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季連赫的提議不無道理。

畢竟這麽些年,從來就只有衛小爺氣別人的份兒,沒有別人噎他的理。

在口舌上,衛珩雖然話不多,可寥寥幾句,也從來沒有人能辯的過他。

能把衛珩氣成這樣,确實是祝宜臻的本事。

宜臻心裏明白。

可她心裏更清楚的是,自己和衛珩才是一邊兒的。

季連赫這個挑撥離間的傻憨憨,從小就與她争鋒相對,不懷好意,什麽時候把衛珩拉到他自己的陣營裏了,他就目的達成得意的不行了。

宜臻才不會讓他如願呢。

小姑娘咧了咧嘴,撈起一塊豆花兒盛到少年面前,語氣跟獻寶似的,無辜乖巧又喜氣洋洋:“衛珩哥哥,這豆花兒熟了,我給你撈上來,你嘗一嘗,我覺得好吃極了。”

“衛珩,她就是個精怪,每次惹了你,就趕緊拿這些話兒來哄你,你要是這次還被她給騙去,那就真是太遜了,我都不屑與你做兄弟。”

從來沒看慣這場面的季連赫還在挑撥離間,一邊堅持不懈地朝衛珩打眼色,期盼着衛珩能夠立馬就揭開祝宜臻的美人面皮,瞧見她裏頭的蛇蠍心腸。

但衛珩此刻正擰眉盯着小姑娘勺子裏七零八碎的豆花兒,沒空搭理他。

“衛珩你......”

“衛珩什麽衛珩。”

對面的燕瑛華冷哼一聲,擡手狠狠敲了他腦門一下:“嘴長着是給你吃飯的,不是讓你成日裏說瞎話的。可快閉嘴吧,別以為我不曉得你成日裏在琢磨些什麽,你們這些看熱鬧不嫌事兒大的小兔崽子,怎麽,就巴不得自己人鬧得越兇越好是不是?”

“怎麽就叫我們了,燕姐姐,你怎麽老把我跟季連歸到一邊兒去,你剛才可是瞧着的,我連嘴都沒張一下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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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跟爺爺我劃一塊還委屈了你是不是?林呈,你個數典忘祖的孬孫兒,你忘了小時候是誰一把屎一把尿奶你大的了?翅膀還沒硬呢就想跟爺爺鬧翻天了......”

他們在那兒天南海北又不知争到什麽地方去了的時候,衛珩已經接過了小姑娘撈過來的豆花。

一邊蘸醬,一邊跟她說起如今太子的變法和朝堂局勢來。

直到他都說到太子變法如何如何瞎胡鬧,與西南反叛的暴民如何如何相關的時候,季連赫與林呈才終于消停了。

林呈消停,是因為在仔細聽着。

至于季連赫,他不甘心的很,擰着眉毛嘀咕道:“祝宜臻這丫頭是不是給衛珩喂什麽**湯了?還是下了什麽蠱毒?怎麽她說什麽就是什麽,連随口冒出來的瞎話也聽?”

燕瑛華在旁邊翻了個白眼,譏笑道:“那是人家未婚妻,不聽她的,難不成還聽你這個傻憨憨的?”

“怎麽就不能聽了,我還是他兄弟呢,手足兄弟!未婚妻算個什麽,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衣服破,尚可縫;手足斷,安可續?”

這話一出,旁邊已經被教訓了一頓的林呈還是沒能忍住,小聲接了一句:“以衛珩大哥的本事,你斷了他手足,他還能自己尋法子再接一條回去。但你若是要他不穿衣服出街,他不如直接殺了你呢。”

“......”

好罷。

這話說的極有道理。

向來以“牙不尖嘴不利”著稱的季連赫無言以對。

沉默片刻,他仰頭灌下半壺子酒,若無其事地哈哈大笑,而後極自然地接上他們正在談論的話題:“所以我早說了,太子那樣的人,眼睛裏頭根本瞧不見正經的大事兒,咱們可不能指望他什麽......”

沒得辦法。

在祝宜臻之于衛珩這個問題上,季連赫曾經困惑不解,也曾鬥志昂揚。

而後屢戰屢敗,屢敗屢戰,又屢戰屢敗,最終認清局勢。

他是鬥不過祝宜臻這個美人皮子蛇蠍心的精怪的。

尤其是在衛珩這個愚昧的周幽王眼裏。

......

伴随着酒香和古董羹的湯水咕嚕聲,夜已漸漸深了。

此刻開了窗朝外瞧去,已經瞧不見多少光亮,街角矮屋輪廓不清,視線所及之處,只有軒雅居樓前的兩串燈籠還點着。

宜臻看了看夜空裏的月色,又瞧了瞧懷表。

離寅時只剩下不到半刻。

原來不知不覺,他們就談論到了這麽晚。

原來這樣友人三兩,酒肉相伴,月色作陪的時辰,總是稍縱即逝,走得飛快。

有只手伸過來,輕輕搭在窗棂邊上。

因離得近,宜臻瞧見了玄衣袖口處的暗紋,是幾株墨竹,繡樣精致,陣腳細密,也不知是誰幫他繡的。

那衣袖往上擡了擡,頭頂上方便蓋下來一道清淡的嗓音,在這寂靜夜裏,被夜風吹起道道波瀾:“時辰的确不早了,走罷,我送你回府。”

少女在他的臂彎裏擡起頭。

從她這個角度,剛好可以瞧見衛珩隐在燈影之中的下颚與喉結。

不論是明暗,形體,亦或是意境,都極美。

宜臻是最喜愛畫畫不過的。

只是打從她開始自己拿筆畫畫起,她就幾乎沒畫過人物。

一是嫌麻煩,二也嫌自己畫的不好。

是以平日裏繪的不是山水花鳥,就是邊疆地圖。

山水畫講究寫意,邊疆圖卻一定要很寫實。

但如果是畫衛珩。

她想了想。

如果是畫衛珩的話,她覺得自己可以用極寫實的畫法,畫出一個十分寫意的少年憑欄遠眺風流圖。

夜風又起,拂過少年的衣袖,又勾起宜臻的額發,露出她整雙圓溜的大眼睛。

少女彎唇露出幾顆糯白的牙齒,微微颔首:“好。”

她這聲又甜又乖巧,聽得人心都軟了。

衛珩的視線落在她咧開的嘴上,頓了一頓。

而後微不可聞地揚揚唇,擡手拍拍她的腦門:“不錯。”

“咦。”

小姑娘沒聽明白,眼裏浮現零星半點的困惑:“什麽不錯?”

“牙口不錯。”

“......”

宜臻的牙齒是真的漂亮。

整整齊齊,又白又小巧,就像兩排乖巧的小糯米方塊。

這也是多虧了衛珩堅持不懈地要求她每日刷牙,且每次有更好的牙刷毛出來,或是弄出了更适宜的牙膏牙粉,就拿這只勤刷牙的小崽子做試驗品。

但宜臻還是覺得有點兒委屈和生氣。

哪有人誇姑娘家,是誇姑娘牙口好的?

這話從嘴裏說出來,活像是罵人似的。

小姑娘扭了頭去,并不太願意理踩他。

“別瞧了。”

衛珩沒注意這點小情緒,擡手合上窗,又把她發髻上松出來的簪子往裏插了插。

而後一句話,就直接把她憑欄遠眺的詩性說成了是小姑娘的好奇和玩心重:“日後有機會,再帶你出來玩兒,今日鬧得太晚,你該回府去了。”

小姑娘捂住自己被拉疼的後腦勺,恨恨地抱怨道:“我也不是總要你帶的,我也有許多夥伴,我從前沒生病時,一日裏也能收到許多帖子,我自己也會出來玩兒。”

“好。”

衛珩點點頭,視線沒有落在她身上,語氣也極其敷衍,“你真了不起。”

“衛珩,你不要總這樣對我。”

“我怎麽對你了?”

“你。”

宜臻頓了一頓,努力肅起臉,表現出一副十分鄭重的樣子,“我已經長大了。”

“我知道你已經長大了。”

“所以你不要總把我當成小孩子瞧,我認真與你說的話,你不要總不當一回事。”

少年揉揉眉心,眼底已經浮現出幾絲笑意來:“我什麽時候不把你的話當一回事了?”

“什麽時候......你這樣一問,叫我怎麽忽然舉的出例子來?”

小姑娘皺着臉,費勁地解釋,“可是你方才就沒認真聽,我說我有許多夥伴,你就說了不起......你看,我這樣說出來,又好像聽不出什麽毛病,可是你真的是極敷衍的......”

“我明白了。”

衛珩打斷她的話。

叨叨絮絮說了半天也說不清楚,最後都要把自己說委屈哭了的小姑娘停下來,神情瞧上去明顯有些煩惱。

“我明白你的意思。”他彎着唇,弧度很淡,語氣卻很是難得的柔和,“你不是氣我不聽你說話,而是覺得我不尊重你,對不對?”

“......對。”

寂靜了一會兒。

宜臻思來想去,覺得這樣一串話說下來,好像顯得自己有些小孩子脾性,太幼稚任性了些,忍不住又開口解釋道:“我也不是所有話都要你那樣細致地聽,只是我說出口了的,都是我想過了兩三遍,真的想與你說的話。我想告訴你我也有夥伴,也能收到許多帖子,只是我不願意時常出門而已,倘若我要想出去玩的話,也能尋得到人一塊兒,我并不是你想的那樣......那樣不厲害。”

她也還是有點兒了不起的。

也有許多說出去能夠讓人羨豔的人脈關系。

雖然這些人脈關系,她從前從未對任何人炫耀過。

但是她不想自己在衛珩心裏,是個紫藤菟絲子一樣的姑娘,只曉得依附與他人,自己卻沒半點本事。

宜臻不想做這樣的姑娘。

雖然,雖然以往總是麻煩他,可她确實有在努力變得越來越好,越來越有本事,越來越能靠自己。

她想讓他知道。

“好,我記住了。”

少年颔首,揉了揉她的發髻,“對不住,方才是我出了神,我一直知道,宜臻是個厲害的姑娘。”

宜臻眨了下眼睛。

“只是你也不必要把心裏的話想兩三遍再說出口,想到什麽都直接與我說就是了,以後你說的話,我會仔細聽的。”

小姑娘立刻彎了唇,唇畔陷下去兩個渦:“好。”

如果說,懂得尊重是宜臻最中意衛珩的一點。

那衛珩最喜愛宜臻的一點,就是她很少自貶,不膽怯,不誠惶誠恐。

譬如方才的事兒,一般的姑娘,甚至連這時代巾帼不讓須眉的女将領燕瑛華,聽到衛珩道了歉,又許下了這樣的承諾,內心都免不了要竊喜,又會有些受寵若驚,覺得自己未婚夫這樣應了自己,是“施恩”,是極“寬容”極“謙卑”的品行。

但宜臻不會。

她只會覺得,既然自己做到這一點,那麽衛珩就也應該做到這一點。

她清清朗朗,明明白白地與你交流,能讓你感受到,你是在與她“談情說愛”,而不是在以庇護換“侍奉”,也不是在“臨幸”什麽弱小。

“我們現在就回府去嗎?”

小姑娘偏過頭,視線落在屋內喝的醉醺醺的幾個人身上,猶豫片刻,“那他們怎麽辦呢?”

“看他們自己的,看樣子酒興還未散,讓他們繼續喝就是了。”

“可是燕姐姐......”

雖說在燕姐姐眼裏,林呈和季連赫都只不過是弟弟。

但也就只有他們這些人知曉在燕姐姐眼裏,林呈和季連赫都只不過是弟弟。

外人要是瞧見了這場面,亦或是聽說了這場面,甚至只是捕點風捉點影,都不得扯出多麽難聽的詞來呢。

燕瑛華如今算實歲,已經二十六了。

她是寧王爺最疼愛的獨女,也是寧王爺最看重的下屬之一。

身為一個女子,征戰沙場,領兵打仗,不僅自己管着一隊鐵血女子兵,還能把那些征戰多年的男兒将士們訓的服服帖帖。

若說本事,寧王幾個兒子加起來,也不如這麽一個女兒。

可不論燕瑛華領兵打仗的本領有多出色,世人們最津津樂道的,也還是只有一件事兒:昭華郡主還雲英未嫁。

身為一個女子,年方二十六了還未嫁得出去,誰知是不是有什麽不為人知的毛病呢。

為着這事兒,寧王妃從一個深居簡出的禮佛之人,成了滿瓊州最愛擺宴設局的一位高門太太,就是想給女兒尋一門合适的親事。

但也許是昭華郡主“鐵血女将”的稱號讓那些男子們不敢接近,又或者是她“混跡于軍營之中,誰知清白不清白”的名聲讓那些官太太們有了偏見,這麽多年,寧王妃從來就沒尋到過一門合适的親事。

她瞧上的人家,不願意娶;願意娶的,她又瞧不上。

拖啊拖的,就拖到了如今這年歲。

方才喝酒吃古董羹時,趁着季連赫又興致勃勃地炫耀起他新得的刀,宜臻就悄悄地試探過燕姐姐這件事兒。

燕姐姐潇灑地擺了擺手,笑道:“這有什麽,我本也就沒打算要嫁人。如今這樣多好,吃肉喝酒,馳騁沙場,何必非要尋個人來拘着自己呢。”

話是這樣說的。

可說這些話時,宜臻分明瞧見了燕姐姐神情裏的落寞。

宜臻還是個姑娘家,不能給燕姐姐尋合适的人家,也不知道燕姐姐心裏究竟是如何想的,畢竟方才這樣的情形,她也不敢問深了。

可她想着,不論如何,都不能就自暴自棄不管不顧,女子的名聲珍貴的很,便是真的一輩子不嫁人,也不能就這樣輕率地丢棄了。

衛珩能猜到她心裏頭的想法,蹙了蹙眉,淡淡道:“放心罷,王府的人就在樓外候着,我派人下去說一聲,到了時辰,他們自會上來尋人回府的。”

“回哪個府裏?”

“這我就管不着了,寧王在京城總有幾處宅子,你問我,倒不如親自去問她。”

......

宜臻沒有問燕瑛華,并且最終還是乖乖地、獨自地跟衛珩上了回祝府的馬車。

燕姐姐那裏,她很認真地去道了別,但對方今夜喝了太多的酒,眼神已然不是太清明,只胡亂點了頭稱知道了。

旁觀的人一瞧就知道她是完全醉的。

好在由于他們即将下樓之時,昭華郡主就忽然開始耍起酒瘋,抽開腰間的鞭子在屋子裏四處晃蕩,整個包廂內瓷器碎裂聲不斷。

衛珩實在是看不下去她這樣糟蹋自己的東西,握住她的鞭子,直接讓王府裏候着的下人上來,把她給強硬地拖回了她自己府裏。

愛怎麽折騰怎麽折騰。

但無論如何——

宜臻擔憂了好久的姑娘家的安全和聲名總算是得到了保障。

她安安心心,歡歡喜喜地坐上了回府的馬車。

只不過真當車轱辘滾滾地轉,好容易趕到了祝府角門處時,她又情不自禁地低落起來。

“怎麽?可是今天晚上季連赫又與你說了什麽招你了?”

他們這會兒已經下了馬車,就站在祝府離寄春居最近,也最不招人待見的西南角門外。

這樣晚的時辰,門已經落鎖,也沒有人守夜。

但不論是衛珩還是宜臻,手裏頭都有這門的鑰匙。

衛珩回過頭想問什麽時,就看見小姑娘耷拉着腦袋,沮喪又低落跟在他身後的模樣,活脫脫一副被大黑熊撓了一爪子的模樣。

他停下腳步,開口多問了一句。

“不是。只是......”她微頓,幾瞬後才繼續道,“只是我方才想,如果我是個男子就好了。”

衛珩微微揚眉。

“若是我是個男子的話,我就可以大搖大擺地随意出府,可以如同季連赫那樣,說什麽做什麽也不管不顧,可以每日都如今日一般,約了相熟的老友,大口喝酒,大口吃肉,到了深夜才回府。”

少女垂着眸,聲音低落,“我有時候總想,我為何偏偏就投胎成了祝宜臻。倘若我要是個男子的話,我該要有多開心呢。”

角門外陷入了寂靜。

這是一條長巷子,卻并不住旁的人家,整條巷子兩邊只有兩座府邸,一邊是祝府,一邊是前德安侯府的宅院,如今尚還荒廢着沒有被指派出去,所以并沒有住人。

而祝府在這一面圍牆,又只開了西南這麽一處小角門,由于不連着街面,又不靠近主子們的宅院,這小角門凄清的很,平日裏只有一個十一二三的小子和一個年邁的老婆子在守着。

婆子老眼昏花,小子玩忽職守。

而宜臻的寄春居就在這西南角門附近。

進出是極其方便的,一路從角門到寄春居,還不用經過夜裏婆子們巡審的路。

所以她才如此安心地,極其大膽地,溜出府和衛珩一塊兒去喝酒。

又如此安心地,極其大膽地,和衛珩就站在角門前說話。

“你放心罷。”

月色與樹影中,少年垂下眼眸,面無波瀾,嗓音裏已經沒有了往日的懶散,“有朝一日,我總會讓你像這天下的男子一樣活着,想說什麽想做什麽,都不必顧慮到世人的言論,世人也不敢有言論。”

他仿佛在許什麽了不得的承諾一般,凝視着青石磚上流水一般的月色,又重複了一遍:“有朝一日。”

宜臻忽然有些惶恐。

她總覺得這話牽扯到了旁的什麽更大的東西,她不太知曉,但她有種隐隐的感覺。

“我不要你這樣答應我。”她說,仰着腦袋,眼睛裏波光粼粼,“我自己就會做到。我都同你說過了,我其實也是十分厲害的。你要信我。”

少年一怔,而後揚起唇,笑意淡淡,“好,我信你。”

但是我也會替你去做。

“衛珩哥哥,我能不能問你一件事兒。”

“你說。”

“我有些......有一點兒想知道,你究竟在做什麽事兒?”

衛珩忍不住笑了:“什麽什麽事兒?”

宜臻小心翼翼地觀察了一下他的神色,覺得他好像沒生氣,還帶着幾分鼓勵的意思,就稍微松了一點心,繼續道:“你總是好像很繁忙的樣子,每日裏都有許多事情要做,也不止是念書,也不止是經營,也不止是想做官,就是,就是我總是不太明日,你日後想做個什麽樣的人呢?是要做生意,還是要做官,還是又要做生意又要做官?可就算是這樣,太子為什麽又要對付你?大宣朝那麽多又做官又私底下做着生意的人,他怎麽都不管?”

......

巷子裏又是一片寂靜。

少年好久都沒有回答。

“我不是想要探聽什麽的意思,我就是想告訴你,你千萬不要做得太多餘了,你也知曉我爹爹是怎麽被貶去的黎州,他就是想着很多事兒,覺得自己都要做,可又不知道慢慢來,不知道收斂一些......”

“但是我想的事兒,或許比你父親更多。”

衛珩忽然打斷她,目光寧靜,“我想做的事,到如今都還不夠,并沒有達到多餘。”

“你猜的沒錯,我不止想做官,也不止想經營,甚至也不止又做官又經營。”

“我如今這樣,已經算是收斂,算得上是慢慢來,倘若我真的放開了手腳去,不止太子,便是連如今的皇帝,都要出手來對付我。”

宜臻怔在那裏。

她愣愣地望着眼前的少年,好半晌都沒能反應過來,更沒能開口說一句話。

她只聽見對方斂着眉目問她:“祝宜臻,我這樣說,你怕不怕?”

怕不怕?

她應該是......

——不,還沒等她開口。

還沒等她自己開口,衛珩就已經眯起眼,漫不經心地哼了一聲:“你怕也晚了。”

“你既然已經上了這條船,出海駛到一半,就沒有讓你回岸的路。”

到這時,宜臻才找回自己艱澀的聲音,結結巴巴地脫口而出:“衛珩哥哥,你不會真是在養兵?”

寂靜無人的深夜,這一聲在空蕩蕩的巷子裏顯得特別響亮,把宜臻自己都吓了一跳。

她連忙捂住嘴:“對不住......”

“你說什麽了你就對不住。”

少年拉開她的手,蹙眉訓道,“膽子大些,日後,你也是要跟着小爺一起造反的人了,再這麽畏畏縮縮的,萬一到時候真讓你拿刀抹了老皇帝的脖子,你還不得先把自己吓死。”

小姑娘瞬間瞪大眼睛。

腦子裏忍不住想了一下自己拿刀抹了老皇帝脖子的場景......不,她想不出來。

她才剛想到自己拿着刀進皇宮,手腳就開始打顫了。

但是等一下,她為什麽要想這種場景?

她怎麽就要跟着衛珩一起造反了?

“我能不能不跟着你一起......那個什麽。”

小姑娘揪着自己的衣角,戰戰兢兢,“能不能這樣,我暗暗幫助着你,你若是那個什麽成功了,我就與你分一杯小羹,你若是失敗了,正好我這些年,也攢了許多銀錢和人脈,到時我偷偷把你藏了起來,咱們不論怎樣,也能都活着。這樣,你說好不好?”

“不好。”

“為何不好!”

“我衛珩,要麽不做,一做便要做的最好,萬一真敗了,也絕不畏畏縮縮藏頭露尾地活,還不如自己死了,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漢。”

“......”

宜臻無言以對。

她本是個伶牙俐齒頗有些急智的姑娘,只是這事兒實在太大,一下超出了她能想到的範圍。

衛珩陡然就把“造反”兩個字迎面朝她砸下來,她腦子裏簡直一團漿糊,自己都還亂的不行,如何還能想出話來說服衛珩呢。

“可是,可是......可是你,不造反不行嗎?”

小姑娘憋了半日,總算是憋出這麽一句話來。

她極真誠地問,“你有那樣多的錢,有那樣多的地,還有一個極好的未婚妻,日後不論是亂世或者安穩盛世,都能活的十分好,為何一定要造反呢?”

衛珩靜靜地凝視着她,沒有說話。

少女就低下頭去,睫毛蓋住大半眼睛,只從抿着的唇可以看出,她不止一點兒憂愁。

過了好半晌,她仿佛下定了什麽決心似的,擡起頭來,認真道:“好,那我就和你一塊兒......那什麽的。”

她說:“但是我想,我爹娘養大了我,我即使不顧養恩,也不能辜負了這生恩。”

“所以我想了一個穩妥的法子。我想,不如我就病逝在祝府裏好了。”

“......”

衛珩一擡眸,示意她接着說。

“我病逝了,那祝府和衛府的這樁婚事,也就自然而然地不成了,這樣無論咱們做什麽,做成了或是做敗了,都不會連累到我母親我爹爹,也不會連累大姐姐和亭钰他們......也不是,我覺着亭钰肯定早就和你是一邊兒的了,他如今大了翅膀硬了,我也是管不了他了......”

腦袋上方忽然傳來一陣極低的笑聲。

宜臻一擡頭,就看見少年手握成拳頭,掩着唇,笑聲仿佛從喉間溢出來的,極其愉悅,又仿佛是見着了什麽十分有意思的猴戲,覺得有趣。

“我只是逗逗你呢。”他笑着說,“你放心,不論我是成是敗,我都會把你安置好的。小崽子你會活的好好的,長命百歲,徒子徒孫千秋萬代。”

祝宜臻心底裏剛剛升起的期盼一下子就被他這盆涼水給澆滅了下去。

極其沮喪地:“所以,你是真的要,那什麽的對嗎?”

“對。”少年揉了揉她的腦袋,把她的發髻揉的一團糟,“我是真的要造反。”

語氣就像說“我是真的要去給你買糖糕”一樣輕松。

“宜臻,我母親去世的時候,你也在場,她臨去前,最後見的人是你,你比我更能知曉,她當時的心情是怎樣的。”

......是,宜臻知曉。

衛珩母親臨去前,是彎唇笑着的,神情極其釋然,姿态十分放松,仿佛對死亡這件事兒,懷着極大的期待。

仿佛之前只是一直被人強迫着才活在這世上,好不容易尋得機會去地府了,她極高興。

“但是她在離家前,并不是這樣的。”

宜臻沒有再說話,安安靜靜地待着,認真聽他敘說。

“我母親的遭遇,我想你也猜到了一些。她年輕時,與人未婚先孕有了我,而後才嫁給的衛成肅,所以我和游雙,只能算是同母異父的兄妹。”

宜臻點點頭。

這個,從當日衛夫人對她說的那些話裏,她猜到了。

“但是你知不知曉,我的生父,是誰?”

“是......”她頓了一頓,小心翼翼道,“我猜,是如今的天子麽?”

少年勾了勾唇:“是。”

果然。

那日,衛珩的母親遞給她的那個刻着“萬壽無疆”的玉牌,果然是代表這個。

小姑娘沉默了片刻,開口道:“你若是,若是想坐上那個位置的話,其實也不用非得要造反的,直接去尋了皇上說明真相,他未必就不肯認你。你也知道,如今皇家的這幾位皇子,都不是什麽十分有本事的人中之龍,但你不同,你比他們都要出色,大宣只有到了你手上才有救。便是為了大宣,我想,皇上也會認你,甚至,或許他還巴不得認你這樣一個兒子呢。”

“他做夢。”

“......”

少年輕嗤一聲,眼底的情緒極其嘲諷:“小崽子,我與你說明白了,打從一開始,我就并不如何想坐那個位置,我只是想推翻了這沒趣味的宣朝而已。”

“我要讓他看着他自己,是如何親手毀了這江山基業,讓他愧對列祖列宗,讓他在自責和痛苦中下陰曹地府。”

“當年他帶給我母親的折磨,我要千百倍還給他。”

宜臻小小聲開口:“可是,你母親或許只想你平平安安的。”

“我會平平安安的。”

他的面容一半隐在月色顧及不到的黑暗,夜風拂起他腦後的束發。

少年眼神銳利,語氣不容置疑,“你也會平平安安的,你的父母姊妹,還有亭钰,都會平平安安的。”

“小崽子,你就順着你自己想好的方向走,什麽都不用擔心,什麽都不用管顧。”

“從今日起,你若想飛了,你衛珩哥哥帶你走向最高處。”

作者有話要說:本來在微博上說了今天早上要寫個超級大長章給你們。

今天早上五點半的時候阿淳已經寫到15983個字了!真的!但是總覺得後面感覺不對,還是先放一半出來給你們瞅瞅先,剩下等我改好了再和下一章一起放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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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考結束,謝婉瑩以全省理科狀元成績進入全國外科第一班,進入首都圈頂流醫院從實習生開始被外科主任們争搶。
“謝婉瑩同學,到我們消化外吧。”
“不,一定要到我們泌尿外——”
“小兒外科就缺謝婉瑩同學這樣的女醫生。”
親戚圈朋友圈:……
此時謝婉瑩獨立完成全國最小年紀法洛四聯症手術,代表國內心胸外科協會參加國際醫學論壇,發表全球第一例微創心髒瓣膜修複術,是女性外科領域名副其實的第一刀!
至于衆人“擔憂”的她的婚嫁問題:
海歸派師兄是首都圈裏的搶手單身漢,把qq頭像換成了謝師妹。
年輕老總是個美帥哥,天天跑來醫院送花要送鑽戒。
更別說一堆說親的早踏破了老謝家的大門……小說關鍵詞: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無彈窗,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最新章節閱讀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本文一對一,男女主前世今生,身心幹淨!】
她還沒死,竟然就穿越了!穿就穿吧,就當旅游了!
但是誰能告訴她,她沒招天沒惹地,怎麽就拉了一身的仇恨值,是個人都想要她的命!
抱了個小娃娃,竟然是活了上千年的老怪物!這個屁股後面追着她,非要說她是前世妻的神尊大人,咱們能不能坐下來歇歇腳?
還有奇怪地小鼎,妖豔的狐貍,青澀的小蛇,純良的少年,誰能告訴她,這些都是什麽東西啊!
什麽?肩負拯救盛元大陸,數十億蒼生的艱巨使命?開玩笑的伐!
她就是個異世游魂,劇情轉換太快,吓得她差點魂飛魄散!
作品标簽: 爽文、毒醫、扮豬吃虎、穿越、喬裝改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