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釋然

季宛挂斷電話後, 溫辭初依舊無知無覺。

別墅的窗半開,風緩緩吹來,安靜得能聽見錦鯉池中金魚游動的聲音。

季宛的話猶在耳邊, 裴之默因為什麽原因和溫畫螢見的面, 好像也沒有這麽重要了。

她只知道, 他确實是隐瞞了這件事。

那瞬間, 她好像突然沒有辦法判斷裴之默的心思了。

她自認為了解他,就算他不茍言笑,但他開不開心, 她都能知道。

只是他們一直對過去避而不談,以至于讓溫辭初忘了, 他們之前鬧得極其不愉快。

但重逢後的相處, 是報複嗎?

那為什麽要對她這麽好?好得她都以為他們能回到從前,她只需要撒個嬌, 裴之默就能無限原諒她。

就像沉溺在美夢中的人,被活生生攥回現實,滿是瘡痍。

如果是報複,她也沒有什麽好怪他的。

本來就是她對不起他。

混亂無力的感覺席卷她的全身, 她從窗邊離開, 走進衣帽間。

阿姨聽見樓上沒有動靜, 切了一碟鮮果上樓,敲了敲溫辭初的房門:“夫人。”

溫辭初的聲音從房中傳來:“進來吧。”

阿姨開了門,只見溫辭初身影嬌小, 正蜷在木地板上, 一點點将東西放進行李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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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種衣物證件鋪陳在床上, 行李箱已經完全打開,這架勢好像是要離開。

會議室內, 裴之默還在看項目書。

賀憬和他是大學校友,年齡明明只比他大幾個月,但年級卻比他高了兩級。

之前還在念書的時候,他也和賀憬合作過幾個項目,小賺了幾桶金,現在賀憬從事投行方向,也會介紹一些新的項目過來。

這個項目确實還不錯,但也沒有賀憬所說那樣好,在很多方面還是不夠完善。

裴之默阖上項目書:“你确定這是比較好的項目?”

“我認為這個項目很有潛力,勢頭正猛,等待IPO階段退出的周期應該不會太長。”

但裴之默對他的意見還是持觀望态度,沒有出聲。

賀憬語氣溫和:“之默,我也不會特地過來坑你的,我自己也投了一點。”

裴之默提醒一句:“學長,小心別把家底全賠光了。”

“就算是失手了,我也沒什麽關系。”

賀憬笑得溫和,推了推鼻尖的金絲眼鏡:“學弟,就算我破産了,我家意意也願意養着我。”

圈內皆知,賀憬的太太是他年少時的資助人,只是裴之默沒想到這個人居然以吃軟飯為榮。

裴之默只是面無表情翻閱着投資建議書,語氣一貫平靜:“學長,胃不好該去醫院看看,別耽誤了最佳治療時間。”

“确實是需要考慮得周全些,學弟孤身寡人,是應該想多點。”

他不可否定賀憬的能力,但這個人在某些時候很喜歡拿他開涮。

裴之默說:“我已經結婚了。”

賀憬溫和笑了:“看不出來。”

說實話,賀憬一句比一句還紮心。

裴之默只是阖起投資建議書:“學長,有時間再挂個眼科。”

會議室的門被輕輕敲了兩下,兩人齊齊轉頭看去。

楊池打斷了談話,小心翼翼地探出頭:“裴總,景園那邊來電,說太太突然回了景園,收拾了衣物和證件,好像準備離開。”

裴之默:“不是說三天後才能回江城嗎?”

他突然想起剛剛那一通有些奇怪的電話,倏然站起身。

裴之默神色冷到極點,他徑直吩咐秘書:“讓人跟一下這個項目的現場盡調。”

這是打算投這個項目的意思。

這種情況也不會再聊工作了,賀憬倒很識趣,成功推薦了項目他也不會再多留:“那就不打擾學弟處理個人私事了,我先走了。”

裴之默走進電梯:“我回一趟景園,讓人攔住她,不許讓她踏出景園半步。”

裴之默給溫辭初打電話,不出意料,沒人接聽。

手機被扔在旁邊,掉落在皮質座椅上,發出不小的動靜。

剛剛那通電話,是在試探他嗎?

楊池的消息彈出:【最近裴夫人曾經去劇組見過太太,兩人聊了十分鐘左右。】

他的面容陰沉,冷峻如水,看向車窗外,再也沒有平時那種沉靜。

風雨欲來。

司機第一次看到裴之默這種神情,心裏的不安又增多了些。

司機也不敢怠慢,在安全允許範圍內,默默把速度提高。

她也不知道下一步要做什麽,但是未雨綢缪總是沒有錯的。

總不能在裴之默将她掃地出門的時候,才哭哭啼啼地開始收拾東西吧?

溫辭初将行李箱推到窗邊時,門突然開了。

門邊的身影颀長,裴之默神色陰冷,墨眸像淬了冰般,冷到極致。

溫辭初擡眼看他,表情有些愕然。

他一眼就掃到收拾得幹幹淨淨的衣帽間,原本準備好的解釋被她要離開的事實全部打亂。

雖然裴之默不想承認,但他生平第一次,感受到委屈兩個字。

門“砰”地一聲,被他反鎖。

他的語氣平靜:“你想去哪裏?”

溫辭初只發出一個音節:“我……”

他逐步逼近,俯身看着溫辭初:“我對你還不夠好嗎?你還想走?”

他攥住溫辭初纖細的手腕,将她壓在牆邊。

他慣有的冷淡漠然被逐一擊碎,只有極其溫柔的吻落在耳畔,嗓音卻是發了狠般壓抑。

“溫辭初,你能不能愛我一次?”

清冷雪松氣息夾雜着這句話,飄進溫辭初的耳中。

他好像再也沒有高高在上的貴公子姿态,像墜落塵世的寒月,觸手可得。

他漆黑如墨的眼眸只有她一個人的倒影,往日冷淡的嗓音夾雜着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

“歲歲,你既然先來招惹的我,那就永遠不要放手。”

溫辭初只覺得腦海一片空白,良久才恢複一點知覺。

一貫冷淡的高嶺之花,在求她不要放手。

他……沒有讨厭她嗎?

溫辭初卷翹眼睫微垂,她仰起臉,輕聲問:“你還在喜歡我嗎?”

裴之默垂眸,一字一句說得很認真:“從過去到現在,一直都在喜歡你,只喜歡你。”

溫辭初霎時鼻子一酸,得到那個讓人如釋重負的答案後,她的情緒好像變得失控。

溫辭初抱着他,埋在他的脖頸上,一邊抽泣一邊抱怨:“那你和畫螢見面為什麽要瞞着我,我真的很不安,我以為你想報複我,讓我滾去當楚傾看的狗血言情小說裏的豪門棄婦……”

她現在腦子很亂,有些語無倫次,什麽話都往外說。

裴之默很輕地撫着她的後背,沉聲問道:“所以你就收拾好東西,準備去當豪門棄婦了?”

溫辭初垂下眼睫,很小聲說:“不然呢,被你趕出去的時候才開始收拾東西那也太丢臉了吧……”

“第一件事,我和溫畫螢見面,是因為我覺得她和你接觸會影響到你的生活和情緒,所以我不想讓她再和你見面,我選擇瞞着你處理這件事,是因為知道,你不會同意這種處理方法,我不想在這種事情上和你産生任何分歧,歲歲。”

“今天見她也是因為這件事,瞞着你自作主張,是我的錯,對不起。”

他難得耐心解釋這麽多,溫辭初心中那堵壓抑已久的牆好像在逐漸瓦解,融化得一塌糊塗。

溫辭初眼眸微微泛紅,她緩緩垂下頭,甕聲甕氣:“應該是我和你說對不起的。”

“對不起,當時和你說了這麽過分的話,但我當時真的真的……沒有想玩玩而已。”

最後幾個字落下時,聲音極輕,溫辭初垂眸勾住他的手,很輕地捏住。

她很輕地吸了吸鼻子:“我給你做了道歉餅幹的,當時手都燙傷了,只是最後卻出現在垃圾桶裏,我以為是你扔了……”

裴之默的手漸漸收緊:“我不知道這件事……”

溫辭初的眼睫沾着些許水霧:“但現在已經不重要了,我們已經和好了,不是嗎?”

他的嗓音依舊清冷帶着磁性:“五年前确實鬧得很不愉快,我并不是一個不計前嫌的人,但總有人在我這裏是例外的,那個人就是你。”

好像她全部的不安全感,都被他這句話莫名撫平了。

他凝視着她,溫辭初的眼眸逐漸濕了,默默趴在他的肩上,輕聲說:“好肉麻。”

裴之默任由她靜靜地靠着,

肉麻嗎?

裴之默想,好像是有點,但也确實是他真正想要說的話。

劇組那邊暫時沒有什麽事,但溫辭初也決定第二天就回去。

晚上的時候,她重新收拾去雲城的行李,還在和楚傾聊天。

楚傾聽完她的事情後,評價道:【你的身份還挺豐富的哈,豪門棄婦秒變在逃小嬌妻是吧。】

溫辭初無力地回複:【真的丢臉死了,我現在就是覺得很對不起他,道個歉好像也不夠誠懇,送東西吧好像他什麽也不缺……】

楚傾:【他一千萬都眼睛不帶眨地給出去了,物質已經滿足不了你們家裴總了,懂嗎?】

楚傾:【這樣吧,你要送就送他床上交流體驗券一張,特別備注,限定版哦。】

楚傾:【當然,怎麽個限定版,就是你們倆之間的事啦。】

裴之默下午的臨時離開,讓身邊的秘書總助們都有些慌張,想着這件私事沒有處理好,大家也許要接受暴風雨的洗禮。

只是晚間,裴之默就開始在線上處理工作,開線上會議的時候,他的聲線還是一如既往的清冷,聽不出什麽特別的情緒。

正好線上會議由一位實習生分析行研信息,或許是有些緊張,在講述過程中有一處信息出現了錯漏,裴之默淡聲指出了錯誤。

他對下屬一向是嚴格的,畢竟現在裴之默心情未明,大家都是大氣都不敢出,正當帶實習生的下屬替實習生戰戰兢兢的道歉時,裴之默卻破天荒地說:“沒事,以後注意就好。”

總裁辦衆人一致松了口氣,确定老板的私人事情應該是完美解決了。

線上會議開完,書房的門卻開了。

嬌小的身影緩緩出現,溫辭初倚在門邊,只穿了一件寬大的白襯衫。

襯衫顯然是從他衣帽間裏找出來的,長度堪堪蓋住她的大腿根部,雙腿白皙光潔,如玉的腳趾有些不安地蜷縮。

裴之默挪開面前的筆記本電腦,看向她,眸色幽暗。

溫辭初別扭地偏過目光,有些磕巴道:“那個……我來和你鄭重地道個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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