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雪夜

沒了傘, 溫辭初的發絲沾上些許的雪花,小臉凍得發白,只有鼻頭和眼眸凍得微微泛紅, 但眼眸卻亮晶晶的。

頭頂突然被黑傘遮擋住, 替溫辭初阻擋住緩緩飄落的雪花。

裴之默撐着傘, 很淡的白光打在他的側顏上, 更添幾分清冷,他眸色晦暗,只是看着她:“何栖讓我過來送你回去。”

溫辭初有些疑惑地眨眨眼, 她記得何栖讓她自己回家,怎麽突然就讓裴之默過來送她回去了?

她側頭看了眼依舊躲在傘下瑟瑟發抖的小貓, 轉而看向裴之默:“我可能暫時還不能走。”

“我要給它們做個貓窩。”

溫辭初小聲解釋:“就是之前, 我們一起給麻薯做的那種貓窩……”

聽到軟軟的嗓音說出“麻薯”兩個字時,裴之默明顯頓住。

她仰着頭看裴之默:“你還記得麻薯嗎?”

裴之默的嗓音很淡:“記得。”

麻薯是她和裴之默在高中時一起喂過的一只小白貓。

江城一中裏有很多流浪貓, 有不少好心的同學會喂喂貓。

溫辭初也不例外,因為家裏繼母張優柔對貓毛過敏,她就被勒令不許在家裏養貓,她只能喂喂學校的貓過過瘾。

和她關系最好的小貓, 是一只全身雪白的貓, 像一坨軟軟糯糯的麻薯, 溫辭初就給它起名叫麻薯。

只是最近的麻薯好像有些食欲不振,她帶來的貓糧也只能吃下一點點,溫辭初有點擔心它是不是生病了。

剛好最近天氣還降了溫, 溫辭初就更加擔心, 下了課就立刻過去小花園裏找麻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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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陰沉沉的, 恰好飄起了小雪。

直到她看到裴之默。

他撐傘站在雪中,身形挺拔颀長, 端方矜貴,垂眸望着蜷縮在傘下的小貓,還分了一半傘給麻薯,一邊的麻薯正狼吞虎咽,吃得正歡。

溫辭初一瞬間氣血上湧。

好一個逆子,難怪最近對她的貓糧愛答不理的,原來有人給它開豪華小竈!

但她望向裴之默的時候,好像生氣的感覺頓時消減了不少。

這是什麽神奇緣分,這個小貓居然還是裴之默喂的。

男人誠可貴,但奪人愛貓,不戴共天!

“裴主席,這是我一直在養的小貓。”

溫辭初撐着傘,笑容恰到好處地揚起,嗓音清甜帶笑,但還是特意着重強調了“一直”兩個字,兩人一貓太過擁擠,希望裴之默能識趣退出。

但她還是覺得太巧了,為什麽最近總是遇到裴之默?

裴之默擡眼看她:“我知道。”

“所以我才會幫你寫數學試卷。”

感情她就是一個喂貓工具人?就連江湖救急也是裴之默特地過來感謝她而已?

溫辭初莫名其妙有些沮喪。

“之前不方便說,”裴之默低頭繼續傾倒一些貓糧,“你現在知道它有人喂了,以後都不用再過來了。”

溫辭初皮笑肉不笑:“裴主席,這句話應該是我來說才對。”

裴之默擡眼,神情平靜:“從上學期開始,我就一直在喂它了。”

溫辭初剛還是理直氣壯的表情就瞬間有些裂痕,兜兜轉轉,她才是那個插足的第三者?

但她不服輸,蹲下身朝着麻薯招招手,嗓音清甜:“麻薯,過來,我這裏有你最喜歡的貓條哦。”

但麻薯不為所動,反而極其親近地湊到裴之默面前,翹起尾巴圍着他腳邊親昵打轉,但裴之默卻垂眸避開,不讓麻薯碰到他的衣物,抽出濕巾慢條斯理地擦着手。

麻薯瞬間變得失落,但還是繞着他的腳下開始喵喵叫。

溫辭初表情古怪:“你怎麽能忍住不摸它的?”

她心都要化了:“你看它毛茸茸的,多可愛啊。”

裴之默神色淡淡,垂下眼眸:“沒覺得,我只覺得它掉毛很厲害。”

麻薯好像能聽懂裴之默對它的評價,變得很失落,見裴之默完全沒有摸它的意思,麻薯才轉過來,翹着尾巴開始讨好溫辭初。

毛茸茸的一團蹭上她的裙擺,溫辭初立刻原諒了它的見異思遷。

溫辭初一邊摸着,一邊小聲控訴它的罪行:“你這種行為叫腳踏兩條船,沒有貓德,是要被嚴厲譴責的。”

真是貓界渣貓。

她自言自語:“但是你這麽可愛,我就原諒你啦。”

說完這句話,她撐着傘,仰起臉看裴之默,小巧的鼻尖已經被凍得有些泛紅。

溫辭初站起身,靠得有點近,溫軟的玉蘭香若有若無:“要不我們打個商量,你二四來喂,我一三來喂,周五我們一起過來喂,怎麽樣?”

她眨了眨眼,抿唇笑了,亮晶晶的眼眸極其靈動,恍若星河:“不回答就當你默認了。”

裴之默語氣淡漠:“随你。”

達成共識後,溫辭初看着面前的麻薯,她它已經吃飽了,但絲毫沒有離開的意思,只是依舊圍着溫辭初打轉,叫聲有些委屈。

溫辭初有些疑惑:“它這是怎麽了?”

裴之默繞到花壇後,也明白麻薯為什麽不離開:“它的貓窩不見了。”

估計是被保潔阿姨收走了。

“那就只能重新給它做一個貓窩了。”

場景好像漸漸和現在重合。

溫辭初垂眸望着面前的小貓,裴之默的聲音傳來:“靠過來一些。”

溫辭初動作有些僵硬,還是磨磨蹭蹭靠近一些,黑傘稍微往她那邊傾斜,寒風顯然是小了許多,溫辭初抿唇。

裴之默的側顏隐在傘下:“除了泡沫箱,還有其他的東西嗎?”

溫辭初點頭:“有的,便利店的姐姐借了我美工刀和膠帶。”

“這些工具足夠了。”

裴之默伸手接過泡沫箱,溫辭初下意識說了一句:“髒。”

等到溫辭初反應過來,她才緩緩擡頭看他。

這對于裴之默來說,确實是很髒的東西。

但裴之默徑直接下:“我的潔癖沒有你想得這麽嚴重。”

冰冷指尖相接,黑傘換成被溫辭初撐着,她撐着傘蹲下,看着裴之默動手做貓窩。

裴之默做事情極其有條理,即使是很簡單的事情,他也會把事情做得最完美。

修長白皙的手指拿着美工刀,正給泡沫箱子開了個口。

在路燈的折射下,溫辭初還能看到悠悠落下的雪,被昏黃燈光染上顏色。

簡易的貓窩很好做,只需要用膠帶固定。

雪緩緩飄落,落在地上很快就化成水,濕漉漉一片,溫辭初撐的傘比較小,容納他們兩個人還是有些困難。

溫辭初還要盡量不碰到裴之默,默默拉開距離,因為她知道裴之默很讨厭和旁人接觸。

但還沒等她往旁邊挪動,身旁的聲音傳來,比雪更清冷些。

“靠過來些。”

見裴之默一瞬不瞬地看着她,卷長的墨發垂在額前,神情沉靜,溫辭初才意識到可能傘太小,雪花落在他的身上。

溫辭初往他那邊挪了挪,順帶傘面也向他那邊傾斜:“……好。”

但她還是小心翼翼地保持一點距離,避免碰到他。

但裴之默再次出聲:“再過來些。”

溫辭初認命般靠過去,這次她靠着很近,兩人的手臂已經差不多貼上了。

雖然隔着厚厚的衣物,但溫辭初還是覺得有些不太自在,甚至好像能感受到熱意。

溫辭初斟酌措辭:“我們倆靠得會不會太近了?”

裴之默側過臉擡眸,語氣聽不分明情緒:“你很介意?”

對不起,她不敢介意。

“……不,我很榮幸。”

裴之默看着她,溫辭初和他并肩蹲着,半張白皙的臉差不多埋在圍巾裏,凍得泛紅的鼻尖,精致的臉龐,好像和高中時期沒有什麽區別。

但又好像變了很多。

現在的她,只是垂着眼默默看着小貓們狼吞虎咽地吃着雞胸肉,變得更安靜了。

裴之默垂下眼眸,繼續粘合手上的泡沫箱。

大概只是用了十幾分鐘,簡易的貓窩就做好了。

“好了。”

溫辭初解下纏繞在脖頸上的圍巾,鋪在泡沫箱裏。

幾只小貓吃飽喝足,才試探般地嗅了嗅泡沫箱,确定裏面是安全後,小心翼翼地鑽進泡沫箱中窩着。

溫辭初對着小貓們小聲說:“好啦,你們有家了。”

“以後要開心點,好好生活哦。”

這句話有些奇怪,不知道是對誰說的。

高中喂養的麻薯最後死于傳腹,不久後的他們也分手了。

好像都沒有什麽好結局。

她也希望回到軌道後的他們都會有個好的結局。

她低頭從包中抽出一包濕巾,遞到裴之默面前。

裴之默伸手接過:“謝謝。”

溫辭初看着他用消毒濕巾一點點擦幹淨手指,低聲說:“應該我謝謝你,讓你浪費時間做這些事情。”

裴之默擡眸,伸手接過溫辭初用濕巾擦過的雨傘把柄。

泾渭分明。

她彎腰拿起原本遮住小貓的傘,對着裴之默彎了彎眼眸:“好了,我可以自己回去的。”

她擺了擺手:“那我就先走了。”

溫辭初轉身離開時,和裴之默錯身擦肩而過。

她的裙擺碰到裴之默的大衣衣角,就連雪松氣味也糾纏不清,在寂靜的雪夜中混合消融。

地面薄薄的一層雪落下一串腳印,但落下的雪再次将溫辭初的足印掩住,漸漸下大的雪将他們分割開,迷蒙得看不見前方,好像她從未來過。

“溫辭初。”

清淺的嗓音傳來,溫辭初頓住,以為是錯覺。

她訝異回身,隔着蒙蒙雪花,看見裴之默擡眸,微卷長的額發垂下,遮住漆黑深邃的眉眼。

随後,裴之默的聲音字句清晰的傳來。

“我突然想吃曲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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