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窗外陽光正好, 床上□□相擁的二人正在睡熟。

男人用結實的臂膀将懷裏的身子摟住。

五更天的時候徐福來喊過一次人,蕭吾泠起身欲走,懷裏的人就低低吟聲往他懷裏貼。

辍朝一日算不得大事, 蕭吾泠幹脆護住沈琉墨揮退了徐福。

再無人打擾, 一覺睡到天色大亮, 蕭吾泠先醒來, 看着懷裏沈琉墨的睡顏,倏地覺得時光就此停住也就如此了,人生在世, 還能有何事能比得過所愛之人安心睡在自己懷裏的惬意。

蕭吾泠伸手撫摸着懷中人安靜的臉,觸感柔軟細膩, 卻似乎過分暖和了些, 蕭吾泠感覺不對進而去撫摸他的額頭,果然, 額頭的溫度很高,蕭吾泠立馬清醒,喚了下人來。

“快去請太醫。”這時候沈琉墨也被吵醒,在蕭吾泠懷裏皺着眉心睜開了眼, 沈琉墨難受的哼了幾聲, 擡頭望見蕭吾泠, 抿唇頓感委屈,“身上難受。”

“太醫馬上就來了。”蕭吾泠吻他唇角,他便乖順地由着蕭吾泠親, 那雙寬厚有力的手揉捏着沈琉墨的腰身, 目露愧疚, “難怪朕要去上朝你不肯,原是起熱了, 昨晚朕孟浪,累着你了。”

“臣沒事。”沈琉墨不想蕭吾泠自責,溫熱的臉緊靠在蕭吾泠身前,“不怪陛下,是臣自己身子太差了。”昨晚明明不覺得如何,估計是出了一身汗這才起了熱。

本就事後酸軟難受,加上高熱,沈琉墨神志多少有些不清醒,太醫來給他把脈之時,他迷迷糊糊還要蕭吾泠坐在身旁不能走。

蕭吾泠拉起床幔,不想讓他的神情被旁人看去,只露出他一只手腕。

來診脈的太醫不慌不忙把完脈,全程垂着腦袋不敢亂瞟。

“回陛下,暫時看來殿下是受了寒,須得細細養着,臣去開服藥讓殿下先喝着,具體情況要看後續發展。”

“可還會嚴重?”蕭吾泠收回沈琉墨的手,掖好被子低聲道。

“尋常人喝幾服藥就好了,殿下身子骨弱,再者曾被灼烈的濃煙傷了嗓子,這方面的症狀會重些。”

“行,務必仔細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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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遵旨。”

生着病,沈琉墨很快又睡熟了,蕭吾泠放心不下他,讓人把要處理的政務都搬到長樂宮,一邊批折子還能照看着沈琉墨。

阿七跪在地上擰幹帕子放在沈琉墨額頭,方才被蕭吾泠哄着喝了藥,沈琉墨又睡下,高熱暫時未見消退的跡象,他在旁守着。

沈琉墨身上到處都是痕跡,阿七擦拭着他兩只胳膊降熱,不輕不重地動作依舊讓沈琉墨難受不已,想将綿軟無力的手收回去,嗓子裏也發出幾聲沙啞又黏膩的吟聲,阿七便放緩了動作,言語間也哄着。

“殿下,退熱後就不難受了。”都要燒糊塗了,沈琉墨聽不清阿七在說什麽,他喘息聲比方才重了許多,努力收回一只手往脖頸前放,人也蜷縮了起來,蒼白幹燥地唇瓣一張一合,在說這什麽。

“難受……”他眉心緊皺,看着讓人心也揪了起來,阿七放下帕子,正當此時蕭吾泠也注意到了這邊的動靜,放下折子走了過來。

“怎麽了?”

“殿下說難受。”阿七退開位置,“方才殿下還想撓自己。”

蕭吾泠過去拿開他放在胸前的手,讓阿七去找太醫,“墨兒,哪裏不舒服?”

“疼……”聽到蕭吾泠的聲音,沈琉墨老實地沒再掙紮,只是太難受了,一直往蕭吾泠身邊縮着。

“哪裏疼你告訴朕,待會兒好讓太醫看看。”蕭吾泠邊哄着他,邊蹲下靠在沈琉墨面前。

感覺到他呼出的氣息更加熾熱,蕭吾泠去摸他的額頭,果然高熱更嚴重了,半點沒有往下退的意思。

高熱不退可是大事,蕭吾泠也心急起來,他自己手掌太熱,只好不去碰沈琉墨。

“墨兒,哪裏疼告訴朕。”

“疼……”沈琉墨滿臉病容,朝蕭吾泠側躺着蜷起身子,手指在胸口亂抓着,不說哪裏疼,只是疼。

他唇色比臉色還要蒼白幾分,纖長的鴉睫輕輕顫動幾下,陽光從窗外透來,在沈琉墨臉上留下一抹缥缈的痕跡,讓蕭吾泠心裏很不好受。

“這兒疼嗎?”蕭吾泠半跪在地上,手掌包住沈琉墨胸前的手,聯想到太醫說的,怕是裏面疼。

曾經被灼傷的嗓子,本就沒好利索,生一場大病就被帶起來,重新開始發作。

又喊了幾句疼,蕭吾泠摩挲着他的手,漆黑的目光一直放在沈琉墨臉上。

好在很快太醫就來了,還是之前的太醫,後面跟着從宮外剛回來的張津易。

“殿下怎麽又病了?”張津易問道,看樣子還病得很重。

之前的太醫姓陳,正在把脈,蕭吾泠垂眸看着沈琉墨的臉,面色沉重回答張津易的問題,“朕的錯,昨晚凍着他了。”

陳太醫把完脈,又讓張津易去瞧瞧,情況不太好,陳太醫不敢一個人盲目用藥。

“臣覺得應是殿□□內的沉疴舊疾在作祟。”陳太醫道,退到一旁等着張津易的結論。

高熱的脈象很快,來盛去衰,但沈琉墨身子很虛,脈象又呈幾分無力感,呼吸音粗啞,張津易松開手,“陛下,可否讓臣看看殿下的嗓子。”

他與陳太醫的意見基本一致,是怕沈琉墨內體的舊傷複發,腫脹生瘍。

一旦生瘍化膿,這高熱就不好退,高熱不退人就壞了。

蕭吾泠将沈琉墨半抱起來,沈琉墨渾身無力,幾乎任人擺布,手指往他頰邊輕輕一捏,沈琉墨就自動張開了口。

舌尖紅而豔,是熱證,張津易往裏看他喉口,亦是通紅一片,開始呈腫脹之勢,将細細的喉口堵住了将近三分之一。

“陛下先喂些水給殿下喝,臣等下去與院首大人商讨一番。”

此證不輕,他們二人也不好做主,須得商讨出最佳的方子來。

“行,皇後難受的厲害,有沒有法子暫緩症狀。”見張津易一改往日悠哉的神情,蕭吾泠知道這病不是那麽好治的,面色沉得吓人到底沒發作他們。

“臣先施針讓殿下安睡吧。”一時半刻無法緩解痛苦,只能讓沈琉墨先睡着,“只是需有人寸步不離的照看,防止殿下憋悶出事。”

“朕看着,陳太醫留下聽後指令,張津易回太醫院與院首商議。”

“臣等明白。”張津易施完針很快就走了。

施針只是讓沈琉墨睡下,但睡得并不安穩,許是嗓中太疼,脖子前面被他抓的滿是紅痕,有些隐約要滲出血來。

蕭吾泠制住沈琉墨的手,不讓他繼續抓撓,自己用指腹幫他揉着傷處,沈琉墨才安靜些。

內心湧上後悔,就不該這般着急要他,或者昨晚小心些,也不至于如此嚴重。

同時他又想起前世,前世沈琉墨傷的要更重,在牢裏相見之時沈琉墨說話的嗓音已經完全變了,十分沙啞刺耳。

緊緊握着沈琉墨冰涼的手心,蕭吾泠內心思緒複雜紛飛,到頭都彙聚成愧疚悔恨。

若是沈琉墨知道前世他的德行,怕是再也不肯如此依賴他了。

不知怎的,蕭吾泠心頭浮現出這種念頭,明明前世到死沈琉墨都不曾離開他,可蕭吾泠總覺得這一世不一樣了。

對沈琉墨了解越多,蕭吾泠越覺得沈琉墨變了,與前世說不上具體哪裏不同,只終歸是更熱烈了些,也更像個有血有肉、活生生的人。

蕭吾泠輕笑一聲,這樣一想,他自己似乎也是如此。

前世分明沒有如此多的情緒。

傍晚太陽落地,沈琉墨的高熱退了,衆人終于算是暫時放下心。

沈琉墨面容上有了幾分血色,蕭吾泠總算敢碰他,小心翼翼地模樣看的張津易牙齒發酸。

“陛下現在對殿下還只是補償嗎?”張津易毫無預兆道,蕭吾泠渾身一定,看沈琉墨沒有要醒來的意思才松口氣,狹長的鳳眸乜了張津易一眼,眉宇間布滿晦暗,“如此多話,倒是與沈相家那位啞巴庶女很是相配,不如朕就做主給你們賜個婚。”

“臣謝過陛下,臣一生逍遙自在不想成家,別耽誤了人家女兒!”張津易後悔不疊,暗地裏抽自己兩嘴巴。

叫你多嘴叫你多嘴!

沈相的庶女,那不是沈相那死老頭子給狗男人準備的嗎,他可無福消受!

蕭吾泠冷哼一聲,不再理會他,“日後不可再提。”

“臣知道了。”張津易心道,明明就是栽了又不肯承認。

果然,都是一個德行。

快深夜之時沈琉墨才昏昏沉沉醒來,頭腦酸脹,身子也癱軟乏力。蕭吾泠一直守在他身旁,因而他一動作蕭吾泠就注意到了,忙喊了外頭候着的張津易。

後者打着哈欠進來,把完脈放下了心。

“沒事了,好好休息幾日就是。”上午用的藥十分兇險,張津易這一日就是腦袋挂在褲腰帶上,好在結果是好的。

“多謝張太醫了。”沈琉墨撐着身子靠坐在蕭吾泠身上,說完咳嗽了起來,蕭吾泠拿水給他喝。

“好了,先別說話。”蕭吾泠使眼色讓張津易趕緊走,張津易也困了,揉着雙眼告辭。

“臣睡了整整一日?”喝了水,沈琉墨虛弱道,怎麽躺的他渾身都疼。

“整整一日,你不知朕有多擔心。”蕭吾泠輕輕揉着他的腰,“是喉中的傷口複發,加上昨晚冷着了才起了高熱。”以後萬不可再如此了,蕭吾泠長了記性。

“臣這身子真是不争氣。”沈琉墨嗟嘆一聲,難怪嗓子裏疼得很,說話也艱難。

“怪朕。”萬事不可操之過急,他竟連這點道理都忘了,沈琉墨剛好,應該再養上一月的。

要是知道蕭吾泠心裏的想法,沈琉墨該後悔方才的話了。

“陛下照顧臣許久,今日應該又有很多事務沒處理吧。”沈琉墨道,似乎總是耽誤蕭吾泠處理國事,再這樣下去,又要有官員彈劾他了。

“一日半日的,不妨事。”若事事都要他親力親為,還要那些臣子作甚。蕭吾泠正想将權力下放,有些事務也該交由旁人處理了。

“這些事臣也幫不上忙。”沈琉墨道,“陛下快休息吧,夜深了。”

“朕陪你。”蕭吾泠脫了外衣上床,“朕還不困。”

“陛下不困,可臣可要睡了。”沈琉墨動了動,從蕭吾泠懷裏挪出來,背對蕭吾泠閉上了眼。

“那朕也睡了。”蕭吾泠湊過去,從背後一把将人攬住。

寝殿寂靜無聲,不多時蕭吾泠呼吸平緩,沈琉墨複又睜開了眼。

身上實在難受,又睡了一日,他現在其實睡不着,睜着一雙清明的眼轉了個身,面對着蕭吾泠。

手心往下捂在自己下腹,自從那個孩子已經四年了,不知道這次是否仍舊可以懷上。

方絮出宮嫁給了祁王,蕭吾泠手裏有可以制衡他們的籌碼,柳昱正得蕭吾泠器重,柳家的新秀也正準備步入朝堂,中宮獨寵,後宮空置。

似乎一切的心願都将了了,沈琉墨活得卻更累了。

如今的一切,都是存在于蕭吾泠願意寵他的基礎上的。

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

第二日沈琉墨除了嗓子沙啞難受,身子有些酸疼外,基本已經好了。

日頭正好,沈琉墨被阿七扶着出去走了走,四月正是不冷不熱的季節,陽光照在身上尚有幾分暖。

院外微風習習,呼吸間都是輕松的氣息,蕭吾泠不在的時候沈琉墨時而發呆,坐下院外聽着周圍細小稀疏的聲音,思緒由遠而近。

怎樣才能告訴蕭吾泠,方絮只是個頂替他的冒牌貨呢。

他的一家之言,蕭吾泠會相信嗎,是否現在的他,與兒時相差甚大,以至于蕭吾泠從未想過那人會是他。

與之相比,方絮難道要更像兒時的他嗎。

這些問題無人為他解惑,也無從查起,沈琉墨細細想着。還有沈重棠為何對方絮那麽好,難道僅僅是因為與方武關系甚密。

從小沈重棠教導他知禮守節,可這兩樣方絮哪樣都不占,他又是因何讓沈重棠這種迂腐至極之人另眼相看的。

這其中必有關聯。

沈琉墨猛地站了起來。

腰腿酸軟,他被阿七扶着緩了一會兒,神情凝重往回走。

“派人去查一件事。”他道,隐隐約約窺見幾分真相的影子,又轉而問阿七。

“阿七,你在本宮身邊幾年了?”

“回殿下,有七年了。”

七年前他已經張開必然不是兒時的模樣了,沈琉墨絞盡腦汁的想,見過他兒時模樣的人不多,除了教導他的幾位嬷嬷,只剩下沈重棠和他那個不問世事的娘。

那幾個嬷嬷已經死了,沈重棠和那女人,想來也不會說什麽。

繞來繞去回到原點,不管如何,他總不能與方絮相像,想想實在令人作嘔。

祁王府,方絮昏迷了整整三日才醒。

這三日祁王府算是亂成了一團,幾乎所有人都知道方絮一個雙兒,剛和祁王成親,卻沒辦法生育子嗣了。

王府幾個側妃本來對方絮這個新正君充滿畏懼,這事一出再不懼他。

方絮迷蒙着睜開眼,身邊只有春和守着,肚子裏空蕩蕩的,隐約有些痛意,他猛地想起昏迷之前的事,抓住了春和的手不放。

“春和,我這是怎麽了?”

春和一臉的複雜,她早早就知道這個結果,在方絮喝下那碗朱砂湯的時候就知會有今日。

“您沒有辦法懷有子嗣了。”

“你說什麽?!”方絮揚聲反問,眼中全是不敢置信。

“幾位府醫都診治過了。”春和小聲道,有些恐懼。

“為何……”方絮喃喃道,他才二十四歲,剛成親,為何會這樣。

“是誰,是誰害我……”方絮死死掐着春和的手,從指甲縫裏滲出血來,春和疼的一臉冷汗,卻不敢再這種時候反抗什麽。

“府醫說您之前傷了身子,那晚和王爺又比較……”

“我怎麽會傷了身子!”方絮面容扭曲着,沾了血的手掌使勁扇了春和一巴掌,聲音嘶啞地尖叫着,把床上一切可能的東西都扔了下去。

“閉上你的臭嘴!我怎麽會傷了身子,只有那個賤人才會傷了身子,一輩子生不出孩子!”

“正君……”春和趕緊垂首跪下,不敢再多言。

罵完後,方絮失了力癱軟在床上,張着嘴又哭又笑。

“這到底是為什麽?啊!”

沈琉墨身子好了,要什麽有什麽,皇後的位子,蕭吾泠的寵愛,全都是他的。

而他方絮,嫁了個不愛他的男人,如今連孩子也不配有了。

“沈琉墨……”方絮咬牙切齒,恨不能将他千刀萬剮。

就不該讓他活在世上,沈琉墨的存在只會搶走一切屬于他的東西。從娘胎裏沈琉墨就是個賤種!只會搶別人東西的賤人!

明明是他的娘親率先與先皇行禮,先皇卻只看見了沈琉墨那個賤人的娘,在肚子裏就把沈琉墨定為太子正君。

他又憑什麽,只不過是個賤人而已,憑什麽到頭來什麽都是他的!

“啊!”方絮快要瘋了,他捂住耳朵瘋狂大叫,春和攔也攔不住,最後只能往他頸側劈了一記手刀,才讓他徹底安靜下來。

春和把他扶着躺下,自己去處理了手上的傷,又回來守着。

再次醒來,方絮已經清醒了,他睜着空洞的眼看着房頂的梁木,呆滞了許久。

“春和,什麽時辰了。”

“回主子,已經酉時了。”

天暗了,方絮轉過頭看了春和一眼,“我是不是已經淪為整個京城的笑話了。”

“主子,您要振作,您只要握住手中的權利,便無人敢對您不敬,至于孩子,大不了日後找個女人生。”春和隐晦道,方絮被她三言兩語說通,再次死死抓住了春和的手,“你說的對,只要飛龍衛為我所用,誰都不能奈我何,我就永遠是正君,等王爺登基,我就是名副其實的皇後……”

“您所言極是。”

“春和,你真是……”方絮把她扶起來,“是不是抓疼你了?”

“主子,奴婢沒事,奴婢的命都是主子您給的。”春和低着頭,方絮更加愧疚了。

“你放心,只要你對我忠心,事成之後,亦少不了你的好處。”

“奴婢不求別的,只願永遠服侍主子。”

“我不會讓你吃白白跟我一場的。”方絮道,像是抓到救命稻草一樣,“去請龐統領,我要問問他飛龍衛準備的如何了。”

“是。”

方絮重重喘着氣,對,春和說的對,只要飛龍衛還在他手裏,就誰都奈何不了他。沈琉墨那種賤人,最終也只會淪為玩物。

——

下了朝,柳昱被阿七請到長樂宮。

他長身玉立,氣質溫和,宮裏好不容易有個年輕俊俏的男人,宮女侍者們都忍不住偷偷看他,等他走來又趕緊跑開,只躲在暗處偷望。

不遠處有人不屑地切了一聲,壞心撿了枚石子扔了過去,正中柳昱的膝蓋,打的柳昱一介文弱書生差點摔倒。

四處傳來驚呼聲,阿七也擔憂地詢問柳昱是否有事,柳昱穩住身影,搖搖頭表示自己沒事,大步往長樂宮走去,半點沒有搭理暗處之人的意思,倒是讓張津易頓感無趣。

“書呆子,任人打罵,一點骨氣都沒有。”張津易踢着一枚石子,口中叼了一朵金銀花,無趣地往太醫院走。

長樂宮裏,沈琉墨已經等候多時了。

“下官見過殿下。”

“表哥不必多禮。”沈琉墨屏退了下人,只餘下阿七二人。

“殿下可是有何要事?”

“表哥可否幫本宮查查方絮與沈重棠之間,是否有何特殊關聯。”

此話一出,柳昱瞳仁猛然擴大,“殿下怎麽想起查這二人的關系?”

“陛下不可能無緣無故将本宮認作方絮。”歸根結底,沈琉墨是想查清這個,至于查他二人的關系,只是想要驗證一個猜測。

“那時殿下才四歲還未張開,孩童時期或許與方絮有幾分相像也不無可能,加上被方絮捷足先登,陛下就因此認為方絮才是當年之人。”

“表哥說的也有道理,只是……”沈琉墨道,他兒時懦弱卑怯,方絮雖是庶子,卻是泡在蜜罐子裏長大的,自幼就是活潑性子,他們兩個就是性情也分明絲毫不同。

在破廟裏那幾日,他同蕭吾泠相處時也是畏怯荏弱,哪裏能從方絮身上找到他當時的影子呢。

“總之,本宮還是想知道沈重棠是否和方絮有什麽關系,只能拜托表哥了。”

少頃,柳昱道:“殿下是懷疑……方絮其實是沈重棠之子。”

與柳昱對視片刻,沈琉墨颔首,“正是。”

其實原本沈琉墨是不懷疑的,只是自打知道當年的事是沈重棠親自告訴方絮的,沈琉墨就覺得他們之間關系不一般。

沈重棠根本不愛他的妻子,或者說沈府中的女人,就沒有他所愛之人,如此,豈不又是一個理由。

“下官會盡力查清。”柳昱答應道,內心十分複雜。

有些事不想讓沈琉墨知道,卻似乎要瞞不住了。

說完了正事,沈琉墨想與柳昱說說私事。

“舅母身子可還好?”

“一切都好,殿下不必挂心。”提到自己母親,柳昱臉色和緩,“她也時常惦記殿下,叮囑下官時常看看殿下,是否比前幾年又瘦削幾分。”

“表哥可告訴舅母,過了年來本宮重了許多,讓她放心。”沈琉墨笑道,見柳昱似有幾分憔悴,不禁道,“表哥也是時候找個知冷知熱的人了。”

柳家本家不在京城,柳昱在京城當差,一月大概才能回去一次。

他自己一個人住,府裏下人再貼心,總歸差了什麽,也無人說句知心話,前幾年沈琉墨自身難保,不去聯系柳昱,怕有什麽事再牽連他,今年一切都往好的方向發展,柳昱快要而立之年,也的确該娶妻了。

“不急。”柳昱刻意回避着這個話題,沈琉墨卻沒打算讓他躲過去。

“可是因為沈琉瑩?”沈琉瑩是沈重棠的庶長女,今年二十有五,從小立志非柳昱不嫁,柳昱不娶,她也一直耗着。

“也不全是。”當年柳母看上他們本家的一位姑娘想介紹給柳昱,誰知這消息先一步傳進了沈琉瑩的耳朵裏,沈琉瑩竟找人把那姑娘□□了,後來那姑娘被柳母認作義女,養在身邊,也沒嫁人。

從那以後,柳昱就一門心思為官為民,不再考慮兒女情長。

“如今她斷不敢再做這種事,不說舅母,就是本宮也不會再饒她,表哥還有何顧忌?”

“這些年一個人也過了,就不去耽誤人家姑娘了。”柳昱低聲道,沈琉墨只他似乎有心事,便不再多言。

“表哥,我沒有其他意思,只是覺得表哥一個人太過孤單。”

“我知道。”柳昱讓他不要擔心,“不愛便不娶。後宅之人最為可憐,我不願如世人一般,将人困在深宅大院,終日不見天日,消磨一生。”

沈琉墨沉思片刻,了然點頭。

“若世間男子都如表哥一般,這世上就不會有深閨怨婦這四個字了。”

“陛下才是世間男兒的表率。”

沈琉墨微微一頓,不知說什麽好,便不再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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