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長歌其實并不太理解趙修毫無原則對她和時陌的祝福是從哪裏來的,畢竟在她心中,趙修該是處處以她母親的臨終遺言為先才是。

可是前世今生,在他發現她與時陌有私情時,他都是一樣的淡定。

甚至前世,不僅有她亡母遺命,她慕家滿門更是滅在懿和帝手上。可是在她告訴趙修,她要嫁給時陌時,趙修的反應也同今日一模一樣。

他一定不知道,他上輩子其實已經對她說過這句話了——長歌,我只願你此生得嫁一心人,你倆,白首不相離。

長歌至今都沒想明白,趙修這樣的态度到底是因為他信任她,相信她不會看錯人;還是因為他信任時陌,相信時陌能給她帶來幸福。

夭夭蹑手蹑腳地走到長歌身邊,滿臉小心翼翼地賠罪:“姑娘,我真的不是故意出賣您的,您都不知道趙大人忽然變臉的樣子有多吓人……”

長歌靜靜看着她。

“那奴婢真的是不經吓啊,”夭夭哭兮兮道,“國公爺都沒對奴婢這麽兇過,這樣一比,國公爺為人真是太溫柔可親了吧。”

“……”長歌轉過頭去,啜了口茶,雲淡風輕打破她一廂情願的想法,“那是因為我爹不曾見過一個男人大清早從我房中走出去。你想不想試試,若是同樣的場景換成我爹,你會有什麽下場?”

夭夭臉色一白,“嗷嗚”一聲,緊緊抱住了長歌的大腿,望着長歌的眼睛裏滿滿都是求生欲:“趙大人不會将這事告訴國公爺吧?”

這個可能性可以說是很大了,本朝風氣雖說開明,對女子也不算苛刻,甚至連朱婉蘭那種重臣之女都能習武,揮着一手長鞭就出門走動。可是婚前男女共度春宵這種事還是太過驚世駭俗,換作哪家長輩都不可能接受。趙修雖與長歌沒有直接血緣關系,可是在長歌的生命裏,他扮演的角色僅次于慕瑜。雖說長歌叫他一聲“義父”,但那個“父”字,趙修做得可說是實至名歸。

一個父親親手逮住自己的女兒和一個男人婚前發生不可描述的關系……

“完了,趙大人肯定要棒打鴛鴦的,說不定告狀的信這會兒就已經傳出去了。”夭夭想到一旦慕瑜知道此事,自己會有什麽下場,不禁悲痛欲絕,“姑娘,救救奴婢吧嗚嗚嗚……國公爺發起火來肯定要打斷奴婢的腿,奴婢不想變成殘廢……奴婢還要伺候姑娘一輩子的啊……”

長歌:“……”

剛才是誰說她爹和藹可親來着?

看不下去她賣慘,長歌将她從地上拉了起來:“放心吧,他不會給我爹送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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夭夭一聽,眼淚立刻停下:“所以趙大人是要自己親自來做這個棒打鴛鴦的惡人?”

“我倒是想讓他棒打鴛鴦。”長歌有感而發地嘆道。

可惜不能如願。

夭夭懵了,半晌才隐約明白過來:“姑娘并不想嫁給秦王殿下?”

長歌沒有否認,靜靜飲下一口茶。

蓁蓁準備好早膳從廚房出來時,夭夭正在賣慘,她就在一旁靜靜看着,此時聽明白長歌的意思,她才端着托盤走近。

“怕是秦王殿下不會放姑娘走。”蓁蓁走近長歌身邊,蹙眉道。

長歌望了望天。

不是怕是,是肯定是。

蓁蓁又分析道:“昨夜交手,奴婢發現白術修為極高,可是他說秦王殿下更加厲害。若是硬碰硬,奴婢這回怕是要有負姑娘所托了。”

“啊?這麽厲害?”夭夭傻眼,“你不是號稱大周數一數二的高手嗎?”

蓁蓁沒有理會她,長歌輕點了下頭:“放心吧,我不會和他硬碰硬的。”

她怎麽會不知武力上頭他有多厲害?他應該才是傳說中那種深藏不露的絕世高手。若是硬逃,怕是她跑多遠,他都能永遠在前方等着她,波瀾不驚将她抓個正着。

不能和他硬碰硬,只能讓他心甘情願放她走。

長歌心中沉吟片刻,當下就有了計較,這就從蓁蓁手上接過早膳:“我去找他。你再做一些,給義父也送一份過去。”

蓁蓁聞言一驚:“趙大人來了?!”

想到方才趙修“捉奸”捉個正着的時候,蓁蓁正在廚房,沒有親眼見到那精彩的一幕,夭夭硬着頭皮扯了扯她,低聲道:“我一會兒和你說。”

蓁蓁心下卻已然生了一計,眸光乍亮,當下就對長歌道:“趙大人來得正是時候,姑娘不如請趙大人出面拖住秦王殿下?畢竟趙大人是您半個父親,婚姻大事理應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想來秦王殿下再是霸道,他也要忌憚。”

長歌:“……”

她要如何和蓁蓁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最好還是不要想的好,因為父母之命很可能是要我和時陌原地成親。

長歌忽然發現,有時候身邊的人都太順着自己了也是一件很令人苦惱的事。

“可能指望不上,”長歌淡道,“還是靠我自己吧。”

說罷,她端着早膳就上了樓。

……

時陌回房并沒有再睡,長歌進去的時候,他正負手立在窗前,靜靜看着底下後院裏那棵臘梅樹。長歌一擡眸,就見到他挺拔清隽的背影,将一身白衣穿出了真正的仙氣。

聽到動靜他順手關了窗,回身含笑看着她。

長歌将幾樣精致的小菜一一放到桌上,笑着招呼他過來。

時陌目光掠過桌面,打趣道:“你的貼身侍女一大早親去下廚,可是怕驿丞記恨你昨日無故坑他,往你的飯菜裏吐口水?”

長歌:“……”

他在她身旁坐下,輕斥了一聲:“你一人出門在外,往後定不能再如此任性了。”

長歌警覺,當下笑道:“往後我怎會是一人?我不是有你嗎?”

時陌挑眉,看向她的眸子沉黑莫測。

長歌撅了撅嘴,低低嗔道:“混蛋……就知道你在床上的話不能信,還以為你當真是回來娶我的。”

時陌神色微斂,淡道:“我回來做什麽的,你真的不知道嗎?”

長歌心頭一跳,憑着上輩子帶來的了解和熟悉,她知道他這是動了薄怒。

他看似對她處處溫柔縱容,可是唯有在一件事情上,他對她寸步不讓——他容不得她質疑他的真心。

長歌咬了咬唇,看時陌徑自不疾不徐地動手用起了早膳,連眼角餘光都不想再分給她一點,垂眸輕聲道:“如今你與我家皆是寸步維艱,我們各自的婚事都容不得各自做主,我怕……”

時陌靜靜看向她,良久,他驀地輕嘆:“長歌,你我大婚之日定在端陽之前如何?”

長歌:“……”

時陌繼續一本正經地和她商議婚期:“端陽一過,帝都就步入夏日了,暑氣漸長。你我大婚之日禮儀繁瑣,你的鳳冠霞帔又過厚重,一整日下來我怕你受不住暑氣。所以我想,我們的婚事還是應當在春日裏完成最好。”

長歌:“……”

長歌艱難地看着他一派胸有成竹的樣子,弱弱提醒道:“你有聽到我方才說的話嗎?”

她說,他們如今各自艱難,婚姻大事根本不可能由自己做主。他是如何回答她的?他和她商量婚期……

她已經算是很胸中有丘壑了,但是和他一比,她也自愧弗如。

他不輕不重看了她一眼,淡道:“婚姻大事,自然不能僅由你我私下商定。我定會讓皇上聖旨賜婚,昭告天下,要你風風光光地嫁我為妻,往後餘生,我們生同衾、死同穴。”

長歌怔怔看着他眼底的堅定之色,良久,她輕嘆一聲,拿起筷子:“吃飯吧。”

“長歌,你不信我嗎?”

長歌低着頭,輕輕搖頭,一顆眼淚悄無聲息落到了粥裏,她穩着聲道:“我信你,我只是……不想你太難。”

他一個最不受寵的皇子要回京娶她這一步,真的很難。換做別人,根本就不可能做到。

甚至換做她……

長歌易地而處,毫不意外地發現,自己根本沒有計策可以完成這件不可能做到的事。

他深深看着她的側臉,一字字道:“若是不難這一回,往後餘生,我都将活在痛不欲生裏。長歌,你真的想讓我痛苦一生嗎?”

長歌心尖兒一顫。

他知道了。

他知道她昨夜的承諾根本不會算話,他知道她想離開他。

她對上他如墨的眸子,恍惚間覺得自己連人帶着靈魂,早已被他看透,他在她眼底下無所遁形。

“好,我同你回京。”長歌含淚笑道。

……

長歌回房易容,既要回京,就得戴上來時的面具,不能再這個樣子在外面招搖。

白術回來的時候正好見到一只鴿子飛上天,他天生的警惕讓他下意識就輕點腳尖,擡手要去将鴿子捉回。

手背上驀地一疼,卻是一粒石子不偏不倚将他打中。他條件反射地收回手,鴿子已經撲楞着翅膀飛遠。

他眼中閃過懊惱,扭頭看去,卻見時陌立在窗前,神色清冷。

“爺,那只信鴿不是咱們的,為何要阻止屬下将它截獲?”白術回到時陌身後,不甘心地問。

時陌一雙幽黑的眸子深不見底:“那是趙修的信鴿。”

白術一驚:“他可是要将郡主之事傳信鎮國公?”

時陌轉過身來,淡道:“不是。”

時陌言簡意赅扔下兩個字,白術正摸不着頭腦,又聽他道:“回京。”

他擡頭,那人已走了出去,他忙拿着東西跟上。

一牆之隔,蓁蓁放完鴿子,轉身看向長歌,蹙眉問:“趙大人會發現咱們偷偷用了他的鴿子嗎?”

長歌淡道:“發現了也不怕。”

一旁正在收拾東西的夭夭:“……”

這樣有恃無恐的樣子還真是長寧郡主無疑了。

難道你一恢複這張平平無奇的臉就會自然而然帶入嚣張驕縱的角色?

蓁蓁忍不住提醒道:“可是姑娘您不只是用了趙大人的鴿子,您還仿冒了他的筆跡……您仿冒他的筆跡也就算了,您還将信傳給皇上。若是被發現,怕是連國公爺都保不住您。”

長歌蹙眉緊緊看着面前這盤棋,久久無法落子。

這一局,她的對手是時陌。

他不是她從前對付過的任何一個人,他和他們所有人都不同,她對他,沒有把握。

她一時入神沒有說話,夭夭不以為意“嗤”了一聲:“以趙大人對咱們姑娘的疼愛,姑娘就算是殺人放火他都會替她背下來,更別說區區一封信了。趙大人怎會讓皇上為難姑娘?”

蓁蓁知道夭夭說得有理,卻還是隐憂重重。

“放心吧。”長歌這時出聲,“那封信到不了皇上手上。”

“啊?”

長歌兩指捏着棋子,淡淡道:“那封信我根本就不是給皇上的。”

她是給景王的。

若她沒有記錯,景王那個在攏慈庵中戴發修行的生母何氏,平生最大的愛好特長就是馴養控制信鴿。而攏慈庵在京西郊外,信鴿從清泉驿回京,必經之路就是攏慈庵。

所以更确切地說,她這封信是給何氏的!她倒要看看,這個女人是不是果真如外界傳聞那般,無欲無求,一心只想遁入空門。

雖然趙修告訴她,淩非刺殺時陌是受了昱王指使。但長歌堅信自己的直覺不會錯,背後之人一定是景王。

要知道,淩非身為前禁軍統領,功力深厚,是懿和帝的心腹之臣,便是前太子如日中天時多次對他招攬,他都不假辭色。這樣的人,怎麽可能輕易為昱王所用?

昱王雖有權勢城府,但行事到底還是過于直白。而景王卻是真正的心機深沉,近乎可怕,只有景王才有可能利用得淩非這等人來行刺時陌。

但問題是……景王到底是如何指使動淩非這個人的?

還有最重要的一點,淩非為何會在東宮叛變後下落不明?連懿和帝都找不到他,還要派趙修出來秘密尋找他蹤跡?

東宮叛變背後究竟藏着什麽秘密?

長歌緊緊蹙眉,百思不得其解。

夭夭這時已将東西收拾好,上前道:“姑娘,可以起程了。”

長歌輕點了下頭,将棋盤上的棋子一粒粒撿起放回棋甕裏,這才起身離開。

……

樓下大堂,時陌已經在等她,同時在的還有趙修。

長歌下樓走到時陌身旁,向趙修行禮告別。

趙修看着她,溫聲道:“為父還有公務在身,不能護送你回京,好在你如今已覓得良人相伴,為父也便放心了。”

又看向時陌,鄭重地托付道:“殿下,微臣将女兒交給您了,望您善待她。”

時陌颔首:“趙大人放心,從今往後,縱使風波詭谲,本王亦不會松開她的手。”

趙修眼中似有水光一閃而過,連忙轉過頭去,對長歌催促道:“快走吧,帝都局勢瞬息萬變,不要再耽擱了。”

長歌輕輕點頭,又朝趙修鄭重行下一禮:“女兒拜別義父。”

趙修朝她揮了揮手。

時陌扶着長歌上馬車,長歌站在車轅上一回頭,就見趙修正在驿站門口遠遠看着她。見她回頭,又朝她揮手作別。

長歌眼眶一熱,只覺此情此情竟有幾分像老父親送女兒出嫁。雖是不舍,卻飽含祝福。

她心下感慨,就這樣和時陌說了。

時陌坐在馬車裏,聽她這樣說,忍不住笑道:“要他先做個心理準備也好,否則到了你我大婚那日,怕是他該與你爹當場抱頭痛哭了。”

長歌:“……”

感覺再傷感的情緒到了你這裏,分分鐘蕩然無存是怎麽回事?

不想再和他說話了。

但是有個重要的事卻不得不和他說,她看向他,正色道:“義父告訴我,那個刺殺你的人很可能是前禁軍統領,淩非。”

她想看看他什麽反應,可惜什麽也沒看出來,他依舊是一如既往的淡然,只是不輕不重“嗯”了一聲。

長歌忍不住問:“他為何要來殺你?”

“有人借刀殺人吧。”時陌淡道,“時景。”

長歌點頭:“我也覺得是時景,但是義父說,淩非離京前去了昱王府邸。”

“那就更簡單了,”他含笑看向她,“我從西夏回朝讓時昱和時景這兩個宿世的敵人團結在了一處,如今,他們在聯手對付我呢。”

長歌臉色一變。

這真是眼下最糟糕的局面了。

雖然她方才已經隐隐想到了這種可能,昱王景王會暫時放下恩怨聯手來對付時陌,可是關心則亂,從不心懷僥幸的她仍舊懷了一絲僥幸,希望事情并沒有到她想的那般糟糕。

此時,卻從他口中得到證實。若是他的敵人們真的全部團結在了一起來對付他……

長歌抿了抿唇,她絕對不會容許這樣的事情發生!

正想着,騎馬先行的白術忽地打馬回來,隔着車簾道:“爺,蒼術來信。”

時陌掀起車簾,白術恭恭敬敬将信紙遞上。時陌展信看過,眼中不見情緒。

長歌一時猜不到信中內容,卻見他迅速提筆寫下兩個字——清泉。

寫就便交給白術,白術當下發了出去。

長歌問道:“可是破敵之計?”

時陌一臉茫然地看向她:“破敵?”

長歌點頭:“對啊,你的敵人們因為你緊緊團結在了一起,你都不想辦法破敵嗎?”

“不,我現在沒空破敵,”時陌一臉的理直氣壯,“如今我們的婚事才是我心中頭等大事,我須得在暑氣漸盛之前将你迎娶回家。”

上輩子,他們大婚之日是在盛夏,那日又是驕陽如火。她拖着一身厚重的婚服,在太陽底下生生曬得像是一朵失了水的水仙,搖搖欲墜。他便索性扔了紅綢,直接握住她的手,與她十指相扣将一整套禮儀行了下來。

那日他覺得很圓滿。

結果第二日就有禦史上奏,說他的王妃是個禍水,大婚之日就誘得秦王殿下為她亂了禮儀。

她雖不将這些事放在心上,但他心中卻是計較的。她是他一生以最莊嚴之禮迎娶回的妻子,他誓要珍之重之,結果第二日就讓人說了她是禍水。

真是好一盆冷水潑到他頭上。

雖然後來他輕輕一計就将那個碎嘴的言官貶去了荒蠻沼澤之地,讓他一輩子對着沼澤好好看清楚什麽才是真正的“禍水”,可這個心結卻是怎麽也種下了。

所以這一回,他定要将兩人的婚期選一個最好的日子。盛夏是不行的,寒冬也不行,她怕冷,冬天風大會将她凍着,洞房花燭怕也不好盡興……

金秋不錯,可惜太久了。他早已經等不及,天知道昨晚她像只小妖精一樣纏着他的時候,他是怎麽克制下來的。現在想想,他自己都佩服他自己。

還是春天吧,最好的節令,又不必叫他等太久。

他心中選了個完美的時間,自覺無比滿足,一擡頭,卻對上她不太認同的目光。他反應了一下,才知道她是在憂心他如今的處境,心念電轉卻又想到兩人離開前那封飛鴿傳書……這便別有深意道:“放心,只要你不來對付我,其他人實在不夠我放在眼裏。”

長歌心中一動,嗔道:“那假若我真要對付你呢?”

“你舍得?”他笑了,眼底帶着幾分邪氣。

長歌抿了抿唇:“你看我舍不舍得。”

“那我也會讓着你,”他輕嘆一聲,定定看着她的眼睛,“長歌,我怎麽樣都會讓着你。”

長歌心尖一顫,輕輕垂下眸去。

她怎麽會問這樣的傻問題?他會不會讓着她,她不知道嗎?

她心中不可自拔的情緒又霎時湧出,她連忙收斂心神。想了想,拿過桌上的狼毫,蘸了墨,就着宣紙寫下四個字。

她寫就将筆一放,輕輕将紙推到他面前:“秦王殿下瞧瞧吧,妾身送你個破敵之策,不用謝!”

時陌瞧着她微微擡起下巴,一臉的驕矜之色,微挑了眉頭。

接過宣紙一看,竟是與他當下的籌謀不謀而合,不禁一笑。但他喜歡看她眉眼間的得意之色,那是他盼了整整一輩子的恣意,如今好不容易得到,就忍不住想要再縱着她一點,恨不得将她縱上天才好。

當下便裝作不解的樣子,皺眉問道:“夫人忽然寫下範雎、白起兩人的名字是何解?”

長歌撅了噘嘴,不滿道:“誰是你夫人啊?還沒有大婚。”

他一臉正經反問:“不是已經入過洞房了?”

長歌:“……”

魂淡!說起這個就生氣!

咬了咬牙,不與他計較,她素淨的指尖輕輕點了點宣紙,輕聲道:“當年,白起在長平一役中全殲趙軍四十萬,又乘勝直逼趙國國都邯鄲,趙國眼見被滅國,岌岌可危,上下一片恐慌。這個時候,平原君門客蘇代獻計,願只身赴秦,以解趙國燃眉之急。”

“秦王殿下飽讀詩書,學富五車,必定知道蘇代當年獻的是何計吧?”她笑盈盈地看向他。

時陌這時方才點頭,點破她的計謀:“離間一計,隔岸觀火。蘇代赴秦,離間範雎與白起,點燃範雎心中對白起的妒火,令範雎進言秦王,掣肘白起伐趙大軍,制造秦國內亂。趙國隔岸觀火,最終得以喘息保全。”

長歌聽他從容說起,仿佛早已胸有成竹。心中忽然沒底,他是真的經她提醒才醒悟到這一計的嗎?還是只是逗着她開心才故意裝作不解?

上輩子,她曾無數次與時陌對弈,他偶爾會贏她,偶爾會輸給她,她也一直以為自己與他難分上下。可是後來她才明白,那些輸贏其實本身就已經在他的計劃之中。他并不是看十步走一步的人,往往他在走第一步的時候,他心中就已經布下了全局。

長歌第一次對自己的籌謀沒有信心起來。

這一局,她真的能困住時陌,讓自己全身而退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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