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門禁
挂斷電話後, 裴之默徑直坐在溫辭初身邊,表情平淡得好像剛剛只是起身去聊了一會工作。
但溫辭初卻敏銳地感覺到他的情緒有些低氣壓,忍不住擡眼望向他, 微微靠近, 軟言低語:“怎麽了?”
好像接了剛剛那一通電話後, 就成了這樣子。
她微揚起臉, 再次問他:“是工作上的事不高興嗎?”
裴之默眉眼平靜,只是語氣帶着淡淡陰翳:“我沒有不高興。”
騙鬼呢?
溫辭初只是伸手戳了戳他,聲音很小, 只有她和裴之默才能聽到:“不想說可以不說的,但我還是看出來你确實是不高興了。”
她一副“別騙人了我都看出來了”的神情, 還是在陳以音面前給他留點面子。
男人心, 海底針。
雖然不知道裴之默這個莫名其妙的情緒從何而起,但溫辭初還是主動用公筷給他夾菜, 試圖讓他開心一點。
一塊小小的魚肉放在裴之默面前的骨瓷白碟子上。
裴之默視線微垂,拿起筷子夾起吃了,很給面子。
好像他的神色稍微柔和些?
看來投喂療法确實有效。
有了這個先例,之後的溫辭初好像對投喂這件事上了瘾, 頻頻舉起筷子給裴之默夾菜。
“這個蟹粉豆腐好吃的, 你嘗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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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瓜釀肉, 下火的。”
直到裴之默的碗都堆得有些滿了,裴之默才伸手摁住她蠢蠢欲動的筷子:“不用夾了。”
還想要繼續夾菜的溫辭初:“?”
他側過臉望着溫辭初,語氣似乎帶上些不易察覺的無奈:“消氣了。”
男人也不是這麽難哄的嘛。
聞言, 溫辭初才心滿意足地繼續吃自己的菜。
飯後和陳以音告別後, 溫辭初接下來的生活恢複了平靜。
和溫言和見過一面後, 好像所有的事情暫時告一段落,溫辭初只是泡在工作室, 緊趕慢趕完成手上的工作,但之前聯系的第三方設計公司沒有任何回信,溫辭初實在忙,也只能暫時将這件事擱置在一邊。
但住在溫家的溫畫螢卻有些坐立難安。
雖然溫畫螢回到溫家,可以說是有求必應,溫畫螢更多時候是跟在張優柔身後參加各種各樣的應酬和晚宴,但她的表現卻沒有達到溫家想要的效果。
溫家給她報了許多提升社交品味的課程,有一天插花課下課,溫父卻一臉興奮地叫溫畫螢進了書房。
“還記得上次我們去的周家嗎?今晚正好是周小少爺的生日宴,周家小少爺特地點名讓你參加。”
“說明你的表現讓周小少爺留下很深的印象。”
這說明什麽?說明溫畫螢還是能入得了江城豪門的眼!
這無疑是給溫父帶了一絲希望。
親生兒子雖然有本事,但奈何完全不碰家裏的産業,和他也不算親近。
周家在江城也算是排得上的豪門,如果能和周家聯姻,對于溫家的産業是有益無害的,所以溫父對這件事也是樂享其成。
溫父一邊吩咐身邊的張優柔:“優柔,一會讓人為畫螢準備好禮服,這是一個很好的機會,千萬不能掉了鏈子。”
張優柔溫柔應好,一邊将溫畫螢帶出書房:“你爸爸對這次生日宴很重視,所以你一定要打起十二分精神。”
“如果能和周家聯姻,我們溫家能更上一層臺階。”
溫畫螢從來不會忤逆溫家的任何安排,還是一如既往地乖巧點頭。
張優柔對于溫父的吩咐也是辦得很好,還專門讓造型師上門為溫畫螢打理。
她一襲繁重的晚禮裙,化着精致妝容,只是她沒有完全習慣這種華麗的服飾,只能小心翼翼地提着裙擺,舉手投足中還是透出些許拘謹的意味。
張優柔很輕地拍了拍她的手安撫她:“別緊張。”
溫畫螢點頭,彎腰坐進車內,溫家司機驅車送她前往周小少爺組的生日宴。
今晚來的人不少,還有些是江城的名媛千金,也差不多認識溫畫螢,似真似假地聊了幾句。
圈內大多拜高踩低,并沒有很看得起溫畫螢,但表面功夫還是做得相當到位。
但衆人圍在她身邊叽叽喳喳:“畫螢,聽說這是周小少爺專門邀請你,天哪,他該不是對你有意思吧?”
溫畫螢心裏很亂,她先前就沒有和周小少爺說過幾次話,更別說其他,她甚至在思考是不是哪裏得罪了誰。
她只是勉強笑笑,一整場宴會都有點心神不寧,說是特地邀請她,但從頭到尾都沒有見到周小少爺的身影。
直到臨近宴會結束時,周小少爺才出現在她面前。
溫畫螢拘謹:“您找我是有什麽事嗎?”
但周小少爺只是笑:“溫小姐,要見你的不是我。”
他掃了一眼緊攥着手包的溫畫螢,還是善意點了一句:“真正想要見你的人你可得罪不起,做人要有眼力見。”
那種未知的恐懼直接将溫畫螢的心攪得更亂了,只知道點頭道謝,就磨磨蹭蹭跟着周小少爺。
整一段路程好像格外漫長,周小少爺把她帶到地下車庫,車庫內燈光昏暗,一輛低調的邁巴赫s680旁站着一位身着黑色西裝的男人,格外得體。
溫畫螢的心越跳越快,那種莫名的壓制氣場死死壓着她。
周小少爺恭謹出聲:“裴先生,人帶到了。”
“嗯。”
很淡的嗓音清越,這時,溫畫螢才看到真正要見她的人。
車窗降下,他坐在車內,白襯衫上的母貝袖扣折射着清冷的光,額發微卷長,遮住冷白的肌膚,神色冷淡猶如遙遠寒月。
因為他長得實在優越突出,以至于溫畫螢一下子就想起了他。
是上一次帶溫辭初離開的那個男人。
他長得實在好看,就連輕蹙的眉眼都是完美得無法挑剔,靡麗沉靜。
但他只是略微擡眼,掃了溫畫螢一眼,清淡的嗓音傳來,禮貌卻透着無限冷淡。
“溫小姐,我是裴之默。”
那種居高臨下的氣場,鎮得溫畫螢有些緊張,腦海裏才對裴之默這三個字開始有了印象。
她剛剛踏入江城上流圈,并不了解其中彎彎繞繞,但當時就連溫父都對他畢恭畢敬,不由讓人好奇他的身份。
後來她才知道,整個江城最尊貴的人,姓裴。
溫畫螢忍不住攥着裙擺:“……裴先生您好。”
只是裴之默沒有分給她半點眼神:“我聽說你在前段時間見過歲歲。”
“歲歲”這兩個字讓溫畫螢愣了一會,才反應過來他說的人是溫辭初。
她小心啓聲:“我前段時間确實和辭初姐姐見過,但我只是和她聊……。”
“你和她說了什麽我不感興趣。”
他擡眼,打斷了溫畫螢的話,眸色微涼。
“她心軟,但我不一樣。”
“或許有人虧欠你,但那個人永遠都不會是她。”
“我不想讓她再陷入自責的情緒中,這個就當是送給溫小姐的賀禮,祝賀溫小姐尋到親人之喜。”
楊池将一樣東西遞到溫畫螢面前,她定睛一看,是一張支票,上面的數額足以讓人咂舌。
一千萬。
“但是我希望,你之後不會再出現在歲歲面前。”
溫畫螢略帶震驚地看向裴之默:“我不太懂您的意思。”
她輕聲嗫嚅:“裴先生,我從來沒有怪罪辭初姐姐……”
“有或沒有,我能看出來。”
他的眸底仿佛浮着薄冰,連帶着聲調也毫無溫度:“溫小姐,我不想把話挑得太明白。”
這句話血淋淋地揭下最後一層顏面,溫畫螢的臉色瞬間變得蒼白,毫無血色。
他的言下之意,做人見好就收,不要挑戰他的底線,不然最後難堪的人只會是她。
裴之默微微蹙眉:“如果溫小姐對這個數目不滿意,可以再和我的助理商談,我會開出讓你滿意的數目的。”
溫畫螢垂下眼:“不用了,裴先生。”
“我知道怎麽做了。”
裴之默收回視線:“那就好。”
溫畫螢緊緊捏住那一張支票,望着車遠去。
裴之默長指垂下,手機屏幕卻倏然顯示溫辭初的來電,裴之默接起,語氣平淡:“怎麽了?”
對面清甜的嗓音來勢洶洶,開始質問:“又是怎麽回事!?剛剛管家給我打電話,問我什麽時候回家,他和我說門禁時間是十一點???”
她剛剛結束這段時間的工作,何栖的高定已經完工,她就迫不及待和楚傾放松一下,就約了去楚傾家打麻将,今天手氣不太好,溫辭初一直想要翻盤,就沒在意時間,結果就接到管家電話,禮貌告知她應該回家了。
裴之默擡手看腕表,表上的指針已經走到十點半:“結婚協議裏有門禁時間,所以現在回家。”
又是該死的結婚協議!
她想都沒想就拒絕了:“不要,我今晚要打麻将,就不回去了。”
話音剛落,裴之默沒有再說話。
沉默開始蔓延,溫辭初意識到剛剛的語氣太強硬了,她開始軟磨硬泡,試圖商量:“十一點半嘛好不好~我這邊還沒扳回一局呢!我真的沒辦法服氣。”
她又補了一句:“我真的很安全,現在和楚傾在一起打麻将,就幾個朋友。”
裴之默未置可否:“為了保證你真的安全,給我報一下地址。”
溫辭初以為還有商量的餘地,很快速地報出一串地址。
“十一點半我一定回去。”
等她報完地址後,裴之默才出聲:“十一點二十,我會出現在你報的地址上。”
“……”
她就不應該報地址,又中招了。
挂斷電話後,她回到客廳,找到了楚傾,神情沮喪:“裴之默要過來找我,十一點半我就要走了。”
楚傾:“為什麽?”
“門禁時間到了,我要回家了。”
楚傾為溫辭初的家庭地位感到擔憂:“姐妹,你怎麽還有門禁?”
溫辭初咬牙切齒地笑了笑:“沒關系,我也是五分鐘前才知道。”
鬼知道那個奇葩結婚協議裏還有多少離譜條款。
“但你好乖啊。”楚傾小聲說,“之前你和裴之默談戀愛的時候,可沒有這麽乖。”
她之前喜歡在裴之默的底線上來回試探,不過稍微踩到他的雷區就會裝乖,裴之默也很少和她生氣計較,所以屢試不爽。
只是現在的她,完全是順着他的意思來。
不過她自己心裏清楚,這麽順從的大多數原因是她覺得之前的事對不起裴之默,也不想再惹他生氣了,老老實實地聽他的話。
更重要的是,她完全不知道違反了那個見鬼結婚協議的後果是什麽,她覺得不會有什麽好事發生。
所以還是算了。
楚傾也沒再挽留:“不然先在這裏待一會?等裴之默到了再說。”
“那我去露臺吹吹風。”
溫辭初走出露臺,恰好一個男生跟着出來,這是楚傾朋友的朋友,溫辭初之前沒見過,但剛剛一起打了幾圈麻将,還是他幫忙才扳回一局,沒讓溫辭初輸得太難看。
她還是主動對他笑笑:“剛剛在牌桌上謝謝你。”
“不客氣。”男生長得還不錯,聲音溫和,“還沒和溫小姐你介紹我自己,我叫胡宿。”
溫辭初禮尚往來:“叫我辭初就好,不用太見外。”
胡宿卻笑了:“但楚傾叫你歲歲,歲歲是你的小名嗎?”
溫辭初有些訝異,她也沒有想到胡宿會注意到這一細節,歲歲這個小名只有很親近的朋友才會叫,但面前的胡宿才見過一面。
其實她并不是一個很自來熟的人。
不過現在都被人發現了,也不好再胡扯:“我的小名是歲歲。”
胡宿溫聲:“那我可以跟着叫你歲歲嗎?”
溫辭初不知道怎麽拒絕了,答應了好像有點太自來熟,不答應又顯得矯情。
“……”
正當她左右為難時,恰好接到裴之默的消息。
裴之默:【到了,下樓。】
她擡頭望去,夜色下,那輛邁巴赫安靜地停在樓下。
她生硬轉移了個話題,和胡宿告別:“來接我的人到了,我先走了。”
還沒等胡宿說話,溫辭初就拎着包離開,逃離尴尬後,她忍不住松了口氣。
還好跑得快。
但她看到裴之默的車,加上今天輸得慘烈,就越想越氣。
雖然她不太敢違反結婚協議裏的離譜條條框框,但結婚協議裏總沒有說不能罵裴之默吧?
她表達不滿總可以吧?
所以見到裴之默,她直接劈頭蓋臉一頓輸出:“我都要被楚傾笑爛了,我一個成年人,居然還有門禁?!我是幼兒園要人接送的小朋友嗎?”
裴之默只是靜靜地聽她說完,才緩緩出聲:“出完氣了嗎?”
溫辭初一愣,小聲回答:“差不多了……”
裴之默擡眼,聲調平靜:“那就上車,小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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