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迷茫

天色漸晚, 但烏沉沉的天空依舊沒有下雨,陰郁壓抑。

溫辭初從教學樓的階梯上緩緩走下,淅淅瀝瀝地下起了雨。

她擡眸看到一道身影, 身姿挺拔, 站在樓梯處, 他擡起眼, 神色極致冷淡平靜,卻處處抑着冷意。

他們的視線在昏暗的樓梯上相接。

對視幾秒,溫辭初只是垂下眼眸, 恍若未聞地撐開傘,準備離開。

“溫辭初。”

略微低啞的嗓音在她身後響起。

“戲弄我是不是很有意思?”

溫辭初踏入雨夜中, 聞言轉身, 笑了:“沒玩過高嶺之花,确實有意思。”

“我和朋友打賭, 能把你追到手就算我贏,最後我贏了。”

裴之默站在雨下,雨滴濡濕他的墨發,順着發梢滴落, 他的眼眸晦暗:“賭約?”

往常平淡的嗓音卻帶着顫意:“溫辭初, 你喜歡過我嗎?”

“喜歡?”溫辭初似乎在托腮思索, 随後甜甜一笑,“一個賭約,玩玩而已, 何必認真呢?”

這句話後, 雨下得更大了些, 完全覆蓋住世間其他的聲音。

但她還是很清晰地聽到裴之默的話。

“溫辭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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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話音涼得徹骨:“你最好不要再遇到我。”

溫辭初軟聲:“放心,我們之後不會再見了。”

但好像是詛咒般, 他們再次糾纏在一起。

許筠的聲音再次響起。

“所以,你覺得裴之默會再次和你在一起是因為什麽?”

她聲線刻意放低,聲音卻如毒蛇般寸寸攀上溫辭初的耳畔。

“他對你是喜歡,是舊情未了嗎?”

“還只是純粹的報複?”

溫辭初倏然擡眼,看向許筠,放在腿上的手指被捏得發白。

她想起在景園的那個雨夜,她簽下結婚協議的時候,裴之默說的話。

寒涼指腹捏住她的臉頰,語氣很冷:“畢竟我一向禮尚往來,也想玩玩。”

也許是相處的時間太過于平和,讓她逐漸忘記了他的初衷。

難以言說的不安翻湧至心頭,溫辭初的臉色略微蒼白。

許筠對溫辭初的反應很滿意:“看來确實是被我說中了。”

溫辭初輕擡卷翹眼睫,緩緩看向許筠,語氣淡漠:“這是我和他之間的事情,我确實對不起他。”

溫辭初看向她:“但我當時真的沒想過,會有母親不愛自己的孩子。”

許筠收起笑意:“誰會喜歡殺死自己孩子的兇手?”

“畢竟是裴之默,狠毒冷血且毫無同理心的人,他幾歲的時候,都能對自己親生哥哥動手,親手把人推下水裏,還有什麽事情是做不出來的?”

“如果不是因為他,我的之楷會比他優秀千百萬倍,這一切本就不是屬于裴之默的。”

提及去世的大兒子,許筠已經逐漸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緒,嗓音霎時尖利,每個字仿佛是淬了毒的箭,鋒利狠毒。

“不是他做的。”溫辭初卻意外平靜,“許女士,或許我比你更了解裴之默。”

許筠好像聽到一個笑話般:“你确定了解他?”

許筠從包中拿出一沓照片,将照片推到溫辭初面前。

她的手指在照片上點了點:“這個應該就是溫家最近找回的女兒吧,最近裴之默和她見過。”

“另外,裴之默給了她一張巨額支票。”

照片并不是很清晰,但也能勉強看清是在地下車庫裏,裴之默在車內,看不太清神情,溫畫螢站在一旁,接過了楊池遞過來的支票。

許筠意味深長:“一個男人,無緣無故遞給另外一個女人支票,只要想想就知道是什麽意思,你說是嗎?溫小姐。”

溫辭初只是靜靜地盯着面前的照片,眸色很靜。

她一言不發,伸手将照片全部撕碎,碎片紛紛落落,盡數飄進垃圾桶裏。

溫辭初站起身,看向許筠:“你覺得我會再相信你第二次嗎?”

她一字一句:“就算是報複我,他也不會下作到玩其他女人來打我的臉。”

“我覺得我們沒有什麽好聊的了,再見。”

從酒店的餐廳出來,久違的陽光突然照射到她的身上,有一種眩暈感。

已經到了吃飯的時間,但她一點胃口也沒有。

下午,她給楊池打了一個電話。

她嗓音清甜,聽起來一切正常:“楊總助,麻煩你轉告裴之默,我大概會在三天後回江城。”

楊池驚訝一瞬,但立刻應下:“好的太太,我會轉告裴總的。”

挂斷電話,溫辭初站在江城機場出口處,叫了一輛車。

苗安安打來電話,有些驚訝:“你現在到江城了?好突然,是有急事需要處理嗎?”

溫辭初提着行李箱上了車,語氣平靜:“沒事的,只是有些事情想要當面問清楚而已。”

她當然沒有相信許筠的話。

裴之默見了溫畫螢,又能代表什麽?

用婚外情去揣度他,未免太看不起裴之默的人品了,簡直就是好笑。

有事情她可以當面問清楚,只要裴之默能和她解釋,她都接受的。

溫辭初上了車,楊池那邊和裴之默彙報:“問過太太那邊的安排,大概是在三天後會回江城。”

“我知道了。”

裴之默颔首,語氣平靜:“溫畫螢呢?”

溫畫螢局促地坐在沙發上,努力擡頭看向裴之默。

這次見面機會或許是最後一次,裴之默顯然沒有什麽耐心和她繼續交流下去。

“溫小姐,我說過,如果你對于金額不滿意,可以和我的秘書洽談,見面只會浪費彼此的時間。”

這句話沒給溫畫螢留絲毫情面。

溫畫螢低下頭:“裴先生是這樣的,我之前和辭初姐姐已經說好了,要在她那邊定制一套禮裙,現在突然說不見她,會讓她懷疑的。”

“那你想怎麽處理?”

溫畫螢:“禮裙完工後,我不會再見辭初姐姐了……”

裴之默打斷她的話:“溫小姐,我沒有多少耐心等你的禮裙完工。”

他的嗓音淡漠,視線微垂,高高在上地望向溫畫螢:“萬一哪一天,溫家舊事重提,再做一次親子鑒定,結果是與否,她都會是我的裴太太,但溫小姐你的身份,我就不能保證了。”

溫畫螢臉色霎時蒼白,血色褪盡。

他是不是知道些什麽?

巨大的恐懼感驅使她不得不答應:“對不起裴先生,我會想辦法找理由拒絕的。”

運恒位于江城CBD地段,格外顯眼,幸好是上班時間,交通通暢,很快就到了。

溫辭初抵達運恒時,她正要下車,卻看到一輛車停在大樓前,是溫家的車牌號,她向來熟悉。

這輛車她坐了無數次,是不會認錯的。

一身黑色套裝的沈霧站在一旁,看着溫畫螢打開車門,坐入車內。

溫辭初按在車門的手瞬間頓住。

師傅好奇:“小姑娘,已經到了,你不下車嗎?”

溫辭初收回手,輕聲道:“師傅,能再等一會嗎?”

楊池和沈霧是裴之默身邊的總助秘書,除非是極其重要的人或事,才會交給他們倆處理。

見和沒有見,她只需要一個答案而已。

溫辭初擡手調出一個電話,撥打過去。

對面很快就接通了。

溫辭初壓着情緒,讓聲音盡量平靜:“你現在在幹什麽?”

裴之默聲音清晰傳來:“剛剛開完會,怎麽了?”

開會嗎?

她一時間好像陷入迷茫中,不知所措。

她好像找不到答案了。

溫辭初頓了下,再次重複一遍:“你剛剛在開會嗎?”

清淡嗓音回答:“嗯,現在要見投行那邊的人。”

他似乎察覺到什麽:“怎麽了?在劇組遇到不高興的事情了?”

溫辭初的指尖垂下,只是輕聲:“沒有,你先忙吧,我先挂了。”

還沒等裴之默說話,溫辭初就先把電話挂斷,裴之默垂眸看着手機,一絲怪異感油然而生,但也只是稍縱即逝。

秘書叫他:“裴總,這是您要用的文件。”

裴之默伸手接過:“謝謝。”

他又添了一句:“等等,再讓楊池去留意下劇組的近況。”

溫辭初只是靜靜坐在車內,看着溫家的車緩緩駛離。

她握着手機,那股迷茫依舊抑在心間,壓得有些喘不過氣。

真相到底是什麽,她不知道。

她應該相信他嗎?或許他剛剛真的在開會,他根本沒有見溫畫螢。

但這種自我安慰的話,她自己都沒辦法相信。

那他見了溫畫螢,為什麽要瞞着她?

理智和現實不斷拉扯,她的心緒像亂麻纏繞,不安和不确定性層層疊加,随時坍塌。

她現在需要冷靜。

溫辭初出聲:“師傅,麻煩去景園。”

她回去得突然,以至于景園的傭人都很吃驚。

她反倒淡然:“不用告訴裴之默我回來了。”

管家以為她想給裴之默一個驚喜,立刻點頭:“好的太太,我會幫你保守這個秘密的。”

溫辭初知道他誤會了,只是扯了扯嘴角,但卻微笑失敗了。

手機震動,溫辭初以為是裴之默,但來電顯示是陌生號碼。

溫辭初接起,對面傳來季宛的聲音:“辭初,是我。”

溫辭初心情很亂,但還是應了聲:“有什麽事嗎?”

季宛的聲音傳過來:“我只是想不明白一件事而已。”

“你和之默為什麽還會複合?”

她的聲音柔柔的:“你的那袋道歉餅幹,是我丢掉的。”

“在之默看到之前,我就已經拿去丢掉了,你原本寫的小卡片,很好看,但最後還是變成一張肮髒無用的廢紙。”

“你當時是不是以為是之默扔的?”

“之默當時是很生氣,不過當時的他是真的很喜歡你,你猜他當時和我聊的是什麽?他問我女孩子生氣了應該送什麽,之默之前從來沒有說過這種話,結果還不到十分鐘,你就和他提了分手。”

季宛的話仿佛淩遲般,一寸寸劃過她的肌膚,冰冷疼痛。

溫辭初的嗓子好像被刀劃過,是鈍鈍的疼意:“季宛,你真惡心。”

季宛自顧自笑了:“我确實惡心。”

“但都這樣了,你們為什麽還能複合?”

“我真的想不明白,他一個從來不會為旁人低頭的人,為什麽會為你破了兩次例?”

“玩膩了這三個字,你居然會用在他的身上,那可是裴之默,五年過去了,你确定他還能毫無芥蒂地原諒你?”

“他的性格從來不會讓他對這件事輕輕放過。”

溫辭初站在走廊上,熱風拂過窗棂,絲絲縷縷灌進來。

“不過之後我又想通了,聽荔荔說,裴之默私下約過溫畫螢見面。”

“不管是出于什麽目的見的面,你應該也被膈應到了吧?”

“你說,是不是他也覺得你是一個贗品,只是玩玩而已。”

“你到最後,會不會也被他一句‘玩膩了’,而被輕飄飄地抛棄掉?”

季宛笑了一聲,最後一句話極輕極柔:“我還是很期待最後的結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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