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春日載陽,有鳴倉庚。
這并不是黎州的三月。
黎州的初春,氣候尚還料峭,連日濕雨不斷,潮氣滲透了屋梁的每一道縫隙。
莫說鳥兒,便是庭院內新生的草木,都被風雨打彎了腰。
黎州的三月早春,是霧蒙蒙的天,是青苔叢生的石階,還是撐着傘在街巷緩步而過的姑娘家,個個膚白小巧,衣着繁複。
是與京城完全不一樣的景致。
京城氣候幹燥,連姑娘們用的胭脂都是潤的。
宜臻在京城住了十幾年,見多了冬日的鵝毛大雪,也習慣了長久不見雨的晴日。
她讀着游記念着詩,長久地向往着江南的濛濛煙雨,總盼着自己有一日能去江南悄悄。
黎州雖然不在水鄉,卻也有連綿的細雨,有白皙靈慧的姑娘,有雅致的白牆黛瓦。
宜臻想,倘若下輩子她投了胎,定要托生在南面兒的一間府宅裏,做個徹徹底底的南方姑娘才好。
“五姐!”
身後忽地傳來一個極爽朗的男聲。
由遠及近,語調上揚,伴随着噠噠的馬蹄聲,帶幾分興奮,帶幾分歡喜,“我總算是找着你了。”
宜臻放下手裏的魚竿,微微偏了頭。
河岸的楊柳旁,少年面容俊秀,手裏還握着馬鞭,牽着馬,在不遠處沖她爽朗一笑:“五姐,母親正尋着你呢,尋遍了整個府宅也沒尋見你,我就猜到你定是往這兒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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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了。
這個少年,便是宜臻同胞弟弟祝亭钰。
他們是龍鳳雙胎,打小就比旁的兄弟姊妹親厚些,分離的最久的一次,便是父親因牽扯進黨争被宣帝貶斥至黎州做地方官,亭钰随着父親往黎州去,而宜臻留在了京城。
但這樣的分離,其實也并未持續多久。
祝二老爺在黎州任職半年多,突生重病,看過的大夫都說不好了,沒得法子,祝二太太只好給遠在京城的女兒去了信,盼她還能趕上見她父親最後一面。
只是沒料到,當宜臻匆匆趕到黎州時,二老爺的病竟然就已經好了。
而京城傳來消息,說是三老爺四老爺和二姑娘都被剝去了官職名號,祝家在京城的府宅已經被宮裏收了回去,指派給了新任的中書省參知,甚至連祝家自己私庫裏的財産,也被官府查抄了不少。
——因四老爺犯的罪名是貪污受賄。
祝府一大家子人,如今只在松豐巷子裏租了一個二進的院子,丫鬟婆子大多都遣退了,日子過得極不舒心。
頻頻往黎州這邊來信,十封裏有八封都是要銀子的。
二太太一合計,也不想女兒回那等地方受罪了,留在黎州,好歹還有親父母兄弟護着呢。
就這樣,宜臻如今,也在西南住了兩年多。
前年剛過了及笄禮,及笄那日,她姐姐宜寧千裏迢迢趕來給她做贊者,正賓是寧王妃,也就是她義姐燕昭華的親娘。
這在黎州來說,已經算是聲勢極浩大的及笄禮。
一下就鎮住了觀禮的所有客人。
而更讓人震驚的是,祝五姑娘及笄那一日,有兩只玉爪雄鷹從高空盤旋而下,一只嘴裏叼着玉簪,一只爪子上系着一卷紅紙,也不知寫的是什麽。
有些消息靈通賓客一下就猜到了,這說不準是祝五姑娘那遙在京城的未婚夫衛珩送來的禮呢。
誰不知道,如今聖眷正濃的吏部侍郎,酷愛飛鷹烈馬,手裏頭就養着幾只矯健的矛隼。
那矛隼罕見非常,連聖上都沒能從衛侍郎手裏要來一只。
如今能讓他使動兩只玉爪矛隼來給祝五姑娘送及笄禮,可見确實是極看重這個未婚妻的了。
廳堂內頓時有了細碎的議論聲,曉得內情的,心裏頭自然是又羨又妒,暗自感嘆這祝五命生得好。
不曉得內情的那些,就算不知道這矛隼是宜臻未婚夫派遣來的,也免不得為這排場感到驚詫。
黎州到底不比京城的,官員随處可見,稀珍罕物哪府都有。
譬如祝二老爺這樣的通判,在黎州就已經算得上是了不得的人物了。
且黎州男女之防并不如京城那般嚴重,宜臻曾經落水被救的事兒,倘若是放在黎州這樣的地方,根本讓旁人覺得她不檢點。
是以及笄之日,未婚夫大張旗鼓地給祝五姑娘送生辰禮一事,不僅不會招人非議,反而會讓人覺得這姑娘命生的真的是好。
祝二老爺從一個京官被貶斥成地方官,僅僅只是因為給上峰敬獻過美人,這遭遇難免讓人唏噓。
但沒料到,貶斥不過半年,祝府其他幾房接連出了事兒,反而只有二房獨善其身,且父親被貶官之後,未婚夫又直上青雲,聖寵頗厚,還不到而立的年紀,就已經坐上了吏部侍郎的位置,誰能不嘆一句祝四小姐命好。
說到這兒,滿天下估計除了天子,估計都免不了要在心底裏嘀咕:聖上未免也太看重這個年輕的吏部侍郎了一些。
自打大宣成立以來,從來就沒有這樣破格的升官例子。
衛珩是第一個,怕也只會是最後一個。
聖上對他的崇信,瞧那架勢,甚至越過了太子,一個官兒一個官兒接連着封,那般的親近和信重,讓朝臣們都忍不住開始懷疑這衛珩是不是給聖上下了什麽蠱。
只是少年身姿修長,面容俊朗,如江上清風,如松間明月,衣衫磊落,目光言語清明,仿佛紙間的君子躍然而出,誰都不能把他往龌龊了瞧。
又确實能幹,不論被派去任理什麽實事,從來就沒有失手的,連老奸巨猾的能臣都比他不過,那一串的實績,生生堵住了朝臣的嘴,讓人心不甘,情不願,卻說不得。
如今天下的士子們,有許多都拿這新任的吏部侍郎為榜樣。
畢竟衛珩也算是寒門出身,憑借自己的學識被親點為探花,也曾馬上游街,文采飛揚,而如今未及而立,便官拜二品,治水患,降流民,處貪官,件件都是利國利民的實事。
莫說士子,哪怕連什麽都不痛的平頭百姓,也都恭敬地稱他一句青天老爺呢。
因了這衛珩的聲名,祝二老爺在黎州的日子簡直不要太好過。
而宜臻,這兩年來她深居簡出,處事低調,極少随母親出席各種宴會,但不論她在不在場,年輕姑娘的話題裏,總有祝五姑娘的影子。
“聽說是衛老太爺救了祝五她祖父一命,祝家為了報這救命之恩,才許下了這樁婚事呢。”
“聽說衛公子還未科考之時,祝家對這樁婚事不滿的很,幾次都想退婚書呢。”
“聽說那衛珩其實也瞧不上祝五,只是礙于長輩之命,實在沒法子才如此呢。”
“聽說衛家其實老早就想退了這婚事了,畢竟當初救人的是衛家的老太爺,如今得益的反而是祝家,你說,天底下哪兒有這樣的好事呢。若說是他們家那有名的祝亭霜也就罷了,偏偏只是個沒名頭的祝五小姐,換做是我,我也不願呢。”
......
諸如此類。?
身在流言中心的宜臻,真的覺得啼笑皆非。
但她也從未去澄清過這些流言就是了。
說的直白些,她甚至還有些想要縱容這些流言外傳的意思。
在旁人眼裏,她本來就已經是運氣極好的一個人了,本來就已經極招人嫉恨了,在她們心裏,只有自己過的更可憐些,才能稍微好受一些。
風評不那麽好聽和遭受時不時射來的暗箭,宜臻毫不猶豫地選擇難聽的風評。
她和衛珩不一樣。
這麽些年,衛珩唯一沒有感染到她的一點,就是那副張揚霸道的性子。
雖然,衛小爺表面上瞧着清風明月,猶如一個最磊落不過的高潔君子。
但實際上,他骨子裏所有的品性都是外放的。
想要的一定要得到,秀恩愛也要大張旗鼓,容不得旁人當面對他有一絲的輕蔑和侮辱。
但宜臻不是這樣的。
自小到大波折的生長經歷,讓她活的太戰戰兢兢了。她只怕自己太外露,太嚣張,好容易握在手裏的一切,就又會被老天爺收回去。
她不敢。
所以,她也從來沒有向外宣揚解釋過,那日那只飛鷹玉爪上系着的紅紙,不是旁的,而是婚書。
不,說婚書也不太準确,應該是,衛珩送來的一封聘書。
不是寫給她的,而是寫給祝二老爺和祝二太太的。
聘書裏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寫着,他期望在宜臻及笄禮後,早日完婚,免得日後局勢動蕩,陡生事變,波折難安。
他連“局勢動蕩”這樣的話都透露了出來,由不得祝二老爺不慎重對待。畢竟他如今已經遠離了京城,對朝堂之事遠沒有衛珩這樣的天子近臣來的清楚,有些話,他既然看見了,就不能裝作沒看見。
而對方願意給他透露這樣的消息,也由不得他不慎重對待。
因此,祝二老爺再三思量,又和祝二太太商量了許久之後,宜臻和衛珩的婚事,最終定在了第二年的五月。
時光匆匆而過,轉眼已是一年多。
當時的“兩年後晚春”,也就是如今的下下月。
只剩下不到兩月的時間。
—只剩下不到兩月的時間,宜臻就要出嫁了,再不是閨閣裏潇灑自在的姑娘了。
“母親說,你再有兩月便要出嫁了,不能再像往常那般成日躲屋裏不見人,也該出門子去認認世面,免得那衛珩小看了你。”
少年從馬上翻身而下,模仿着祝二太太的語氣說完了這幾句話,又免不了哈哈大笑道,“五姐,你說母親是不是瘋魔了,你見的世面還不夠對多呢?那真是全天下的姑娘都孤陋寡聞極了。還說什麽衛珩大哥會小瞧了你,啧啧,她這個丈母娘,真是半點兒也不了解自己女婿,我衛珩大哥才不是那樣的人呢。”
什麽丈母娘。什麽女婿。
宜臻又是羞又是惱,拿魚竿狠狠敲了一下他的腿:“你給我住嘴!越大越沒有分寸,我看還是父親平日裏對你管教不夠。”
“誰聽他的呢。”少年微微蹙了眉,語氣不耐,“我看他能管好自己就不錯了。”
“亭钰……”
“五姐,你先別急着訓我,我這會子有個好消息要與你說,你要不要聽?”
宜臻無奈地嘆了口氣,對他的好消息并不十分感興趣:“你想說就說罷。”
“我這可真是個極大的好消息,五姐,你聽了一定會歡喜的不行的。”
“嗯。”
“滿西南如今可只有我知道這消息,五姐你千萬得記得保密啊。”
“嗯。”
“衛珩大哥來黎洲了。”
“嗯。”
……
靜默了一會兒。
少女擡起眸:“你說什麽?”
“衛珩大哥來黎洲的,昨天夜裏才進的城門,還是我去接的,聽說是宣帝派他來處理黎洲私鹽販賣一事......”
後頭的話,宜臻已經聽不進去了。
而且不知道為什麽,在那一瞬間,眼淚刷的就落了下來,就如斷了線的珠子。
反而把專門來獻功的祝亭钰唬了一跳。
“五姐,你怎麽了?是我方才哪兒說錯話了不是?你莫哭啊,五姐.........”
祝宜臻看着手足無措站在旁邊的胞弟,好半晌才平複了情緒,深吸一口氣:“不是你說錯話了。”
祝亭钰還是不敢開口說話,生怕自己又哪裏翻了機會,引來五姐一頓哭。
他娘會狠狠教訓他的。
“走罷。”五姐擦幹眼淚,忽地沖他莞爾一笑,“母親該在府裏等急了。”
“......”
五姐瘋了。
作者有話要說:最近整個人狀态都不太好,就暫時不看評論了。
總是咕咕咕你們實在不好意思,周四前會寫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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