若是回來見自己嫁給了別的男人,定比讓他死還難過……

越想越亂,腦子裏眨眼就成了一團亂麻,這冰天雪地的,長歌手心裏竟全是冷汗。

慕雲岚就要站起來替長歌解圍,慕瑜不動聲色按下他,與慕雲青對視一眼,慕雲青輕輕颔首,手中一粒石子便對準了長歌的昏睡穴。

雖然蹩腳,是個大大的下策,眼下卻也再沒有別的辦法了,只能先讓長歌裝病昏過去,之後再從長計議。

慕雲青正要出手,底下卻忽然傳來響亮的一聲“報——”

“報——”

熱血兒郎的一聲聲急報,于慕家這等軍旅武将而言,再熟悉不過了。

這是軍情急奏。

所有人頓時神色一凜,将目光從長歌那裏收回,紛紛看向上報軍情而來的将士。

長歌閉上眼睛,暗中長長松了一口氣,額頭上已沁出一層薄汗。

“禀陛下,北燕二十萬大軍兵臨長河郡!”

長歌聞言,猛地睜開眼睛。

北燕二十萬大軍兵臨長河郡?

怎麽會?

長河郡一役分明是在二月!

※※※※※※※※※※※※※※※※※※※※

男主還有一秒到達戰場!

好啦,雖然後面這章不是淩晨放的,但我今天加起來可是更了一萬二哦,一萬二啊一萬二,一萬二要一萬二,感動不?感動的話就來誇誇我吧~

下章男主回朝~我這節奏,也是快得驚呆了我基友啦~感謝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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