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定局

溫辭初握着手機的手微滞。

是裴之默。

她嗓音很輕:“好的, 麻煩您替我謝謝裴總。”

她可能要徹底錯過航班了。

溫辭初站在樓前,墨色的車低調地隐在冰冷雨夜中,楊池站在車旁, 靜靜地等着溫辭初。

冷雨淅瀝, 裹挾着風, 蕭瑟而來, 絲毫沒有停止的跡象,楊池看見溫辭初,親自為她撐傘:“溫小姐。”

“楊總助。”

楊池依舊溫和, 伸手為她打開車門:“裴總讓我來接您。”

她微微颔首,坐進車內, 車子安靜地疾馳在雨夜中。

車內很溫暖, 她微僵的指尖開始恢複些許暖意,甚至能嗅到殘餘的清冷雪松的味道。

航空公司連續發來短信, 告知她登機口即将關閉,請她盡快登機。

按照原先的機會,她明天應該在北城。

但現在她已經徹底錯過航班了。

她神色很淡地關掉短信。

不知道是不是溫辭初的錯覺,路程好像格外漫長, 車子無聲地駛入一處別墅。

別墅格外地大, 楊池帶着她穿過連廊, 竹影疏疏,風雨連廊懸挂着燈,被風吹得微晃, 微亮的燈光氲出朦胧柔和的光暈, 靜谧雅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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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地窗上水珠緩緩滑落, 書房裏泛着很淡的冷香氣息,摻雜些許墨香, 牆角邊的烏木雕花花架放置着一株垂絲茉莉,枝條上點點白花宛如繁星,溫婉垂下。

溫辭初望着那一株垂絲茉莉,有些恍惚,一杯清茶被放置在溫辭初手邊,熱氣袅袅,她下意識以為是楊池,正準備開口道謝。

“謝……”

當她擡眼看清來人時,嗓子好像被扼住般,再也發不出聲音。

裴之默的視線沉靜無瀾,落在她蒼白的臉頰上,因為來得匆忙,她的烏發盡數披散着,襯得她的臉越發小巧脆弱。

他放下茶盞後,收回目光,直起身,徑直走向書案。

她遲疑地端起茶盞,很淺地啜了一口。

相對無言。

書案的筆架上懸着毛筆,宣紙窸窣的聲響輕微傳來,白玉鎮紙掃過宣紙,最後壓在邊緣。

裴之默的聲音終于傳來,清冽平靜。

“你想見林疏?”

溫辭初驀然擡眸,遙遙對上他的視線,熟悉的面容依舊白皙精致,清冷宛如從未有過七情六欲。

“我可以幫你。”

這一句話宛如神明降臨,讓她看到了一絲希望,她的眼眸好像霎時有了光亮,溫辭初不自覺走近裴之默。

“裴總,謝謝您的幫忙,屆時我和師姐會送上一份謝禮……”

“謝禮?”

裴之默打斷她的話,語調很淡:“我們之間,你确定你能還得清?”

他嗓音沉靜,但每一個字卻壓得她說不出話。

“我當時好像說過,不要再遇見我。”

她的臉頰毫無血色,心好像被一雙手緊緊攥住,壓抑到極致,她一瞬不瞬地望着裴之默,良久才反應過來。

原來他從來沒有釋懷,這只是一場蓄謀已久的報複罷了。

但她認了。

她現在走投無路,只能毅然決然地踏進那未知的深淵。

溫辭初的嗓音幹澀,聲音很輕:“只要我能做到。”

他微微傾身,冰冷指腹捏住溫辭初的下巴,淡漠出聲:“畢竟我一向禮尚往來,也想玩玩。”

這不會是一段見得了光的關系,那個難以啓齒的詞彙,直接讓溫辭初的心降到谷底。

“你要結婚了。”溫辭初的臉愈發蒼白,她微微顫抖,艱難開口:“你不能這樣做。”

一沓文件出現在她的視線中,是結婚協議。

“我從來沒有說過,我的結婚對象是季宛。”裴之默垂下視線,和溫辭初對視,“我也還沒有蠢到那種地步,冒着被人抓住把柄的風險去玩婚外情。”

溫辭初微怔,她一時間還沒反應過來裴之默的意思。

他松開手:“想要幫你師姐,明天一早,我們就去民政局。”

“好。”

她好像用盡了最後一絲力氣,擡眼看向裴之默:“那我現在,可以回去了嗎?”

裴之默沒有答應:“幫我磨墨,做完這些,你可以離開。”

裴之默從小就習字,他的書法寫得很好。

溫辭初站在書案邊,她擡手傾倒了水在硯臺上,拿起墨條,動作緩慢地在硯臺上研磨一圈。

一道颀長挺拔的身影由後攏住她,帶着點清淺的雪松氣息,白皙的長指扶起她磨墨的手,他不緊不慢地捏着她的手,稍稍用了些力,但觸碰皮膚的瞬間,溫辭初莫名瑟縮,倏然将手收回,手上一軟,墨條掉落在一旁。

裴之默垂眼看她:“你抖什麽?”

這種舉動過于暧昧,親密得讓她心悸。

他低聲,話中似乎是嘲諷:“你之前不是一直都想要這樣做嗎?”

某次班級活動,需要裝飾教室,裴之默負責寫幾幅書法,挂在教室裏。

當時已經放學,溫辭初正好遙遙擡頭,看見窗臺那一抹修長身影獨自出現在教室裏,就動了一些小心思。

她對楚傾說:“我好像突然忘記拿書了,我要回教室一趟。”

楚傾不知道她的小算計:“那我在樓下等你。”

溫辭初伸手把楚傾推走:“不用了不用了,你先回去吧。”

她還對着鏡子整理了一下發絲,才假裝不經意般走進教室。

果不其然,教室裏只有裴之默一個人。

他的課桌上擺着筆墨紙硯,宣紙用鎮紙壓住,他垂眸寫着,筆觸流暢,他拿起寫完的宣紙,放在一旁晾幹。

“裴主席。”

她挪到裴之默身邊,聲音清甜,對上裴之默的視線,很輕地眨了眨眼睛:“需要幫忙嗎?”

裴之默掃了她一眼,旋即垂眸繼續寫:“不需要。”

“不,你一定很需要。”溫辭初信誓旦旦,目光在他的桌面掃了一眼。

很好,确實一無所獲。

但她看到擱置在一邊的墨條,突然眼眸一亮,拿起墨條:“我給你磨墨吧。”

她也不顧裴之默是否答應,就伸手拿起墨條自顧自地磨起來:“這種情況放在古代,叫作紅袖添香。”

說完,她還朝着裴之默甜甜一笑。

裴之默淡聲:“你這種情況放在現在,叫作添亂。”

溫辭初不服氣:“怎麽可能?”

裴之默出聲:“手往下些。”

溫辭初不明所以,但還是照做。

他擎着墨條頂端,沒有和她有任何觸碰,很緩慢地帶着溫辭初磨墨。

确實不一樣,他的動作娴熟平穩,墨汁逐漸濃郁起來。

只是磨了一陣,裴之默就松開了手,溫辭初輕輕蹙眉:“我覺得還不是很懂。”

她微微歪頭看向裴之默:“如果裴主席可以手把手教我,可能我能領悟。”

她還想占裴之默的便宜。

溫辭初嘴角輕輕翹起:“雖然我在給你添亂,但你還是很有耐心教我磨墨,看來我們的交情匪淺。”

她還一臉無辜地調戲裴之默:“請問我什麽時候才有機會得到裴主席的親手教授?”

裴之默眸色很淡:“在夢裏。”

回憶随着一圈圈水痕淡出,但現在是今非昔比。

墨條一圈一圈劃過硯臺,水痕緩緩渲染上墨色。

不知過了多久,裴之默的聲音終于傳來:“可以了。”

溫辭初恍若夢初醒,如釋重負般松開墨條。

裴之默将她的動作盡收眼底,語氣冷淡:“明天早上,我會讓人去接你。”

“你現在可以離開了。”

溫辭初轉身,她很想盡快逃離這一處讓她窒息的地方。

只是裴之默随後的話卻讓她的腳步停下。

“但你師姐的事情并不是見到林疏就可以解決。”

溫辭初神色微滞,裴之默說的确實有道理。

見到林疏只是解決事情的第一步,并不代表可以百分百解決問題,他只是答應帶她去見林疏,不代表會讓林疏幫忙澄清。

那在見林疏之前,她還能做什麽,才能解決師姐的燃眉之急。

她知道,裴之默會有辦法。

她再次走到裴之默面前,很輕地問:“那我要怎麽做,才可以再快一點?”

裴之默站在她面前,他垂首看着她,離得極近,甚至能感受到他的呼吸熱意。

“對于你來說很簡單。”

不知怎麽,她莫名從他毫無情緒的語句中,感受到一絲|誘|導意味。

她心跳如鼓,試探般踮腳靠近他,呼吸交纏,她垂下眼眸,眼睫卷翹微顫,終于很輕地貼上,嘴唇碰到的瞬間,溫辭初卻突然膽怯,會不會是她誤解裴之默的意思了?

他如此讨厭她,應該不會喜歡任何和她的親密接觸。

柔軟的觸感一觸即離,她下意識後退,卻被裴之默扣住腰,似乎不許她逃脫。

他的指尖捏住她的下巴,力氣很大,漸漸收緊,他的吻也帶着侵略性,指腹揉上她的耳垂,轉而托住她的脖頸,每一寸感官都在放大,她好像有點缺氧,光線黯淡,她的眼眸逐漸蓄上淚水,就連他寡淡神色也看不分明。

許久,裴之默才松開她,擡手替她拭去泛紅眼眸的淚水。

他嗓音有些低沉,不複平日那般的清冽。

“我會安排律師,今晚後,所有關于你師姐的負面消息都會消失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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